王兴才
(重庆三峡学院文学与新闻学院,重庆万州 404100)
“无所谓”这个语言单位,在现代交际中被人们广泛运用。我们通过查检北大语料库发现,“无所谓”在书面语言里出现的频次相当高,且用法也不尽相同。以下是有关“无所谓”的几个具体用例:
(1)不想山腰之路,亦无所谓路,只是在山腰斜坡处,走出一些道路印子来就是了。(凌叔华《登富士山》)
(2)我问他这事待怎样解决,他说这根本无所谓解决不解决,她高兴来就来……(苏青《论夫妻吵架》)
(3)别在院子里呆久了,这里的风太大,我无所谓,可您刚来,不习惯,我怕您会着凉。(《追忆似水年华》)
(4)一个月前你讲过一句无所谓的话,一个月以后你自己想起来时也会惊出一身冷汗来的。(陆文夫《人之窝》)
严格说来,例(1)“无所谓”还是一种句法结构。“无”是谓语动词,由“所谓路”而构成的体词性短语,充当了“无”的宾语;例(2)“无所谓”已经凝结成一个整体,其表达的是“说不上”的意思;例(3)“无所谓”表示说话人对事情的一种态度,属于主观动词,表示“不在乎,不计较”之义;例(4)“无所谓”用作了形容词,修饰和限定后面的中心语——“话”。吕叔湘曾经说过,“无所谓”作为动词有两种用法:“1.没有什么可以叫做;说不上。必带名词、动词、形容词作宾语。2.不在乎,没什么关系。可以单独回答问题。可以修饰名词。”[1](560)毛哲诗认为,“无所谓”是一个介于词和短语之间的词语。它原来是“无+所谓”的结构,而到了现当代,“无所谓”便由“说不上”的意义增加了“不足道,不在乎,对什么关系一概不计较”之义。[2](65)我们关注的问题是,“无所谓”是怎样凝结成词的?其从句法结构向词汇单位转变,究竟受了哪些因素的作用和影响?所表“不在乎”的意义跟“说不上”的意义是否有关联?“无所谓”演变为主观动词,到底具有什么样的动因和机制?造成其词义虚化的句法环境又是什么?现代汉语“无所谓”在表达上有哪些差异和不同?笔者不揣浅陋,拟针对以上这些问题进行一番尝试性的探究。
要讨论“无所谓”是怎样组合在一起的,就必须说明“所谓”的功能特征是什么。而想弄清楚“所谓”的功能特征,又须得从“所”字的用法说起。“所”在古汉语中是一个特别的指示代词。《经传释词》云:“所者,指事之词。若‘视其所以,观其所由’之属是也。”[3](210)朱德熙认为,“所”是古汉语中的名词化标记,其作用是使一个谓词性成分转化为体词性成分。[4](16)由动词VP和“所”组成的“所VP”结构,常用来指代动作行为所涉及的对象。从语义上看,“所VP”转指为VP的受事。比如“所谓”指的是“谓”的受事,即“所说的话”(或话题内容)。“所谓”作为体词性成分,可以直接充当动词的宾语或充当判断句的谓语。如:
(5)吾闻鬼神之名,不知其所谓。(《礼记·祭义》)
(6)子言非不辩也,吾所欲者土地也,非斯言所谓也。(《 韩非子·五蠹》)
“所谓”也可以在句中充当定语,修饰和限定后面的中心语,表示“所说的……”之义。而接受“所谓”修饰和限定的那个中心语,一般仍由体词性词语充当。如下面例(7)的“道”,例(8)的“无形”。这里需要说明的是,由于例(7)(8)出现了动词“谓”所言及的对象,因而“所”不再像例(5)(6)那样有所指代了,其主要起名词化标记的作用。
(7)嘻!异乎哉!此非吾所谓道也。(《 吕氏春秋·季冬纪第十二》)
(8)古所谓无形,盖无常星耳。(刘禹锡《天论中》)
“无”最早是一个表客观有无的否定词。《玉篇》:“无,不有也。”《广韵》:“无,有无也。”“无”作为否定词,既可与体词性成分连用组成谓语,也可与动词性成分连用或用在“有”之前,表示否定;前者一般是动词,后者是副词。“无”作为动词,当然可以跟体词性成分“所谓”或跟由“所谓”作定语的偏正名词性短语——“所谓X”。
(9)月上来打门,月落方始归。授我微妙诀,恬澹无所谓。别来六七年,只恐白日飞。(贯休《古意九首》)
(10)(旦云)君行别无所谓,口占一绝,为君送行:“弃掷今何在,当时且自亲。还将旧来意,怜取眼前人。”(王实甫《西厢记》)
(11)便是这事难处,汉唐人多瘗于两阶之间。然今人家庙亦无所谓两阶者。(《朱子语类》卷九十)
(12)只是他说得一边,只认得那人心,无所谓道心,无所谓仁义礼智……(《朱子语类》卷一百二十六)
例(9)(10)中“无”是动词,后面跟了体词性成分“所谓”。动宾结构“无所谓”即表“没有什么可说”,“谓”后面没出现相应的内容,“所”有所指代;例(11)(12)“无”是动词,后面跟“所谓”作定语的偏正名词性短语“所谓X”,“无所谓X”仍然为动宾结构。这时“谓”后面跟了话题内容“X”。虽然例(9)(10)的“无所谓”与例(11)(12)“无所谓X”形式上有所不一样,但它们都还是一种句法平面上的线性组合或临时搭配。“无所谓”指的是“没有所说的……”的意思。
上引例(11)(12)中的“无所谓”,从语义上看,它表示的是主语(指某地或某人)客观上不具备或不存在人们所说的某种品质或功能属性,“所”指代的是“无所谓”所修饰的成分和内容,即“谓”后面的那个中心语。我们结合下面的例子来分析说明。
(13)元所得玺,上刻螭形,其旁无所谓魏受汉玺字,其非秦玺明甚。(《万历野获编》卷三十四)
(14)丽姑已率数人发窖,把地四五尺,只见砖瓦,并无所谓金,安失意而去。(《乾隆南巡记》上)
例(13)的“其旁无所谓魏受汉玺字”和例(14)的“把地四五尺……并无所谓金”,实际上是在客观陈述某地方不存在通常所说的某东西或某事物。这时的“无所谓X”是一种句法结构,“谓”还是言说动词,表“说、讲”意义。同时我们也注意到,动词“谓”之后所跟的中心语往往是体词性成分,而且其与“所”指代的内容是重叠的。即“所”指代的内容就是动词“谓”后面那个由体词性词语充当的中心语,如例(13)“所”指代后文的“魏受汉玺字”、例(14)“所”指代后文的“金”,且“魏受汉玺字”与“金”皆为体词性NP。在类推的作用下,“谓”之后的成分也会发生相应变化,其既可以跟动词VP,也可跟形容词AP。这时候“所谓VP/AP”,不可能再分析成一个名词性的“所”字短语。受人们认知因素的影响,“无所谓 VP/AP”便可能发生结构上的重新分析。由于在认知上“VP/AP”已成为句子的主体部分或焦点信息,而“谓”又被降格为句子的次要成分。这样,“无所谓”就开始被看作是一个整体单位。再加上“所”的指代功能也开始消没(不再指代后面的 VP/AP),所以“无所谓VP/AP”也就演变为表示“说不上VP/AP”的意义。
(15)以本年不宜复称建文,乃仍洪武号为三十五年,实无所谓革除也。(沈德符《万历野获编》卷三十一)
(16)方其初起,所过官吏亦困挠之,至不得入城,无所谓供支。(《湘军志》)
(17)救民即所以报君,似乎也无所谓不可。(《老残游记》第十九回)
(18)衅起一时,非预谋不轨,无所谓失察也。(《阅微草堂笔记》卷二十)
例(15)“无所谓革除”就是“说不上革除”的意思;例(16)“无所谓供支”,即“说不上供支”;例(17)的意思是说,“救民就是报君的一种方式,似乎也说不上不可以”;例(18)“无所谓失察也”说的是“说不上失察”。我们认为,“无所谓 NP”与“无所谓VP/AP”最大的不同是,前者表示主语不具备人们所说的某种功能属性,表示的是一种客观上的不存在。也就是说,NP本是人们想象中应该为主语所拥有的,然而主语在客观上却并不具备NP所指称的属性;NP成分一旦被VP/AP替换后,整个句子所表达的意义则发生了变化。第一,VP/AP不再像NP那样是指事物的某种功能属性,而是表某种动作或行为,所在句子也不再是说话人对主语的客观描述;第二,“无所谓 VP/AP”表示说话人谈论话题时的某种观点或态度,是对相关问题所作的主观性评价。第三,“无所谓”后跟NP时,话题主语是说话人陈述的对象,“无”充当全句的谓动词;当“无所谓”后跟VP/AP时,话题主语则是说话人主观的评价对象,VP/AP则是句子的中心。从形式上看,“无所谓”作为认知整体,充当了VP/AP的附加成分或被饰成分。从上引例(15)~(18)来看,“无所谓”无一不表“说不上”意义,且全句又表示说话人对有关问题所作的主观性评述。我们把这种情况下已经词化的“无所谓”,简记为“无所谓1”。有学者指出,“无所谓”是介于词和短语之间的动词性短语词(参见邢福义《词类辨难》)。我们的观点是,“无所谓”在这些用例中已凝结固化,或者说已初步具备了汉语词汇的基本特征。
“谓”本是言说动词,在具体运用中,随着“无所谓”的凝结固化,“谓”的词义也会带来由具体到抽象的演变。我们知道,“表示言说义的动词在汉语发展史上经常发生从具体的言语义到抽象的认知义的语义变化。”[5](55)王锳、蒋绍愚、江蓝生、蔡镜浩、朱庆之等先生曾先后提及过,中古、近代汉语中有一种显著的词汇现象,那就是“谓、呼、言、云、道”之类的一些言说动词,可以演变为“认为、以为”的意义[6](350)。可以看出,以下句中的“谓”就是经由“说、对……说”→“说的是”→“称呼、叫做”而后才被发展成“以为、认为”意义的。
(19)谓己有天命,谓敬不足行。(《 尚书·泰誓》)
(20)窃谓在位之人才不足。(王安石《上皇帝万言书》)
由以上的“以为、认为”等意义,可进一步发展为“意料、料想”的意义:
(21)博士一夜共披寻之,达明,乃来谢曰:“不谓玄成如此学也。”(颜之推《颜氏家训·勉学》)
(22)且彼未谓将军便能悬军千里取幽州也。(《资治通鉴·晋愍帝建兴二年》)
例文中,不管是“以为、认为”的意义也好,还是“意料、料想”的意义也罢,在“谓”的词义系统内部,它们都是属于“谓”在言说意义基础上所进行的词义由实在到空灵、由具体到抽象的一种语义主观性变化。“谓”在词义发展过程中由具体的“陈说”意义,演变虚化为可以反映说话人的主观态度,其实际上遵循了从具体到抽象的认知规律。“言说是具体的,因为有耳朵可以捕捉到的声波振动,但主观态度则是一种心理活动,是没有外在表现的,是抽象的。所以用言说来表示主观态度既包含了转喻(言说是思维的载体),也包括了隐喻(思维是一种不出声的言说)”[5](55)。在表“没什么可说……”的“无+所谓”结构中,由于“转喻”和“隐喻”的作用,完全有可能带来“谓”词义的主观性变化。所谓主观性,就是指“说话人在说出一段话的同时表明自己对这段话的立场、态度和感情,从而在话语中留下自我的印记。”而“主观化”则是指为表现主观性而“采用相应的结构形式或经历相应的演变过程”。[7](268)主观化是一种围绕说写者的变化,这一变化使意义从表达客观对象变为表达说话者对命题的观点和态度。词义的虚化和主观化,实际上就是词语的语法化过程。而每一个语法化过程都是肇端于一个非常具体的句法环境[8](351)。我们认为,“无+所谓”中“谓”词义的虚化和主观化,当源于句中隐含了说话主体的“S(话题)+无所谓”这一句法环境,而“S+无所谓X”绝不可能带来“谓”词义的虚化和主观化。原因是,在“S+无所谓X”中,“无所谓”之后始终要跟言谈的内容“X”。既然有“X”,那么“谓”则只能是言说动词。这样的语境,“谓”根本就没有词义虚化的前提和条件。只有当“X”被作为话题置于句首而形成“S(话题)+无所谓”的表达时,“无所谓”的“谓”才有可能由言说动词进一步虚化,并进而使“无所谓”演变为“不在乎”的意义而成为一个主观动词。也就是说,“S+无所谓X”并不会造成“谓”词义的虚化和主观化。
这里结合前面所引(9)(10)之例来加以分析。例(9)(10)的“无+所谓”,用在了“S(话题)+无所谓”的句法中,其与客观描述S不具有X属性的“无所谓X”的表达式有所不同。由这一结构表达形式,可演变为对S的评价。由于表说话人对S评价的“无所谓”,被放在S之后(句末的位置),且“谓”后没有再跟言谈的任何内容,所以这种句法结构的“无+所谓”之“谓”,便因处于句末位置而容易带来其意义的虚化。由“对S没有所说的”意义,引申为“对S没有什么可评价的”。对S而言,说话人不作相应的评价明显是一种主观的行为。而主观上的不予评说,在于说话人客观上对S的关注度不够;或者本身对S给以了足够关注,而在说话人看来显得不那么重要。这样一来,这种句法结构的“无+所谓”便随着使用频率的增加,“无”与“所谓”的语法边界也就逐渐消失,形式上也就开始凝结固化下来。“无所谓”的成词过程,也伴随着其词义的语法化过程。由原来“无所谓”表示“对S没有所说的”的意义,因“谓”词义的主观化,而使得成词后的“无所谓”进一步演化为“对某事情心里不在乎”或者“对所有的一切都不计较”等意义。为了加以区别,我们把表“不在乎”意义的主观动词“无所谓”,记作“无所谓2”。由于“谓”词义的虚泛和空灵,加之又长期放在了句末的位置,所以“无所谓2”之“谓”一般被读作了轻声语调。这与“无所谓1”之“谓”的语义及重音读法明显有所不同。下面就是这一用法的两个例子:
(23)小则比自己,当然是暴虎冯河无所谓,可大则于国可就不一样啦。(常杰淼《雍正剑侠图》上)
(24)禳苴问他为何不按时到军营来,庄贾无所谓,只说什么亲威朋友都来为我设宴饯行,我总得应酬应酬吧?(佚名《三十六计》)
我们认为,例(23)(24)“无所谓”已固化并演变为一个主观动词了,并用以表示对事情的主观态度。有时还可能有一些与“无所谓”搭配使用的主观动词同现在句中,如下面的“认为”、“觉得”:
(25)有的人认为执行不执行法律无所谓,有的甚至公然以身试法。(《人民日报》1994)
(26)一些企业总觉得,本企业欠点税无所谓,只要其他企业交了,税务局能完成任务就行了。(《人民日报》1994)
从前面分析中我们可以看到,虽然“无所谓”业已固化为相应的动词,但它们一是来源不同:“无所谓1”来源于“S+无所谓X”,“无所谓2”则来源于句法结构的“S+无所谓”。二是动词的性质不同:凝结固化的“无所谓1”,仍是一个言说类动词,意为“谈不上”;但“无所谓2”不再是言说类动词,而是一个表情感、态度的主观动词,意为“不在乎”。三是所使用的语境不同:“无所谓1”是说话人对S是否具有X属性所作的一种陈述和评说;“无所谓2”则是表示说话人对S所持的主观态度。
(27)由此可知一切业障系于心,心果真空,无所谓障,更无所谓还不还。(《佛法修正心要》)
(28)在情感的天平上,无所谓孰重孰轻,父与子完全可以分庭抗礼。(《读者》合订本)
例(27)(28)的“无所谓”,后面都跟了宾语“A不A”,其中A可以是动词、形容词,也可以是其他成分。所在每一个句子是陈述主语S不存在具有“A不A”的差别,“无所谓”是言说动词(即“无所谓1”)。与此不同的是,下面的例(29)(30)中,“无所谓”后面不再跟有宾语,而“A不A”被提到了话题的位置。这时候的“无所谓”虽跟“无所谓1”词形相同,但已不再是言说动词而是表“不在乎”的主观用法了。
(29)因为官府养的工匠干好干坏无所谓,照样坐吃俸禄,因此不思进取,质量自然不高。(《人民日报》1994)
(30)我顺子之眼、悦子之耳、解子之意,那便欢欣融洽,了解不了解我都无所谓。(《读者》合订本)
随着人们交际中运用的日渐增多,便会带来“无所谓2”在词性上的演化及其功能的转变。张国宪曾指出过,在 Givón(1979)所建立的“名词—形容词—动词”连续统中,形容词处在名词和动词中间,无论是语义还是句法特征它都表现出左邻右舍的相关性,进而在词类范畴上表现出一方面极易受到其他词类侵入(感染),另一方面又向其他词类扩张的现象。侵入或扩张的结果就是范畴发生漂移,表现为去范畴化。[9](50-51)众所周知,程度性是形容词AP的典型语义特征,而情感类动词或主观动词,又存在着认知上的程度空间。这样一来,主观动词就容易向形容词AP转化。正是在主观动词的基础上,“无所谓2”又可以进一步演变为一个形容词,用作定语;或者放在状语的位置,修饰限定谓词,并初步具备副词的某些功能。
“无所谓”放在定语位置上,表示对人、事的某种态度和情绪:
(31)俄罗斯今后怎样发展,德国不能采取无所谓的态度。(《人民日报》1993)
(32)同学们再也不会用鄙夷和无所谓的眼神看您了。(《人民日报》1994)
“无所谓”放在状语位置上,表示动作的方式或状态。只是这种用法不是很常见。
(33)学生们听后只是无所谓地笑笑,在他们的眼中,那只不过是一场有趣的游戏。(《人民日报》1994)
(34)我还是无所谓、无所谓地一天又一天的活下去吗?(梁凤仪《风云变》)
这里,我们把“无所谓”的成词过程,以线图的形式简单地勾勒于后:
①“无所谓1”:“无+所谓X”→“无所谓NP”→“无所谓VP/AP”→“无所谓”词汇化→“无所谓1”
②“无所谓2”:“S(话题)+无所谓”(“无所谓”的限定成分提前而成为话题,说话主体被隐于句外)→词汇化→语法化→“无所谓2”→“无所谓2”(作形容词)→“无所谓2”(虚化为副词)
除“无所谓1”和“无所谓2”之外,作为句法结构的“无+所谓”在交际中仍在不断地被使用,这也体现了语法化过程中的“保持原则”。
(35)按照这一观点,国共一战不仅是偶然的、没有任何意义的,而且根本无所谓进步与反动、正义与非正义的区别。(礼平《晚霞消失的时候》)
(36)只要不搞“台独”,外国势力不介入,台湾并无所谓“安全问题”。(《人民日报》)1996)
例(35)、(36)中的“无+所谓”应该还是一种句法结构,“无”是动词,“无”的宾语是由“所谓”充当定语的偏正结构——“所谓+NP(S)”。这种句法结构的“无+所谓”,既不跟人的主观态度发生联系,也更不可能直接演化为“无所谓2”。
以上我们探讨了“无所谓”的成词轨迹及其词义主观化问题。一方面,因类推的作用,“无所谓”由原来用在“S+无所谓NP”中而逐渐过渡到经常运用于“S+无所谓VP/AP”的句法环境。在这种句法环境中由于人们的认知因素和重新分析,“无所谓”逐渐被当作一个“整体”看待,随着使用频率的增加,后来“无所谓”便逐渐固化为一个表言说意义的动词,义为“说不上”;另一方面,当“无所谓”用在“S+无所谓”的句法环境中,又随着“谓”词义的虚化和主观化,“无所谓”虚化为一个表说话人主观态度的动词,表示对S的不在乎或对S的不计较。现代汉语既有“无所谓”作为言说动词的用法,更有“无所谓”作为主观动词的功能,而且仍有其作为句法结构的形式而存在。弄清楚它们的差别和不同,对于在交际中正确使用“无所谓”这个语言单位,有着积极的理论意义和重要的实践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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