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赋税制度谈富国速亡的历史教训*

2011-04-12 06:27周道生
湖南税务高等专科学校学报 2011年5期
关键词:隋文帝

□ 周道生

(湖南税务高等专科学校,湖南 长沙 410116)

隋(公元581年—617年)凡37年,在中国两千余年皇权专制社会中,显得很短暂,仅次于秦代,(秦仅15年)。但它在社会经济发展、政治制度和科学文化制度的建设诸方面都创造了惊人的成就,使国家积累了大量的财富。隋代确立的科举制度为皇权专制的中国官僚制度作出了重大贡献。

隋文帝杨坚灭秦,结束了魏晋后300余年的长期分裂局面,为中国开创了一个统一稳定的环境。他的励精图治,积极改革,严惩贪腐,刷新吏治,提倡教育,创立科举选士制度,笼络士人,巩固政权;他裁并地方政府,精简机构,倡行节俭,节省财政开支,推行均田制,为老百姓置私产,薄赋轻徭,罢除杂役,减轻百姓负担,让人民休养生息;他设立义仓,储备粮食,赈济灾荒,使户口增长,人口繁衍,经济很快得以恢复,并在20余年间走向发展和繁荣,国势蒸蒸日上。他富国有术,为社会积聚了大量财富,可供五六十年之需。在他统治的20余年中,隋代以农业为主的社会经济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发展,国家稳定,民实殷富,建立了一个繁荣富强“过于秦汉远矣”帝国,造成了“大业之治”的盛世。

隋炀帝杨广公元604年即位。他在即位初年,也是很注重农业发展的。他提倡兴修水利,奖励垦田,大力开凿南北交通动脉大运河,积极推行边境屯田,使全国增加了几千万顷良田;他还不遗余力地巩固和完善其父推行的均田制,免除妇女、女婢和部曲的课税,将成丁从21岁提到22岁,以减轻农民的负担;他大赦天下,释放官奴,检括户口,迁徙豪族,赈济孤贫,裁减僧尼,以增加农业劳动力,促进农业经济进一步走向发展和繁荣;他开凿的大运河,促进了南北商旅的往来和江南经济文化的长足发展,大大加速了古代中国经济、文化、人口、人才的中心向南方转移。隋炀帝前期的改革和建设,造成了隋代经济繁荣极盛的局面,为唐代社会经济的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一 隋代的社会经济和文化科学技术

司马光在《资治通鉴》中盛赞隋代社会经济的发展,他说:“隋世之盛,极于此矣。”

隋代在开国皇帝隋文帝杨坚统治的20余年间,在公元六世纪的中国,曾是当时世界社会经济最发达的国家之一。史称天下太平,人庶殷繁,帑藏充实。天下储粮,足供五六十年食用。隋代储备之多,史无前例,古今中外难及。

隋文帝杨坚生于541年,他诞生在一个佛寺内,由一个尼姑把他抚养到12岁,上过为贵族和高官设立的太学。14岁时在武将宇文秦麾下任武职。566年与一个少数民族中权威最大、门第显赫的独孤氏女儿结婚,从此攀上名门权贵,得以青云直上。后来,他的女儿又成为太子宇文贇之妻。他成了权力斗争漩涡中的弄潮儿。他为人庄重、冷峻、沉默寡言,却野心勃勃;他善用权术,久蓄篡位野心。北周内史王轨曾劝周武帝除掉杨坚。周武帝以不妄杀无罪之臣,使杨坚得以保全了性命。后杨坚韬光养晦,深敛锋芒,却终日觊觎帝位。580年周宣帝死,杨坚勾结郑泽、刘昉等人,矫遗诏入总朝政,掌握军国大权,从孤儿寡母手里夺得帝位。于581年阴历2月穿上黄袍,宣布以隋为国号,建立了隋朝。庙号隋文帝。

隋文帝力革北周末年的弊政,对职官制度、选举制度、法律制度以及田制、税制等等进行了重大改革,促进了经济的发展和繁荣,社会安定。

隋文帝统治时期,国家统一、社会稳定。史称“自开皇二十年间,天下无事,区宇之内,晏如也。”(《隋书》卷二《高祖纪》)隋帝国当时版图广袤,全国有190个州和1225个县,东西长达3100英里,南北长4938英里,(合东西9300里,南北长14815里),户900余万,人口约5000万人。全国耕地有5585万余顷,人均拥有耕地面积达121.37亩。(《隋炀帝研究》P204,韩隆福等著,岳麓书社1999年)全国赋税年收入最高达到:粮食3000万石,绢布900万匹端。仓库充溢,储备丰足。经济繁荣,国家富强。王夫之说炀帝时“隋之富,汉唐之盛未之逮也。”(《读通鉴论·炀帝》)隋朝经济富强繁荣,胜过汉唐。

隋代的农业经济的发展,促进了手工业和商业经济的繁荣。炀帝时,东都洛阳有手工业作坊3000余家,生产了大量的品质精良的各种纺织品和瓷器。河北、四川、江南是丝织品的中心,所产绫绢织锦十分精良。

隋代是中国瓷器发展的第一个高峰期。白瓷的工艺水平得到了巨大的飞跃。它发明了白色护胎釉的工艺,使白瓷的白度更为稳定,釉色光亮莹润。形成了空前未有独特风格。

隋代商业市场、商业经济一派繁荣。以长安、洛阳为中心的商业城市辐射全国,同时,也是当时国际贸易的重要枢纽城市,它与中亚、西亚、欧洲、非洲、东亚和南海诸岛发展了广泛的商贸关系。市场上“俗具五方,人物混淆,华戎杂错”,一派繁荣景象。

隋代的水路交通也空前发达。水上交通主要开凿了以洛阳为中心沟通南北的大运河,包括通济渠、永济渠、邢沟、江南河。大运河沟通了海河、黄河、淮河、长江、钱塘江五大水系,形成了全国水道运输网,促进了运河沿岸地区经济的发展,加速了经济重心南移趋势的发展。促进了商品贩运业和商业经济的发展。

隋代的陆上交通也非常发展。隋代还开辟了三条通往西域的道路:天山北路,从伊圣至拂林国;天山中路,从高昌至波斯;另一条是西域道从鄯善经于阗、阿富汗、至婆罗门,直达地中海。还有通往西南四川、云南、安南和印度的古道。总之,隋代以长安、洛阳、太原为中心形成一个通向东南西北四面八方的商贸交通网络。

隋代的科学技术在当时也处在世界的领先地位。著名天文学家耿询发明了水转浑天仪和水漏器(古代中国计时器),水漏器是当时世界上最早计算时间的器具,比西欧的计时器早好几百年。605年至617年隋大业年间,巧匠李春建造了世界上现存最古老的石拱桥——河南赵县洨河上的赵州桥(又称安济桥)。首创了世界上“敞肩拱”的新式桥型,减少了水流对桥身的冲击和大拱的荷载,比欧洲早1200年。隋代还开创了雕版印刷术,极大地推动了文化的传播和发展,大大地促进了世界物质和精神文明的发展和繁荣。

隋代在短短的37年内能在经济、文化、科学技术上创造如此惊人的奇迹,且居于当时世界社会经济、文化科学技术发展的极盛的巅峰地位,绝不是偶然的。其主要原因是隋文帝灭陈后,结束了魏晋以来300余年分裂局面,实现了全国统一,为社会经济发展提供了良好条件,同时,隋文帝,隋炀帝都极力推行改革,完善了北魏以来的均田制,厘改了魏晋以来的租调制,积极推行均平赋役和减轻赋税的政策和发展农业的措施。

二 隋代的土地制度

土地是人民的生活之本,也是国家的立国之本。土地是农民生存的生命线,是农业经济的物质基础。土地又是人们财富的象征,人们把拥有土地认为是拥有莫大的财富。数千年来,人们围绕土地展开了你死我活的残酷斗争,皇帝与官吏、官吏与百姓,权势者与草民,富人与穷人、中央与地方,无不为争夺土地而对立着,争斗着。演出了一幕又一幕惊心动魄的悲喜剧。

在中国数千年农业经济社会中,对土地的占有形式,一直影响和制约着一个时代的政治、经济、文化制度的形成和发展。有什么样的土地制度就有什么样的赋税制度。夏商周三代,土地为国王所私有,即所谓“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诗经·小雅·北山》)当时,实行井田制,与此相适应的是赋役制是劳役地租制。即八家共耕公田,其收获量全归领主。春秋时期,土地个人私有开始萌芽,井田制开始崩溃,劳役地租向实物地租过渡,出现了初税田,税收即按田亩征收实物,主要是粮食。至汉代国王土地私有制(或国有制)解体,出现庄田制,即贵族、新兴地主土地所有制。这时赋税征收以人丁计税。即人头税。除此以外,也按亩征收定额的租税,又称田赋。田赋的征收最低时税率仅“三十税一”,即征收税率为3.4%,魏晋南北朝时期,北魏孝文帝推行改革,行均田、立三长,建立以均田为基础的租调制度。

隋文帝统一中国后,革除北周的苛政,推行和完善自北魏以来实施的均田制。隋代的土地制度基本上是根据486年北魏孝文帝采用的均田制,据《隋书·食货志》载:“自诸王已下,至于都督,皆给永业田,各有差。多者至一百顷,少者至四十亩。其丁男,中男永业,露田,皆遵后齐之制,并课树以桑榆及枣。其园宅,率三口给一亩,奴婢则五口给一亩”。后齐授田之制是:永业田,每丁20亩,课种桑50根,榆3根,枣5根。土不宜桑者,给麻田,如桑田法。露田,一夫80亩,妇人40亩。奴婢依良人,但有限数:亲王止300人,亲王以下各有差,八品已下至庶人,限止60人。牛1头,授田60亩,限止4头。桑、麻田不在还受之限。非此田者,悉人还受之分。(《隋书·食货志》卷二四)隋初兵民分籍,“兵士军人,权置坊府,南征北伐,居处无定”,“凡是军人,可悉属州县,垦田籍帐,一与民同,军府统领,宜依旧式”。(《隋书·高祖纪》卷二)隋代田令对官民授田的规定,具体说来,主要分四大内容:一是品官按官品授田,多者应授100顷,少者应授40亩。皆为永业田。二是,奴婢所有者(官员和豪富)按其限内占有的奴婢数量授田;三是一般民户按田令授田,永业田,每丁20亩。露田:丁男(年18至60岁)受田80亩,妇人20亩,中男(年11至17岁)受田40亩。非桑蚕地区则每丁给麻田20亩。除桑田为永业田可继承和买卖外,露田和麻田均须依法还受(老免及身没则归还,进丁则受田)。奴婢受田,丁牛不受田。至炀帝时,妇女和奴婢均不受田。四是府兵的受田。军人与平民一样有户籍,都按一样的标准受田。除此以外,还受民以园宅田。园宅田用以做种植果蔬和置住宅之用。一夫一妻大约为0.3亩。

隋代统治者也同历代皇权专制社会统治者一样,在土地制度上是以官为本的。各级大大小小的官员除按品位占有大量数量不等的永业田外,还有惊人数量的职分田和公廨田。职分田又称职田,职分田也按各品级官授予,职分田上的田租归在职的官员个人收取,作为其官俸之补充。解官时(免职或退休)则归还政府。隋代规定,一品官为500亩,二品官为450亩,以下每降一级递减50亩,至九品官为100亩。职田的租税收入全归在职官员的俸禄补贴。公田是给官署的。公田的租税收入用以官衙的行政经费开支和官衙的建筑和修葺。隋代公廨田首创开皇十四年(594),在此以前,亦有公廨钱的设置。开皇十四年六月丁卯,隋文帝下诏:令京台省府寺各官署及州县皆给公廨田,公廨田之收入不得上官员个人占用,它是一种专项基金,用于官衙的公共行政开支,官府不得增加人民的负担。但是,在吏治腐败时,此类公廨田之收入往往不是用在合理的行政开支上,而是官僚们中饱私囊了。有的衙门官员把这笔可观的收入用于放高利贷,或凭借自己的权势同当地的富商大贾勾结起来,经商开矿,垄断一方,牟取暴利。

由于户口岁增,地少人多,隋代给农民的授田大都未能达到法定的数额。在个别狭乡,每丁露田才20亩。与田令规定的80亩大打折扣。就是官员的授田也未按田令规定真正受足,只不过是规定官员占田的最高限额。隋代许多达官贵人,但有的占田数额却远远超过授田的限额。他们田连阡陌,田宅达至数千顷,他们的田宅有的是通过皇帝的赏赐和凭借自己权势,或巧取豪夺或压价强买,兼并所得。

三 隋代的赋役制度

隋代的赋役制度在中古代赋役制度史上有承上启下的意义。它开始从以人口税性质的租调制为主向以资产税性质为主发展。隋代的租调是厘革北朝之制而来。隋代的赋役制度主要包括租调制度、地税和徭役。

隋代的租调,主要内容是开皇年间隋文帝所规定的:“丁男一床(即一夫一妻),租粟3石。桑土调以绢絁,麻土以布,绢以匹,加绵3两。布以端,加麻3斤。单丁及仆隶各半之,未受地者皆不课,有品爵及孝子顺孙义夫节妇,并免课役。”(见《隋书》第三册,P680—681)端,是度量单位,每端为长五丈。单丁指未婚的成年男子或女子。仆隶是指成丁的男女奴婢。开皇三年(583年),减调绢1匹为2丈(同上书),即户调的绢、絁征收额从原定的1匹减为2丈。按课麻布地区户调布的征收额也从原定的5丈减为2丈5尺。隋初农民的负担还不算很重。但是,最不公平的是有品爵的官员却租调全免。反映了专制皇权所维护的就是官员的利益,劳动人民自古就是统治者榨取的对象。

隋代的地税,又称义仓税或义仓。是隋文帝根据度支尚(官名,主管国家财政的高级官僚)长孙平的建议而征取的一种实物税。长孙平说,现在天下州县,多处发生水灾和旱灾,百姓衣食困难,生活无着。我建议按贫富等级,一年到秋收时每家出粟麦1石以下,贫者少出,富户多出,集中储备在当地闾族之中,以备荒年,赈济灾民。这就是地税。主要是按田亩多少征收,即称义仓,或义仓税。义仓税的征收按贫富资产划分等级,分上户、中户、下户。究竟多少资产为上户、中户和下户,全国各地没有统一的标准,但却规定了统一的税额,即上户不超过一石,中户不超过七斗,下户不得超过四斗。按资产多寡征取地产,比只按人丁征取赋税要公平、合理得多。

隋代的徭役初期较轻。一个成丁的男人每年服役是30天。开皇三年,又减为20天。根据隋初的法令,每女3岁以下为黄,10岁以下(4至10岁)为小,17岁以下(11岁到17岁)为中,18岁以上才成丁。此处的“丁”,是指男丁。男丁要服劳役,人到60为老,免服劳役。作为一个农民,一生中有42年要为统治者服42年的劳役,每年30田。开皇三年,诏令“初令军人以21成丁,减12番每岁为20日役。”(《隋书》第三册,P681),每年服劳役 20天,减少了10天。一生服役时间由42年减为39年。开皇十年(590年),诏令“人年50,免役收庸。即百姓到了50岁,就不要去服徭役,只要按规定缴纳代役钱就行了。

隋代为了保证国家的财政收入稳定。政府大造户籍。因为户籍是统治者征收赋役的根据。政府控制在籍丁口的数量,直接影响税收和可役使劳力的多少。在北朝时,豪强地主千方百计隐匿户口作为自己的“私附”,就是老百姓为了逃避苛重的赋役也设法在户籍上作伪,或壮年诈称“老年”,青年诈称“小年”,用此种“诈老诈小”的办法,逃漏赋役,使国家的法定税源大量流失。隋初,左仆射高颎根据当时社会上豪强隐匿户口,百姓谎报“老小”以逃避赋役之情况,实行“输籍法”,所谓“输籍法”,又称“输籍定样”,就是每年正月初五(农历),县令派人于乡间清查户口,把逃亡或被豪强隐匿的“浮客”用轻税的政策,从豪强之家招诱出来,对他们实行“轻税”,或免征3年赋役。高颎把清查出来的户口,按租调定额,合法减免(除注)、以资产多寡,划出各户的定等。然后按户等,定出赋税征收的标准并造册,存于州县。高颎的“输籍之法”,用轻税的政策,把原稳匿在豪强名下以逃税的平户清理出来,纠正了在征税环节中因豪强官吏舞弊所造成的漏税现象。同时,规定和公布了轻税制度和合理的减免政策,按资产多少定户高低以负担不同的服役,实现了赋税公平,消除了北魏以来税负不合理的现象。

高颎通过推行“输籍定样”显示了“轻征”的优越性,从而把大量“浮客”从豪强之家招引出来,使他们自愿重新成为隋朝廷的编户齐民纳税应役,促进了隋政府财政的迅速增长。社会经济得以恢复和发展。同时,高颎所制“输籍”,也为后世的赋役清册和赋役全书提供了范本。唐代杜佑充分肯定了高颎输籍之法的历史作用,他说:“高颎睹冗之病,建输籍之法;于是定其名,轻重数,使人知为浮客,被强家收大半之赋为编氓,奉公上蒙轻减之征”,“高颎设轻税之法,浮客悉自归于编,隋代之盛,实由于斯。”(杜佑《通典》)杜佑称赞高颎用轻征服役的政策,使逃避服役的农民自愿成为应纳赋役外编民,促进了隋代社会经济的极大发展,人民生活的富裕和社会稳定。这一历史经验是值得我们重视的。

为了增加纳税应役的对象,开皇初,隋文帝采取“大索阅貌”,即强制性的户口检验手段。当时,山东一带,民俗奸伪,一些游惰之民,不务正业,为逃避赋役,隐匿户口,或年及成丁,犹诈为少,未至于老,已免租赋。隋文帝下诏清查户口,户口不实者,正长流放远地。大业五年(609)。裴蕴为刺史时,向隋炀帝杨广建议检括户口。隋炀帝采纳了他的建议,下诏令在全国“大索阅貌”,强令清查户口,地方官员清查自己的辖区户口,若有一人不实者,则罢官削职,乡正里长如有虚报、漏报,一经查实,则流放于千里之外,而且还发动百姓自报和揭发不如实申报的人,揭发不如实申报者,一经核实,被揭发的要为揭发者代纳赋役。经这次全国声势浩大的严厉清查户口行动,隋代全国在编户口大大增加,到开皇九年(589)激增至600万户。炀帝大业五年(609年)隋代户口增至800万,人口5000万。隋文帝和隋炀帝初期都推行薄赋轻傜政策,多次下诏减免百姓赋役,并积极发展农业生产,使隋代社会经济迅速发展。国力日趋强盛。开皇十二年(592),有司上奏,言府库所藏粮食货币皆满。隋文帝说:朕薄赋于民,奖励耕织,故有天下之富。今天下已富,应教化万民以知廉耻。现在国库充盈,应藏富于民,从今年起天下田租一律减征 1/3,徭役减半,调全免。(《隋书》第三册P682)

四 十里一觉扬州梦——重税繁役使富国速亡的历史教训

隋代历经隋文帝20余年,炀帝前期10余年,共30余年的精心治理。国力日益强盛。挣得了杨氏一家一份十分雄厚的大家业。到隋文帝末年,租调收入大量增长,仓库充益,储备丰足。太仓积储之粮食,“陈陈相因”。据《通典》所载:“隋氏西京(长安)太仓,东京(洛阳)含嘉仓、洛口仓,华州永丰仓,陕州太原仓,储米粟多者千万石,少者不减数百万石。天下义仓,又皆充满,京都及并州库布帛各数千万,而锡赉勋庸并出丰厚,亦魏晋以降之未有。”(杜佑《通典》卷七丁中)隋末大业年间,社会经济之发展和繁荣达到极盛之时。全国垦田55854040顷。(《隋书》地理志)第一次把中国的耕地,迅速推向了古代的高峰。炀帝即位后,开凿运河,良田猛增。粮食储备之多,史无前例,古今中外难及。单是一年国家仓库储积的调绢调布达900万端匹。在唐代建立20年后,马周上书唐太宗李世民说:“隋家储洛口仓,而李密因之;东市积布帛,王世克据之;两京府库,亦为国家之用,至今未尽。”元朝的马端临说:“古今称国计之富者,莫如隋。”明末清初的大学者王夫之称赞,“隋之富,汉唐之盛未之逮也。”由此可见,“炀帝之盛,确实超过了秦皇、汉武、唐宗、宋组、明祖之时。”(《文献通考·国用考》历数中国古代数千年的皇权专制社会,没有哪个朝代像隋代那样富足强盛。如此“国富”除了隋统治者加紧对老百姓的剥削外,主要原因,还是隋文帝统治前20年,炀帝即位前十年重视农业生产,推行“薄赋于民”的政策所至。隋文帝时,初定丁龄为18—59岁,“丁男1床,租粟3石”,“调绢1匹”。第二年又下令将成丁年龄提高到21岁,使丁男、丁女受田并承担赋役的年限减少了3年,同时,又把户调绢织减少为2丈。炀帝又把丁男年龄提高到22岁,免除了妇女奴婢部曲的赋役。612年他第一次伐高丽,下令对辽东百姓免征十年赋役。在杂徭方面,开皇十年(590)隋文帝推行“人年50,免役收庸”的政策,即对年50岁及以上的男子,免服徭役,可以交纳纺织品代役,这就减轻了50岁以上丁男的现役负担。

隋代统治者亦如它前代统治者一样,开国时注重“轻徭薄赋”和发展农业生产,促进社会经济恢复和繁荣,实行与民休息的政策。一旦自己的政权稳固了,国家财政充裕了,就走上了腐败荒淫的道路,加重了老百姓的赋役负担,残酷剥削人民,特别是农民,造成社会不稳定。隋文帝晚年,见国库充盈时,趾高气扬,不再躬行节俭,对给他卖命的功臣厚加赏赐,非常慷慨,他一次赏功臣高颎绢、帛等丝织品9千段。对杨素赏赐钱百万,锦千段,黄金100斤,缣3千段,马200匹。隋炀帝即位后,他只认真治国了几年,便恃其富强,不虞后患,驱天下以从欲,罄万物而奉。(吴兢《贞观政要》卷一《君道》)他在位14年,几乎是年年调发重役。大业元年(605)三月炀帝下诏营建东都洛阳。每月役丁200万人,仅用10个月的时间便完成了东都的营建工程。役使促迫,累死饿死的民工近100万余人,每月车载民工的尸体,东至城皋,北至河阳,相望于道。隋炀帝营造的东都洛阳的乾元殿,极为辉煌壮丽,只一栋就费钱数10万。其财力、物力和人力耗费之大,如此可见一斑。同年三月,炀帝又征发河南诸郡男女100余万开通济渠,自洛阳苑引谷、洛水通入黄河,又自板渚(今河南滎阳汜水镇东北)引黄河通于淮,全长1000余里,宽40步(120米)谓之御河。大业四年(608年)又“诏发河北诸郡男女百余万开通永济渠,引沁水南达于河,北通涿郡,全长2000余里。大业六年(610),又从京口(今江苏镇江)至余杭(今杭州)在旧河道的基础上开江南河800里,河宽10丈。前后不过6年,3次征调数百万人,从南到北开凿大运河3050公里,男丁不够用,征发大量妇女充用。劳役至死过半。多么繁重而残酷的劳役,运河两岸的长堤,几乎是男女民工的累累白骨筑成的。大业三年七月,隋炀帝又诏令征发“丁男百余万筑长城,死者十之五六。大业四年七月,又再发丁男20余万筑长城。从大业元年到大业六年,每年都有几百人在繁重的徭役中饱受折磨。隋末隋炀帝滥用民财滥役民力,远远超出秦始皇、秦二世。

除大兴徭役滥用民力外,炀帝还穷兵黩武,征伐四方。他曾三伐高丽,共征发壮丁数百万,死者十之八九,大业初年,他准备攻高丽,征发数十万人昼夜立于水中造船,人得不到休息,自腰以下,无不生蛆,死者10余万人。

隋炀帝晚年自持“国富”,挥霍无度,骄奢淫暴,劳民伤财,搞的天怒人怨。但就是这个最不安分、喜欢游山玩水的风流皇帝,开通大运河后,曾三次从都城下江都(扬州)游玩。炀帝“御龙舟,幸江都。以左武卫大将军部衔为前军,右武卫大将军李景为后军。文武官五品以上给楼船,九品以上给黄篾。舳舻相接,二百余里。”(《隋书》第一册,P65)浩浩荡荡。杨广乘坐龙舟高45尺,长200丈,4层楼船,上层有正殿、内殿,东西朝堂,中二层有户120间,皆饰以金玉,奢华无与伦比。共用挽船(拉纤)士8万余人。以吴越民间十五六岁的未婚少女为殿脚女,为龙舟拉纤。每次游江都,护卫龙舟两岸骑卫20余万,旌旗招展,繁花似锦。其船只之多,仪仗之盛,随从之众,装饰之华丽,古今中外,空前绝后。龙舟沿途所经州县,百姓都得倾家荡产,尽其所出,为炀帝及其数十万随从献食,办得丰盛者有赏,沿途地方官可以加官进爵,献食匮乏者,治大不敬之罪,或流放,或处死。隋炀帝三下扬州,耗费之巨,危害之烈,荒淫残暴,劳民伤财,旷古未有。

隋炀帝在位14年,特别是后期,其所作所为概括起来就是骄奢淫暴,穷兵黩武,滥用民财,滥役人力,赋敛无度,最后弄得民穷财尽。虽有“国富”,不改“民穷”。这种“国富民穷”的局面,必然激化社会矛盾,酿成社会动乱。隋炀帝为了满足自己的穷奢极欲的荒淫生活,为了穷兵黩武以向四方显示自己的威严,他必然横征暴敛,滥征徭役兵役,搞的全国老百姓“父母不保其赤子,夫妻相弃于匡床,万户则城郭空虚,千里则烟火断灭。”(《旧唐书》卷53《李密传》)这时腐败的隋王朝早已是风雨飘摇。炀帝杨广从烟雨朦胧、繁华富丽的西苑,走到了杨柳依依、花团锦簇的温柔之乡——扬州。他历经了14个春秋。从轻税发展到重税,让“国富”变成“民穷”。古人云:“殷鉴不远,在夏后氏之世!”这个“富国”是如何在顷刻中灭亡的呢?有什么样的历史教训值得后人吸取呢?请看隋亡18年后,唐太宗李世民和魏征,他们君臣之间是如何总结隋灭的历史教训的吧!唐太宗对近臣说:“往昔初平京师,宫中美女珍玩,无院不满。炀帝意犹不足,征求无己;东征西讨,穷兵黩武,百姓不堪,遂致亡灭。此皆朕所目见,故夙夜孜孜,惟欲清静,使天下无事。遂得徭役不兴,年年丰稔,百姓安乐。夫治国犹如我栽树,本根不摇,则枝叶茂荣。君能清静,百姓何德不安乎?”(吴兢《贞观政要》P22)魏征上奏太宗说:“昔在有隋,同一寰宇,甲兵强锐,三十余年,风行万里,威动殊俗。一旦举而弃之,尽为他人之有。彼炀帝岂想天下之治安,不欲社稷之长久,故行桀虐,以就灭亡哉!恃其富强,不虞后患。驱天下以从欲,罄万物而自奉,采域中之子女,求远方之奇异。宫苑是饰,台榭是崇,徭役无时,干戈不戢,外示严重,内多险忌,谗邪者必复其福,忠正者莫得其生。上下相蒙,君臣道隔,民不堪命,率土分崩。遂以四海之尊,陨于匹夫之手,子孙殄绝,为天下笑,可不痛哉!”唐太宗君臣认为隋亡的原因,是由于炀帝自恃国家富强了,不居安思危,而是放纵自己,荒淫暴虐,征求无度,对百姓横征暴敛,徭役无时,干戈不息,使农民失去农时,农业生产遭到破坏,社会经济日趋崩溃,民不堪命。社会矛盾尖锐,百姓必然起来造反,这就导致了隋的灭亡,隋炀帝死身家破,子孙不保,为天下人耻笑。得民心者,得天下,失民心者,失天下。古今之通义也!

隋炀帝巡幸扬州,在烟柳画船的扬州湖上享乐时,可曾想到累死在长脚下的丁男,饿死在瘦西湖上的少女呢?待到李渊、李密声讨他的檄文传到扬州时,可否能震醒他“十里一觉扬州梦”呢?

隋亡之教训,如晨钟暮鼓,当可供后人醒之。

[1][英]崔瑞德.剑桥中国隋唐史[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0.

[2]黄仁宇.中国大历史[M].上海:三联书店,19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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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新唐书岳[M].长沙:岳麓书社,19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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