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仓健
幸福在海的对岸。不在自己出生的煤矿附近,总觉得在遥远的地方,越远越有它的存在……
在怀着这种想法的孩提时代,我有一个念头,就是要去美国看看,哪怕一次也好。
我在东筑中学读初二时,美军把“美国”带进了日本。在电影里,我为维维安•李、亨利•方达等影星所倾倒,而拳击更是我热衷的运动。那时,我的热情超过了崇拜,我甚至和几个同学一起创立了拳击俱乐部。作为次轻量级选手,我创下了七战六胜一败的成绩。
在东筑中学高中部,我最要好的朋友是敷田稔。他现任联合国刑事长官、法务省的法务综合研究所所长。
当时,他在给美国驻军打一份杂务工,给四五个人干些擦鞋洗刷的活儿。这样的工作并不累,不但能学英语,还有钱赚,想干的人很多,竞争很激烈。而他不仅得到了一份工作,而且是做最令人羡慕的将校家的杂务工,英语突飞猛进,还结交了不少美国朋友。
我也有缘同住在小仓的美军司令官之子成了朋友,周末常去他家玩,英语长进了不少。
真想去美国啊——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诉敷田君,他与我一拍即合。
我们把目光对准外国船来来往往的若松港,兴奋地想,能乘上那些船,就能去美国,去别的地方了——要知道,当时出国可不像现在这样轻巧。
“真想去……”
“去!”
我们的兴奋变成了决定。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好像只有偷渡了。”
我父亲正好在若松港任职。通过父亲,很简单地就能了解何月何日何船驶往何处,可我不能向他直说。
我们找到父亲手下的工头,问他怎样的船我们可以容身。他说一般都没问题,一旦出航,也不会专为把你们两个人赶下来而返回的。
我们听得乐不可支。
去美国毫无方向,但总觉得船到桥头自然直,能去就能成,再说语言上也没问题,我们非常乐观。年轻真是天不怕地不怕呀。
那个工头悄悄告诉我们,现在停着的那艘驶往圣地亚哥的船似乎有指望。
我们终于等到它的出航日,兴冲冲地走出去,却被工头拉住。
“少爷,不行啊,若被人知道是我放你们跑的,我非被杀了不可,而且至今为止还没有过偷渡成功的先例哪!”
我们的美国梦就这样破灭了。
此后,敷田君進了九州大学法学部。我想做贸易商,便进了明大的商学部。我一直以为敷田会做个外交官,可他在大二时通过司法考试,毕业后进了神户地方检察院,随后被选为留学生进了哈佛——曾经梦想与憧憬的地方。我为他实现梦想欢欣不已。
他可能没想到我会成为演员吧,正如我没想到他会做检察官一样。
敷田后来做了京都地方检察院院长,又活跃在联合国的舞台上。但我们两人只要一见面,就仿佛又回到当年梦想偷渡的少年时代。
敷田说:“如今想做检察官的人有减无增,你能不能拍些让大家了解和理解这个工作的电影?”
“拍检察工作并不难,检察官都是一些工作严谨的人。我拍过近两百部片子,只有《追捕》是刑侦片,但也不是检察官的工作内容。检察工作的精华如搜查取证等,都是幕后的,而且不宜公开,电影也难以表现。”
“看来没希望了。”他有些沮丧。
我们商量着,两个人要去旅行,实现小时候的梦想,一路谈天论地,收一本集子……
梦,就让它是梦吧,也许那样才是最美的。
(摘自《世界文学史上最美的散文》湖南文艺出版社图/涛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