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与趣

2011-04-22 07:44程路
人民教育 2011年4期
关键词:志向人生孩子

程路

钱学森曾问:为什么我们的学校总是培养不出杰出人才?

回答的人很多,有的说中国的科研投入水平低,有的说中国基础教育对创新能力的培养不够,有的说中国青年学者浮躁且急功近利,还有的将此归于中国的教育科研体制和结构。

这些回答都不错。从杰出人才个人成长的角度还可以有一个新的回答。

有志“一定”不在年高

心理学家阿德勒在《自卑与超越》中写道:“一个12岁~14岁的孩子应该大致知道他们以后所要从事的职业,假使一个孩子到了这年龄还不知道以后要做什么,那我真的要为他感到悲哀……”

阿德勒若活在今日之中国,他将会为一半以上的中国大学生感到悲哀——北京市教科院一项面向全国的调查显示:“大学新生中有42.1%的人表示对所学的专业不满意,如果可以重新选择专业的话,65.5%的人表示将另选专业。”中国孩子考大学的年龄大概为17~19岁,他们到了这个年纪却依然不知道自己将来要做什么或者被父母、老师强制改变了志向。上述调查还显示,很多人“到了30多岁还没有明确职业定位”。

而即便是不情愿地接受了4至5年的本科学习,也还有近三成的人,不会从事他们所学的专业,据另一调查机构的调查,中国本科毕业生中有29%的人专业不对口。

或许有人会说,一波三折的专业选择和职业生涯,可能更能让一些高精尖人才脱颖而出,他们的视野可能会更广,或许有这样成功的例子。但我要说,更多的孩子会因此失去登顶他们职业高峰的机会,更多的例子显示,很多高精尖的人才,他们在青少年时代就确立了人生的方向,并且坚持了一生,并未改变。

发明家爱迪生15岁学习电报业务,他发现了电的神奇,越琢磨越有趣,从此便走上了他一发而不可收的发明之路。

爱因斯坦12岁对欧几里得几何产生兴趣,13岁对代数产生兴趣,然后便是物理学和哲学。16岁时,他在一篇几乎句句都有语法错误的法语作文《我对未来的打算》中表达了自己的人生计划,他希望能在苏黎士工业大学花4年时间攻读数学和理论物理学,他觉得这对他来说是最合适的选择。

诺贝尔物理奖得主丁肇中高中时就已经迷恋理化学科,他吃饭时、上学的路上常常都会入神地解着理化题。同学曾在中学毕业纪念册上赠言给他:“你的理科可以说在班上无敌手,我希望你集中全力向理科进攻,发明几个丁氏定律!”同学的话也就是他年轻时代的志向,我们相信他在高中时就已经有了人生方向。

前文所述的心理学家阿德勒,他有位学生,17岁时突然意识到心理学这门只能定性的学问,并不适合严谨的自己,他便离开了他的老师,转而专攻科学哲学和逻辑学,他最终成为20世纪颇有影响的哲学家,他便是卡尔·波普。

或许很多人会认为居里夫人在物理、化学上的志向始于她较晚才开始的大学时代(居里夫人24岁才上大学),甚至始于婚后夫妇俩的共同研究阶段。事实上,她对科学的兴趣却是始于少女时代的,父亲曾经对物理学有所研究,她从小就是在父亲实验室的瓶瓶罐罐中长大的,有证据表明,在15岁时,她便有了从事科学的志向,只是迫于家庭生计,才从事了多年的家庭教师的工作。

纵观诺贝尔奖获奖者的队列,多数人都是在青少年阶段立志,并且坚持一生的,中途改行的很少。之所以会这样,我们可以援引马克思那句著名的话:“在科学的道路上是没有平坦的道路可行的,只有那些在科学道路上不畏艰险的人,才有希望到达科学的顶点!”人生很短而学海无涯且艰险,只有少年立志并终生努力的人,才更有可能取得一点点成就。

或许对一般人来讲,随遇而安,人生的规划跟着变化走,也是一种很好的生活哲学,但对杰出人才来讲。少年立志是个非常重要的成功因素,越是明确自己未来发展方向的青少年,他取得创造性成就的可能性就越大。

自古英雄出少年,近现代很多有杰出成就的人才都是在20岁前就确立了人生方向的。爱因斯坦、丁肇中、卡尔·波普,他们为什么十几岁就能确立一生的志向,并且坚持一生?

坚定的志向源自切身的兴趣

中科院外籍院士、数学家丘成桐在反思中国人与诺贝尔自然科学奖无缘的原因时说:“……坦白说,在中国很少看到年轻人日以继夜地为了某个科研项目去努力。”他说,他接触的中国当代青年科研工作者多数都很急功近利,稍有成就就很自满,不再努力了。他对本土中国人在不久的将来能够得到诺贝尔自然科学奖表示极大的悲观。

丘成桐谈到了急功近利的表象,为什么会这样?

如果我们有机会回顾一下中国当代青年学者的立志阶段,我们可能会发现,他们中的很多人从高中时代的立志阶段就已经非常功利了,他们很可能就是为了高考、为将来生活的舒适才选择自己的专业的。

人往往是“趋利避害”的,这种人生选择无可厚非,但从科技发展的角度上讲,并不欢迎这样的人。科技的发展青睐另一批人,他们能够全身心地投入到自己的研究中去,长年不懈,生活都以这种研究为中心,不怕默默无闻,不太计较个人得失,他们热爱的是研究工作本身,着迷的是每一点点进步和发现,而不是这些进步和发现可能带来的财富与荣誉,吸引他的不是任何外在的东西。

这种要求是不是有点高了?但很多有成就的知名科学家都能自觉地做到这点。我们能够看到爱因斯坦会把巨额支票当书签随意乱放,他还会不假思索地拒绝做总统候选人的机会;我们还能看到居里夫人不去申请镭的制取专利,并且把两次诺贝尔奖的奖金基本上都“散”给了周围有需要的人。他们热爱的是研究工作本身,不是背后的功利目标。他们每天的时间都不够用,无暇顾及其他。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区别?兴趣!有兴趣,就能着迷,着迷就会热爱;相反,没有兴趣便只有功利。这正如爱因斯坦所说:“兴趣是最好的老师。”而皮亚杰也说过:“兴趣的加入便启动了储存在人内心的力量。”日本教育家木村久一更直截了当地定义了天才:“天才就是强烈的兴趣和顽强的入迷。”

兴趣就是天才和功利投机者的分野点,认识到了这一点,才会有诺贝尔奖获得者韦尔特曼的极端言论,他说,中学阶段只要教给学生“那些他们感兴趣的东西”(就可以了)。韦尔特曼是物理学家,他的言论或许有悖于教育规律,但从中也能体会到他对兴趣的重视。

然而,今天我们的学校做得跟韦尔特曼的设想正相反,我们太不重视对兴趣的培养和保护了。试想,经过高中3年“填鸭式”的教学以及“夯土式”的复习,有谁还会对哪一门课怀有兴趣?或许有个别优

秀学生会对学习感兴趣,我相信,那也是对获得好分数的兴趣,是外在的,是功利的,如果不能适时转换成对学科内在的兴趣,哪门学问也无法成为让他心醉的事业。不仅如此,更可怕的是,我们的孩子经过了中学阶段的教育,其中很多人连任何兴趣都没有了,他们没有时间和空间、没有任何机会发展出一项属于自己的兴趣。或许有人会说,越来越多的孩子正在加入到网络游戏的大军中,游戏是不是一种兴趣呢?其实,这种作用于感官、充满非现实感的活动,更像是某种让人产生幻觉的毒品,正好反衬出这些孩子的空虚,他们的现实兴趣点已经被破坏殆尽。

最近,国内出版了诺贝尔奖获得者朝永振一郎的《乐园——我的诺贝尔奖之路》一书,书中朝永振一郎分析了自己成功的原因,他非常强调好奇心的力量。中学时,老师提到京都东山中有花岗岩,而花岗岩中含有铀,只是这么提了一句,就勾起了朝永振一郎和伙伴们的兴趣,他们商量着去山中弄点铀回来。虽然成年后回想,朝永振一郎觉得很幼稚,铀是一种很难得到的矿物,但他也认为这些行为都在培养着自己的科学兴趣和好奇心。朝永振一郎和伙伴们的行为,在今天我们的中学生中有可能吗?时间、精力上不允许,每天都在为提高几分而奋斗;即使有时间,也没兴趣,因为老师会把铀是什么讲得很透彻,你不会有疑问,更没兴趣一见其真容;即使有兴趣,父母或老师也不会允许你贸然人山……

兴趣的诞生要在自由、宽松的状态下,每个人的兴趣都有可能不同,学校要有一个宽容、丰富的环境,让孩子们自由地找到自己的兴趣点;兴趣点的维护则需要学校给学生一定的空间、时间以及基本条件,让兴趣在孩子们的心中生根发芽。这些条件我们的中学教育都没有充分提供,这也就难怪我们的孩子在面对人生的第一次选择时,显得那样迷茫了:他们会很难回答一些基本的问题:“我到底喜欢什么”、“我到底想做什么”,因为他们没有兴趣点。

中学阶段,尤其是高中阶段,是人生重要的抉择期,即使对一般的孩子而言,也要开始谋划自己的人生了。我们欣喜地看到,有专家正在呼吁在高中阶段开设职业规划课,并且一些学校也已经悄然开始了这个实践。而对一些在高中阶段就兴趣点明确且十分专注的孩子,那很可能就是杰出人才的苗子,十分珍贵,我们要多给他们一些自由的时间和空间,鼓励他们自主探索,给予他们发展兴趣的基本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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