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文森
(周口师范学院党委办公室,河南周口466001)
韩愈(768-824),字退之,唐代文学家、哲学家、思想家。韩愈一生两次入幕,他的这种经历既有大的时代背景,也有个人的原因,对于现在的大学生调整就业心态,找准就业方向也有重要启示意义。
科举制度自隋代设立以后,经唐前期不断地发展和变革,高宗以来诸色人等参与科举的考生数量大增,总章(668年2月-670年2月)时参选者甚至多达万人[1]。随着参加者数量的增加,科举录取者的数量也相应地增加,“一岁贡举凡有数千”。封建时代的科举录取者,其入仕全部由国家安排,当时中举者数量猛增带给统治者的已不是当初由求贤若渴引发的激动,而是人员众多无法安置的无奈。杜佑《通典》云:“我开元、天宝之中,而门资、武功、艺术、胥吏,众名杂目,百户千途,入为仕者,又不可胜纪,比于汉代,且增数十百倍。安得不重设吏职,多置等级?”为应对这种情况,总章二年(669年),裴行俭任吏部侍郎以后,针对选人大量积压的现状,“始设长名姓历榜,引铨注等法,又定州县升降,官资高下”。他的办法,就是把入选人员的姓名按选期先后张榜于上,根据铨注的有关规则,并按照州县级别,官资高下,依次递补放任。这虽然并非解决问题的根本办法,但却把当时纷乱无章的现象调理得井然有序,使各类人员如何选官授职有矩可循,从而使唐朝的铨选之法形成一套完整系统的法规,史称“其后遂永为定制,无能节之者”。
在这种情况下,及第举人参加吏部铨选很难,迫于铨选制度的压力而大量涌入幕府。
唐代幕府兼指那些开幕的军事与行政(包括诸王府、地方州郡等)府署。安史之乱后,各地节度使权力急遽膨胀,节度使集军、政、财政大权于一身,出现了藩镇割据的现象,大小藩镇无不招兵买马,延揽人才,“总揽英雄以图霸业”[2]。贞元八年(792年),中书侍郎赵憬在讨论擢用诸使府僚属时曰:“诸使辟吏,各自精求,务于得人,将重府望。既经试效,能否可知;擢其贤能,置之朝列。或曰外使须才,固不可夺。臣知必不然也。属者使府宾介,每有登朝,本使殊以为荣,自喜知人,且明公选。”[3]3778从赵憬的建议可以看出,中唐时期由于越来越多的及第文人入幕,幕府周围聚集了大量的人才,这种情况甚至形成了“大凡才能之士,名位未达,多在方镇”的局面[3]3778,而引起一些有识之士的担忧。
韩愈一生以振兴儒学、辅佐明君、匡济天下为己任,“念昔始读书,志欲干霸王”(《岳阳楼别窦司直》),而现实给予他严酷的考验。韩愈自19岁第一次赴长安考进士起,直到贞元八年(792年)第四次参加科举考试,由于受到古文家梁肃的赏识,才得以考中。按照唐朝科举制度,考中进士只是具备了做官的资格,想要为官还得通过吏部的专门考试博学鸿辞科。韩愈于贞元九年、十年、十一年都参加了吏部考试,均以失败告终,这带给他相当大的打击。而与此同时,他的经济状况越来越糟糕。韩愈参加考试的最初原因,本来就是家境凄凉,长安十年更是花费巨大,以至于“衣服无所得,养生之具无所有……在京城八九年,无所取资,日求于人以度时月,当时行之不觉也,今而思之,如痛定之人思当痛之时,不知何能自处也”(《与李翱书》)。这让韩愈不得不面对残酷的现实,放弃这条难于上青天的道路。贞元十一年(795年)九月,他彻底放弃了应试吏部的打算,想走一条全新的道路,到幕府寻找机会。
贞元十二年(796年)三月,兵部尚书董晋赴东都洛阳任留守。董晋与韩愈叔父韩绅卿有旧(上元年间同在淮南节度使崔圆幕府),在长安时,韩愈就曾拜访过董晋,董晋也非常欣赏韩愈的文章。此外,韩愈与董晋的次子董溪关系很好。在这样的情况下,韩愈来到洛阳,正式加入董晋的幕府。
董晋任洛阳留守不到五个月,汴州(今河南开封)发生兵乱,董晋被朝廷任命为检校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汴州刺史、宣武军节度使及汴宋亳颖等州观察处置使,立即奔赴汴州安抚。
汴州的这段生活,虽然并不太如意,但是对于一直颠沛流离,在贫困线上挣扎的韩愈来说却是一段难得的安定时光。唐代幕僚的收入相对较高,韩愈就曾经说过,他“于汴徐二州,仆皆为从事,日月有所入,比之前时,丰约百倍”,于是将全家接到汴州生活,很多至交和文坛上的盟友也都在此时开始了和韩愈的交往。贞元十二年,李翱赴汴州拜访韩愈;贞元十三年,孟郊从湖州来访,同年,张籍从和州来访。韩愈与孟、张等人的交往,除了唐代文人常有的写作酬唱交游诗外,更多的是切磋古文,这对于以韩愈为主的古文运动的发展和韩孟诗派的形成都有重要意义。
贞元十五年二月三日,董晋去世,韩愈也结束了在洛阳幕府的生活。张建封时任徐泗濠节度使,韩愈于是又改投其门下。韩愈逢汴州兵变时,就曾得到张建封的接济,再加之他本来就与建封有旧,贞元十五年秋,韩愈正式入徐州幕,并被张建封举荐为徐泗濠节度使观察推官。
张建封与其他武将不同,很喜欢舞文弄墨,议论古今,颇有礼贤下士的好名声。韩愈在其幕下这两年,基本上没有大事发生,多以写文章、与朋友往来书信打发时光。很多有名的书信和文章,如《与卫中行书》《答侯生问论语书》《答李秀才书》《答尉迟生书》《答陈生书》《原道》《原性》《原毁》《原人》《原鬼》等都是作于其时,这些文章和书信奠定了他在儒学史上坚实的地位。
无论是在董晋幕府,还是在张建封幕府,生活虽然安定,但是韩愈始终感到不快,因为对一个素怀济世报国壮志,心系天下苍生的士子来说,苟安幕府,寄身别人篱下必定不是长策。贞元十五年,李翱给他写了一封信,希望韩愈到京师图谋发展。韩愈在回信,即著名的《答李翱书》中,这样说道:
仆之家本穷空,重遇攻劫,衣服无所得,养生之具无所有,家累仅三十口,携此将安所归托乎……累累随行,役役逐队,饥而食,饱而嬉者也。其所以止而不去者,以其心诚有爱于仆也。然所爱于我者少,不知我者犹多,吾岂乐于此乎哉?将亦有所病而求息于此也。
可以看出,对于从贞元十二年至今寄身幕府的生活,韩愈并不满意,在他看来,这只是屈从于现实的无奈之举。十年的长安生活,十年的奔波劳顿却一事无成,在他心里留下了深深的印记,时至今日仍是心有余悸。但是韩愈毕竟深受儒家思想的熏陶, “我年十八九,壮气起胸中。作书献云阙,辞家逐秋蓬”(《赠族侄》),长安十年的磨难和汴、徐二州幕府中优裕的生活都没能击垮、销蚀掉他的斗志,“黄昏归私室,惆怅起叹音”,理想总是在胸中激荡。他在诗中写道,“安得长翻大翼如云生我身,乘风振奋出六合,绝浮尘”,由此来看,他在这封信中所表达的随遇而安、苟且偷生的想法并不是真实想法。
在承受这种理想得不到实现的郁闷的同时,他与张建封的关系也触发了韩愈走出徐州,到京城重新开始的念头。张建封本与韩愈有旧,又敬重韩愈人品、学识,对其一直礼遇有加。但是天性倜傥不羁、又常怀感恩之心的韩愈不甘于闲职酒令,总想做点什么。张建封对其幕僚要求严格,于贞元十五年九月颁布了“晨入夜归”的禁令,同僚对此苦不堪言,但又不便申说。而韩愈在这道命令颁布的第一时间,即写了《上张仆射书》:“凡执事之择于愈者,非为其能晨入夜归也,必将有以取之。苟有以取之,虽不晨入而夜归,其所取者犹在也。”张又喜欢围猎击球,韩愈又进谏说应当把这些精力放在怎样训练士兵、整顿军备上,这就更加引起张建封的不快。韩愈这一时期的郁闷心情,集中体现在这一时期所写的《忽忽》《鸣雁》《从仕》等诗中。
贞元十六年二月,张建封病重,徐州形势不稳,图谋割据反叛者蠢蠢欲动。韩愈预感到徐州前途堪忧,就提前离开徐州,正式结束了他一生当中的幕府生涯。韩愈在离开徐州后作有《闵己赋》一文,总结自己五年的幕府生活:一是入幕改善了自己的生活,使自己免于饥寒冻馁。韩愈幼孤,19岁时其兄韩会又去世,照顾嫂子和侄子的重任自然落在他的肩上。四举于礼部,三试于吏部,十年的长安生活又耗费了大量的钱财,以至于“惟朝夕刍米仆赁之资是急”(《与襄阳书》)。而在唐代,入幕为官不仅便捷,而且收入丰厚,再加之韩愈入幕之地汴州与徐州,皆为唐王朝财赋重要来源地,所以韩愈就曾说自己当时的收入比之以前“丰约百倍”。经济上的宽裕、生活上的安定不仅使他能够轻松担起照顾家人的重任,而且使其有余力从事儒学的钻研与传播。二是入幕只是应时之举,绝非自己志向。唐代幕府中的幕僚,虽然有很多机会进京为官,乃至为将出相,但是绝大部分官职卑下,人微言轻,在政治生活和社会生活方面没有发言权。因此,在韩愈眼中,在幕府为官虽然收入丰厚,却绝对不是长策。“忽忽乎余未知生之为乐也,愿脱去而无因。安得长翮大翼如云生我身,乘风振奋出六合,绝浮尘。”(《忽忽》)身处幕府却不心安,志欲逃离却没有出路,效法先贤,济世救国的理想总在残酷的现实面前碰壁,苦闷压得韩愈直不起腰,以至于他想“死生哀乐两相弃,是非得失付闲人”,弃世归隐。
实际上,我们认为,韩愈在幕府当中还有一个重要的收获,那就是闲暇的时间使得他可以全身心地投入到儒学的思考当中,逐渐积累了深厚的儒学知识与素养,他的很多探讨儒学的文章,包括著名的五原(《原道》《原性》《原毁》《原人》《原鬼》)都作于此时,奠定了他在唐以后儒学史上的崇高地位。
自l999年以来,随着高校毕业生数量的猛增,大学生就业形势日益严峻。面对沉重的就业压力,如何顺应环境,审时度势,既能通过就业解燃眉之急,实现个人价值,又能通过合适的选择施展个人抱负,实现社会价值,这是每个大学生都应该思考的问题。纵观韩愈入幕前长安十年的奋斗,在汴、徐二州五年的幕府生涯,以及在这其中他个人的奋争,我们认为对当今大学生有如下启示:
1.客观评估情况,适时调整就业预期。调查显示,大多数学生对就业的期望相当高,非北京、上海等大城市不去,非行政机关、事业单位不选的心态很普遍,宁愿呆在家里“啃老”也不愿到急需人才但条件稍微艰苦的中小城市和基层单位,这不但给个人和家庭带来了不小的心理和经济压力,更是国家和社会层面人才资源的严重浪费。
2.做好眼前工作,保持明确的人生方向。唐代幕府成员鱼龙混杂,韩愈虽身处其中但对自己的人生理想有深刻、明确的认识。他曾经不只在一首诗里表示他的报国之心像明月一样皎洁,愿早日成就“大贤事业”的心情,“愿辱太守荐,得充谏诤官。排云叫阊阖,披腹呈琅玕”,绝非甘于现状,固步自封,而是始终保持着高尚的人格和完美的追求。
3.拓宽就业渠道,打造人才蓄水池。不论是在一千多年前的唐代还是在今天,人才的增加都是件好事。中唐以后,由于科举入选者的大量增加,中央政府能够提供的就业岗位相对来说是在减少的,人才便自然流向愿意接纳他们的藩镇幕府,当然这里面也有中央政府有意无意的默许。进士们大量进入幕府,诚然如某些人所担忧的,会带来对唐王朝中央政府的威胁,但是它的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各藩镇大量招揽人才,而这些人才在需要的时候是可以很轻易地为王朝政府所用的,因为方镇僚佐们普遍都存在着“思登阙庭,如望宵汉”的心理,幕主们也都以僚佐入朝为官为荣,所以藩镇实际上承担着人才蓄水池的独特作用。和唐代一样,今天大学生数量的猛增,自然也是件好事,是我们国家实现由人口大国向人力资源强国的转变过程中必然要经历的。但是和唐代不同的是,我们的社会迄今为止还没有找到这样一个人才的蓄水池,大量的毕业生找不到工作,给社会带来沉重的负担。因此,政府怎么样引导、鼓励,以及如何创造条件让广大社会组织吸纳尽可能多的大学生,进而承担起为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储存所需人才的责任,是一个亟待解决的问题。
[1]王溥.唐会要:卷74[M].四库全书本.
[2]司马光.资治通鉴[M].北京:中华书局,1956:8488.
[3]刘昫.旧唐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