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态美学视域下的动物电影

2011-08-15 00:42钦州学院中文与传媒学院广西钦州535000
名作欣赏 2011年29期
关键词:人性动物人类

⊙周 玫[钦州学院中文与传媒学院, 广西 钦州 535000]

作 者:周玫,哲学硕士,钦州学院中文与传媒学院讲师,研究方向:西方美学、文艺美学。

“生态美学”的论题从1994年提出,并将其“界定为包含人与自然、社会和人自身均处于和谐协调的审美状态的生态存在论美学观”①。动物电影是从动物视角进行演绎的电影形式,最初主要出现在儿童电影中,直至20世纪四五十年代,真正以动物为主角的电影才出现。经过几十年的发展,动物电影得到各年龄层次观众的青睐,而在票房和口碑双赢的背后则是电影人对于生态自然与人类世界关系问题的关注,“影片主题也从简单地表现忠诚、歌颂真情、宣扬真善美,升格到对生命和自然的深刻思考,不仅提供了另一种观看自然的方式,更从不同的视角思考人类自身的处境。”②

一、人与自然的和谐

人类的发展带动了文明的进程与生产力的突飞猛进,但却忘却了自然的给予和宽容。一味地征服与挑战,使得人类在短暂迅速发展之后,受到了自然的惩罚。在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气候突变与自然灾害后,人们开始反省、寻求新的与自然相处的方法。因此在动物电影中,艺术家与创作者借助动物的表现来呼唤生命平等、回归自然。

(一)众生平等,反人类中心

雷切尔·卡森认为,生态危机最主要的根源就是支配了人类意识和行为数千年之久的人类中心主义。“人类中心主义”是一种二元对立的思想模式:人类处于自然界的中心地位,人类与自然是征服与被征服、改造与被改造、控制与被控制的二元对立关系,人类的利益是唯一的也是最高的利益,一切都以人类的利益为最终价值判断标准。这种人类中心主义,造成人与自然关系的紧张与对立。

在法国著名导演让·雅克·阿诺拍摄的电影《虎兄虎弟》中,我们可以看到人类中心主义引发的人与自然关系的对立。《虎兄虎弟》讲述了生活在东南亚一片人迹罕至的热带丛林中的一对名叫酷玛和桑嘎的老虎兄弟,被英国猎人艾丹无意间发现后带到人类中的故事。酷玛和桑嘎,一个粗暴而凶猛,一个羞怯而温和。分开后凶猛的哥哥酷玛被卖到了马戏团,开始了它被驯化和驱使的凄惨命运,温和的弟弟桑嘎被送去培养成“斗士”参加比赛。两位虎兄弟,本性温顺的那个成了角斗场上嗜血的斗兽,每日挣扎在生与死的边缘,本性桀骜的那个在皮鞭的威胁下成了麻木的宠物。多年后的一日,当地国王为取悦未婚妻,让这对老虎相斗。正当人们期待着激动人心的虎斗场面时,这对虎兄弟竟在阔别多年之后辨出了对方的气味,割舍不了的亲情让它们亲昵地摔打在一起,并一起逃离了斗兽场。但人类仍下令捕杀,赶尽杀绝。如此尖锐的人与自然的对立,如何协调?有着法式浪漫情怀的导演阿诺,并没有让这对虎兄弟倒在冰冷的枪炮中,而是设置了一个大团圆结局:猎人艾丹被这对虎兄弟携手冲出火海的患难之情所感动,最终将它们放归了大自然。

可见,猎人艾丹放弃自我中心主义,以一种平等的心态去审视动物们的生存境遇时,才能感同身受它们对生的渴望和对死的恐惧,才会对自身冷酷无情的行为生发深度的忏悔之意。所以,我们看到了猎人艾丹在老虎酷玛亲昵的舔舐下生发的忏悔。动物和人一样,都是生物链中的一环,都有着生存的权利,只有众生平等,人与自然才能和谐共存。

(二)贵生乐生,尊重生命的价值

生态意识的核心是出于对生命价值的肯定。动物电影中对生命热情礼赞的典型便是2005年法国导演吕克·雅盖的动物纪录片《帝企鹅日记》。该片纪录了冰雪覆盖的南极洲大陆上帝企鹅的生存和繁衍,展示了帝企鹅这个滑稽、可爱而又坚强的物种怎样与严酷的自然环境和它们的天敌做斗争,怎样对小企鹅倾注它们的爱,从而完成他们的生命延续之旅。这部影片体现了人类对自然生命的热切关注和热情礼赞,再现了法兰西民族的浪漫情怀和高雅气质。

日本的动物电影对生命的礼赞中略带一丝伤感。日本人所居住的列岛,大部分国土被森林覆盖,使得日本人对自然怀有深切的爱和特殊的亲和感情。日本古人信仰万物有灵,视自然界芸芸众生的生命为平等,视生命力充盈为美,视生命力衰颓为丑恶。但作为个体的人必须面对死亡、人生的不幸与苦难,强烈的生的意识必然导致对生命的消亡的深刻悲哀。这种悲哀是感伤的,但不颓废,饱含着对生命的留恋和热情,这是日本民族独特的审美体验。从日本人对樱花的热烈赞美之情到短暂无常的悲伤感叹,可见日本人对自然美独特的生命体悟。这种审美意识给日本动物电影蒙上了一层对生命礼赞又略带伤感的审美韵味。《狐狸的故事》是日本经典的动物纪录片,具有全然不同于欧美纪录片的神韵。这部野外拍摄近十年剪辑而成的影片,展现了北方狐狸近乎惨烈的生存抗争,通过一棵生长在日本北部鄂霍次克海边老橡树的叙述,以拟人化的手法虚构了一对公母狐狸的经历。一个狐狸家庭每天面临着没有食物、野兽袭击、地盘侵犯、人类捕杀、恶劣气候等生存威胁,但它们仍然顽强地相爱、繁衍、哺育、求生。在宁静的原野上,伴随悠扬的音乐,这种弱小的动物在生存绝境里苦苦挣扎,漫延着日式的苍凉,不同于法式的浪漫,而是美丽凄凉的生存绝唱,卷掩在宁静与温情之下的血泪和叹息,使人感受到在悲剧化的动物故事中近乎绝望又充沛的生命情怀。当人们满怀深情关注自然生物的生存,满怀激情地歌颂自然生命的美好时,我们看到了人类对自然的无限依赖与亲和,看到了人与自然和谐共存的一种诗性状态。

二、人与社会的和谐

在动物电影中,动物作为一种具有人性化的审美对象,实际上是人类的一员。所以在动物电影中所体现的人与动物之间的关系,可以看成是人与人之间的社会关系。艺术家将人与动物之间诚信、宽容的和谐关系呈现在观众面前,实际上是在呼吁人与社会的和谐。

(一)诚信与契约精神

目前,诚信问题已经成为中国社会的一个热点及难点问题。艺术源于生活但高于生活,作为审美意识形态的艺术,脱离不了对社会问题的关注。在艺术家所塑造的单纯美好的动物世界里,人们找到了内心渴求的诚信和谐的社会家园。

在《忠犬八公的故事》里,我们看到创作者在小狗八公身上倾注了一种对人类的忠诚执著的守望精神。这只小狗用了它的一生去践行它与教授之间的那个无言的约定,纯粹得像首美丽的诗,但也只有这种纯粹可以化作心中真实的感动,唤起人类的对诚信的敬仰。《我和狗狗的十个约定》讲述了齐藤明莉和流浪小狗索克斯的十个约定的故事。在明莉的妈妈弥留之际,提议明莉与索克斯定下十个约定。妈妈病死后,忙碌的父亲无暇顾及女儿,孤独的明莉始终有小狗陪伴。长大以后的明莉因忙碌的工作生活无暇顾及索克斯,然而在她需要帮助的时候,索克斯却和以前一样赶来帮忙,履行着他们最初的约定。与其说是狗狗与明莉的十个约定,不如说是母亲与明莉的十个约定。妈妈深知自己时日不多,教女儿和狗狗定下十个约定,是希望“索克斯”替代自己陪伴女儿度过孤独难挨的日子。直到十年后,明莉发现母亲留给她的信和标有十个约定的漫画时,她才深刻体会到母亲的用意。所以,当小狗索克斯弥留之际,明莉悔恨不已,她细数自己是否履行了与狗狗的十个约定。在当下光怪陆离、人心浮躁的社会,那种默默相随、终老一生的情感,对人们来说,或许是一种奢求。而对于极具灵性的狗儿而言,随着时间的推移,它在人类生活中所扮演的角色也不断更替。宠物,玩伴,朋友,直至亲人。狗作为一种人性化形象,它与人的约定,实际上体现的是人与人之间的和谐。

(二)爱与宽容

宽容是一种爱。《导盲犬小Q》以沉稳的长镜头取景叙事,情节平淡无奇却如涓涓流水,画面静谧温情却略带伤感。一直以来完全自由地以自己的模式来进行生活的小Q在成为导盲犬后,告别了曾经熟悉的生活,并且与新主人渡边先生相逢。渡边先生对狗颇有成见,一度拒绝使用小Q,即便是后来使用了它,也没有从情感上接受它,不许它进屋。然而生命总是在流逝中不断转变,无论人们对它好或不好,小Q都毫无怨言地对每一个相遇的人无私地奉献出自己的爱和信赖,它的默默付出也最终取得了渡边先生的信赖。久居阴暗中的渡边先生又重新找回了对生命的感觉。正是这种动物对人默默给予的爱和宽容,才使得人们麻木的生命感觉得以重燃,从而唤醒人与人之间的美好真情的复归。正如米兰·昆德拉所言:狗是我们与天堂的联结。它们不懂何为邪恶、嫉妒、不满。在美丽的黄昏,和狗儿并肩坐在河边,有如重回伊甸园。即使什么事也不做也不觉得无聊——只有幸福平和。单纯、信任、爱与关怀……正是这种宽容与爱,可使人世间的冰冷融化,让社会充满温馨与和谐。

三、人与自身的和谐

善良、仁爱、纯洁的本性赋予了人类美好的灵魂,是人之所以为人的根本。与人类相伴相生的物质世界,在满足了人类生存需要之后逐渐演变为人性的羁绊。在物欲日益膨胀的消费主义时代,人类对物质的欲望已经到了可悲可怕的地步,物性是一种吞噬人性、扼杀人性的力量,如果人性无法战胜它,终将面临自身的毁灭。随着科技的发展,人的工具理性压倒价值理性,只有用精神启蒙或艺术诗意表达的人文理性替代工具理性,才能提升生命质量和精神存在价值。作为艺术诗性表达之一的动物电影,将宽容、友爱、团结、善良的美好人性赋予动物身上,反照了人类世界因物欲的膨胀与精神的虚无导致的残暴和无情,发出“动物有情人岂能无情”的痛心呐喊,呼唤人性善的复归。

(一)反异化,呼唤人性善的复归

在《虎兄虎弟》中,电影运用对比蒙太奇的手法将印度支那安静祥和的老虎栖息地与英国浮躁喧哗的文物拍卖场做了对比描述。拍卖场中,野生象牙的贬值,佛像头的升值,表明人类已不满足于对自然生态的掠夺,而是将掠夺的目光投入了人类自身的文化生态。在这里,我们看到了人文理性被压抑。当支那村民为了获得钱财,将象征着精神信仰的佛像卖给猎手艾丹,而村长又为了赏钱,将艾丹出卖,我们看到了人类的物欲膨胀到吞噬人性的地步。而最终完成人类灵魂救赎的,却是一对善良的老虎兄弟。

动物有情人却无情,桑嘎和酷玛在斗兽场相遇,被人类残忍地逼迫骨肉相残时,这对虎兄弟竟然在气味中认出了对方,并燃起了童年的回忆。斗兽场里的观众冷漠麻木,用残害其他生命的方式以换取自己无聊空虚的嗜好。“人之初,性本善”,大自然在赋予生命情感时,给予我们的是亲情、友情、爱情等多种人类性情中应有的美好品德,但是在逐渐失落的人类精神文明中,人性被歪曲而病态,可是,在这对虎兄弟的身上,却延续了人类失去的种种精神,血浓于水的亲情不论被置于何种处境都是剪不断,拆不散的。

动物有情,人岂能无情?创作者将友爱、团结、善良、真实的美好人性赋予了虎兄弟,用残暴无情、麻木贪婪刻画了人类,将人性置于一种极端的状态中去表现,为的就是呼唤人性善的复归。此刻,动物成为人类的精神指引,也成为映射人类精神缺失的一面镜子,这些动物简单真挚的感情和源自生命本质的性情,唤醒了人类沉睡的情感,那些最简单却最可贵的东西,比如爱与同情、恐惧与忧伤、忏悔与宽容,都可以在动物生命中找到。当我们看到猎人艾丹的忏悔,也就看到了人类完成了自己的灵魂救赎。

(二)返璞归真,呼唤自然人性的复归

动物电影作为一种另类的非主流影像,其最大的特色便是充满着天真和童趣。在繁华褪尽,返璞归真的动物世界里,人们仿佛回到了天真无忧的童年。童心是动物电影创作的一大心理动力,儿童由于缺少逻辑观念与理性思维,所以有着出于自然的随心所欲的冲动,能够天马行空地发挥想象力和创造力,没有任何思想禁锢和规则束缚。同样,真正的艺术创作也是在“忘我”、抛弃限制的境界中完成的,艺术想象力和创造力让艺术家必须去掉实用和功利色彩,接受自然、服从自然、回归自然,才能使自己的作品成为独一无二的浑然天成之作。

无论是自然生态的变化带给了电影艺术家创作上的灵感刺激,还是创作者对自然和童稚的心理诉求,都基于“天人合一”、“万物一体”的哲学精神。人类在认识世界过程中的一大飞跃就是将自我与混沌的自然世界区分开来,逐渐形成了人类社会。千百年来人类社会获得了迅速的发展,但随之愈来愈严峻的生态环境问题在今天已成为阻碍发展、威胁生存的巨石。因此,人类要超出主客关系的外在性和自然为我所用的思想,将人本身纳入生态系统整体之中,将人性复归于自然,才能真正在实际行动中拯救自身。动物电影创作者对人类思想转变的记录与表达,虽然只是人类呼吁自然和谐主题的冰山一角,但是它的作用就如水滴石穿般慢慢沁透人们的心灵,它凝聚了创作者的思想意识和心灵呐喊,以一种绵里藏针、薄而不透的力量,让人们在欢声笑语中感受自然对人类的重要,领会对和谐共处、尊重生命的呼喊。

①曾繁仁.当前生态美学研究中的几个重要问题[DB/OL].[2008-04-08]http://www.caae.pku.edu.cn/aesthetics/HTML/874.html.

②陈可唯.另类生命影像——崛起的动物题材电影初探[D].南京:南京师范大学,200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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