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怡彤
摘 要:狐作为一种意象在中外文学作品中广泛存在。中国唐代小说《任氏传》中塑造的狐女任氏以美丽善良和对爱情的忠贞不二给读者留下了深刻印象,而《列那狐的故事》中的狡猾机警的狐形象列那在欧洲各国也是家喻户晓。本文即意在对两部作品中的狐意象进行对比分析,从而获得更多的文化内涵。
关键词:狐 任氏 列那狐
狐作为一种意象在文学作品中广泛存在。在中国,不管是最早的神话传说如“禹娶九尾白狐涂山女为妻”[1],还是后来的《搜神记》《广异记》《阅微草堂笔记》以及《聊斋志异》等,对狐这一意象都有大量创作。而在国外现象亦然,著名的《伊索寓言》440多篇小故事中和狐相关的有44篇,占了近10%的篇幅[2],《列那狐的故事》更是全然围绕狐展开广泛流传于欧洲各国[3]。本文则选取唐代传奇小说中的一篇《任氏传》作为代表,将其中在中国狐意象发展史上具有转折意义的狐女形象任氏和《列那狐的故事》中深入人心的狐形象列那进行比较,从而窥探中外狐意象的不同。
唐代传奇小说沈既济的《任氏传》讲述了狐精化就的绝丽女子任氏与贫穷落拓、托身于妻族韦釜生活的郑六相爱并成为郑六外室的故事。小说在曲折的恋爱生活进展中塑造了任氏鲜明的形象,故事中以许多精彩的场面表现了任氏的美丽、勇敢机智、坚贞不屈和非凡的聪慧。整个故事委婉跌宕、新颖动人。作为唐传奇的压卷之作,《任氏传》开辟了中国文学中人狐恋小说的先河,是《聊斋志异》之前写人狐恋最完整、最优秀的作品。
《列那狐的故事》是一部中世纪法国长篇叙事诗,全部故事由保留下来的二十七组诗构成,共三万多行。它采用寓言的手法,假托动物世界,以兽喻人,采用讽刺、幽默的笔法,映射人类社会,再现了当时各阶级之间的关系,赋予作品强烈的现实意义和娱乐性。在这个以狮子诺布勒为最高封建统治者,依桑格兰狼和狗熊布伦为贵族廷臣,而鸡、兔、猫等弱小动物为广大被压迫阶级的王国中,列那狐的形象是非常复杂的。一方面,作为贵族男爵出现的他在宫廷生活中,敢于挑战王权,愚弄权贵,嘲笑教会,虽然无法与势力强大的狮子、狼和熊正面抗衡,但是每每以机智胜过他们。然而对动物王国中没有防卫能力的鸡、兔、鸟、猫等小动物所代表的下层百姓的肆意欺凌和虐杀,又体现了列那狐凶残的一面。《列那狐的故事》在欧洲乃至世界都广为流传,甚至在现代的法语中,“列那”一词已成为狐狸的专有名词。
作为中外文学中的名作,《任氏传》和《列那狐的故事》都以狐作为表现对象,那么同样作为文学作品中狐意象出现的任氏和列那狐有哪些不同呢?我想最显而易见的应该是性别。任氏的原型是一只雌狐,而动物王国中的贵族男爵列那狐则是一只雄狐。那么为什么《任氏传》中的任氏不是一只男狐形象?而调换一下,《列那狐的故事》中的列那是一只女狐形象呢?
我们知道,中国古代文学中的狐意象不仅只有女狐,汉昭帝时焦延寿所作《焦氏易林》记载说:“老狐屈尾,东西为鬼,病我长女,坐涕诎指,或东或西,大华易诱。”又有:“长女三嫁,进退多态。北狐作妖,夜行离忧。”也就是说,女狐并不是中国古代文学中狐意象的唯一。那么为什么沈既济在创作《任氏传》时没有把任氏塑造为一位英俊潇洒、温文尔雅的男性,将故事情节定为狐男任氏和一位人间女子的爱情故事呢?也许这个问题我们可以从当时的创作背景以及文本本身找到答案。《任氏传》最后一段说:“嗟乎,异物之情也有人道!遇暴不失节,徇人以至死,虽今妇人,有不如者矣。惜郑生非精人,徒悦其色而不征其情性。向使渊识之士,必能揉变化之理,察神人之际,著文章之美,传要妙之情,不止于赏玩风态而已。”可见在创作这篇传奇小说时,作者的文艺观要求他“著文章之美,传要妙之情,不止于赏玩风态而已”。那么,小说便不只是在写爱情,也不只是肤浅地描述一位美女,而是借这么一位集所有优良品质于一身的任氏为当时的妇女作榜样,教育她们要像任氏一样做到内在和外在的统一。而现实生活中不可能有这么一位完美的女子,于是作者便只能借用一只狐魅化作的理想女性来传达自己的思想。在古代以男性为中心的封建社会,男子垄断了社会文化,而地位低下的妇女被传统的“无才便是德”的伦理教条拒之以文学门外,而人世间有半数的人是女性, 她们很少能用文字等物质手段实现对自身的观照,而恰恰她们又需要观照自我,塑起自身的形象。于是众多的男性作者便乐于从女性身上体会出更多的魅力,描绘出更多更丰富的女性形象。并且传统上,女性的各种美显然更符合世俗的审美需求和特点。
同样我们可以提出疑问:列那狐可以被塑造成一只女狐吗?答案也是否定的。《列那狐的故事》形成于中世纪的法国。当时等级制度森严,社会黑暗:刚愎自用的国王、嚣张跋扈的贵族廷臣以及愚蠢的主教,他们随意欺压没有防护能力、处于被统治阶级的下层百姓。而11世纪的法国随着手工业和农业的分工以及商业的迅速发展,城市勃然兴起,市民阶层也开始突出重围。他们精力充沛、机智多变,为了维系自己的生计,敢于凭借智慧和计谋游走于社会各阶层之间。于是,为了揭露和讽刺社会黑暗,作为联系各阶层的纽带,列那狐这一机警睿智、复杂多面的新兴市民阶层形象便应运而生。为了主题的要求,列那狐这一形象必须是能够维系自己乃至整个家庭的生计的,同时他更应该是有能力和王宫中的权贵斗争,能够给予贪图享乐、盲目自大的封建贵族和贪婪愚蠢的教会阶级以强大的反击和辛辣的嘲讽的。因此,要塑造这样一个有力量、有战斗力的形象,在中世纪的封建社会中,列那狐的性别必须是男。
任氏是中国古典文学中的绝艳狐女,列那是外国文学中长盛不衰的睿智雄狐,性別的差异,决定了他们身上各自所承载的不同文化内涵。当然,除了迥然的差异外,不管是中国的狐任氏,还是外国的狐列那,他们身上都体现出了狐原型共有的一个特点,那便是——机智!
狐是中外文学中常见的意象,研究不同国籍不同时代的狐意象对今后的文学创作以及社会文化的发展都会有所帮助。然而笔者才疏学浅,仅有一点不成体系的拙见,衷心希望各位有识之士能在狐文化的研究上走的更高更远!
参考文献:
[1] 赵晔:吴越春秋[M],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99
[2] 伊索:伊索寓言[M],罗念生,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
[3] 冀罗夫人:列那狐的故事[M],罗新璋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