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启春,严 芳
(1. 华中师范大学 政法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9; 2. 湖南工学院 思政部,湖南 衡阳 421002)
面对全球日益严重的生态危机,生态社会主义揭示了生态危机与资本主义制度之间的必然联系,指出当代人类社会面临的生态危机完全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及其异化消费以及生态殖民扩张造成的必然结果。只要资本主义制度存在,生态危机就不可避免。拯救人类生存环境的根本途径就是创建全面发展的生态社会主义社会。
自从资本主义社会诞生以来,对资本主义的批判就始终没有停止过。从某种意义上说,一部资本主义发展史,同时也是一部资本主义批判史。作为2O世纪7O年代在西方发达国家兴起的一种激进的“左”翼社会思潮,生态社会主义是当代西方社会生态运动与社会主义思潮相结合的产物,它以对生态问题的独特理论反思开辟了资本主义批判的新视野。
生态环境问题对人类而言是一个永久性的问题,因为人类自身的生存是以与自然之间物质能量的交换为前提的。但在前资本主义社会,由于生产力与科技发展水平较低,人类生存的主要方式是依附和利用自然环境,尚不具备大规模开发和掠夺自然环境的能力。自然环境遭受大规模破坏开始于资本主义时代,资本主义对自然环境的破坏程度是随着资本主义社会生产力的提升而加剧的。马克思和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中指出:“资产阶级在它不到一百年的阶级统治中所创造的生产力,比过去一切世代创造的全部生产力还要多,还要大。”[1]277但生产力的这种巨大进步是以对自然环境的严重破坏为代价的,而当代资本主义对人类生存环境的破坏则达到了变本加厉的程度。第二次世界大战后,随着现代科技革命的兴起以及产业结构的调整,西方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的经济获得巨大发展,从而出现了资本主义发展史上第二个黄金时代。生态社会主义认为,资本主义制度下人类干预自然的方式必然导致严重的环境后果,生产的趋利目的驱使资本主义国家在利用现代科技进行资本增值的同时,大大加剧了对自然界的掠夺性开发,从而使生态环境日趋恶化。因此,当代人类社会面临的生态危机完全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及其异化消费以及生态殖民扩张所造成的必然结果。
面对全球日益严重的生态危机,生态社会主义者揭示了生态危机与资本主义制度之间的必然联系,指出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是造成全球生态危机的根本原因,拯救人类生存环境的根本途径就是创建全面发展的生态社会主义社会。
1.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是生态危机的根本原因。过去很长一段时间,西方生态运动者总是把全球性生态危机归因于科学技术,归咎于工业化。尽管他们也意识到生态危机与资本家贪得无厌地追逐利润的本性有关,但却不能就此深入观察事物的本质,而是片面地认为人们的生活方式及科学技术的发展毁坏了人类赖以生存的自然环境。生态社会主义者受上述观念影响,对资本主义生态危机根源的认识比他们深刻、激进,认为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是造成生态危机的根本原因。
生态社会主义认为,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下,生产以私有制为基础并且以追求利润为唯一目的,这就决定了资本主义对自然持一种敌视的态度,将自然看做是掠夺并获取利润的对象,从而必然导致破坏自然和环境的生态危机。在资本主义社会,资本家作为资本的人格化,其生产是为了销售,以实现其产品的价值并使其增值。马克思指出:“决不能把使用价值看作资本家的直接目的。他的目的也不是取得一次利润,而是谋得利润的无休止的运动。”[2]325为了获得越来越多的利润,资本家就必须不断扩大生产及其规模,这必然导致激烈的竞争。这种竞争是在资本主义法律、道德规范下的利益争夺,是在广阔的社会生活各个领域以多种形式展开的对生存和发展条件的争夺,是资本主义社会发展的内在动力。在关系到生死存亡和切身利益的竞争压力下,竞争者往往置道德、法律于不顾,不惜牺牲他人、大众、后代的利益,以获取蝇头小利或赢得眼前竞争的胜利。生态社会主义认为,激烈的市场竞争还要求企业努力降低生产成本,因此对于成功的企业来说,就要努力把一部分生产资本推向企业外部。本来因生产而造成环境污染的治理费用是应计入生产成本的,但没有一个资本家愿意这样干。他们总是千方百计地使这部分成本外在化,或是将它转嫁给社会,将废气排入大气层,让废水流入江河;或是转嫁给子孙后代,让后代去支付这笔费用。在某些特定情况下,如受到社会舆论强大压力或引起了民众公愤,某些资本家也会投资治理污染,但这必须满足利润持续增长或资本家相信美化环境的行为比其他任何行为更能提高企业利润的基本前提。在大多数情况下,资本家总是想尽一切办法设计和生产出能带来巨额利润的产品,而忽视这些产品给生态环境系统造成的破坏。
生态社会主义分析后指出,当今资本主义社会中存在着各种各样的危机,但是所有这些危机都与生态问题有关,或者说都源自于生态危机。从这个意义上说,资本主义危机的本质就是生态危机。生态危机已经成为当代资本主义危机的主要表现形式。本·阿格尔认为,当代资本主义用高生产、高消费延缓了经济危机,也延缓了资本主义的寿命。但是,经济危机并没有消失,而是转变为生态危机。生态危机已经取代经济危机而成为当代资本主义的主要危机和重要特征。“历史的变化已使原本马克思主义关于只属于工业资本主义生产领域的危机理论失去效用。今天,危机的趋势已转移到消费领域,即生态危机取代了经济危机。”[3]486
总之,生态社会主义认为,由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决定的对利润的追逐及由此引发的资本主义竞争和生产的无政府状态是生态危机的总根源,资本主义生产是“以无限价值扩张为目的的,它丝毫不考虑这种扩张所带来的政治的、经济的、地理的或生态的后果”[4]180。
2.资本主义异化消费必然导致生态环境遭到破坏。本·阿格尔认为,生态危机是资本主义“异化消费”的产物。所谓“异化消费”是指资本主义社会中,“人们为了补偿自己那种单调乏味的、非创造性的且常常是报酬不足的劳动而致力于获得商品的一种现象”[3]494。生态社会主义指出,在当代资本主义社会中,高度协调和集中化的生产过程使人感到缺乏自我表现和自由劳动的意义,于是就逃避到以广告为中心的商品消费中去寻找人生的意义,在消费中去实现自我价值,以补偿和抚慰依附于强大的经济体系、单调乏味而又非创造性的劳动所带来的痛苦,这就产生了“消费异化”。生态社会主义深刻揭露了资本主义消费异化与生态环境恶化之间的关系。他们认为,在资本主义社会,一方面资产阶级为了满足某种特殊的社会利益,通过文化工业的先进手段,控制社会的消费,铺天盖地的商品广告,使人们产生了一种被强加的需要或虚假的需要,从而推动了“过度生产”。它表现为以追求利润为动机,推动企业规模越来越大,对资源的需求越来越多。另一方面,资产阶级为延缓经济危机而力图歪曲满足需要的本质,诱导人们在市场机制的作用下把追求消费当做真正的满足,从而导致“过度消费”。它表现为人们往往根据消费的多少来作为衡量自己幸福程度的标准,其结果是人们在商品广告的全面操纵下疯狂地追求高消费,成为被物质欲望所控制的奴隶。这种“异化消费”又反过来刺激“异化劳动”,这样就形成了从工业无限生产到“异化消费”,从“异化消费”再到无限增长的恶性循环。在这一循环过程中,自然资源被大量浪费,污染物被大量排放,最终超过了自然界所能负荷的程度,从而导致自然生态平衡被破坏,引发生态危机。
在生态社会主义看来,资本主义倡导以消费为荣,诱导人们贪得无厌地追求高消费和物质享受,就要不断地开发自然,毁灭性地使用自然资源,这实质上是“破坏自然”、“盘剥自然”,使自然屈从于商业组织,为资本主义剥削服务。据此他们得出结论:生态危机是资本主义异化消费的产物,解决生态危机就必须消除异化消费,进行人的需求革命。
3.生态殖民主义是生态犯罪。生态社会主义认为,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不但造成了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的生态危机,也造成了发展中国家的生态危机。以追求利润为唯一目的的资本主义生产,驱动资本家不断地扩大市场范围,进行全球化的资源配置。随着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全球性扩张,当代资本主义国家通过推行生态殖民主义,对发展中国家进行直接或间接的“生态掠夺”,并向发展中国家转嫁生态危机,从而直接导致了全球性的生态危机。大卫·佩珀在谴责生态殖民主义时指出:“环境的质量与一个社会物质财富的丰裕或缺乏是紧密相关的,西方资本主义国家正是通过对第三世界国家的掠夺来维持和改善自己的环境,使之成为全世界羡慕的对象。 ”[5]95生态殖民主义对第三世界国家的生态掠夺是一种新的“生态犯罪”,如同十六七世纪的贩卖黑奴、十八九世纪对落后国家的商品输出,本质上是一致的,是资本主义唯利是图、不计后果的本性在新的世界形势下的反映。因此,生态社会主义强调,解决生态危机的唯一出路就是废除资本主义制度,代之以新型的社会主义。这样才能从根本上消除生态危机,才能真正拯救人类的生存环境。
生态社会主义之所以能发展壮大,甚至在资本主义国家的政治舞台上扮演一个引人注目的角色,最根本的原因是它提出了基本符合人类文明发展方向的一系列生态、经济、政治等方面的政策主张,并建构了未来社会的具体模式。
1.在生态方面,未来的生态社会主义社会应该是人道的、可持续发展的社会。生态社会主义者认为,生态危机是资本主义生产的无限扩张和有限自然界之间的矛盾,因此,在未来社会模式中首先要考虑的便是人与自然的关系问题。大卫·佩珀认为,在未来社会模式中生产者应以联合的形式占有生产资料和控制自然,当然这种控制“并不蕴涵着一个专横的主仆关系,事实上是给予人类在追求合法需要过程中明智地改变自然能力的一种技巧和才智”[5]230。人对自然实行联合的、自觉的、自主的控制,可以使社会真正为大多数人的利益而进行生产,尤其是生态利益,这样可以减少甚至消除破坏自然的行为。在《马克思主义和生态学》中,瑞尼尔·格仑德曼指出,我们可以根据是否对于一部分人有用或舒适从自然中来生产产品。不同于资本主义消费社会中制造的“需求”,这样的方式使自然对象化地满足了人的需要。可以看出,未来的生态社会主义模式中人与自然的关系,不同于资本主义工业化的人和自然关系模式。在这种全新的模式中,人按照理性的方式合理地利用自然资源进行生产,满足人类物质上的各种各样的需要,从而使建立在生态学原则上的人道的、可持续的社会主义制度与地球的可持续发展紧密联系在一起。正如马克思说的,“社会化的人、联合起来的生产者通过使用现代科学和工作方法合理地调节他们和自然之间的物质交换……在最无愧于和最适合于他们的人类本性的条件下来进行这种物质变换”[6]378,以实现一个生态可持续发展的社会。
2.在经济方面, 主张未来社会建立“稳态经济”模式,经济政策要从以往资本主义社会以量的增长为目标转变成以质的提高为重点,从而实现社会经济和谐发展。生态社会主义对资本主义经济学说、经济发展模式进行了深入的批判,认为现行的经济学说不考虑经济发展中的社会成本和环境成本,只用极端狭隘的效用、生产率、生产总值等概念评价经济活动,“这种经济思想的错误在于,相信目前的浪费性经济正在促进幸福和生活的完善,然而发生的情况恰恰相反:自然越受到人类的蹂躏,人类的自由和幸福就越少。”[7]148基于当代资本主义社会下的市场经济、传统社会主义国家高度集权的计划经济都将导致环境污染、资源枯竭,生态社会主义者在舒马赫的“小即是美”的思想基础上,提出一种小规模、分散化的经济模式。“人只有在部分自动化,部分手工操作的小规模技术生产中才能施展自己的才智,才能寻找到满足自己需要的手段,从而逐步克服异化消费。”[3]23-25不列颠社会主义党1990年出版的《生态学与社会主义》一书指出,生态社会主义的增长必须是理性的,为了每一个人平等的需求有计划地发展,因此它与生态环境的要求是相容的。大卫·佩珀也指出:“一个社会如果是建立在公有制和民主管理的基础上,并且生产仅仅是为了使用而不是为了出售和利润,那它将为人们提供一个为生态环境所接受的满足需要的框架。”[5]229
当前生态社会主义在经济方面还主张实行一种计划与市场相结合、集中与分散相折中、中央政府作用与地方当局作用相互补充的“混合型”经济。这种要求集中体现在弗兰克提出的“半自给自足”的社会主义经济模式中。在这个模式中,既有国家的中央与地方政府对经济的计划、管理,又有家庭和个体生产者的自主权。
3.在政治方面, 倡导建立稳定的社会体系,保证人的自由发展,维护社会正义,实行基层民主。生态社会主义有以下几项基本主张:第一,维护生态平衡。生态社会主义把为人类争取一个符合自然发展规律的生存空间当做自己的奋斗理想。第二,维护社会正义。生态社会主义倡导建立稳定的社会体系,保证人的自由发展、社会平等和社会正义,不能因社会变革而损害穷人利益。第三,实行“基层民主”,即把主要权力都交给基层组织,实行分散化和基层自治,追求一种“没有官员的网络系统思想”的政治纲领。强调国家权力要下放到基层组织,由基层实行自治,从而使权力分散化,强调社会最底层的遍及每个人的基层民主。在基层民主制度下所有的人都能参加和决策国家事务。在基层民主中,大的事件和决议应经过自下而上,再自上而下反复协商。生态社会主义者抨击资本主义官僚制度,认为只有基层民主才是符合社会和生态环境要求的行政体制,“基层民主的政治学意味着更多地实现分散化的直接民主。我们的出发点在于基层的决定必须予以优先考虑;我们给予分散化的易于管理的基层单位独立和自治的权力。”[7]68-69
4.关于未来社会的发展目标。生态社会主义对未来社会模式的构想,总的目标是建立使生产与利润最大化的标准服从于社会生态标准、经济与生态协调发展、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生态社会主义社会。
生态社会主义认为,在未来生态社会主义社会中,将形成一种全新的经济与生态、人与自然的关系——人是世界的中心,人“统治”自然,人按照理性的方式合理地、有计划地利用自然资源发展生产,从而满足人类物质上有限而又丰富多样的需求。在这种经济与生态、人与自然的关系模式中,人与经济居于中心地位,自然与生态是人的可爱的家园,经济与生态、人与自然形成一种“自然和谐”的关系。佩珀说:“生态社会主义是一种人类中心主义(当然不是资本主义技术中心主义意义上的)和人道主义,它反对生物道德论和自然神秘论以及各种可能导致反人道主义的体制,它强调人类精神以及人类与其他自然物的非物质性交往的重要性。人类并非天然地就是自然界的污染物,人类的天性也并非生来就傲慢、贪婪、好斗、野蛮和凶残;如果人类沾上了这些‘罪恶’,并非遗传或‘原罪’所致,而是现存的社会经济制度使然。”[5]232-233在他看来,在未来生态社会主义社会,随着人与自然关系的改变,人性中的这些弱点也将为诸如谦逊、和平、团结、友善、理性等所取代。
总之,生态社会主义作为一种兴起不久的具有特定含义的社会主义思潮和运动,虽然还不尽完美,但它在对人与自然关系深刻反思的基础上提出了一系列蕴含时代气息的政策主张,在对未来社会模式的构想上提出了很多具有参考价值的思想资料,这对于我们统筹人与自然的和谐发展,建立社会公平与正义,倡导人与人之间的和谐关系,树立绿色消费观,避免浪费造成生态失衡,在全球化背景下警惕生态帝国主义的资源掠夺,转变经济发展方式,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的发展提供了很多有益的启示。因此,在生态问题日益突出的今天,我们对这一思潮和派别应有全面的了解和恰当的态度,在坚持科学社会主义的同时,应当重视对发展着的生态社会主义的关注和研究,剔除其消极影响,吸纳其积极主张,为我国现代化建设和可持续发展做出更大的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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