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慧[沧州师范学院英语系, 河北 沧州 061001]
作 者:李 慧,沧州师范学院英语系讲师。
《致他羞涩的情人》是英国玄学派诗人安德鲁·马维尔的名作,发表于作者死后的1681年,其主题是“及时行乐”,是玄学派诗风与享乐主义相结合的典范。人生苦短,韶华易逝,享乐主义的美学思想在这首诗中得到了诗化的处理。古往今来写这一主题的文学作品比比皆是,这首诗的主题和许多爱情诗是相同的:把握当下,及时行乐。这虽是罗马诗人贺瑞斯所创,但早已在古今文学里屡见不鲜。早在希腊时期,诗人Asclepiades就已写下这样的诗句:“你守护你的处女膜,有何好处?在冥府,你是找不到爱人的,姑娘。生命到处是爱情的欢娱,但是姑娘啊,躺在地底时,就只剩骨骸和尘土了。”荷立克在他的《劝少女们善用时光》一诗开头,就以“摘取玫瑰花蕊吧,趁你能够,时光这老东西不停的飞逝”点出主题,这和中国古诗句“有花堪折直须折”所用意象如出一辙。诗人把自己对情人炽热的激情在轻松隽雅的抒情格调下表现出来,赋予这个主题新的生命力。
诗歌的第一节是诙谐的对话体。当求婚者发现他的情人不愿以身相许,便使用十分哲理的“对白”:“如果我们的世界大,时间多,小姐,羞涩就算不了罪过。”也就是说,如果生命不是那么短暂,那么他的情人因爱情的羞涩而迟迟不应允婚事是可以理解的。“我们会坐下来,想想到哪边去散步,去消磨这漫长的爱情天/我会在印度的恒河岸边找寻红宝石,我会在亨柏湾的岸边望潮水兴叹。我会在诺亚洪水到来之前爱你,你可以拒绝我,如果你愿意,直到犹太人皈依别教。”诗人把空间扩大到古老的印度,时间的跨度从创世纪始,直到世界的末日,他愿意花上若干个世纪去赞美爱人身体的每个部位,这是何等的深情和气势!
接下来便是明显而富有喜剧性的对照,诗的节奏突然变得急骤,即第一节中夸张的叙述与第二节中谨慎的叙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从第二节的第一个偶句开始“可是我背后总听到声音:时间的飞轮急促地逼近,而摆在我们前头的一切,就是永恒的无边荒野”。可以明显感到诗人的笔锋突然转变——生命如此短暂,同时勾画出死亡的意象。他无法阻止时间催老他的情人,更无法阻挡时间对他们肉体的吞噬,他只能用他的真诚暗示来打动他的情人的心,使她能去掉那种不现实的羞涩,毫无顾忌地接受他的爱。这儿诗人用一组对比阐述了自己的观点:“坟墓是好地方,没有人打扰”,“可是也没有人在那里拥抱”。的确,坟墓绝非恋爱的好地方,所以为什么不及时行乐呢?
第三节是对前面两节的总结,同时在前两节的基础上采用了具有讽刺性的对比,与前两节在意义关系上有了更复杂的变化。格调也戏剧性地变得热烈,出现了烈火般地热情喷吐,像食肉的猛禽一样把全部时间立刻吞掉,同时诗人很直接地点明了全诗的主题:“我们能玩就玩一个尽兴”。诗的最后一个偶句是对全诗的总结:“这样,我们虽不能叫太阳停止,却能叫它跟在我们后面跑个不停。”
马维尔被一些批评家看做是一位承前启后的伟大诗人,他是17世纪英国著名的玄学派诗人,然而与其他的玄学派诗人不同的是,他同时也是一位具有浪漫主义气质的诗人。他不仅继承了伊丽莎白时代爱情诗中的浪漫主义传统,同时也开启了18世纪古典主义的理性时代。玄学派诗歌有两个显著的特点:一是运用大量的奇思妙喻,想象奇特,二是以哲理入诗。作为玄学派诗人,马维尔身上也体现出许多玄学派诗人突出的特征,在这首诗中,玄学派诗歌的特点得到了充分的显示,诗人将这两者进行了完美的结合。比如,马维尔在这首诗中采用了奇特的意象和别具匠心的比喻。为了表示爱情的长久,把《圣经》里的洪水、辽远的印度、历史上的大帝国等等都扯了进来。对爱人的身体的赞美愿意“用一百个年头来……凝视你的娥眉;用二百年来膜拜你的酥胸”,诗人的用意是为了说明青春的可贵,也以此来劝说他的爱人去掉羞涩,尽早地投入恋爱。诗人将痴情男子对情人的爱比喻成“vegetable love”,是一种奇特的夸张。将爱情比喻成“植物”是因为求婚者的“植物”指的是植物王国中常绿的美洲杉,它的生命力比任何一种植物的生命力都要强。因此,“vegetable love”这一短语象征着他们的爱情像时间一样永恒,像宇宙一样长久。在常人看来,“植物般的爱情”不免有些牵强,可是它带着玄学派的印记,在爱情和植物这一对本体和喻体之间建立了丰富的联想意义。此外,诗人还把痴情男子比做“食肉的猛禽”,表现了对爱情的渴望和对“及时行乐”的追求。
玄学派诗歌往往以精致典雅的形式表现情感与观念的矛盾,常常会散发出经院哲学的意味。在这种充满哲学思辨的诗中,玄学派诗人不仅广泛运用各种知识和学问,还将新奇的特点结合,表现其说理所需的机智。爱略特认为,马维尔的机智与其他玄学派诗人的机智不同,其他的玄学派诗人只是以机智来点缀诗歌,而马维尔却是把机智和诗歌的主题与意象紧密结合起来。
马维尔的诗歌在很多方面的确体现了玄学派的诗风以及将古典主义的性情和浪漫主义的风骨融为一体的特点。古典派诗人偏重意象的完整优美,喜以哲理入诗;浪漫派诗人则偏重情感的自然流露。二者各有偏重,前者重形式,后者则重实质。在马维尔的诗中,常能体现二者的完美结合,理性令他的诗寓意深刻,浪漫则使他的诗情境优美。他的诗既有发自肺腑感人至深的情愫,也不乏从容的理性把握。他将意象、哲理、情趣完美的结合,令他的诗寓意深刻,说理透彻而又情趣盎然。
作为玄学派诗人,马维尔身上体现出许多玄学派诗人突出的特征。比如善于采用奇特的意象和别具用心的比喻。在《致他羞涩的情人》中,他使用了“植物般的爱情”、“食肉的猛禽”、“受时间慢慢地咀嚼”“把甜蜜的爱情糅成一球”、“生活的两扇铁门”、“我们的太阳”等奇思妙喻。
以哲理入诗是玄学派诗歌的另一显著特点。“诗虽不是讨论哲学和宣传宗教的工具,但是它的后面如果没有哲学和宗教就不易达到深广的境界。”单纯的说教极易引人反感,马维尔受过良好的教育,他于1639年获得剑桥大学的学士学位,他崇尚古典文化,精于辩论和逻辑,因而在他的诗中能游刃有余表现出来。
这首诗之所以被认为是百读不厌的名作,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在诗中使用了逻辑中三段式的推理方式,这也是玄学派诗歌的另一个显著特点。从形式上讲,这首诗分三段:第一段讲如果我们有时间,你不妨表达你的羞涩;第二段一转,但是时间紧迫,青春易逝;第三段结论,让我们赶快相爱吧。诗人在诗中与“羞涩的情人”理论,要她放下架子,抓紧时间,莫误青春,及时行乐。然而这种推理并不是枯燥的,而是通过奇喻与想象,理性与情感的有机结合。诗人无边无际的夸张,对于有关时间飞逝的神话和典故以及对现实的描写,都穿梭于热情、强烈的爱的情绪之中。所以《致他羞涩的情人》是一首情理结合的说理诗,娓娓道来,既有发自肺腑感人的情愫,又有从容质朴的理性。
《致他羞涩的情人》的主题虽无新意,但其呈现方式层次分明,以感性为理,知性为表,是一首颇具特色的抒情诗。整首诗以三段式的说理架构,企图说服爱人相爱要趁早,别再羞怯矜持。一开始,诗人似乎说他愿意花上数百、数万年仔细地歌颂爱人的美,耐心地陪伴她,等候她点头答应,不过此一情况是建立在一个假设的前提之上——如果我们的世界够大,时间够多。而事实是——人生的空间和时间都是有限的。即便诗人未明白说出,即便诗人语气温和诚恳,但阅读至此,我们已清楚地知道其中的诡辩:当前提不成立时,后面的推论自然也就被推翻了。接着,诗人一改前面温柔敦厚的甜蜜语气,代之而起的是以“墓穴”“虫蛆”等阴森可怖的意象,呈现冷峻的现实:在时间的驱迫和死亡的阴影之下,一切的美与爱情将化为乌有。最后,在旁敲侧击的逻辑推理之后,诗人开始正面出击,以渴切的语调,一口气道出青春如朝露、灵魂散发火焰、猛禽大口吞噬、甜蜜滚成圆球冲破生命栅栏等意象,要爱人接受他的求爱,勿辜负青春年华。
马维尔的诗歌在很多方面都体现了玄学派的诗风以及古典主义和浪漫主义融为—体的特点。他将意象、哲理、情趣进行了完美的融合。马维尔的诗歌说理透彻,情趣盎然,语言明快,形式完整,段落均匀,机智锋利,耐得住读者的挖掘与玩味,达到同类诗的顶峰。说他是—位承前启后的大诗人,真是再恰当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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