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东北女作家素素文学创作中的地域性品格

2011-08-15 00:47赵彦杰
通化师范学院学报 2011年9期
关键词:独语素素女作家

赵彦杰,张 丽

(通化师范学院 党委宣传部,吉林 通化 134002)

论东北女作家素素文学创作中的地域性品格

赵彦杰,张 丽

(通化师范学院 党委宣传部,吉林 通化 134002)

作为新近加入东北作家群的重要一员,大连女作家素素以“独语东北”系列散文丰富了东北文学的地域性品格。本文以素素的《独语东北》散文集为文本,从地域文化角度分析了本土女作家在其间着意突显的地域性价值、强烈渲染的自然性品格和自然流露的艺术性特色,探讨了素素的文化观、女性观、历史观、地域观,概括了其中折射出的东北民族精神。

东北地域文化;东北民族性格;女性主义

2001年,生于辽宁瓦房店的东北女作家素素发表了使她声名鹊起的《独语东北》散文集,藉此获得了第三届鲁迅文学奖全国优秀散文奖。在“独语东北”系列散文中,她以一个纯粹的东北人的视角品读历史、随想当下,在东北古往今来著名的人物事件、民族发展间纵横思想,在幅员辽阔的白山黑水草木荣枯间捭阖情感,以文化的笔触点染出一幅大东北千年渐变的“肖像”,以散文这种无边界的形式描绘出一张日益清晰的大东北“地图”,为世界认识中国东北、国人了解祖国东北、东北建设发展故乡提供了丰富的依据,为丰富大东北作家群的创作做出了有益的尝试。

纵观素素的文学创作,当她从描绘东北真正走向研究东北时,她的创作和她的思想一同成熟了。她贴近这块生育自己的土地,聆听林海雪原高山冻土下始终鲜活有力的心跳,那血脉里生生不息的蓬勃生机使她震惊,那历史间沸腾的热情和勇气令她心潮澎湃,那强加于身的屈辱和抗争让她热泪盈眶,那沿袭至今的风俗和蒙上了风尘的古迹又引得深爱这方土地的她悲悯丛生。在这块北起黑龙江,南达辽东半岛南端,西自长城,东至乌苏里江,行政区划包括黑、吉、辽三省的土地上,素素一路行来,从资源富足、森林广袤、沃野千里、江河纵横、草原大野写起,向上追溯文明的诞生、民族的交叠、文化的融合、边民的迁移、英雄的故事等历史曾遗留下的足迹,向下探寻民风民俗、山野传说、生产生活、方言方志以探索地域文化的因袭和由来。

一、地域性价值的着意突显

地域文化“是在人类的聚落中产生和发展的,它以世代积淀的集体意识为内核,形成一种网络状的文化形态、风俗、民情、宗教、神话、方言,包括自然生态和种族沿革等等,组成一个相互关联的有机的系统。”[1]随着人类文明的进步,文化的发展走出了一条从个体延展融合成共性,再从共性细化触及至个体的脚步。

从人类文明发展的角度来说,生活在地球不同板块的人们首先在几千年间创造出了各具特色的文明,随后伴随着世界一体化的大格局,诞生了在此基础之上形成的全人类普适的文明。而当人类对具有普遍性的文化现象有了共识之后,又不约而同地以更广阔的心胸和视域反向追寻文化产生的根源,即不同国家、不同民族的地域文化,进而以这些和而不同的文化为蓝本,激发想象力和创造力,从而促进世界文明不断向前发展。

从地域经济社会发展来看,地域文化与地域经济和地域发展间有着密切的因果联系,它们相辅相成、相互促进,丰富的精神文化必将促进物质文化的发展,拉动一方社会的进步。因此,大东北地域文化的发掘和展现,对于促进地区经济文化的繁荣、实现东北老工业基地的振兴,具有重要的历史意义和现实价值。

素素的作品始终专注于用文化去捕捉生活,从各个角度进入乡村生活的深层,从日常生活的点滴着手,展现东北的民风民俗。在《永远的关外》中,素素提到了“柳条边”、“人参貂皮鹿茸角”;在《乡愁》中,她写到了“逐兽而居,天生勇敢”的鄂伦春族特有的桦皮摇篮、桦木杆搭成的撮罗子、吹鹿哨、跳罕贝舞;在《黑颜色》中,她指出了“养儿与当土匪,是东北作家萧军的小说里写过的一种奇异的乡俗”;在《老沟》中,她告诉我们,“东北有牧人猎人垦荒人伐木人采参人,还有淘金人”;在《火炕》中,她感叹,“炕头永远是男人的”,“火炕是真正的土著文化”;在《烟的童话》中,她说,“关东女人,关东烟,这是贴在大东北门楣上的两个特殊符号”,“姑娘叼个大烟袋,确是关东独有的风俗”……素素从东北方物着手,用熟悉的方言词汇满怀爱恋地描画状物,虽然是行文间的自然流露,已然精心地为我们呈现出一道丰盛的关东民俗盛宴,品味之余,回味悠长。

从文化的流传走向看,一些曾经流传甚广的文化形式必然会随着时间的流逝、环境的变化、社会的进步和世代的更迭而失去原有特色,甚至走向消亡。因此,素素和其他东北作家们基于地域的文学创作,对于发掘整理研究地域文化,传承展现民族特色并将之发扬光大,其意义可谓深远。

二、自然性品格的强烈渲染

“文化产生于自然景观”,这是文化人类学家的共识。事实上,任何一个作家的创作都要有一个时空环境作为背景,供其在这方底色已定的尺素上渲染挥洒。

身为东北女作家,素素与她的前辈萧红、她的好友黑龙江女作家迟子建、她的老乡沈阳女作家马秋芬一样,习惯于把自己的创作定格在东北辽阔的土地上,写这里的山高林密、河流纵横、土地肥沃、物产丰饶,刻画这里的白雪绿原、天寒地冻、四季分明、极昼极夜,并透过自然环境,极力地表现着生活在这块土地上的人们的诚笃无欺、尚武悍勇、勇敢坚韧和厚重坚忍。这种独特的自然性品格使东北作家们区别于其他任何一个地区的作家的创作,他们在立场上有了根本的不同。这种不同使萧红在上个世纪三十年代的文坛一鸣惊人,也使迟子建、素素们坚定了自己的方向,走出了自己的品格,确立了东北作家群在中国文坛的地位。

在素素的笔下,自然与人息息相关。她文中的山水其实与山水无关,倒更像是东北人的骨骼血脉,其雄奇、其繁茂、其清秀、其迤逦,都象征着东北人的性格和精神。笔者以为,这种性格和精神究其根本,可以用“石”与“草”来概括。

先说“石”。山脉是石垒砌,土地是石粉化。东北的黑土肥沃,所以养育出勤劳的子民。“对于东北人,醒着和做着,就意味着勤劳。”[2]东北的高山无穷无尽,所以肃慎、东胡、乌桓、鲜卑、契丹、女真、满清以及与东北有关的匈奴、蒙古族,还有存在至今的赫哲、鄂伦春、达斡尔、锡伯等,都粗犷豪放,勇猛彪悍,“近于黑色的玄武岩,显出游牧者的粗糙,却也散发着北方民族的那种大气,那种自然无雕的朴素,那种不拘的个性”。也因此才有了辽、金、元、清的四次入主中原,有了“东北王”张作霖骑马占天下的绝唱,这些土生土长的东北人硬是以苦寒之地磨练出来的刚硬席卷了整个民族的柔软。

再说“草”。草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原上草,也是压在大荒山女娲五色石下长在峭壁罅隙里挣扎寻找阳光的生命,更是东北白山黑水绵延横亘间最多最杂最卑微又最顽强的植物。东北,作为长期游离于所谓主流的中原文化之外的边地,作为清朝流放犯人的苦寒之所,作为馆内流民冒险家开辟生死之旅的试验场,这里的人们长久地在岁月流转中荣枯随岁,自生自灭。他们仰慕中原,数次发硎于刃入主中原,最后又无一例外地黯淡退场。他们在春天生气勃勃地卷起斑斓风暴,到了冬季却必然销声匿迹于厚厚的冰雪下默默等待重生。所以中原从来对这个边缘地域都一边严加戒备,一边又从骨子里透出轻视的态度。诚如素素在《永远的关外》中所言:“中原的文人对关外一向是漠视的,惜墨如金”,“山海关对于中原和东北,则是一个概念,一种暗示”,“只有在这里,我才能把东北看得更清楚,才知道什么叫东北,为什么叫关外。”“一个关外的女人,在山海关上看关外,是趴在墙头看自家院子的那种熟悉和陌生。”

但是,正因为东北人的骨子里兼备“石”与“草”的精神,所以在悍然侵入东北的日本人面前,才有东北抗日联军在艰苦环境下浴血奋战到最后一人的壮举,“因为这块颜色深沉的土地原本就悲壮”;在生计难以为继的时代,才有千年以降的移民者前赴后继地闯关东,又大多被这块土地养活了一代又一代的奇迹;在千百年混乱动荡的日子里,才有住在深山老林窝棚里的座山雕与蝴蝶迷,他们点缀了这里“养儿当土匪”的奇异乡俗,并永远守在山岭,又以山岭为信仰。素素说,“一个土匪时代,绝不是偶然发生的,而是东北的宿命。”[3]她分析了东北的地理位置、自然环境、人员结构、生存状态,最后将之归结为是“生的本能驱使着他们,东北于是被追逐和洗劫,喧哗和陷落”。

三、艺术性特色的自然流露

从美学意义上讲,地域作家群体基于自身地域的创作,具有重要的艺术价值。生长于东北农村的素素,眷恋热爱着这片肥沃的黑土地。这里的大豆高粱养育了灵秀坚强的素素,这里的山珍河鲜滋养了素素的敏感多情,这里的地域文化赋予素素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精神食粮。这种先天的“营养”加上素素创造“独语东北”系列时,沿着东北发展的路线一路行走书写的姿态,造就了她文学创作既写实又浪漫,既坚强又柔软的艺术特色。从素素的创作实绩来看,从女性主义立场出发对女性命运的思考与东北特有的人文自然相互交融,激发碰撞出了自己洋溢着浓郁东北味道的地域情怀书写。

与许多女作家着意做出的中性书写体验不同,素素从不避讳自己的女性性别身份,并隐隐有以此为荣的张扬之意。她的作品中几乎有一半都在写女人。这种写作姿态其实蕴涵着深刻的关东风情。东北女人的幸福很强烈,她们生活的这片土地由于长久以来被中原文化所漠视,所以中国传统的礼教文化辗转通过山海关传到这里时已经变得相对稀薄,再加上“关东的男人大多是流浪汉,他们自己的人生无规矩,也不去规矩女人”,[4]所以东北女人虽然在父权社会压抑的空气中也抬不起头,但在自己的家里,为姑娘时被母亲兄弟宠爱,为人妻后又被丈夫宠惯。纵然她们依旧摆脱不了做女人的悲哀,但这阴霾总算是有一丝缝隙,于是这生命也便有了明亮的希望。

素素书写东北女人,是从两个角度同时进行的。在《女人的秋千》等文章中,她表达了一种张扬的女性主义。如:“女人在秋千上放纵情感,张扬生命之尊,其实是对旧有的超越和背叛。因为女人从走进父系时代就总是内敛,总是克制,举案齐眉,胼手砥足,精神和肉体从未真正地放松过。”“是什么时候女人回到了后院……女人从此学会了咬紧牙关,无声地笑,无声地哭,无声地呻吟。女人从此有了病态。”这可以视作素素从女性主义出发的女性体验,与中国众多的女性主义作家一样,身为女人,素素总忍不住要为女性的命运和反抗而书写点什么。这种文学表现既是写实主义的表达,也是素素炽烈情感的流露。她在作品中热情地赞颂着在秋千上“放飞自己”的女人,鼓励她们坚守自己的精神家园:“假如这世界有一天果真没有了秋千,你一定要在自己的心里竖起它,让灵魂永不止息地飞。”

除此之外,素素更多地是在自己的文章中讴歌女人,赞美女性的伟大。她将故乡比拟成母亲,又把故乡视作自己心灵深处永远的“后花园”。在《绝唱》中,素素说,“辽西的山并不高,但他们绝对是山,曲线优美,迤迤逦逦。偶尔地,也有高耸和挺拔。”“那些山是被榨干了乳汁的女人的胴体,他们疲惫地仰卧在辽西,死了仍然在做辽西的母亲。”“女人生命的韧性,其实就是从孕育生命获得的。”在这里,素素表现出了东北女性在长久自尊自立的环境濡染下,表现出的中正公允。她笔下的“母亲”辽西是美丽的,坚忍的,奉献的,博爱的,她们既不自卑也不自傲,她们坚强独立地承担着自己的人生,她们有着可以称之为“自我”的素素的身份认识,进而演化为一种独立的思想。素素想告诉我们的是,正像辽西如母亲一样哺育了千千万万的子民一样,现实中东北的女人们其实也是一座一座连绵不断的“母亲山”。她们作为红山文化的一部分,为辽西乃至整个人类文明的发展做出了卓越的贡献。东北的这些“女人山”和“男人山”没有什么不同,从外到内都是一样绿色的衣装、黑色的土地、五色的山石,他们肩并肩共同面对着风雨,承担着沧海桑田的巨变,不分你我地连成一片葱茏,因此今日的东北才会如此和谐壮美。

值得一提的是,虽同为东北女作家,但素素的创作不同于前辈萧红,后者始终用浸染着血泪的笔去叙述曾经的“生死场”,那笔墨间除了灵动的语言如少女的眼神活泼地一闪,其情感、背景、故事、叙述无不悲壮如携裹着冰刃的狂沙,刮得人由表及里遍布伤痕。素素的创作也不同于同期的著名作家迟子建,家在黑龙江漠河的迟子建专注于生养自己的那片土地,满怀诗情画意地构筑了一个诗意的北国故乡。她的笔下充满了故乡亲友的脸谱,用童话般的语言记录着日常生活,充满了美好的乡情乡恋。同样状写当下历史的素素与她们相比,是在以心为尺,丈量了大东北的整个地域,以历史为轴,客观评价了这里的民族、文化、屈辱,探讨了东北的民族性格和民族精神的成因。她的格调没有萧红那么悲壮,却总是含有浓郁的伤感;也没有迟子建那么诗意,可一旦走入回忆,说起原生态的故乡,读来也总让人沉醉。她的文字携有风雷,灵动大气,如宽幅银幕生动地展现着东北的古往今来。与此同时,这些热爱着东北的女作家们在某些方面又呈现出了惊人的一致,她们都以女性主义书写的姿态,关注着这块冻土上女性的命运,歌颂着女性的爱与美,进而将之升华为对这块雪白与黝黑共存共荣的土地深沉博大的爱。

东北地域文化养育了东北文学。虽然东北文学从总量和内容上还不够丰富和充实,但好在这里还有一个被称为“东北作家群”的群体,并在不断发展壮大中。作为这个群体中的一员,东北女作家素素在文学创作中坚持着自己的地域性品格,把自己的精神毫无保留地融入到“大东北”之中,以发自血脉的真挚的情感,始终关注着这方土地和生活在这土地上的人。虽然她明显对辽宁和黑龙江表现出了更多的关注,对吉林只有寥寥数语匆匆带过,但相信这些小遗憾会在她今后的创作中日益得到弥补。因为她正一路行走,一路思考,追寻着自我灵魂的栖止处。她笑着对自己和父老乡亲们说:“我有一个计划,先读东北,然后走东北,再然后写东北……东北是我的母土,我得了解它,懂它,然后描述它……我向自己挑战:用女性的笔去写雄性的东北。”[5]

[1]田中阳.论区域文化对当代小说艺术个性形成的影响[J].中国文学研究,1993(3).

[2]素 素.白夜之约[G]//独语东北,百花文艺出版社,2001.

[3]素 素.黑颜色[G]//独语东北,百花文艺出版社,.2001.

[4]素 素.烟的童话[G]//独语东北,百花文艺出版社,2001.

[5]素 素.独语东北·自序[M].百花文艺出版社,2001.

I206.7

A

1008—7974(2011)09—0079—03

本文系吉林省教育厅“十一五”社会科学研究项目。项目编号:吉教科文合字[2010]第509号

2011—06—07

赵彦杰(1979-),女,吉林通化人,通化师范学院党委宣传部讲师,硕士。

章永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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