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英译方法解读——全译与变译

2011-04-13 10:38季红琴
湖南师范大学社会科学学报 2011年4期
关键词:雅各译本孟子

季红琴

(1.湖南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湖南 长沙 410081; 2.长沙理工大学 外国语学院,湖南 长沙 410114)

《孟子》英译方法解读
——全译与变译

季红琴1,2

(1.湖南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湖南 长沙 410081; 2.长沙理工大学 外国语学院,湖南 长沙 410114)

《孟子》译本可概分为两类:全译本和变译本。理雅各的《孟子》译本被认为是《孟子》全译本的经典,多布森的译本则被奉为《孟子》变译本的典范。前者以传教士的使命为出发点,追求全面而忠实的转换;后者以读者为导向,在尊重原文的基础上攫取精华、合理变化。

《孟子》;全译;变译

引 言

《孟子》是儒家经典的重要组成部分,自18世纪至今,《孟子》已有多个英译本陆续问世,纵观各译本,类型颇多,但从宏观而言,大体可分为两类:全译本与变译本。

全译是指“整段整句地将全文译完”[1](P123)。宏观来讲,全译讲究的是信息转换的完整性,既包含内容的完整性,也包含形式和风格的完整性。全译追求译文与原文“相似性”的最大化,即意、形、风格的“极似”。

变译理论于1999年由黄忠廉首次提出,他认为变译是“译者根据特定条件下特定读者的特殊需要,采用变通手段摄取原作有关内容的思维活动和语际活动。”[2](P12)变译不等于变通,前者是对原文形式或内容的“宏变”,以跨文化信息传播的最佳效果为导向;后者是对原文形式的“微变”,以忠实于原文内容为导向。[3]

在众多《孟子》译本中,理雅各(James Legge)的《孟子》译本被认为是《孟子》全译本的经典,其地位至今仍不可动摇;多布森(W.A.C.H.Dobson)的《孟子》译本则被奉为《孟子》变译本的典范,得到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收录和认可。

本文以理雅各和多布森的《孟子》为研究文本,比较分析二者选择全译和变译的原因以及译介中对全译或变译的具体运用,以期总结方法,为中国典籍翻译提供借鉴。本文对译本的探讨不拘泥于小句,而是以整个译本为研究文本,从宏观上进行把握。

一、译者身份与方法选择

理雅各《孟子》全译方法和多布森《孟子》变译方法的选择上,二者身份起到了主导性的作用,因为其身份在很大程度上承载了他们的翻译任务,也决定了他们对翻译方法的选择。

1.理雅各的传教士身份与全译

理雅各一生拥有多重身份,但在他最初对中国典籍进行翻译之时,首要身份是传教士,这一身份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他对翻译方法的选择。

理雅各一直力图通过译介中国经典来襄助当时在华的传教士。他认为“此项工作是必要的,因为这样……我们的传教士才能有充分的智慧获得长久可靠的结果。”[4](P40-41)同时他也承认“只有透彻地掌握中国人的经书,亲自考察中国圣贤所建立的道德体系、社会和政治生活的基础,才能与自己所处的地位和承担的职责相称。”[5](P95)他在日记中曾写道:“我不是作为一位哲学家看中国,而是以哲学的眼光了解中国。中国对我来说是个伟大的故事,我渴望理解其语言、历史、文学、伦理与社会形态。”[6](Pxii:30-31)

从以上论述可以看出,理雅各翻译《孟子》及其他中国经典有个很重要的目的——帮助在华传教士们更有效地完成他们的使命。他的译介不只是让传教士们知道“中国经典”,更是为了帮助他们全面、准确地了解蕴含在“经典”中的中国文化、哲学和伦理。因此,他采取了全译的方法翻译“中国经典”,他将包括《孟子》在内的“中国经典”从内容、形式到风格都“完整”地转换、呈现了出来。

理雅各的《孟子》译本全面而详尽,并附有长篇序言和详细注释。无论是内容、形式,还是风格,都是对原文“完成完整”的再现,“他为传教士和中国语言与文学的研习者做了一件实实在在的事。”[4](P39)

2.多布森的教师身份与变译

多布森是加拿大多伦多大学研究中国古代语法的教授,在近二十年的《孟子》教学中,多布森从他的学生身上深切地感受到了一般读者阅读和理解《孟子》之难。然而,他却希望能将自己从《孟子》中得到的快乐传递给更多的人。他在译本的序言中曾写道:“我从《孟子》这部文学作品中得到了许多快乐,我一直试着将这些快乐传递给我的学生,但我也希望能将这种快乐与更大范围的人分享”。[7](Pvii)

正是因为在教学中遇到学生的理解困难,同时也希望更多的读者懂得《孟子》,多布森意识到典籍翻译不能只是文字转换,更重要的是要根据读者群而进行翻译。作为教师,他完全懂得“深入浅出”之道,因此,他没有采用典籍翻译中被广泛使用的全译之法,而是大胆采用变译之策。

他根据自己对文句和内容的理解,删除了诸多原文文句,提取了精华进行翻译,并适当地加上了自己的心得体会,最后将全文按不同主题重新归类,以帮助“一般读者”理解。他曾言:“我的目的是为了帮助一般的读者,或不熟悉中国作者的读者,能理解《孟子》的内容。”[7](Pxvii)

因此,我们说多布森的教师身份让他看到了翻译中的另一种使命——以读者为中心,这种使命最终促成了他选择变译来译介《孟子》。

二、“全”与“精”的追求

1.理雅各《孟子》译本之“全”

全译追求的是译文与原文最大限度的“相似”,首当其冲的就是内容的相似性,即内容传递的最大化。理雅各的《孟子》全译主要体现在内容转换时译文与原文相似性的“最大化”。这种最大化可用一个“全”字来概括。

篇章转译之“全”——理雅各的《孟子》译本以赵歧后流传下的《孟子》为原本,全书共七篇,分为上、下十四卷。理雅各的《孟子》译本完全按照原文的篇章进行翻译,保留了原文所有的篇章、篇名包括原文各节标题,都完整地进行了翻译。

词语翻译之“全”——《孟子》所用语言属于先秦汉语,如按义位分析法统计,共有2886个词。理雅各的译本几乎完整地转换了这两千多个词中所有具有实义的词语。费乐仁(Pfister)曾总结认为理雅各包括《孟子》在内的《中国典籍》“对研究型读者进行词对词的翻译”。[6](P412-413)

意义传译之“全”——汉文化传统重意念与领悟,《孟子》中一个简单的词常包含丰富的内涵,理雅各经过查阅、考证后通过意译、解释、注释等多种方式将原文每个词的涵义进行了充分译介,使原文的意义得到了“全”而“准”的传译。法国汉学家儒莲曾高度评价理雅各,认为他对中国经典的“莫测高深”进行了“无懈的思索考证”,“把一个中文单字扩展翻译成一个完整的英语句子”。他对“中国经典”全面、完整地翻译成就了他成为“经典诠释者”。

在传教士身份的指导下,理雅各的译本忠实而丰富,严谨而“原汁原味”,虽然有时近乎刻板,但对原文内容的最“全”传递是许多后来者都无法超越的。

2.多布森《孟子》译本之“精”

与理雅各译本之“全”相比,多布森的《孟子》则以“精”为主。

《孟子》内容丰富、涵盖面广,各思想和观点散布于《孟子》各篇,且全文七篇之间并没有内在逻辑关系,读者需从各篇分散的典故、寓言、轶事等来提炼孟子的思想和观点。因此,对一般读者而言,阅读《孟子》并非易事。

多布森的《孟子》译本着力于弥补这一缺陷。他打破了之前《孟子》翻译过于强调“完整性”的理念,采取变译之策,做到合理取舍。因此,译文逻辑更紧密,内容也更显融合。整体而言,他的译本以“精”为主。

主题“精”准——《孟子》原文主题繁多且散乱,难于攫取。多布森在研读《孟子》多年的基础上,以孟子本人为中心,将原文中散布于各章的思想、活动、观点等精确提炼,并总结出七大主题:“朝廷上的孟子”,“公众生活中的孟子”,“孟子和他的门徒”,“孟子和他的对手”,“孟子对时政的评论”,“孟子的说教”,“孟子名言”。并以这七大主题为主线,将原文内容重新整理后归纳在各相关主题下,使全书主线更分明、主旨更精准。

内容“精”当——《孟子》内容丰富,信息量大,但信息安排杂乱。多布森在充分理解的基础上将原文内容按表述主题编排到七大章中,采用摘译、编译、缩译、综述等多种变译手法,去掉冗余信息,摄取原作内容之精华。最终使译文的内容得到精简,但信息却得到增值,真正做到“少而优”,“快而优”,“以小搏大”。

意义“精”确——奈达(Nida)曾指出“翻译即译义”,他强调翻译的实质是源语和目的语间意义的对等转换,但他同时也指出,“翻译是一个重要的交流过程,译者必须超越词汇结构层面,考虑读者的理解方式。”多布森的《孟子》译本是将原文意义转换和读者理解需求相结合的完美典范。从形式意义转换来看,该译本完全打乱了原文篇章杂乱无章的安排,按照不同主题对章节做了重新安排,使结构更紧凑、更合理,在形式上更贴近读者的理解。从概念意义转换来看,该译本仅攫取了原文内容之精华,它是对原文概念意义核心的转换。此外,多布森的译本还融入了译者本人近二十年的理解,在翻译中通过大量的文中释义使原文的意义得到提升,帮助读者进行理解。因此,从读者的角度而言,原文的意义在译文中得到了更精确的体现。

三、“转”与“变”的选择

全译转换话语形式,力求保证原作语用意义和语用价值不变;变译变通话语内容与形式,力求满足读者的特殊需求。全译中话语形式的转换围绕小句而展开,变译中话语内容与形式的变通围绕句群而展开。从全译和变译所求的侧重点来看,理雅各的《孟子》译本选择“转换”为重点,而多布森的译本选择“变化”为重点。

1.理雅各《孟子》“转”

“全译的中心是转换”[2](P17),这种转换追求译文与原文从形式、内容到意义和风格等相似的最大化,因此,全译的核心是“转”,即将原文的形式、内容、意义、风格等以最完整的方式转移到译文。整体来看,理雅各《孟子》译本是对全译的最好诠释。

“转”形式——翻译中对原文的结构转换包含两方面:宏观结构转换和微观结构转换。纵观理雅各《孟子》译本,从宏观来看,它完全遵照了原文的结构和布局,保留了原作七大篇、上下十四卷的布局;从微观来看,该译本篇章内部结构完全保留了原文的编排顺序,各章标题安排也与原文完全一致,且篇章内部各句的翻译顺序基本与原文保持一致。当然,由于英、汉语言特点的差异,就语句形态而言,与原文的差异难免,但整体来看,该译本只是将原文结构转成了用另一种语言表述的相同结构,并未做大的变动。

“转”内容、意义——《孟子》语言具有典型的汉语特点——含蓄而重意念,且语句精致工整。理雅各的《孟子》翻译以小句为中枢单位,以小句所包含的句义和词义为转移对象,通过小句所承载的命题来译介原文内容和意义。他通过认真考证,挖掘内涵,使用小句完整转译。他的《孟子》译本精雕细琢,并常伴有阐幽发微的注释,全面而详尽,将原文的内容和意义完整而“原汁原味”地转移到了译语世界和属于它的译入语读者。

“转”风格——就风格而言,在辩论方面,理雅各的《孟子》译本保留了原文词锋犀利、引证周密、长于譬喻、善用对比、富于鼓动性等的文风特色。虽由于语言差异,译文无法完整地保留原文的语言特点,但原文的言简意赅、纵横气概依然得到保留。译本以最自然、最贴切的方式保持着与原文风格的对等。

2.多布森《孟子》之“变”

变译的轴心是摄取,而摄取的精髓是“变”。“变是变化之一种,即变通,但倾向于大的变化,宏观的变化,质的变化”。[2](P96)

多布森《孟子》译本采取变译之策,“变”为其译介之核心,它要通过两个方面来实现“变”。

“变”形式——《孟子》原文可看作若干篇章的集合体,全文七篇之间基本无逻辑关联。多布森译本虽然也分为七章,但与原文相比,已是大相径庭。如前所述,译本七章是按不同主题进行分类后重组的七章,并对每一章进行了小节标注,必要时还添加了小节标题。此外,译文还增加了引言、注释、索引等。从形式来看,译文对原文的结构进行了充分地改变,变换原文结构,增强了译作的功能。

“变”内容——翻译旨在用一种语言真实地再现另一种语言所表述的内容。但在实际的翻译活动中,翻译往往受其目的性和功能性的影响。多布森翻译《孟子》的主要目的是为了让“一般读者”理解。因此,在译介中,该译本对原文内容做了适当改变。首先,译文正文部分增加了一些原文并不存在的内容,如文中多处以单独成段的形式增加了作者的解说、叙述,甚至还增加了《孟子》里相关人物关系的图表等。其次,每章前补充了该章所讨论的核心词汇的介绍与解释。因此,从原文的角度来看,译文的内容是有所变化的。

“变”风格——《孟子》原文属语录体,以富有文学性的对话体为主要形式。全文呈现出由零章散行向据题抒论的专题论文过渡的特色。多布森的译本在篇章风格上打破了原文的全对话体形式,采取叙、评、释相结合的风格,同时采用通俗易懂的现代英语,因此,就风格而言,译文亦存在变化。

结 语

翻译是有文本参照的语言转换活动,但受到多种因素的影响,往往会产生与原文远近不等的译文。全译与变译的核心观不同,因此产生的译本亦有差别。无论采取哪种方法,《孟子》诸译本实际是全译本与变异本的一个集合体,理雅各和多布森的译本只是该集合体中的两个元素,二者在形式上是对立的,但却以不同方式追求着“相似性”和“可接受性”之间的最佳融入点,二者实际又是统一的。它们为翻译方法的选择提供了良好的典范。

[1]方梦之.译学词典[Z].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4.

[2]黄忠廉.翻译方法论[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9.

[3]张永中.变译的语言适应论诠释[J].西华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0,(2):64.

[4]Legge,Helen E.James Legge:Missionary and Scholar[M].London:The Religious Tract Society,1905.

[5]Legge,J.,(tr.).TheWorksofMencius.Chinese Classicsvol.II.[M].Oxford:Clarendon Press,1893./Hong Kong:Hong Kong University Press,1970.

[6]Pfister,Lauren F. “Some New Dimensions in the Study of the Works of James Legge(1815-1897):Part I”,Sino-Western Cultural Relations Journal[J].1990.

[7]Dobson,W.A.C.H.,(ed.&tr.).Mencius:a new translation arranged and annotated for the general reader[M].Toronto:University of Toronto Press,1963.

On Translation Methods ofMencius——Full Translation and Variable Translation

JI Hong-qin
(Changsha,Hunan 410014,China)

Translated version ofmenciuscan be classified into two kinds:full translation text and variable translation text.Menciustranslated by James Legge is regarded as the masterpiece among all full translation texts ofMencius,while the one translated by Dobson is taken as the most successful version among variable translation texts ofMencius.With missionary’s mission for the most important purpose,the former pursues all-round and loyal conversion,while the latter takes reader’s acceptance into important consideration, extracting essence from the original text and making reasonable change in translation.

Mencius;full translation;variable translation

H059

A

1000-2529(2011)04-0139-03

2011-01-20

湖南省社科基金资助项目“《孟子》英译研究”(09YBA004)

季红琴(1979-),女,湖南长沙人,湖南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博士研究生,长沙理工大学外国语学院讲师。

(责任编校:文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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