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 然(六盘水师范学院 中文系,贵州 六盘水 553004)
鲁迅研究在中韩文化交流中的资源价值
成 然
(六盘水师范学院 中文系,贵州 六盘水 553004)
韩国的鲁迅研究分为3个发展阶段,在沦陷期以介绍、评论为主,因将鲁迅视为反封建的斗士而引起共鸣,光复后主要吸收鲁迅反抗专制的精神内核用以争取民主的社会变革,20世纪90年代以来,则体现出将鲁迅的思想与艺术融合、作品分析与时代背景融合、学术研究与文化交流融合的趋势,而贯穿这3个阶段的是对鲁迅精神内涵的重视,此即为鲁迅研究在中韩文化交流乃至东亚文化交流中最重要的资源价值。
鲁迅;韩国;文化交流;资源价值
朝鲜(韩国)作为最早接受中国文化辐射的国家,其汉学的发展水平、方向也对中国文化自身发展有着相当分量的反作用力与借鉴价值。两个民族之间的文化交流不仅是对各自的思想文化体系的有益补充,更对增强彼此理解、促进民族和谐发挥了巨大作用。在世界文化逐渐形成以平等为基础的对话格局下,韩国文化因其与中国文化深厚的血缘关系,将越来越凸显其特殊的重要地位。在中国现代作家中,鲁迅对朝鲜(韩国)文坛的影响是最深刻的。“在1920年以后的韩国中国文学界,就专家学者与研究论文、翻译出版而言,最多的对象就是鲁迅。”[1]不仅在两国同样遭受殖民压迫和侵略的时代如此,在战争结束各自走上了不同的发展道路后依然如此。鲁迅及其文化遗产作为一种精神内核已植入他国文化体系之内,鲁迅研究在国际文化交流中的重要资源价值也就体现得非常明显。韩国的鲁迅接受史在各个时期的发展状况及研究特点虽因政治经济形势变化、两国间的交流开放程度不同而呈现出阶段性特点,但鲁迅研究始终作为其研究现代中国文学的重点是毋庸置疑的,在现阶段更显示出一种东亚全局意识。
虽然鲁迅并未到过韩国,也未留下过与韩国有关的书面资料,只是曾与几位当时因抗日运动而流亡中国的韩国独立运动家与知识分子有过接触,但韩国的鲁迅研究早在1920年就已开始。这一漫长的发展过程是曲折的,韩国著名的中国现代文学学者朴宰雨教授将之归纳为7个时期,[2]笔者将韩国的鲁迅研究简略地概括为3个发展阶段。
第一阶段从20世纪20年代至抗日战争爆发,以介绍和翻译为主。1920年,由梁白华翻译的日本学者青木正儿所著的《以胡适为中心打漩的文学革命》将鲁迅作为中国一位出色的作家进行了介绍,这也是鲁迅最早为韩国所知。1927年,柳树人所译的《狂人日记》是外国学者主动以外文翻译的第一篇鲁迅小说。随后,《头发的故事》《阿Q正传》《伤逝》《故乡》等6篇作品相继被翻译,也有一些提及鲁迅的文章,如1934年申彦俊的《中国大文豪鲁迅访问记》,但只有丁来东的《鲁迅和他的作品》(1931)与李陆史的《鲁迅论》(1936)具有初步的研究性质。
第二阶段从20世纪50年代至90年代之前,经历了中日战争和韩国战争期间的沉寂后,1957年已有了鲁迅小说的全译本。以1961年关于鲁迅研究的第一篇硕士学位论文《鲁迅研究》(金吉洙)为里程碑,韩国鲁迅研究开始恢复成长。80年代以降,以金明壕的《鲁迅小说研究》与朴宰雨的《鲁迅的时代体验与文学意识》为始,评论性文章出现了60余篇,包含作品研究、思想研究、研究史等各个方面,研究重点也由小说开始转向诗歌、散文诗和杂文。外国学者关于鲁迅的论著和译本也有了韩译本。
第三阶段由20世纪90年代至今,是韩国鲁迅研究的全面繁盛期。两国外交关系的复苏成为韩国鲁迅研究乃至中韩文化交流的坚实背景。自1990年第一篇博士论文《鲁迅创作意识研究——以〈呐喊〉、〈彷徨〉、〈故事新编〉为中心》(金龙云)开始,出现了150篇以上的论文,其中博士论文17篇以上,硕士论文37篇以上。这些论文的研究质量与水平都有了大幅度提高,不但扩大了研究领域,研究者的视角、立场、运用方法皆呈现多样化趋势。在翻译方面,除鲁迅的古典诗歌及少数杂文外,基本都有了韩译本,且韩、中、日学者的各种鲁迅传记也陆续出版。
作为另一种文化体系中的韩国鲁迅研究,除鲜明的民族个性色彩外,既含有因共同话语环境而产生出的选择性理解,也更体现出远景思维所具有的特别视角。韩国鲁迅研究首先是从“殖民地知识分子反抗帝国主义侵略的角度,把鲁迅作为‘抵抗文人’的精神典范加以接受的”[3];继而在一系列的变革与运动中,学界知识分子与一些运动家仍将鲁迅作为直面黑暗、不屈斗争的精神引领者;直到当代,韩国鲁迅研究依然在本体纵深发展的同时,以“立人”思想为核心烛照出对东亚文化圈的共同资源意义。
韩国(朝鲜)经历了与中国相似的近代命运。“相近的文化传统、相似的近代历史命运、相同的现代革命性质是朝鲜人民了解鲁迅、接受鲁迅的最根本的社会文化心理。”[4]韩国对鲁迅的接受是“带着被殖民化的记忆,以一种反抗奴隶的自由的心,自觉地呼应了鲁迅的传统”[5],这是被压迫者的共鸣。李陆史在《鲁迅论》中将鲁迅称为“中国的高尔基”,提炼出鲁迅作为一名反封建战士的思想价值,不但与当时朝鲜的时代要求相呼应,也体现了鲁迅创作对弱小民族艰难的现代化进程的意义。
鲁迅及其创作不仅是韩国的中国文学研究界的宝贵资源,对韩国许多作家的创作也有重大影响,甚至鼓舞了一批争取平等自由的社会变革家乃至普通民众。金河林曾于《中国人文科学》发表论文《在韩国鲁迅文学受容样相》,列举并分析了几位受鲁迅影响较大的韩国作家,如日本殖民地时期的李光沫,左翼作家韩雪野,民族诗人李陆史,现代诗人金光均,战后小说家李柄注、朴景利、柳阳善等。鲁迅写作的民众立场、鲁迅在时代横截面与历史纵坐标中的本体定位、鲁迅充满现代意味的艺术手法、鲁迅的知识结构、鲁迅的人格魅力,都成为众多作家、学者的学习、研究对象。而鲁迅精神烛照的力度更在勇于直言、不畏强权的变革家们和广大民众身上体现出来。根据朴宰雨教授的研究,直接参加地下统一战线“南民战”活动的文学评论家任轩永、指导韩国变革运动并对学生影响最大的李泳禧、参加学生运动的中国文学研究者朴柄泰、致力于变革的农民全遇诩等都直言受到鲁迅的影响。“韩国的鲁迅”[6]李泳禧40多年来始终将批判的矛头指向独裁、愚民政策、非理性的意识形态主义。他在《吾师鲁迅》中说:“如果我的著作和我的思想、我对人生的态度对当代青年们起到了这样的影响,那么这个荣誉应该归于现代中国作家、思想家鲁迅。”[6]他对担当这一传达者的角色感到满足。这些现象都是鲁迅精神持续发挥影响力的有力佐证。
随着中韩建交,外交上的破冰给韩国鲁迅研究新的繁荣创造了更有利的条件。20世纪90年代以来,韩国鲁迅研究不但在数量上激增,在成果质量上也有显著提高。在早期开始研究的李玲子、金龙云、金炯俊、金河林、严英旭、韩秉坤、刘世钟、俞炳台、柳中夏、李珠鲁、李旭渊、洪昔杓、朴佶长、申洪哲、徐光德、朴宰雨等继续深入进行研究的同时,新的年轻队伍也大举进入鲁迅研究的阵营。更多域外成果进入韩国学者的研究视野。1996年8月韩国中国现代文学学会刊发的《鲁迅的文学与思想》收录了13篇论文,集中代表了90年代前期韩国鲁迅研究的成果。2005年出版的《韩国鲁迅研究论文集》无疑更是震撼中韩两国鲁迅研究界的大事件,它是中国域外第一本以一国学者之论文而结集出版的书。它扎根韩国的民族诉求,不但梳理了韩国80多年的鲁迅研究史,而且以远景观察的角度丰富和深化了鲁迅研究本体的外延和内涵,使这门学科更具理性色彩和学术包容度。
从总体上看,韩国鲁迅研究的发展脉络是由点到面,再又由平面到立体。在研究方法上,从重视实际交往逐渐发展到注重精神联系,由此加快了比较研究的步伐;在研究立场上,体现了思想研究与文学研究并重的科学研究方向;对鲁迅作品的研究进行了深度再挖掘;西方现代文艺理论及方法,如象征分析、系统分析、解构主义等也被大量运用。
中、日、韩三国文化间存在着割不断的内在有机联系,这是形成交流、达到沟通、追求理解的先天基础,而鲁迅无疑是一个非常好的切入点。日本的鲁迅研究起步早、史料全、成果多,始终结合本国不同发展阶段的特点不断深化和扩大(如战后的鲁迅研究就提出了著名的“二次觉醒”[7]),从而对韩国的鲁迅研究起到了不可忽略的媒介作用,同时也对中国学者形成了很强的反促进作用。中国文学研究(尤其是现代文学研究)并非韩国学术界的主流,因而韩国的鲁迅研究处于“非主流中的主流”这样一个特殊地位。韩国学者必须立足于本民族的需要,同时放眼于东亚乃至世界,这是当代韩国鲁迅研究的必然发展方向,也是当今全球化话语环境的要求。将“他国的—民族的”这一模式扩展为“他国的—民族的—世界的”新模式,是韩国鲁迅研究的新课题。在这样的自觉要求下,韩国的鲁迅研究者们融合鲁迅的思想和文艺成就,对其遗产进行了更加细致的深入研究和更广泛的比较研究。如刘世钟教授对《野草》象征体系的研究,提出“悲刚”这一美感特征固然是作者本身的独到见解,但这只是研究的第一步;接着,她将思考上升到人生意义与时代社会的关系;然后,她将鲁迅与韩云龙、加谬进行比较,认为源于怀疑和否定的反抗精神是人类对抗悲剧命运的武器,将思考的层面上升到哲学高度,既植根于本民族,又放眼于全世界;最终的结论回归到精神联系,但这已不仅是给苦难民众以支持的精神,更是对人类的终极关怀。这一过程代表了韩国鲁迅研究的当代特色,也表明了他们要把握东亚共同思想资源,搭建更全面的交流平台的明确目标。
韩国学者们以冷静平实的学术态度对鲁迅及其遗产进行的再认知提高了鲁迅的资源价值,并且在文学研究世界化的国际学术背景下形成了对鲁迅研究东亚化的认识,给包括中国在内的其他国家的鲁迅研究者们以许多新的启示。鲁迅资源价值不仅是历史的,也是未来的;不仅是民族的,也是世界的。建构东亚鲁迅研究体系应该是走向这一宏伟目标的第一步。这一精神文化结构中每一个个体的发展都将推动整体的进步,或许这也正是未来鲁迅成为世界资源的有益尝试。
[1]朴宰雨.七、八十年代韩国的变革运动与鲁迅——以李泳禧、任轩永两位运动家为中心[J].鲁迅研究月刊,2001(1):39-44.
[2]朴宰雨.韩国鲁迅研究的历史与现状[J].鲁迅研究月刊,2005(4):36.
[3]张梦阳.韩国鲁迅研究之我观——鲁迅博物馆编《韩国鲁迅研究论文集》读后[J].鲁迅研究月刊,2005(12):85.
[4]尹允镇.鲁迅在朝鲜——读李陆史的《鲁迅论》[J].东疆学刊,2001(1):51.
[5]孙 郁.韩国的热情——《韩国鲁迅研究论文集》序[J].当代作家评论,2005(6):64-65.
[6]夏 榆.“韩国鲁迅”李泳禧:鲁迅为我指明人生目标[EB/OL].(2006-12-14)[2010-09-10]. http://news.qq.com/a/20061214/001321.htm.
[7]陈方竞.韩国鲁迅研究的启示和东亚鲁迅研究意义[J].中山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6(6):56.
[8]崔雄权.接受与批评:鲁迅与现代朝鲜文学[J].延边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1993(1):54-60.
[9]李春林.韩国鲁迅研究状况的检阅与提炼——评《韩国鲁迅研究论文集》[J].东方论坛,2006(3):126-128.
[10]李润姬.鲁迅研究在韩国:在韩国最黑暗的时代引发共鸣[N].湖北日报,2009-11-13.
[11]刘顺利.朝鲜半岛汉学史[M].北京:学苑出版社,2009.
ResourcevalueofLuXunstudiesinculturalexchangebetweenChinaandSouthKorea
CHENG Ran
(Chinese Dept., Liupanshui Normal College, Liupanshui 553004, China)
Lu Xun studies of South Korea have three stages. In the enemy-occupied period, Lu Xun was introduced and remarked as a champion of anti-feudalism and evoked sympathy. After liberation, Lu Xun's spiritual core against autocracy was taken for social change of struggling for democracy. Since 1990’s, then it reflected the trends of integration of Lu Xun's thought and art, work analysis and times background, academic research and cultural exchange. The attention paid to Lu Xun's spiritual content runs through the three stages, namely it is the most important resource value of Lu Xun studies in cultural exchange between China and South Korea and even among East Asian countries.
Lu Xun; South Korea; cultural exchange; resource value
I210.97
A*
1671-7041(2011)01-0120-03
2010-10-20
贵州省教育厅青年项目(09QN023)
成 然(1976-),女,长沙人,副教授;E-mailchengranchangsha@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