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弟书”中饮食文化研究

2011-04-13 14:07王美雨
四川旅游学院学报 2011年2期
关键词:松花饮食色彩

王美雨

(1.临沂大学文学院,山东 临沂 276012;2.山东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山东 济南 250100)

食物是人类存在于世的前提,但选择什么样的食物、采取何种饮食方式,却因地域、民族的不同而有所不同,故《礼记·王制》中说“中国戎夷,五方之民,皆有其性也,不可推移。东方曰夷,被发文身,有不火食者矣。南方曰蛮,雕题交趾,有不火食者矣。西方曰戎,被发衣皮,有不粒食者矣。北方曰狄,衣羽毛穴居,有不粒食者矣”。这种不同使饮食呈现出缤纷多彩、构思巧妙的形态与菜系,成就了不同的饮食文化,体现了一个民族的特性及其审美意识,故历代文学作品中多有对饮食的描写。《诗经·豳风·七月》中就曾提到:“六月食郁及薁,七月亨葵及菽。八月剥枣,十月获稻,为此春酒,以介眉寿。七月食瓜,八月断壶,九月叔苴。采荼薪樗,食我农夫。”这段描写反映了先民根据不同的季节变化而食用不同的蔬菜。唐代诗人杜甫的 1400多首诗中仅描写饮食的就有 400多首,可见,饮食文化是文学创造的一个重要母题和元素。作为流行于清代中后期、讲究语言本色当行的说唱文学,子弟书也脱离不了“民以食为天”的影响,在篇中多有描写饮食的情况,体现了清代中后期的饮食状况,反映了清代饮食文化的特点。

子弟书作者大多注重对饮食的色彩描写,这与中国饮食文化推崇“色、香、味、形、质、意”俱全的特质是一致的。作为位于首位的“色”一直是文学家注重描写的元素,观其色、知其味,和谐的色彩搭配能引起人生理、心理上的愉悦感,从而引起味觉上的感应,故对食品色彩的描写成功与否,将直接关系到是否能引起读者或听者的共鸣,是否引起他们的审美愉悦感。子弟书作者充分注意到了这一点,从色彩方面对当时的饮食进行了详细的描写。

1 色彩的和谐

子弟书大多用描述性的语言对饮食进行描写,如“但只见荸荠菱藕盛冰碗,火肉松花俏冷攒。四吊白鲜果子洁净,忽大忽小热炒香甜。牡丹糕藤萝饼配着一碗儿杏酪,漂儿菜万年青还有小碗儿玉兰。又上了鸭子鳝鱼是大碗粉定,更有那燕窝鱼翅海碗龙泉”。①本文提及子弟书篇目均引自北京市民族古籍整理出版规划小组辑校《清蒙古车王府藏子弟书》,北京:国际文化出版公司,1994。(《饭会》)素净的荸荠菱藕清洁可口,红色的火肉颤颤巍巍,黄色的松花清爽娇嫩,淡紫色的藤萝饼清香怡人,绿色的漂儿菜青翠欲滴,洁白的玉兰零星点缀,几种色彩巧妙地搭配在一起,将一次夏日的宴席描写得美仑美奂,令听者如临其境,得到了生理和心理上的极大满足。正如卢卡契所说:“每一种伟大艺术,它的目标都是要提供一幅现实的画像,在这里,现象与本质,个别与规律、直接性与概念的对立消除了,以致两者在艺术作品的直接印象中融合成一个自发的统一体,对接受者来说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1]429同样,对于文学作品中塑造的饮食来说,受众虽不能亲身经历,但色彩作为饮食的一部分,与饮食不可分割,好的饮食色彩搭配,可以让受众的审美愉悦得到满足。

由于好的饮食描写可以引起受众的审美愉悦感,所以子弟书作者在改编以往的古典文献著作时,在相关的情节处总会添加一些原文没有的饮食描写。如在改编《西游记》唐僧师徒三人在高老庄做客时的菜肴是:“小炒蘑菇抅 (勾)团粉,大炸面筋洒芝麻。滚热的香蕈漂紫菜,冰凉的木耳拌王瓜。焦黄的面里嫩山药,酥脆的冰泼甜藕牙。醋溜酸甜的肥白菜,油烹稀烂的软黄花。滑溜溜的笋丝儿多顺口,颤巍巍的素扪子不粘牙。饱餐得粉汤馒首粳米饭,又献上三杯漱口六安茶。”(《高老庄》)对于这些菜肴,作者同样也是对其色彩进行了精彩的描写,紫莹莹的紫菜,黑油油的木耳,黄澄澄的王瓜与油炸山药,白嫩嫩的冰泼甜藕牙,脆生生的肥白菜等等。且不论其味道如何,单是从色彩的搭配来看,这些菜肴聚合在一起,给人的感觉就不亚于一场视觉的盛飨,从听觉上来讲,也是让人“萦梁三日”,似亲享一顿美食,回味无穷。

中华饮食文化之所以追求饮食色彩的搭配,是因为美食和色彩具有一体性,如孔子说:“色恶不食。”(《论语·乡党》)但不是将具有色彩的食物堆积在一起就可以给人以视觉的享受,还需要讲究色彩的搭配。法国美学大师罗丹就曾说过:“没有不美的色彩,只有不美的组合。”食物色彩的和谐搭配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它体现了一个人的审美趣味,体现了其对色彩的协调能力。

子弟书中描写的饮食,正是体现了作者对当时饮食文化内涵的深度把握与解读,体现了其对色彩的掌控能力。这种把握、解读与色彩调控能力在子弟书中随处可见,例如即便是描写经济萧条、物价飞涨下的饮食情况,子弟书作者也是一丝不苟,将色彩的和谐搭配体现得至纯至美:“红汤儿的是东蘑白汤儿的片笋,肉名儿的丸子团粉末儿的疙疸。挡口的晕腥是炖吊子,油炸的焦脆是粉锅渣。东坡几块囊皮膪,炒肉多加嫩麦芽。”(《厨子叹》)红艳艳的蘑菇汤,素洁泛亮的笋汤,焦黄酥脆的锅渣等让人眼前一亮,顿觉食欲大增。这是因为红色和白色本身就是色彩上的经典搭配,再加上娇嫩的黄色,将一场原材料匮乏的宴席,从色彩上对其进行了补偿,令吃者不觉、听者不思是经济萧条下的饮食描写,正如袁枚所言:“嘉肴到目到鼻,色香便有不同,或净若秋云,或艳若琥珀,其芬芳之气,扑鼻而来,不必齿决之,舌尝之,而后知其妙也。”[2]8

艺术虽高于生活,但对于描写当时社会现实的篇章中的饮食描写,作者却不能妄加臆断,顶多在现实饮食的基础上略加修饰而已。这与毛泽东提出的艺术真实的理论是一致的:“人类的社会生活虽然是文学艺术的惟一源泉,虽是较之后者有不可比拟的生动丰富的内容,但是人民还是不满足于前者而要求后者。这是为什么呢?因为虽然两者都是美,但是文艺作品中反映出来的生活却可以而且应该比普通的实际生活更高、更强烈、更有集中性、更典型、更理想,因此就更带普遍性。”[3]子弟书中的饮食描写符合毛泽东提出的这个艺术真实论,单是观子弟书中描述饮食的文字,听说唱者的描述,就能引起读者、听者在视觉、味觉方面的相应变化,这是文学创作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讲究真实与艺术融合所起的作用。

2 营养的平衡

子弟书作者不但注重从色彩方面描写饮食,还注重饮食的营养搭配,处处体现了中华饮食讲究“质”的特质,体现了中华饮食“医食相通”的特点。前面说的《饭会》中描写的是一次很简单的饭局,但其中的饮食营养搭配均衡,可谓匠心独运。松花不但吃起来味道鲜美,还具有保健美容的作用,因此在古代被列为贡品,历代文人也喜吃松花,苏轼不但爱吃松花,还作《花粉歌》赞美松花:“一斤松花不可少,八两蒲黄切莫炒,槐花杏花各五钱,两斤白蜜一起捣,吃也好,浴也好,红白容颜直到老。”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认为松花可以“润心肺,益气,除风止血”,可见松花无论在古代还是现代都是一种高级营养品。姑且不论子弟书中的描写是否真实,松花作为饮食的出现至少证明在清代中后期,人们已懂得追求饮食的营养。和松花一样,鳝鱼也是营养、滋补品,据科学研究证明,鳝鱼富含的 DHA、卵磷脂可为脑细胞提供不可或缺的营养,并且鳝鱼还是降糖、降脂食品。《饭会》的这顿饮食描写,既有富含脂肪的火肉,又有降糖、降脂的鳝鱼,可谓相得益彰、于身有益。

3 菜系的丰富

饮食文化具有很强的地域性,以文化人类学的视角来看,“每一个民族对自身得以生存的求食方式和内容,并不完全取决于人的主观选择(从中当然包含了人类文明的进步和人类智慧的增长),它同时还要受到地理环境、自然资源等客观条件的制约”。[4]131饮食文化的这种特点虽然导致不同的饮食方式及菜系在交通闭塞的情况下只在一地流行,但在经济发展和交通便利的情况下,不同地域的人交流增多,作为头等大事的饮食必将得到交流与融合,子弟书《鸳鸯扣》中写道:“先摆上整鸡整鸭与酿肚,四抢盘中有尾绝大的鲜鱼。然后是海参燕窝五碗南菜,水晶澄沙两样儿蒸食。”这次婚宴描写就体现了在康熙、乾隆 6次下江南后,南方的菜系随之进入北方,以致在京城居住的旗人婚礼上会出现五碗南菜,这让此次婚宴的菜肴南菜北菜具有,体现了中华饮食文化兼收并蓄的特点。

子弟书中的饮食描写从饮食色彩的搭配、营养的均衡、菜系的兼收并蓄等方面折射出中华饮食的博大精深。孙中山先生曾说:“我中国近代文明进化,事事皆落人之后,惟饮食一道之进步,至今尚为文明各国所不及。中国所发明之食物,固大盛于欧美;而中国烹调之法之精良,又非欧美所可并驾。至于中国人饮食之习尚,则比之今日欧美最高明之医学卫生家所发明最新之学理,亦不过如是而已。”[5]62子弟书中的饮食描写恰如其分地体现了中华饮食的博大精深、医食不分家,这对今天的餐饮业不失为一个良好的启示。

[1]卢卡契.艺术与客观真实[M]//中国艺术研究院外国文艺研究所.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研究 (第 2卷).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1984.

[2]袁枚.随园食单[M].北京:中国纺织出版社,2006.

[3]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6.

[4]周人鸣,乔晓勤.现代人类学[M].重庆出版社,1990.

[5]孙文.建国方略[M].刘明,沈潜.评注.郑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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