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庆熙
《简·爱》为读者展示了一个很光明的结尾——简·爱成为“一个十足的女继承人”。虽然罗切斯特的庄园毁了,他自己也成了一个残废,但正是这样一个条件,使简·爱不再在尊严与爱之间矛盾,而同时获得了满足——她在和罗切斯特结婚的时候是有尊严的,同时也是有爱的。这正是基督教的基本教义救赎的体现。
基督教是西方文明的精神核心之一,它渗透到了西方政治、经济、文化、思想等每一个领域,对文学的影响尤其深远。《圣经》包括《旧约全书》、《新约全书》,它记载了犹太民族1000多年的历史,其教义和思想奠定了西方文化和思想的基石。《新约全书》原文是希腊文,《圣经》的英译始于8世纪,从14世纪起《圣经》在英语中有好几种不同译本。通过《圣经》的翻译,世界优秀的文化遗产得以保护;其含有的丰富文学性对英国文学作品的影响是任何其它文学或宗教作品所不及的。
卓新平所著的《世界宗教与宗教学》中写到“《简·爱》是在19世纪文学作品中与基督教《圣经》有密切关系的典范”。是的,19世纪英国著名女作家夏洛蒂·勃朗特(1816-1855)生于英国北部的约克郡索恩托镇的一个牧师家庭。她的父亲知识渊博,当过教师和牧师,酷爱文学。父亲的宗教身份对其影响很大,可以说她是在基督教盛行的环境中成长的,《圣经》在她脑海打上了深深的烙印,她的作品充满“圣经”的内涵,这是她长期接受”圣经”教育的必然结果。《简·爱》一书与《圣经》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书中涉及《圣经》注释的有36处,有60多处或引用《圣经》,或借用、或化用其中的典故、语句、比喻和形象。文中直接提到上帝的地方更是数不胜数。在该书结尾处,作者就直接引用圣经:“我的主”,他说,“已经预先警告过我。日复一日他都更加明确地宣告,‘是了,我必快来,’我每时每刻更加急切地回答,‘阿门,主耶稣啊,我愿你来!’”。给整部小说定下了基督教的基调。这足以佐证”圣经”对作家及其作品的深刻影响。
基督教是一种关于救赎的宗教,其原罪说是基督教的基本教义。据《旧约》,上帝在东方的伊甸建了一个园子,园中有树、有河,上帝吩咐亚当和夏娃:“园中各种树上的果子你可以随意吃,只是分别善恶树上的果子不可吃,因为吃了必定死。”人类的祖先亚当和夏娃在蛇的诱惑下,偷吃了禁果,被上帝赶出了伊甸园。从天堂到长满荆棘的地上,这就是人类的堕落过程,而堕落是人类共同的罪过,任何德行高尚的人都不能列外,因此人类必须通过自己的救赎,而求得还乡之路,重沐上帝的神光,基督教这一基本教义对西方文学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尤其在小说中比比皆是。
在西方文学史上,将人物置于“原罪——忏悔——救赎”的结构中是普遍存在的情节和性格演进的方式。《简·爱》中简·爱和罗切斯特也处于同样的境遇,罗切斯特摘食了禁果:他把疯妻秘密地关在阁楼上,转而向简爱求婚:当简·爱和罗切斯特站在圣坛上,“一个清晰的声音响了起来:‘婚礼不能继续下去了,我宣布存在着一个障碍。’‘障碍完全在于一次以前的婚姻,罗切斯特先生有一个妻子还活着’。”按《圣经》的教义,凡休妻者都得给对方休书,并且是因为对方淫乱的缘故,否则必受上帝挖眼斩手的惩罚。“不,你得自己挣脱,没有人帮助你,你自己得剜出你的右眼;砍下你的右手,把你的心作为祭品而且要由你这位祭司把它刺穿。”罗切斯特打算另娶却不符合任何的休妻条件,于是他背负着“原罪”开始了无尽的苦难。“去年秋天发生的事情,桑菲尔德府已经全毁了。大约秋收的时候烧掉的——一场可怕的灾难!”“一根大梁掉了下来,正好护住了他一些。不过他的一只眼睛被砸了出来。另一只手被压烂了,因此医生卡特不得不将它立刻截了下来。另一只眼睛发炎了,也失去了视力。如今他又瞎又残。”按照《圣经》的教义,他是因为触犯了上帝的律法而遭到了上帝的严厉惩罚,”简爱也是遵从上帝的律法而流落茫茫荒野,“我就在站立的地方颓然倒下,把头埋在地里,静静地躺了一会。夜风刮过小山,吹过我身上,呜咽着在远处消失。雨下得很大,重又把我浇醒。”在夏洛蒂的笔下,他们双双受到上帝的责罚。
忏悔与救赎“桑菲尔德的原文Thornfield意为‘荆棘地’”。夏洛蒂就让罗切斯特与亚当一样,在这片“荆棘地”上受折磨,从此以后他们双双不仅失去了物质乐园也失去了精神乐园。简·爱按上帝的指令离开庄园后,一路上历经磨难,乞讨为生,荒郊露宿;其心灵也得到了救赎,她不断地向上帝祈祷:“我们知道上帝无所处不在……我已经跪着为罗切斯特先生祈祷。我便感到了上帝的巨大力量,我确信他有能力去拯救他的创造物……我把祈祷的内容改为感恩。生命的源泉也是灵魂的救星。”她的灵魂进入到一种忘我而绝对依赖上帝的状态。而相距遥远的罗切斯特在不断地忏悔中心灵逐渐得到净化,忏悔使他失去的乐园得到了恢复,罗切斯特在芬丁庄园得到了再生。当他与简·爱一样甘愿听从上帝的安排时,他们同时得到了上帝的眷顾,彼此获得心灵感应,简·爱听到了来自罗切斯特的呼唤:“‘简!简!简!’随后什么也听不到了。”罗切斯特也听到了简·爱的回应:“‘我来了,请等一等我!’过了一会儿,清风送来了悄声细语——‘你在哪儿呀?’”神秘的呼声将这两颗忠诚的心联结起来,在上帝的指引下,简·爱重新回到了罗切斯特身边:“我同他结了婚。婚礼不事声张,到场的只有他和我,牧师和教堂执事”。小说《简·爱》中简·爱和罗切斯特最后完成了“原罪——忏悔——救赎”这一过程。
夏洛蒂·勃朗特所生活的时代是男权的时代,上帝是至高无上的,但在小说《简·爱》中,夏洛蒂·勃朗特对此进行了颠覆。如小说的男主人公罗切斯特被证明早已结婚,其妻因疯病被私关密室。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打击,简·爱想到了上帝:“求你不要远离我,因为急难临近了,没有人帮助我。”简·爱在洪流滚滚到来之时“:那天晚上我绝没有想到要睡,但我一躺到床上便睡着了。我在想象中又回到了孩提时代。”在梦中她受到“神的启示”“:我的女儿,逃离诱惑吧!”简·爱答道“:母亲,我会的。”从基督教义来看“碧空中出现了一个白色的人影,而不是月亮了,那人光芒四射的额头倾向倾向东方,盯着我看了又看,并对着我的灵魂说起话来。”这显然是上帝与人的对话,而简·爱却把上帝当作了母亲。
基督教认为:信仰的根基即在于上帝的启示。这种启示,一方面显示出上帝的权力和品格,另一方面显示出上帝对人世的救恩。《圣经》中展示的启示方法包括外形的的表显、内心的暗示和会合的动作三种。先知或上帝、使者的异象和梦兆等被看作接受启示的最重要途径。小说中简·爱在梦中暗合了《圣经》中上帝的启示,她在梦中得到了天启;上帝向她显示其旨意“:我的女儿,逃离诱惑吧!”这显然是反基督教的,夏洛蒂·勃朗特将上帝对简·爱指明是非与方向比作了是母亲的指引是对基督教的背离。
小说临近结尾时,简·爱意外获得叔叔的遗产,“你的叔父,住在马德拉群岛的爱先生去世了,他已把全部财产留给了你,现在你富了——一个十足的女继承人——两万英镑”,她不再是女仆汉娜眼里那个“流浪者”了,有了钱的简·爱来到了芬丁庄园,而罗切斯特却变成了“一只笼中的鹰,被残酷地剜去了金色的双眼,看上去也许就像这位失明的参孙。“”这只胳膊,既没有手也没有指甲。”于是男女主人公力量的对比发生根本性的逆转“:主人”罗切斯特又穷又残,变成需要扶助的弱者,“女家庭教师”简·爱却既富有又年轻健康,成了强者。这种变化保障了简·爱在日后的婚姻生活中不但能和罗切斯特平起平坐,还能在很大程度上“当家做主”。但《圣经》对上帝造就女人是这样描述的:“耶和华上帝使他(亚当)沉睡,他就睡了;于是取下他的一根肋骨,又把肉合起来。耶和华上帝就用那人身上所取的肋骨,造成一个女人,领她到那人跟前,那人说,这是我的骨中的骨,肉中的肉,可以称她为女人。”(《圣经-创世纪》第二章)。按照《圣经》的教义女人应该是男人的附属,因为女人是从男人身上取出来的。从这个意义上讲,简·爱的“我现在完全独立了。”显示了《简·爱》的鲜明而浓烈的反基督教色彩。
综上所述,夏洛蒂·勃朗特的家庭背景:父亲的牧师身份及后来与父亲的助理牧师结婚,都反映出《圣经》在夏洛蒂·勃朗特脑海中的烙印是多么深刻;《简·爱》原罪——忏悔——救赎”独特的情节结构设计,女性主义的反基督教色彩及丰富的圣经典故和引喻。皆体现了夏洛蒂·勃朗特浓郁而复杂的《圣经》情结。
[1]黄源深译,夏洛蒂·勃朗特原著.简·爱[M].译林出版社,2008(1).
[2]莫运平.基督教文化与西方文学[M].中央编译出版社,2007(5).
[3]梁工.圣经叙事艺术研究[M].商务商务印书馆,2006(7).
[4]梁工主编.基督教文学[M].宗教文化出版社,20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