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色热乌钦看达斡尔族口头与书面文学关系

2011-08-15 00:44吴刚
文学与文化 2011年3期
关键词:达斡尔达斡尔族口头

吴刚

乌钦也称“乌春”,是达斡尔族的一种说唱艺术,已被列入首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达斡尔族乌钦发展经历了两个阶段。一是口头传唱时期,如流传久远的英雄史诗《阿勒坦嘎乐布尔特》和《绰凯莫日根》。二是口头与书面互动时期。主要分两个阶段:一是借用满文字母音写达斡尔语创作乌钦。主要是19世纪初敖拉·昌兴借用满文字母音写达斡尔语创作乌钦,最先把口头说唱引入书面文学。二是运用拉丁字母音写达斡尔语创作乌钦。拉丁字母是从20世纪初开始使用的,解放后开始广泛运用,色热乌钦就属于这个阶段。

达斡尔族诗人色热(1931—2009)是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乌钦”传承人。他出生在黑龙江省齐齐哈尔市梅里斯达斡尔族区瑞廷乡哈什哈村,鄂勒特哈拉人。色热从小长在乌钦艺术的氛围里,父母都是乌钦艺人,达斡尔族民间艺术培养了他的乌钦才能。1951年,他开始用达斡尔语创作乌钦。20世纪80年代,他的乌钦走向了国际。1986年,色热参加全国少数民族文艺汇演期间创作的《祖国颂》,被中国国际广播电台翻译成32种语言对外广播。开篇一段,拉丁文为“Gal terged sooj/Gajr gajr yaogda/Gaiga gaigv wxitenbei/Guren german saikan”。汉译文:“乘坐飞驰在大地上的火车/带着心愿遨游锦绣河山/一幅幅美如画的景致映入眼帘/祖国啊,你的美令我赞叹不已!”他的《色热乌钦集》于2008年12月由黑龙江美术出版社出版。这是第一部达斡尔族现代乌钦集。称色热先生为现代乌钦说唱家,其宝贵之处即在于他的母语创作能力。

色热乌钦具有口头性与书面性特点。乌钦是口头艺术。达斡尔族乌钦押头韵,有时也押尾韵。色热能自如运用这种韵律形式创作乌钦。对于色热自如运用达斡尔语创作乌钦,汉语翻译者巴图宝音说:“‘Dagurhusgi dalasugei ukbei’(说起达斡尔语不带补丁)。色热兄不仅在平时交谈中达到了这个标准——不掺和半句其他语言,使用纯达斡尔语,且在乌钦创作用语方面,更是出口成章,下笔成句。那种‘ydobido’(妙不可言)的韵句,不仅族众喜闻乐见,圈内文人秀士也无不首肯。”因此,他在文中称其为“天才诗人”。他说:“对色热兄的乌钦,可以说内容可译,思想译之也不难,只是对其妙不可言的韵味、内在美的意境实难译得像样。”①参见《色热乌钦集》,黑龙江美术出版社,2008年,第11页。我认为,巴图宝音先生的评价是准确的,色热先生的乌钦真正价值即在此,此外,色热乌钦已不同于过去乌钦的曲调,而是一种吟诵调。我觉得,这是表演走向简练,是趋于诵读雅化的进程。

谈其书面性,就要提到文字。自清代始,达斡尔族诗人敖拉·昌兴等人曾用满文音写达斡尔语创作乌钦。随着满文使用衰落,用满文音写达斡尔语创作乌钦的人渐少。到了解放后,色热等人开始用拉丁字母音写达斡尔语创作乌钦。拉丁字母与满文音写达斡尔语创作乌钦是一脉相承的,都是母语书面化的表现形式。色热乌钦已接近成熟的书面语,比如“Urkun mood kukurbei”,翻译成汉文为“郁郁葱葱的森林如一片绿海”;当然也能看到口语色彩,比如“Unen sekenin haanbei”(哪里是你真正的源头)。色热乌钦虽有民族叙事,但更多的是抒情,是从叙事走向抒情,这就不同于传统乌钦。即便敖拉·昌兴的乌钦,其叙事成分还很多,而到了色热乌钦这里,叙事就很少了,也很难见到长篇的叙事,反而以抒情见长,这就是个性的表达,也恰恰是走向诗人化的体现。色热乌钦抒写的是他所处的时代。即便是对民族传统的书写,也深深地带上这个时代的烙印。其歌颂祖国、歌颂家乡、歌颂英雄人物以及个人抒怀无不体现时代性。这也正是一个母语诗人与民间艺人的区别。但他又不同于一般的诗人,他是母语诗人,他的乌钦篇什里表现了他对民族的记叙,对民族的热爱。

自清代敖拉·昌兴乌钦起,达斡尔族口头传统与母语书面文学并存发展,口头传统向母语书面文学分化。一篇乌钦既属于民间口头说唱,也属于母语书面文学创作,我们把这样的原创者可称为“母语诗人”。达斡尔族“母语诗人”带有文人母语思维的觉醒与母语意识的独立,趋向书面发展。色热与敖拉·昌兴相比更是自觉地创作,具有强烈的让乌钦流传于世的精神。其乌钦不仅短小而且抒情性更强,他是一位优秀的母语诗人。不过,我们也看到,达斡尔族母语在现代化的进程中也在走向衰退。当前,虽然达斡尔族也有几位比较成熟的母语诗人即乌钦作者,但是达斡尔族母语书面文学的发展前景不被看好。大的发展前景应该是,把母语文学的优长吸纳进汉语书写当中。在这点上,有的作家有了很好的尝试,比如达斡尔族中年诗人高志军曾试着用乌钦体叙事方式创作汉语诗歌,获得了成功。那么,母语书面文学思维如何植入汉语书面文学思维当中,这又是一个值得深入研究的问题。而对色热乌钦的研究,能够为我们建立起口头与书面文学关系的思维框架。我们观察达斡尔族临近区域的民族,会发现,达斡尔族母语书面文学的发展既不同于赫哲族、鄂伦春族母语书面文学的断裂,也不同于蒙古族母语书面文学的成熟,也不同于满族母语书面文学的短暂,达斡尔族乌钦传统,为达斡尔族母语书面文学给予了养料。这让我们看得到,达斡尔族口头传统是如何走向母语书面文学乃至汉语书面文学的,这是丰富的个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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