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芝芸,谢娅萍
(1.湖北民族学院 文学与传媒学院,湖北 恩施 445000;2.湖北民族学院 学报编辑部,湖北 恩施 445000)
女性、民族、国家,不仅是历史话语中不绝于缕的话题,也是文学创作中常写常新的主题。常言说女人是祸水,历史上许许多多古代君王因女人而误国的故事,都让人们把女人特别是美女与民族国家不自觉地联系起来。中国古代四大美人“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故事,其实都与此相关。而这四大美女分别对应的西施浣纱、昭君出塞、貂蝉拜月、贵妃醉酒的故事,为历朝历代人们所津津乐道的同时,也引发人们许多关于女性,关于民族,关于国家,关于文化等诸多方面的思考与探讨。
而昭君出塞故事的文化价值更是其中为人称道的,有学者指出,“两千多年来,围绕昭君出塞这个典故形成了丰厚的文化积淀。昭君文化日益显示出其巨大的政治价值、文化价值和经济价值。”[1]69本文仅就昭君出塞的故事,联系中国现当代话剧创作,对此作一点探讨。
王昭君,中国汉代一位美丽的女子,因和番而名录史册。虽然史书上记录简单,但历经千余年,昭君出塞已由一历史事件,演变成中国文学中一个千古流传的文学母题。复旦大学博士过元琛先生在其博士论文摘要中提到:“王昭君这个在《汉书》中只被寥寥数语一笔带过的女性,却是中国西晋以下历代文学家关注的对象。昭君远嫁匈奴的故事,经过种种文学演绎,也呈现出复杂多样的面貌。中国文学史上有关昭君的各类体裁作品浩如烟海,正因为有许多人热衷于昭君题材的创作,昭君文学形象的演变就可以从个案的角度反映每个时代文学的主要特征和中国文学从西晋以下的发展演变。”[2]昭君出塞的故事,正如学者们指出的那样:“以此为题材的同一文学样式有多个版本,以此为题材的不同文学样式又有许多种。”[3]33
昭君出塞的故事经千年演化,相关的文学作品难以一一例举,而学界对此的相关研究,也是成果丰硕。既有从古今文学演变角度进行的探讨,也有分时期分文体的研究;既有历史学的考证,也有文学审美的分析,还有文化层面的探讨。就目前所知的情况看,中国现当代话剧文学剧本中的昭君作品有三部,一部是写于1923年的郭沫若的《王昭君》,一部是写于1934年的顾青海的《王昭君》,一部是写于1978年的曹禺的《王昭君》。那么,女性、民族、国家,在昭君题材的文学作品中,会是如何的表现呢?
在现当代昭君题材话剧中,历史记载中的美女昭君呈现不同的面貌。昭君这个人物自身的女性意识在不同作家笔下也表现出不同的隐现起伏。
郭沫若的《王昭君》是最早出现的现当代昭君题材话剧。剧作分二幕,第一幕叙述宫廷画师毛延寿派人索贿不成,丑化王昭君的容貌,导致王昭君因画像不美而被选和亲:第二幕写王昭君再次拒绝毛延寿的恐吓与诱惑,拒斥汉元帝,坚持远嫁塞外。在郭剧中,昭君是一位美丽可怜而叛逆的女子。她三岁丧父,兄弟死于非难,因族人觊觎家产而被选入宫中。但生活的磨难没有使她屈服于命运,反而成就了她倔强刚烈的个性。由于这部剧作后来被郭沫若收入他的戏剧集《三个叛逆的女性》,这更加强化了文学接受者对昭君叛逆性格的认可。正如学者指出的:“20世纪文学中最早的王昭君形象来自于郭沫若的两幕历史剧《王昭君》,是《三个叛逆女性》之一种,戏剧集的题目已经昭示了郭沫若对王昭君的定位。”[4]55
确实,郭沫若是有着强烈而自觉地主观创作动机的。在《写在<三个叛逆的女性>后面》一文中,他曾说:“女人在精神上的遭劫已经有几千年了,现在该是她们觉醒的时候了。她们觉醒转来,要要求她们天赋的人权,要要求男女彻底的对等,这是当然而然的道理。……我自己对于劳动是赞成社会主义的人,而对于妇女运动是赞成女权主义的人。……在旧式的道德看来,一定是会诋为大逆不道的,……凡是在一种新旧交替的时代,有多少后来的圣贤在当时被谥是叛逆的。我怀著这种想念,己经有多少年辰。我在历史上很想找几个有为的女性来作为具体的表现。我在这个作意之下便作成了我的《王昭君》和《卓文君》。”[5]134-135
文中,他还进一步表明自己创作王昭君一剧的主要动机:“我做这篇剧本的主要动机,也可以说我主要的假想,是王昭君反抗元帝的意旨自愿去下嫁匈奴……王昭君这个女性使我十分表示同情的,就是她倔强的性格……这点是我对她表示绝对同情的地方。我从她这种倔强的性格,幻想出她倔强地反抗元帝的一幕来……但这样一来我就把王昭君写成了一个女叛逆,她是彻底反抗王权,正是这样一个‘出嫁不必从夫’的标本了。”[5]140-141
不过,尽管郭沫若自己有对于妇女运动是赞成女权主义的人之说,在剧中王昭君也是一个十足的叛逆的女性,但剧中昭君这个人物自身的女性意识并不十分鲜明,而更多的是个性反抗精神。剧中她反抗王权,当面反抗元帝的旨意。当汉元帝对昭君说:“昭君,你去不得,我不叫你到匈奴去,我立地换一个人来代替你就是了。”昭君的回答却是:“你不要我去,我也还是要去。我现在是什么都没有的人。我欢乐也没有,痛苦也没有了。我的欢乐我哥哥替我带去了,我的痛苦我妈妈替我带去了。啊,我现在只剩得这块肉。我这块肉我愿有炽热的砂石来炙灼,狼犬的爪牙来撕裂。我能看见我的心肝被狼子衔去在白齿中间咀嚼,我的眼睛被野鸦啄去投在北海的冰岛上纳凉。我或者还可以生些苦痛的感觉,或者还可以生些欢快的感觉。”这有些类似郭沫若《天狗》的口吻,让我们更感受到昭君的叛逆的个性。
因为剧中侧重对昭君的叛逆精神或说反抗王权大加渲染,而没有进一步揭示其女性意识。郭剧中的王昭君,主要成为了五四个性解放时代反抗精神的代言人,她的身上烙上了作家郭沫若个人强烈鲜明的印记,套用郭沫若自己说过的一句话“蔡文姬就是我”,在这里,我们似乎也可以想象郭沫若在说:“王昭君就是我”。而这个“我”就是一位叛逆的时代女性。
顾青海的话剧《王昭君》发表于1934年的文学季刊,后收入1936年出版的《昭君西施及其他》。顾剧中,昭君虽然曾担心“从大汉宫里做奴隶,又搬到可汗手里做奴隶。”然而,她得到了可汗的宠爱,在塞外度过了六年幸福时光。作为一位女性,她表现出较鲜明的女性意识。面对元帝的非分之念,她愤怒的指责:“你们活着的时候无恶不作,一面拿礼教来压着小百姓,叫把有点颜色的子女给你,做忠心的表现。一面,你们连禽兽都不如,把这些颜色的女子来糟蹋!”面对其他女性的惨遇,她内心涌现的更多的是对女性这一弱势群体的哀悯:“碧玉也是可怜,韩飞琼是更可怜了,被抛弃了,快殉葬了!我在窗缝里看她在哭呢。这,这是女子的下场?男子能随便的要一个,抛一个的,把女子做玩意儿。女子可得守着礼教,中心的痛苦,还得装着微笑!就像碧玉,她也何尝想要这么淫荡,她何尝因为淫荡享过了福?这都是要想法子解除心中的害怕,来敷衍着这猪狗似的大汉皇帝,和大汉皇帝的正统!”她并没有因为自身遇到可汗,得到过幸福,就忘却那个时代女子普遍的命运。这样强烈而鲜明的自我意识,比郭剧中反抗王权的昭君更加具有女性特点,她对女性的苦难表现出身为其中一员的感同身受的同情。正如昭君对碧玉所说的那样:“妹妹,我可怜你。我们做一辈子女子,你的道儿还比我的难走。我不能责备你,你连我在沙漠享受的自由都没有!”
在郭剧与顾剧发表五十多年前后,现代著名剧作家曹禺于1978年11月发表了五幕话剧《王昭君》。曹剧中的昭君,“乍看上去像是一个沉静温柔的姑娘。一双秋水似的眼睛,神采清明,顾盼多姿,有时眉宇间含着一种不可言说的沉思的神态。在某种情况下,有时也出人意表地露出一种轩昂夺人的光彩,使人感觉到这是一个十分坚强的女子。”可以说,曹剧中的昭君,是一个具有自觉女性意识的现代女性形象。
在第一幕中,昭君望着墙外的青天,感叹:“难道我必须在这里等待,等待到地老天荒?一个女人是多么不幸。生下来,从生到死,都要依靠人,难道一个女人就不能像大鹏似的,一飞就是九千里?难道王昭君我,一生就和这后宫三千人一样?见皇帝,我已经不再想。就是见了皇帝,又能怎么样?我只想,我只想——我想什么?我讲不出,我也不敢讲!”她不顾宫女的劝阻,高唱《长相知》。而《长相知》,是一首著名的民间爱情诗,诗中表达了一位女子对爱情的向往与追求。
随着剧情的发展,王昭君在接“美人封”与奉诏备选的旨之间,选择了接旨,自愿出塞和亲。可以说,这门婚姻是她自己选择的。在汉天子的建章宫,她不从王命,再唱《长相知》。尽管面对汉元帝的责难,她将“长相知”作了汉匈一家,兄弟之间,长命相知的全新解说,但谁能否认这其中没有一个女子的聪慧在其中呢。她是要借此表达对自己末来的希望,不仅仅是作为和亲的工具,而且想赢得单于的爱情。正是这样一个貌美如花,风韵万千,识见过人的奇女子,很快赢得了汉天子与呼韩邪单于的喜爱。后来得与呼韩邪单于一同去向北方,去向美丽的大草原。后三幕则进一步写了昭君在匈奴龙廷复杂的政治环境中,体恤夫君,爱民亲民,贤德温婉,临危不惊,再次赢得了单于的心,并晋封宁胡阏氏。
当然,曹剧中的昭君形象,由于作家明确的政治意图,人们评价不一。其实,曹剧自发表以来,一直就有两种截然相反的评价,肯定者多,否定之声也不少。但主要都从历史真实与艺术真实与艺术虚构的历史剧创作方法的角度进行。“值得注意的是,无论持何种观点的论者都或多或少流露出剧作王昭君刻画上的不协调,即前两幕显得较为成功,后三幕显得太过‘现代化’了。”[6]60
不过,尽管评价不一,人们对曹剧中的昭君的女性自我意识,并没有多少异议。在第一幕中,她已明确意识到作为一个女子的不幸,不把希望寄托在皇上的恩宠上,有着强烈地自我意识。瞒着姑姑报名备选,不仅是父亲临终的嘱咐,也有她自身摆脱深宫大院找回自我的努力。可以说,对前两幕中的昭君形象的女性意识,并没有多少异议。就是在引发多议的后三幕,我们也能看到这有着现代女子风范的王昭君,不仅是深明大义,注意民族团结,贤德明慧,而且也是一个真正有着女性意识的人物形象。
初到匈奴时,昭君开始时依照汉族的规范,压抑自己的个性,不多说一句话,默默地承受着被冷落的痛苦。但在了解了胡人的性格与表达方式之后,她便主动与单于沟通交流,大胆地表明自己的心愿:希望草原美丽安宁、自己对故乡秭归的思念以及一个女人希望得到的恩情和一个女人对自己丈夫的情意。
汉代女子是否一定是非礼勿言,非礼勿动,这是值得探讨的话题。但剧中昭君在不忘国家民族和好的历史使命中,仍努力追求女性自身的幸福,应该说,从这一层面,曹剧中的昭君就比郭剧与顾剧中的昭君更多了一份女性意识的光彩。
如果说作为“三个叛逆的女性”之一的王昭君更多地是叛逆,追求自由的反抗王权的个性解放思想,女性意识的成份并若隐若现的话,在顾剧中,则更多的是一位深明大义的王昭君,在她的身上,有着因感同身受而萌生的较鲜明的女性意识,但其自觉方面则不及曹剧中的王昭君。
然而,与所有昭君出塞题材的文学作品一样,提及这三部昭君,民族国家意识是无法回避的话题。甚至可以说,昭君出塞之所以成为一个千古文学母题,主要是因为其中深藏着民族国家意识的流脉。
在郭剧中,由于剧情安排,第一幕主要情节发生在毛延寿的画室中,毛淑姬对她父亲的做法不满,并讲述王昭君苦难的身世,交待由于毛延寿的贪财与昭君的倔强不愿行贿,就有了被丑化而入选宁胡阏氏的情由,并没直接涉及昭君在民族国家上的认识与表现。第二幕主要在昭君住所掖庭的石桥上展开,昭君在怒斥汉元帝时,说:“啊,你深居高拱的人,你也知道人到穷荒极北是可以受苦的吗?你深居高拱的人,你为满足你的淫欲,你可以强索天下的良家女子来恣你的奸淫!你为保全你的宗室,你可以逼迫天下的良家子弟去填豺狼的欲壑!如今男子不够填,要用到我们女子了,要用到我们不足供你淫弄的女子了!你也知道穷荒极北是受苦地域吗?你的权力可以生人,可以杀人。你今天不喜欢我,你可以把我拿去投荒你明天喜欢了我,你又可以把我来供你的淫乐,把不足供你淫乐的女子又拿去投荒。投荒是苦事,你算知道了。但是你可知道,受你淫弄的女子又不自以为苦吗?你究竟何所异于人,你独能恣肆威虐于万众之上呢?你丑,你也应该知道你丑!豺狼没有你丑,你居住的宫廷比豺狼的巢穴还要腥臭!啊,我是一刻也不能忍耐了,淑姬,你引我去吧!不则我引你去,引你到沙漠里去。”从这一长段引文,我们看到的是昭君是迫不得已而去,是要离开那把美丽女子当淫乐工具的汉元帝,对和亲,也不是从自己祖国的层面,而是看到汉王室为自己的宗族利益把不足供其淫乐的女子用来保全宗族利益所为。
有不少学者早就指出了这一点,学界一般都正面肯定昭君的叛逆性的,如“而郭沫若却一反历史上的陈案,把王昭君的命运悲剧改为性格悲剧,塑造了一个反抗命运,反抗元帝旨意,自愿下嫁匈奴的叛逆女性。”[7]63更有学者明确指出郭剧中的昭君,民族国家意识的不明确。如“郭沫若的《王昭君》主要就是为女性鸣不平,所以其中没有涉及国家利益。因此,郭沫若塑造的王昭君,正如他自己所说,是一个反封建礼教的叛逆的女性。”[2]93
顾剧写汉元帝昏庸好色,整天玩弄女性,叫毛延寿画美人图供他挑选,昭君不愿行贿被故意丑化,因此被元帝许给单于,封为郡主。昭君去往匈奴后,与单于相爱,过上了快乐的生活。但后来单于坠马而死,昭君伤心而逝后魂魄回到汉宫,怒斥虽病入膏肓却依旧好色的汉元帝。正如学者指出的那样,虽然剧中有对人性深刻的剖析,有对个人自由的强烈推崇,但“由于处在上世纪三十年代的历史条件下,所以此剧主要是呼吁救国、爱国”[2]93。当汉元帝说:“咳,郡主!现在,国家多事,我把你配给可汗。”时,昭君则说:“谢谢陛下的好意。陛下要叫昭君到那儿去,昭君就到那儿去!(半晌)况且是为着国家呢?”如果这里昭君所说的话“为国家”是一种冠冕堂皇的套话的话,那当汉元帝看到昭君美貌之后,企图马上换人时,昭君的话就更能看出昭君心中民族国家的份量了。她说:“陛下,像昭君的多着呢!何必又失信呢?要是昭君去了,能叫匈奴回到沙漠去,这不是昭君能为陛下出力么?陛下,请你不要因为一个女人,失信于天下,叫匈奴也瞧不起中国!”于是,昭君随单于使者一起去往匈奴。
曹剧中昭君形象的民族国家意识自不待言了。而作家的主观动机更加强了这一点。在《关于话剧<王昭君>的创作》中,曹禺曾说:“这个戏是敬爱的周总理生前交给我的任务。那是一九六O年以前的事,周总理指示我们不要大汉族主义,不要妄自尊大。这是从蒙汉人联姻的问题谈起的。周总理说,要提倡汉族妇女嫁给少数民族。……王昭君在那里(指蒙族地区,笔者注),不是一个哭哭啼啼的妇女,而是一个美好的形象,一个神话式的人物,是蒙族人民喜爱的汉家妇女。”[8]40可见,曹禺创作《王昭君》一剧的初衷就是为了实现周总理的嘱咐,提倡民族团结和民族之间的文化交流。
曹剧出来后,当时的评价分两极,不少评价颇有微词。这也从另一方面,让我们看到由于作家在昭君这个人物身上赋予的民族国家意识太过明确,以至不少人感到与史书记载和可能的昭君本人相去甚远。曹禺的清华同学,著名文化学者钱钟书1980年11月在日本早稻田大学的教授恳谈会上,以《诗可以怨》为题发表演讲时曾提到:“按照当代名剧《王昭君》的主题思想,‘汉妾辞宫’绝不是‘怨’,少说也算得上是‘群’,简直竟是良缘‘嘉会’,欢欢喜喜,到胡人那里‘扬蛾入宠’了。”[9]120
虽然有过于现代的不足,但仅就作品后三幕对昭君形象的刻画而言,倒也是没有人不认可,这位有着现代女子风范的王昭君,就是一位深明大义,注重民族团结,为国为民而自愿出塞和亲的贤良女子。就是在着重表现昭君追求自由,女性自我意识鲜明的前二幕,我们仍能发现其中暗藏的民族国家意识的伏脉。
在第一幕中,昭君望着墙外的青天,感叹过,“我只想,我只想——我想什么?我讲不出,我也不敢讲!”而后,她又与侍女戚戚谈及她爹爹留下的遗嘱:男儿为国死是应该的,但是塞外的人想和好,塞内的人也想和好。可是长久和好并不容易,要有人做。要是生了男孩的话,就把这话告诉他,要是生了女孩的话,那是他在边塞上白白地死了。虽然她爹爹以为如果生下女儿就完了,但在昭君心里并没有完。作品描写王昭君提及此事时,忽地站起说:“没有完,我对你说,没有完!”而昭君自愿报名请行出塞,然后跟随呼韩邪单于到匈奴去,其实就是这“没有完”的后续。
“昭君出塞”,在历史上只有很简略的记载。历经千余年的文学演变,已经成了一个丰富多彩的昭君文学作品宝库。正如有学者指出的,“历史人物是人们借以建构意识形态的最有价值的材料。百年来,中国知识分子依据他们在社会秩序中的位置,按照自身的情感方式、性别身份,剪裁、编织、结构王昭君的人生图景,塑造出了现代叛逆女性、民族英雄、至真至美至纯的女神等王昭君形象,透露了他们对现实、未来以及女性的构想。”[10]55在中国现当代话剧文学中,郭沫若、顾青海及曹禺的《王昭君》就是从不同侧面强化了“昭君出塞”母题的某一因子,而女性意识与民族国家则是这三部话题挥之不去的“构想”。
在笔者看来,郭著《王昭君》虽名列其“三个叛逆的女性”之一,但更多的突出了其叛逆的精神,女性意识其实并不十分鲜明,民族国家意识也相对隐蔽;顾著《王昭君》中的昭君,比郭剧中反抗王权的昭君更加理解女性的不幸,因而女性自我意识更加自觉。同时,昭君的种种爱国举动,使这部剧作被认为是以民族国家为主旨而创作的;而曹著《王昭君》中的昭君,在第一幕中,就已明确意识到作为一个女子的不幸,不把希望寄托在皇上的恩宠上。到了大草原后,虽则有过短暂的迷失,但最终回到自我,积极主动地寻找自己的幸福。虽则她的所作所为,首先是基于国家民族的利益,但为国家民族同时,也是为了她本人,即作为一位女性对个人幸福美好生活的追求。因而,如果不局限在历史真实与艺术创作的关系层面,而从三部昭君剧人物的女性意识与民族国家意识而言,曹剧中昭君形象比郭剧和顾剧中昭君形象更加丰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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