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柯尔施对“正统马克思主义”的批判

2011-04-01 15:03董岗彪
常熟理工学院学报 2011年7期
关键词:唯物主义辩证法列宁

董岗彪

(河南大学哲学与公共管理学院,河南 开封 475001;常熟理工学院马克思主义学院,江苏 常熟 215500)

论柯尔施对“正统马克思主义”的批判

董岗彪

(河南大学哲学与公共管理学院,河南 开封 475001;常熟理工学院马克思主义学院,江苏 常熟 215500)

柯尔施提出“马克思主义与哲学”问题,依据理论与实践辩证统一的原则,主要针对以考茨基为代表的第二国际马克思主义展开批判,也对以列宁为代表的俄国马克思主义提出反思,并分析了“正统马克思主义”这两个新旧派别的一致性。柯尔施阐发了马克思与黑格尔的理论关系,要求恢复辩证法,恢复理论与实践辩证统一的原则、社会发展和革命整体观,恢复马克思主义的哲学精神、革命性、整体性,对于我们认识第二国际的理论贡献和缺陷,反思俄国马克思主义的理论得失深有启发。

卡尔·柯尔施;“正统马克思主义”;第二国际马克思主义;俄国马克思主义;理论;实践

卡尔·柯尔施被视为西方马克思主义的“亚圣”,其名著《马克思主义与哲学》影响巨大。他在马克思主义理论史上作了一个新颖但争议极大的尝试——应用辩证法,依据理论与实践辩证统一的原则分析马克思主义理论史,把它分为三个主要发展阶段,对应于工人运动三个发展时期。这一尝试实质在于从历史-社会过程的总体去理解由其决定的马克思主义的发展变化、把握第二国际庸俗马克思主义的根源和共产国际理论家“恢复‘马克思的真正学说’的热情的然而明显意识形态上的努力的意义”[1]22。

一、对“正统马克思主义”一致性的分析和批判

在柯尔施那里,“正统马克思主义”主要指以考茨基为代表的第二国际马克思主义、以列宁为代表的俄国马克思主义(含共产国际和苏联马克思主义,即列宁主义);与其宣称的革命马克思主义对立最突出的是第二国际马克思主义,革命马克思主义与列宁主义之间也越来越具有对抗性。“不管老牌马克思主义这两个正统的教派表面上有多么不同,他们还是共同坚持这些教条。他们因此不谋而合地尖锐谴责这本书,因为它的那些观点背离了公认的学说。”[1]56柯尔施认为,二者批评的论点在内容上完全一致,新正统派批评里没有什么新东西,只是复述和展开了旧正统派代表考茨基的论点。

柯尔施认为,整个“正统马克思主义”具有哲学上的内在一致性,列宁主义和考茨基主义都来自早期俄国和国际马克思主义,作为新旧正统派,二者世界观完全一致。其一,柯尔施批评二者有意无意地淡化马克思和黑格尔的历史关系、马克思主义与哲学的关系。如恩格斯所批判的费尔巴哈对黑格尔哲学的态度一样,“正统马克思主义”者对黑格尔哲学乃至全部哲学的随便方式,与资产阶级学者的做法如出一辙。马克思和恩格斯明确表述过“他们的见解与前者,即黑格尔的方法的关系。他们从来没有怀疑过他们的方法是从那里产生出来的”[1]49。《马克思主义和哲学》“一开始就指出,无论马克思主义还是资产阶级的哲学家都没有看到黑格尔的辩证唯心主义和马克思的辩证唯物主义之间的历史联系。”①②参见弗雷德·哈里迪《英译本导言》,卡尔·柯尔施《马克思主义和哲学》,王南湜、荣新海译,重庆出版社1989年版。其二,柯尔施指责二者忽视辩证法及理论和实践辩证统一的原则。柯尔施的目的是要表明,“马克思超越了‘哲学’,但继承了作为古典唯心主义独具特征的理论和实践的辩证相互关系,并第一次给了它唯物主义的基础。”②参见弗雷德·哈里迪《英译本导言》,卡尔·柯尔施《马克思主义和哲学》,王南湜、荣新海译,重庆出版社1 9 8 9年版。他认为,从黑格尔和马克思的辩证法出发,不仅可看出马克思主义与哲学之间的有机联系,而且可看出理论与实践作为一个浑然整体的联系。19世纪后半期资产阶级学者中存在着对黑格尔哲学的漠视,他们不理解哲学对现实、理论对实践的关系;“正统马克思主义者”也以同样的方式倾向于忘记辩证法原则的原初意义。其三,柯尔施批判二者“幼稚的现实主义”。“幼稚的现实主义”既包括“十足的常识”、“最坏的形而上学”,又包括资产阶级的实证科学,也包括实证主义的坏的继承者——缺乏哲学洞察力的庸俗马克思主义,“都‘在意识和它的对象之间划了一条严格的分界线’,并且‘把意识当做某种现成的东西,当做一开始就和存在、自然界相对立的东西看待’”。[1]74其四,柯尔施说,二者都反对“把唯物史观应用于唯物史观本身”,指责自己偏爱马克思主义的“原初形式”,忽视第二国际的建设性发展,无视马克思、恩格斯对其最初理论的重要修改。“马克思主义是完全非教条和反教条的、历史的和批判的,因而是最严格意义上的唯物主义。这一观点包括把唯物史观应用于唯物史观本身。”[1]59柯尔施肯定马克思和恩格斯理论的革命性进展,但强调贯穿他们理论始终的只是方法,其核心特征实质没变;“正统马克思主义”则把马克思和恩格斯的观点教义化、前后同质化或使早期和晚期相互反对。而共产国际理论家正是“通过维护第二国际马克思主义积极的进步的特征来反对《马克思主义与哲学》的”。[1]90其五,柯尔施集中批判了考茨基、列宁共同倡导的“灌输论”。“他继续批判考茨基和列宁,认为他们的哲学大同小异。”③参见张峰《中译本序》,卡尔·柯尔施《马克思主义和哲学》,王南湜、荣新海译,重庆出版社1989年版。柯尔施指出,第二国际马克思主义理论和工人运动之间的裂隙、对理论和实践关系的割裂,导致马克思主义成为外在于工人运动的理论设定,变为只能从外部灌输的意识形态。考茨基和列宁等“正统马克思主义”者,反复申明社会主义意识只能由与工人运动密切相关的资产阶级知识分子“从外部”灌输给工人。柯尔施指责考茨基的观点:社会主义和阶级斗争是从不同前提下并列产生的;现代社会主义意识是科学的产物,是从资产阶级知识分子个别人物的头脑中产生出来的,是从外面灌输到无产阶级的阶级斗争中去的,而不是从这个斗争中自发产生出来的。④参见《列宁全集》第6卷,人民出版社1986年版,第37页。列宁则发展了考茨基的这一观点,反对对工人运动自发性的崇拜:“工人本来也不可能有社会民主主义的意识。这种意识只能从外面灌输进去,各国的历史都证明:工人阶级单靠自己本身的力量,只能形成工联主义的意识,……而社会主义学说则是从有产阶级的有教养的人即知识分子创造的哲学理论、历史理论和经济理论中发展起来的。”[2]29

二、对第二国际马克思主义及考茨基的批判

柯尔施强调马克思主义与哲学的关系、黑格尔和马克思的辩证法,提出理论和实践辩证统一的原则、社会发展和社会革命整体观是马克思主义一以贯之的核心特征,阐明马克思主义理论整体观,主要针对第二国际把马克思主义实证化、庸俗化、碎片化而丧失了革命性。他认为,第二国际马克思主义对哲学问题的轻视,是马克思主义的社会主义运动丧失其实践和革命特征的部分表现,而辩证唯物主义原则在其中的衰败是这种丧失的一般表现。

柯尔施批判第二国际理论家没有正确看待马克思主义与哲学的关系。“他们的马克思主义从其本性上来讲与哲学没有任何关系,并认为他们说的是很重要的有利于马克思主义的东西。”[1]4“马克思主义与哲学”即马克思同黑格尔、马克思主义同德国古典哲学的关系。柯尔施要求以辩证唯物主义的原则对待马克思主义与哲学的关系。对马克思、恩格斯来说,哲学等于资产阶级哲学,其理论目的不是创造一个新的形而上学体系,他们也说过“废除哲学”;马克思主义实质是科学社会主义,它不是哲学,它是无产阶级独立革命运动的一般理论表现。但无产阶级作为德国古典哲学的继承人,其革命理论从形式上产生于德国唯心主义哲学中;马克思早期处于哲学笼罩之下,晚期政治经济学批判渗透着哲学精神和方法,无此不可能有科学的政治经济学批判和科学社会主义;从整体来看,无法否认马克思主义有其哲学内容——辩证唯物主义。而第二国际理论家“对马克思主义越来越采取一种反哲学的、科学实证主义的观点”。[1]71柯尔施想要表达的是,在马克思主义中哲学不具有独立形式,但理论和实践辩证统一的原则、社会发展和革命整体观是一以贯之的,马克思主义之“科学”在于其超越资产阶级的阶级立场和理论瓶颈,也在于它的各知识分支及其另一种结合(而非总和)在马克思、恩格斯晚期获得更大的科学精确性。

柯尔施指认第二国际失误的理论根源在于缺乏辩证法而陷入抽象唯物主义,从而使意识与现实、理论与实践二元分割,社会发展和革命整体观破碎。彻底的辩证法即彻底的唯物主义,彻底的唯物主义即彻底的辩证法。“马克思和恩格斯都反对那种把关于给予的现实的思想、观察、感知和理解与这个现实对立起来,好像前者自身也是直接被给予的独立本质的非辩证法的方法。”[1]50康德已否定了直接被给予的现实,庸俗马克思主义把唯物主义降低到康德前的水平。抽象唯物主义实质是隐性的唯心主义,与近代唯心论同属于资产阶级形而上学,二者殊途同归。抽象唯物主义也是现代无产阶级的大敌,它必然导致对资产阶级常识、资本主义现实的认同。“马克思和恩格斯的方法不是抽象的唯物主义的方法,而是辩证的唯物主义的方法。”[1]50对于马克思主义来说,任何意识都没有独立于自然的和社会历史的世界的权利。“如果它们也是作为世界的一个‘观念的’组成部分的话,那么它们就作为世界的真实的和客观的组成部分而存在于这个世界之中。”[1]51庸俗马克思主义者在对待精神现象的理论和实践的态度中持有非辩证的概念。对于资产阶级的任何现实,包括任何意识形式,“理论上的批判和实践上的推翻”都不可或缺,“这不是在任何抽象的意义上说的,而是具体地和现实地改变资产阶级社会的具体和现实的世界”,这是辩证唯物主义原则的最精确表述。[1]52-53

柯尔施驳斥第二国际理论家迷惑于马克思、恩格斯个别说辞,把“废除哲学”解释为用非辩证的实证科学体系取代哲学,不理解科学社会主义与资产阶级纯粹科学之间的巨大差别。“尽管在理论上和方法论上全都承认历史唯物主义,但事实上他们把社会革命的理论割裂成了碎片。在理论上以辩证的方式,在实践上以革命的方式理解的唯物史观,与那些孤立的、自发的各个知识分支,与作为脱离革命实践的科学上的目标的纯理论考察,都是不相容的。然而,后来的马克思主义者却越来越认为科学社会主义是一些纯粹的科学观察,与政治的或其他阶级斗争实践没有任何直接的联系。”[1]26第二国际理论家没有超出资产阶级的视野,他们对资产阶级社会的纯粹理论批判也能发展为改良主义,丧失了马克思主义的革命灵魂。“这个时期的所谓正统的马克思主义(现在是纯粹庸俗的马克思主义)在很大程度上表现为理论家由于传统的重压而企图以纯粹的理论形态来保持构成马克思主义的最早形态的社会革命理论。”[1]29它企图拒绝新的改良主义,但抽走马克思主义的哲学精神而仅仅强调其科学、客观的一面,必然导致对资产阶级社会秩序的默认而堕入改良主义。

柯尔施认为第二国际忽视马克思主义与哲学、马克思主义与意识形态之间的关系与对革命与国家、意识形态的关系的轻视相联。“第二国际的马克思主义者对哲学的忽视也与‘他们一般很少注意革命问题’这一事实有关”[1]19。“尽管他们正统地迷信马克思主义理论的抽象字句,他们也不能保持它的原初的革命性”[1]29,革命问题退却到了遥远的和模糊的未来。在政治问题上,20世纪初由于资本主义和阶级斗争条件的变化,马克思主义理论进入危机阶段的迹象日增,这最清楚、深刻地表现在社会革命对国家的态度问题上,第二国际却无力处理革命与国家之间的关系等重大问题。在意识形态问题上,庸俗马克思主义认为所有哲学观念和思辨是不真实的幻想,“一旦资本主义被推翻,这些幻想的残余也即刻随着消失”[1]34,这是非常肤浅的。经济的意识形式和意识形态乃是具体的现实而非空洞的幻想,“这些形式必须连同经济的、法律的和政治的结构一起并同时像这些东西一样在理论上被批判,在实践中被消灭”[1]53。

柯尔施指责考茨基为第二国际庸俗马克思主义的最大代表。“关于正统的马克思主义者对马克思主义真正的历史发展怀有的偏见,考茨基是最明显的例子。”[1]63因为在考茨基看来,不仅第二国际不同的马克思主义倾向,而且马克思、恩格斯晚期对马克思主义的扩展,都是把它从一种无产阶级革命理论变为一种对革命时期和非革命时期都有效的理论。其《唯物主义历史观》最为典型,排除了马克思主义理论和革命实践的任何基本联系。在19世纪70、80年代的政治反动时期、90年代的政治“民主”时期,关于“作为一个整体的马克思主义体系”的正式声明沦为一种理论辩护和形而上学安慰;在此意义上,考茨基的“正统马克思主义”不过是伯恩斯坦修正主义的理论翻版和对称物。柯尔施批评考茨基以联合政府的形式取代作为从资本主义社会向共产主义社会的过渡时期的无产阶级专政,曲解了自己所谓的无产阶级意识形态专政。“他既曲解了我的观点,又对俄国的主要状况有某种幻想。”[1]90

三、对列宁和列宁主义的反思

柯尔施也反思了列宁及其后继者在重建口号下把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固化的倾向。柯尔施有一个“列宁主义”阶段:肯定列宁的革命策略、对辩证法的继承、恢复了马克思主义的革命性。其一,列宁继承了辩证法,在马克思主义危机和革命新时期有意识地重建了理论和实践的内在联系,恢复了马克思主义的革命性。其二,列宁发展了马克思主义国家观,阐发了革命与国家、无产阶级专政等重大问题。其三,列宁重建马克思主义的努力使工人运动和马克思主义理论有了一个明确的革命形式。柯尔施也批评列宁常常因策略需要而偏于某种立场,受哲学唯物主义的负累,虽然强调理论和实践的某种统一,但存在着理论和实践上的冲突。“俄国的马克思主义——可能比德国的马克思主义更‘正统’——究其全部历史,具有一种甚至更意识形态的特征;它同它作为意识形态所从属的那个具体的历史运动,可能会发生甚至更大的冲突。”[1]88

柯尔施批评列宁哲学立场的策略性,没有抓住当时欧洲思想斗争的实质,不正确地突出了哲学唯物主义立场。柯尔施认为,列宁的唯物主义哲学有明显的矛盾,他并不根据哲学问题的理论内容来判断,出于实践和政治上的策略而把这种哲学说成是有利于革命的无产阶级的唯一哲学。这一立场是经过伪装的特定立场,犯了类似于马克思批判过的德国实践派的错误。列宁论证当时的思想气候使在研究辩证唯物主义时必须强调唯物主义以反对资产阶级哲学的唯心倾向,而非强调辩证法以反对资产阶级科学的庸俗的、前辩证法的乃至非辩证的和反辩证的唯物主义方面。问题在于,“当代资产阶级哲学、自然科学和人文科学的占统治地位的基本倾向与六七十年代前是一样的。这种倾向不是由唯心主义世界观造成的,而是由带有自然科学色彩的唯物主义世界观造成的。”[1]80柯尔施反驳道:“当列宁继续声称早期资产阶级唯物主义已经变成了唯心主义和不可知论的时候,他求助于恩格斯在1892年为《社会主义从空想到科学的发展》英文版所写的导言。”[1]80而恩格斯此处是为捍卫历史唯物主义而批判抽象唯物主义。列宁的看法有其社会、经济环境和物质基础,有其在短期内必须完成的特定实践和理论的政治任务,因此,列宁的理论不能适应此时国际阶级斗争的需要,其唯物主义哲学不能成为此时需要的无产阶级哲学。

柯尔施批评列宁对唯物辩证法的不正确解读及其直观反映论。其一,列宁把马克思和恩格斯的哲学革命仅仅看作用唯物主义世界观取代植根于黑格尔辩证法的唯心主义世界观。柯尔施认为,这一评价仅仅涉及术语变化,即用“绝对物质”取代“绝对精神”,把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的争论又拖回到德国唯心主义已经超越了的阶段。其二,列宁的直观反映论既破坏了意识和存在的辩证关系,又因此破坏了理论和实践的辩证关系。“列宁和他的追随者片面地把辩证法变成了客体、自然和历史,他们把认识仅仅描绘成主观意识对这种客观存在的被动的镜子式的反映。”[1]82列宁等人把历史存在整体与意识形式之间的关系问题,变成认识主体与客体之间的关系这样更狭窄的认识论问题。由此,“他们对革命运动内部理论和实践的一般关系和特殊关系的论述完全抛弃了马克思的辩证唯物主义,退回到发现真理的纯理论与把这些吃力发现的真理运用于现实的纯实践的完全抽象的对立。”[1]83其三,在辩证法中方法和内容不可分割,列宁的从辩证法到唯物主义的着重点转移还使辩证唯物主义方法同运用这一方法的哲学、科学对立,无法促进科学发展。恩格斯反对任何凌驾于科学之上的“哲学”,而把它归结为在其他科学之中的一门经验科学,现代唯物主义应用于科学在本质上是辩证的,进而要求唯物辩证法同科学发展保持一致。而列宁在理论家、自然科学家中看到的是“哲学上的背叛”,他的唯物主义哲学成了评判一切科学发现的权威,其统治覆盖了全部科学和文化领域。

柯尔施批评列宁主义教条和为此展开的派别斗争。恩格斯指出,马克思的理论是发展着的理论,它提供的只是方法,反对把它当作教条,“马克思曾经说过:‘我只知道我自己不是马克思主义者。’”[3]446在他们看来,“共产主义对我们来说不是应当确立的状况,不是现实应当与之相适应的理想。”[4]40柯尔施说,马克思主义“不是一种能够神话般地预见将来一个长时期里工人运动的未来发展的理论”[1]67。他批评俄国党的领导人为了列宁主义的遗产而斗争,以列宁主义为旗号在共产国际中展开意识形态的“布尔什维克化”运动,这一意识形态的“中心环节是一种宣称恢复了真正未窜改的马克思哲学的完全哲学的意识形态”,“它企图反对工人运动内部一切其他的哲学派别”[1]72。由此,在共产国际内部形成列宁主义和西方共产主义的争论,列宁的哲学唯物主义解释被宣布为“圣经”,以康德先验主义和黑格尔唯心辩证法为实质的西方共产主义被指为唯心主义地背离“圣经”。柯尔施说,“它的确构成了新的正统理论,所谓‘马克思列宁主义’的基础。新的俄国‘马克思列宁主义’的职业阐述者那时通过不断重复他们早已背下来的‘唯物主义’字母表的ABC来回答这种假定的‘唯心主义的’攻击。”[1]75

柯尔施对俄国的“无产阶级专政”与精神专制提出严厉批评。柯尔施在批评列宁的同时也为之作了辩解:列宁出于实践和政治上的策略需要,其哲学论战本身是次要的,他并未把自己的唯物主义哲学基础公式化、ABC化。但列宁的追随者在“马克思列宁主义”口号下把“唯物主义哲学”的统治推向极端,导致某种“意识形态专政”。柯尔施认为自己在《马克思主义和哲学》中抽象阐述的无产阶级意识形态专政遭到误解,这一专政所追求的革命斗争不同于俄国以“无产阶级专政”名义建立起精神压迫体系,其根本目的是要消除意识形态自身的物质的和观念的原因,使意识形态的存在既无必要又无可能。无产阶级专政的具体规定是:“首先,它是一种无产阶级的专政,而不是凌驾于无产阶级之上的专政。其次,它是一种阶级专政,而不是一个党或党的领袖的专政。第三,最重要的是,作为一种革命的专政,它不过是通过镇压阶级和抑制阶级矛盾来为‘国家消亡’、因而为结束所有意识形态束缚创造先决条件的社会变革过程的一个环节。”[1]91这一专政为工人阶级与每个工人创造思想自由的条件,从而与对其的各种虚假模仿相区别。“随着这个专政一起,对‘意识形态专政’的需求与共产主义方法和世界观本质上批判的和革命的性质之间明显的矛盾将会消失。社会主义,无论从其目的还是从其手段上说,都是一场实现自由的斗争。”[1]91

四、余论

柯尔施发掘了马克思与黑格尔的理论关系,强调辩证法,要求恢复理论与实践辩证统一的原则、社会发展和革命整体观,恢复马克思主义的哲学精神、革命性、整体性,想在新的历史时代重建马克思和恩格斯早期的那种理论和实践的直接关系,对于我们认识第二国际的理论贡献和缺陷,反思俄国马克思主义的理论得失深有启发。

在柯尔施的逻辑中,时代和工人运动变化相应地引起马克思主义的发展变化,引起第二国际马克思主义理论和工人运动裂隙扩大,俄国马克思主义的理论和实践冲突加剧。站在新的历史关口,他肯定马克思晚期政治经济学批判和社会主义走向科学,反对第二国际把马克思主义实证化、庸俗化、碎片化的倾向,指出问题在于辩证法的遗失,对马克思主义与哲学、理论与实践关系的割裂;认为把马克思主义庸俗化在俄国马克思主义那里也是明显的,列宁在很大程度上恢复了辩证法和马克思主义的革命性,但在列宁那里也存在着明显的理论和实践上的冲突,列宁后继者则使这种冲突加剧了。柯尔施承认这种马克思主义的历史性,对它的否定实质在于呼吁革命的主观前提,强调阶级意识、马克思主义理论作为革命整体之部分来改造现实、推动实践。但柯尔施偏于欧洲一隅,忽视第二国际和俄国马克思主义的历史性贡献和世界意义。第二国际是社会主义运动史、马克思主义发展史链条中最为关键的一环,它在资本主义和无产阶级革命新时期发展、推广马克思主义的贡献不容抹杀;第二国际开启了对东方革命道路的探索,共产国际和俄国马克思主义事实上接续并壮大了这一事业。柯尔施指责第二国际马克思主义理论和工人运动裂隙的扩大、俄国马克思主义的理论和实践冲突的扩大,要求弥合裂隙和冲突。办法一是“恢复”原初马克思主义之精神,二是“实践的社会主义”路径——以工业社会化为基础的经济体制和政治上的委员会制度,但不足以解决西方革命问题,遑论解决东方和其他落后地区革命问题。而考茨基和列宁等人在新时期发展起来的革命理论扩大了马克思主义的传播,为革命输入了新的动力因素,开辟了革命新版图,具有世界历史意义。

就柯尔施对列宁的批评,首先要看到柯尔施有一个“列宁主义”阶段和对列宁的肯定及发展。与列宁等不谋而合的是,柯尔施也从批判第二国际的实证化和机械论倾向开始,强调无产阶级革命的主观前提,要求把革命看做包括意识形态斗争在内的整体运动,反对单纯的经济斗争或政治斗争。同时要看到柯尔施对列宁的批评也不是完全无的放矢,把列宁思想发展前后同质化既是非法的又是危险的。论者指出,说列宁很早就完全掌握了辩证法是一种形而上学文饰,列宁有一个依附于第二国际理论家的他性镜像阶段,即哲学唯物主义阶段,直到在“伯尔尼笔记”中通过对黑格尔《逻辑学》的研究,列宁才真正“理解和掌握了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实践辩证法的革命本质”。[5]3-8柯尔施对列宁的批评是失之于偏颇的。他无从得知列宁在“伯尔尼笔记”中的思想进展,他看到的是列宁的哲学唯物主义阶段及论战。列宁对唯物主义哲学的强调和论战基于特定的思想气候和理论、实践目的,他最终深刻理解了马克思的辩证法,他又是一位辩证法的实践家。列宁是以打破考茨基所代表的早期正统教条的原创马克思主义理论家的形象凸显的,他突破了第二国际马克思主义实证化和机械论化教条,恢复了“历史辩证法的主体向度”,复活了革命的活力,造成了东方和其他落后地区社会“大地震”。列宁在实践中以民主集中制的政党形式解决了在不发达资本主义、前资本主义社会中的阶级意识不足和唤醒这种意识的矛盾,却被批评为把马克思主义作为外在教条灌输给工人等群众,造成理论与实践之冲突、革命家与群众之分隔;柯尔施面对资本主义发展新时期阶级意识淡化和唤醒这种意识的矛盾,未能发现提升革命主观条件的好办法。

柯尔施与考茨基、列宁等人的争论,始终缠绕着一个争论不休的根本性问题——是认可社会发展和工人运动的自发性,强调民主,还是通过强有力的革命组织提升革命主观条件、掌握群众,强调集中。从哲学上讲,此关涉在论者所谓的“历史辩证法的主体向度和客体向度”中进行抉择的问题。任何革命绝非理论和理论应用的二元对立,而是理论和行动、主观和客观的重重相涉。马克思的社会革命之本义即社会整体的整体革命。所以,柯尔施把意识视为现实的一部分,把理论视为革命整体的一部分,是有其道理的。关键在于如何解释马克思主义——以旧唯物主义思维方式来阐释,还是以新唯物主义思维方式来阐释;以主客二分的近代哲学思维方式来理解,还是以超越主客二分的现代哲学思维方式来理解。

[1]卡尔·柯尔施.马克思主义和哲学[M].王南湜,荣新海,译.重庆:重庆出版社,1989.

[2]列宁全集:第6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6.

[3]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7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1.

[4]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60.

[5]张一兵.回到列宁——关于“哲学笔记”的一种后文本学解读[M].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8.

On Korsch’s Criticism of Orthodox Marxism

DONG Gang-biao
(School of Philosophy and Public Administration,Henan University,Kaifeng 475001; School ofMarxism,Changshu Institute of Technology,Changshu 215500,China)

Karl Korsch put forward the problem of“Marxism and philosophy”in his Marxism and Philosophy.According to the principle of theory and practice dialectically united,Korsch mainly criticized Second International Marxism represented by Kautsky.And he reflected on Russian Marxism represented by Lenin.Then he analyzed the consistency between the above old and new factions of Orthodox Marxism.In his criticism,Korsch elucidated theoretical relationship of Marx and Hegel.He called restoration of dialectics,the principle of theory and practice dialectically united,and the whole concept of social development and revolution.He also asked for the philosophical spirit and revolutionary and integral nature of Marxism.Deeply inspired by Korsch’s criticism,we can be acquainted with the theoretical contributions and defect of Second International,and reflect the theoretical gains and losses of Russian Marxism.

Karl Korsch;Orthodox Marxism;Second InternationalMarxism;Russian Marxism;theory;practice

B08

A

1008-2794(2011)07-0001-06

(责任编辑:徐震)

2011-06-27

江苏省教育厅2008年度高校哲学社会科学资助项目“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与原典之逻辑关系研究”(08SJB7100001);江苏省社科基金项目“第二国际意识形态理论及其历史效应(07ZXB007)

董岗彪(1973—),男,山东济宁人,常熟理工学院马克思主义学院副教授,河南大学哲学与公共管理学院博士生,主要研究方向为唯物史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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