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苏
小时候,奶奶在北京带过我一阵子,我们姐儿五个把老太太给折腾得不善。
一个周日的早上,爸妈有事出门儿,安排四个姐姐做功课。奶奶抱着我晒着太阳讲古话,就听“吱哇”一声,对面四个姐姐的“女兵宿舍”炸窝儿了。
“蛇!蛇!奶奶救命呀!十来岁的姐姐们挤成一堆儿,齐声尖叫。
奶奶站起来,拖着我,颠着小脚拼老命跑过去,一边心肝儿宝贝儿乖乖肉儿地安慰着孙女们,一边纳闷:“这北京哪儿来的蛇呢?”
“在那边,墙角儿,洞里……”姐姐们七嘴八舌地指点着。奶奶一看,墙角暖气管旁边有个洞,洞口果然有个蛇头。奶奶其实也挺怕蛇,但看到孙女们吓得花容失色,便一咬牙,拿起一张草纸(我一直不明白她拿草纸干吗。怕脏?还是以为那玩意儿能防蛇咬?)把蛇头捂住往外一拉,本来指望好歹抻出个尺把长的蛇身,结果什么都没有,就一个蛇头!再打开手里的草纸一看,木头的,合着这几个家伙把上个礼拜天去动物园买的玩具蛇头给拆下来搁洞口儿了!
奶奶气得把蛇头一扔,转身要开骂,几个姐姐早就作鸟兽散了。
这调皮捣蛋恶作剧在我家是传统,我老爸从小就好这一口儿,老了还时有创新。老爸耳背,平时说话半真半假老打岔儿不说,敲门声还老听不见。大姐不知从哪儿淘来一个巨恐怖的门铃儿,你在外边一按,就听得“滴答”一声巨响,一个尖锐的女高音狠狠地说:“你好,请开门!”要是门铃儿响时不幸正站在扩音器附近,能吓你一大跳。老爸对这门铃儿满意极啦,平时回家都乱按,害得我们全跳起来冲过去开门,他连钥匙都不用掏。
门铃儿安上不久,院子里就出了一桩让老爸怒不可遏的事情:我们院兒闹飞贼了。不知为什么,这厮不偷一楼不偷平房专偷二楼三楼,老爸一个要好的老兄弟中风躺在床上动不了,这飞贼穿堂入室偷了个痛快不说,居然还跑到老头儿的床前用手电照人家的脸!老爸铁青着脸听完院子里传达的消息,回来没多久,我家的门铃儿就不见了。我们也没追问,乐得清静。
后来警察来过了,院子里还组织了夜间巡逻,那个狡猾的飞贼就是抓不住,还跟我们院儿耗上了,隔两三个月来一次。夜间巡逻哪儿维持得了那么久,地方上警察也不爱管,大家纷纷装防盗窗,唯独老爸坚决不装,说那玩意儿像鸟笼。
有天晚上,我打完球回来特累,洗了澡就睡下了。凌晨三四点钟光景,我正睡得香甜,就听得“滴答”一声巨响,然后就是一个尖锐的女高音:“你好,请开门!”随后,窗外传来“扑通”一声闷响。我吓得一下子跳到地上,迷迷糊糊地想:“这是谁呀?大半夜的来串门儿!”
我正要去开门,老爸从他屋里出来了,手里攥着一根不知从哪儿捡的大木头棒子:“走走走,抓贼去!”等我们赶到楼下,那贼早跑了,楼下搭的苦瓜架子砸塌了一大块儿,地上还有血迹,估计那小子摔得不善。
第二天,老爸就成了院子里的传奇人物,那个“报警器”也被大家推广应用。
其实,就跟所有武侠小说里写的一样,最厉害的招数也就是最简单的招数。老爸怕贼摸进我的房间去,趁我上班时把门铃儿挪到我房间里,按钮就平放在外窗台上,上边盖了块薄木板儿。这贼要翻进屋里,总要踩窗台吧,于是就把恐怖门铃触动了。半夜三更的“你好,请开门”我听惯了都瘆得慌,那倒霉的飞贼一惊,就失手摔下去了。
后来,我坚决要求把“报警器”撤了,换成防盗窗:那个该死的按钮也太灵敏了,窗台上落只鸽子它都叫“你好,请开门”!
前两天,我给自己放了个小假,正逍遥着,就听见楼梯上热闹:骨碌碌,啪啪啪。回头只见我家猫儿时迁四爪儿挠地狂奔下楼,“砰”地撞在墙上,楼梯上方我家那俩小家伙乐不可支。原来这俩小子在楼梯口把长鞋拔子给勾在小椅子背儿上,然后把玻璃弹珠儿顺着鞋拔子滚下来,弹珠儿沿着楼梯往下掉,我家那只傻猫拔腿就追,追的时候不看路,一头撞在墙上,摇摇头也不长记性,跑回楼梯上,再等下一个。
嘿嘿,老爷子有后不是?
(摘自《萨书场》山东画报出版社图/美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