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南白马藏族民间歌曲的艺术特色及价值

2011-08-01 02:23张益琴
文化学刊 2011年5期
关键词:衬词颤音白马

张益琴

(陇南师范高等专科学校,甘肃 陇南 742500)

白马藏族是我国较为独特的少数民族族群,主要分布在甘肃省陇南文县和四川省平武县、九寨沟县境内,总人口2万余人。白马藏族只有语言而无文字,故其历史没有确切的文字记载,只散落在传统、古朴的各种民俗文化事象中。民间歌曲是白马人民俗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是白马劳动人民日常生活、劳动情感表现的集中外化形式,也是白马人代代传承、积累下来的精神食粮。其曲调古朴原始、演唱独特、内容丰富、题材多样,是我国多元文化宝库中不可多得一块瑰宝。

甘肃陇南现有白马藏族人口3000余人,主要聚居在文县铁楼藏族乡和石鸡坝乡的十余个村寨,这一地域自然条件恶劣,泥石流、地震灾害频繁,文化相对封闭,生活在这里的白马人千百年来刀耕火种,与自然抗争,与生命搏斗,练就了热情豪放、能歌善舞、喜酒好歌的诸多民族特质,保存了较多、较完整的民间歌曲资源。至今无论上山打猎、下地劳动、逢年过节、招待客人,白马人都习惯用歌唱方式来表达他们的心声。农闲时节,白马人喜欢聚众围坐在一起喝酒、对唱酒歌,或由长者讲述本族先祖的故事和为下一代教唱民族歌曲来休闲娱乐;祭祀、嫁娶、丧葬等仪式场合,歌唱更是连接仪式的主要手段和表达方式,主要仪式过程均由歌曲演唱来完成。故此,流传在民间的白马人民间歌曲极为丰富,有反映民族信仰、风俗的祭祀歌曲;有节日里喜庆狂欢的“酒歌”、“舞歌”;有各种农事活动中演唱的劳动歌曲;有追忆民族苦难历程的“叙事歌”;有表现白马人朴实无华爱情生活的“情歌”;以及丧葬、嫁娶专用的仪式歌和各类民间山歌等等。在这些民间歌曲的词调中,包含了日月更替、植物生长、人类演进等众多自然信息,也涵盖了白马人族群演进、民族习俗、人生哲理、酿酒、耕种等诸多文化和生存信息。因其扎根于文县这一特定自然、文化生态环境中,全方位地表达着本民族原始、朴素的音乐文化信息,具有多重文化及艺术特性,同时,也兼具鲜明的民族特色和独特的地域艺术价值。

一、白马藏族民歌的方言特色

白马藏族没有文字,其文化的传播以“口传心授”的活态方式代代承传、繁衍,作为旋律和语言结合体的民歌,首当成为白马民族文化信息的主要载体。白马民歌的演唱语言采用本族方言——白马语。白马语属于汉藏语系,语言中常见词类有单音节词、多音节词和复合词几类,其中运用最多的是单音节词,其次为多音节词和复合词词语。在歌词中,以两个音节构成一个节奏单位的词语现象较为明显;由7个实意音节为一句的歌词较为多见,如“敬酒歌”:①为了规范白马语的读音,本文的白马歌曲名称采用汉字注音,白马歌词用国际音标注音。

白马语读音中单辅音声母变化较为多样,单辅音声母的塞音、擦音都分清浊,特别是塞擦音分成舌尖前、卷舌、舌叶和舌面前4套,同时,还有4个声调:(1)高降调;(2)高升调;(3)低降调;(4)升降调和两个变体:低降调和高平调。受方言读音的影响,白马民间歌曲演唱中下滑音、颤音等装饰音型较为丰富,民间曲调伴随方言词调走向形成的旋律特征较为鲜明,使得在白马方言映衬下的白马民歌体现出浓郁的民族性和古朴性。

二、白马藏族民歌的曲体特色

白马民间歌曲以五声调式体系为主,调式音阶常以“宫、商、角、徵、羽5个音级构成的五声徵、羽音阶和由宫、角、徵三音级构成的三声宫音阶”[1]为多见,常见音组为:do、mi、sol 和mi、sol、la,以及围绕宫、角、徵三声调式形成的sol、la、do、re、mi;la、do、re、mi等音阶变体音调。旋律形态中节奏节拍变化多样,音域跨度大,音区较高。调式体系中乐句尾部和结音强调特征明显,主要体现在“句尾强调主音”和“结音变化下滑”两方面。[2]

曲体方面,白马藏族民歌多以反复型简单句式为主,多见为“反复式单句体”和“反复式双句体”的固定曲体。

三、白马藏族民歌的拖腔、衬词特色

《乐记》有云:“故歌之为言也,长言之也。说之,故言之;言之不足,故长言之;长言之不足,故磋叹之;磋叹之不足,故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可见,当民歌的演唱不能完全表达情感需要时,采用拖腔和衬词等方式的抒发和表达则是人类与生俱来的。衬词和拖腔是因音乐抒咏的需要而存在,是增强旋律表现力的重要手段。

白马人常年生活在偏僻、封闭的高山地带,受演唱习惯、地域、方言等影响,白马民歌中的衬词、拖腔运用相当广泛,拖腔具有以下特点:

受演唱习惯影响,白马民歌常见于用衬词起声定调。即兴演唱的酒歌歌曲,一般主唱词出现前多用衬词“哎”来起声定调。

受地域影响,白马民族居住在高山阳坡地带的半山腰,村寨之间的虽常有往来,但山大沟深,隔山相望,要想交流,就只能用提高说话音量的方式或借助高腔歌唱的方法来实现,因此,乐句起句衬词长拖腔的现象也很明显。

受方言的影响,白马民歌的衬词常见有:单音节衬词和多音节两种形态。单音节衬词一般多为无实际意义的虚词,如:噢、哎、吆等单音节词,一般用于民歌演唱的句首和句尾。

多音节衬词有虚词和实词两种,“哟唠哟唠”、“奥司唠”、“哟唠唠依”等均为无意义的多音节衬词,这类衬词常常可以自成乐节或乐句,一般常用于白马民歌的火圈舞、山歌和劳动歌曲中。

四、白马藏族民歌的润腔特色

“润腔是民族音乐(包括传统音乐)表演艺术家们,在他们演唱或演奏具有中国民族风格和特色的乐曲(唱腔)时,对它进行各种可能的润色和装饰,使之成为具有立体感强、色彩丰满、风格独特、韵味浓郁的完美的艺术作品”。[3]

润腔技巧是歌曲演唱的一种常见表现方式,白马民歌的曲调旋律中广泛使用了前后单倚音、复倚音、滑音和颤音等装饰性音型的润腔技巧,使得白马民歌音调委婉,演唱风格表现出独有的韵味。白马民歌润色技巧常见有以下几类:

倚音。白马民歌的倚音运用很广泛,一般常见为前倚音,在演唱中不占有太多时值,多出现在拖腔音和衬词演唱中,主要作用是为歌曲的演唱润色,体现出歌曲演唱的华丽、圆润和自然朴素特色。

滑音。滑音润腔技巧是白马民歌演唱使用频率最高的技巧,几乎所有白马民歌结束音处都有下滑现象。滑音多用于乐句半中止和终止处,演唱中声音随气息下叹的方式从所唱声区向低声区自然下滑叹出,类似于生活中用气不足快速放掉气息的状态。这种润声效果完全和长期生活、劳作于大山之上的白马人生活环境关系密切,有着鲜明的动态节律特色。

颤音。西方美声唱法常以vibrato(微颤)美化声音,使音色显得柔和、圆润。白马民间歌曲的演唱由于用声习惯的不同,颤音演唱更具特色。白马人的颤音演唱没有音区之分,而是在演唱装饰性音型时特有的一种润腔技巧。它是靠喉部肌肉和喉头挡气,让喉部产生一种喉腔颤动的泛音,听起来声音饱满而又华丽。演唱中,女声颤音音色较男声明亮,男声颤音音色则较女声混重,有点像弹拨乐中低声区的柔弦,形成一种独特的颤音效果。在白马藏族火圈舞歌舞表演中,许多单音节唱词都使用喉头阻气、自然颤动的颤音演唱,使得火圈歌舞别具特色。

五、白马藏族民歌的演唱特色

白马人独特的民歌演唱方法都是他们在生活、劳动中长期积累、凝练出来、符合他们民族生活环境、心理需求、演唱习惯的原生态演唱模式,其民族、地域特色浓郁,演唱方法丰富、多样,不同的歌曲在不同的演唱场合往往有不同的演唱风格、方法和要求。

从演唱形式而言,白马人民间歌曲的演唱有独唱、齐唱和领唱合唱;同性别间、男女间的对唱;有站唱、坐唱;也有为长辈和尊贵客人敬酒的跪唱;互相诉说苦情和纪念亡故亲人的哭唱;有勒类歌曲的领唱;有因事创作的即兴唱;有歌伴舞曲的走唱、跑唱和跳唱。

从歌曲传承的规范性而言,历史上白马人有专门说唱的勒贝,勒类歌曲主要由勒贝记忆演唱,或主持演唱、领唱和传承。勒类歌曲歌词篇幅大,内容严谨,歌词中包含着白马人历史、社会、文化、自然现象、生产生活等多方面信息。能准确演唱的人一般自身要具备记忆、演唱、语言、社交等方面较为全面的能力,然后专门拜师,系统学习,才能胜任。因此,白马民歌的演唱承传有一定的规范性。

从演唱方法而言,白马歌曲的演唱方法独特、丰富,不同的歌曲在不同的演唱场合往往有许多共同遵循的方法和规律。如,集体演唱时要有一个声音、音高、音准、内容完成较好的人起唱歌曲,而且,民歌演唱的起声位置多较高,一般酒歌的起音都在e2-b2之间;在音区上男声也较喜欢以能唱较高音区的音为荣;集体演唱时,男声较为突出,多处于支配地位;演唱中,白马人较喜欢使用大量的真声和真假声交替的方式演唱歌曲,男声音色辽远、高亢,女声明亮、优美。用声方法常见有以下几类:

直声演唱。生活在封闭的高山地带的白马人,生性坦直、豁达、粗犷,感情表达的方式就像其性格一样直接、真切。直声演唱是白马人演唱民歌最为常见的一种演唱方法,这种方法的特点是运用丹田气息支撑,声带的全部振动,声音在口腔中回旋空间较小,张嘴直接随气息呼出,声音接近于生活语言,听起来自然、真切、淳朴。演唱易于咬字吐字,能直接表达歌唱者的意图和想法,能充分表现歌唱者自然真切的情感,许多白马藏族的劳动歌曲采用这种唱法。

真假声交错演唱。这种唱法广泛用于白马民族的各种民歌演唱中。在白马民族的歌唱方法中,没有完全的喉音或纯假声唱法,较多见的唱法是真声或真假声混合唱法。真声唱法用于演唱低音区的歌曲,假声唱法用于演唱高声区的歌曲,真假声唱法则用于低声区转高声区需要声区转换时常用。白马民歌音域较广,音区较高,一些歌曲起音时音区就在小字二组e左右,有些歌曲起音后,由中声区直接向上大跳转至高音区,这类快速转换音区的白马民歌,常常采用真假声交错唱法。但白马人在运用这种方法演唱中,声音非常的连贯,根本听不出声区转化的痕迹,音色也较统一,这一点很令人赞服。[4]

真假声混合演唱。这是白马女性演唱民歌较常用的歌唱方法,而且演唱声音较好的歌手,此种唱法运用不但熟练,而且科学。白马歌手余林机讲:“这样唱歌,我的嗓子唱几天几夜都不会哑。”原因是白马民歌的真假声混合唱法在演唱时,不但讲究歌唱的用气,而且讲究用较深持续的气息歌唱。在歌唱时,歌手很自然用口鼻将气息吸入,用两肋和小腹的张力将气息保持住,从靠前的高位置起声,以头腔共鸣和口腔共鸣为主,声音讲求柔美、干净、明亮、有张力,因而,歌唱较具持久性。

[1] 何晓兵.四川白马藏族民歌的描述与解释——白马民歌形态描述(下)[J] ,云南艺术学院学报,2000,(1).

[2] 杨鸣建.甘肃白马民歌初研[A] .白马人族属研究文集[C] .平武:白马人族属研究会出版,1987.1

[3] 董维松.论润腔[J] .中国音乐,2004,(4).

[4] 张益琴.甘肃白马藏族民歌考察及演唱分析[J] .甘肃高师学报,200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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