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家的认识论思想与当代汉语言的融通

2011-03-31 11:21龚永标
关键词:体验性认识论汉语言

龚永标

(湖南环境生物学院应用语言系,湖南衡阳421005)

道家的认识论思想与当代汉语言的融通

龚永标

(湖南环境生物学院应用语言系,湖南衡阳421005)

道家认识论始于自然,终于自然。其与汉语言有很大融通性,主要体现在:当代汉语言之体验。语言是存在的家,道家的认识论乃至道家哲学在汉语言的基础上生成,必然与汉语言声息相通、血肉相连、不可分割;当代汉语言之思维;当代语文教育之语体与阅读,具象为审美体验的逐渐升华而后返璞归真。

道家认识论;汉语言;和谐

老庄的认识论思想之探求,不仅具有历史的意义,而且更具有现代的意义。不但可以拨去芜繁、廓清是非,而且可以发掘其合理价值,提高我们现代人的理论思维水平。如果说儒家的认识论思想是一种人文主义与自然主义的完美统一,那么道家的认识论则强调的是运用人的理性与直觉,最终去提升人的精神境界,亦即从自然境界、功利境界提升到道德境界、天地境界,个中转换的第一要着乃与承载其之汉语言息息相通。

一、以老庄为代表的直觉认识观契合了当代汉语言之体验

老子的认识论,和谐于自然。它始于自然,终于自然,其间不乏对为学异化的绝望和批判。老子体察到“为学”在现实中的异化问题,即圣、智、知、仁、义等的“伪”。体察到社会文化与他的道旨的隔阂,这种隔阂已经僵化而至不可逆转。于是去彼取此,提出“绝学无忧”,抉择“玄鉴、静观”的直觉主义途径。直觉认知和具体感知的经验以及理性的逻辑思辨不同,它是一种对世界总体、整体的意念,它“可得而不可见”,超越语言和概念,然而却能通过精神境界的实践形态“体道”、“得道”表现出来。庄子的认识论与老子相呼应,老子讲“玄鉴”、“静观”;庄子说“朝彻”、“见独”。老子讲“至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复”,庄子则展示出循序渐进的具体修悟过程,即“一日能外天下,七日能外物,九日能外死生”,“而后能朝彻,朝彻而后能见独,见独而后能无古今;无古今而后入于不死不生”。老庄探本溯源,明白归根到底所谓认识不过是个体对世界和自我的认同和感知,其中的玄机是只可意会而不可言传的。庄子在《天道》中以轮扁斫轮的寓言说明了这一点:“斫轮,徐则甘而不固,疾则苦而不入。不徐不疾,得之于手而应于心,口不能言,有数存焉于其间,臣不能以喻臣之子,臣之子亦不能受之于臣。”庄子的《养生主》以庖丁解牛的故事喻养生之理,但我们也可以从中发现隐蕴的道家认识论,即从具体知识到抽象概括出一般原理再升华到左右逢源、出神入化的境界的过程,也就是道家强调以自我直观参悟自然大化的流程,把握“道”的契机;通过保持心灵高度宁静,除却欲杂想以达物我两忘、与天地精神融合的逍遥境界。

老庄的认识论归宗于自然主义,在认识过程中遵循自然法则,重视受教育者自然自我的观照。老子提“不言之教,无为之益,天下稀及之”的见解,庄子也是按照自然法则来说明这个问题的。因为“无思无虑始知道,无处无服始安道,无从无道始得道”。道是可方说的,也是讲不清楚的,要真正懂得,真正有所体会,就只得依靠自己体察自然,遵循自然规律办事。道家其他的那些方法论思想,大致也是体现了同样的精神。潜移默化的真意是顺任自然,不强做妄为;以精诚感人的真意是教育须符合自然本性,切莫矫揉造作,违反自然。

概言之,道家的自然认识论中概念的相对性、直觉思维、类比思维、整体思维等等,在许多方面超越了常规认识。道家的不言之教、潜移默化、环境教育等也深得教育之三昧。以之观照汉语言,二者相得益彰,必能使我们对当代汉语言教育有更明晰的认识并获得有益的启示。

语言是存在的家。道家的认识论乃至道家哲学在汉语言的基础上生成,必然与汉语言声息相通、血肉相连、不可分割。

与西方语言不同,汉语在很大程度上属于一种体验性语言,汉语的理性信息传递功能,跟汉语审美信息的传递功能相比,显然是后者更突出一些。汉语是一种情感性语言,中国人情感表达方式的含蓄与语言中情感的泛化有关。

比较语言学的创始人之一洪堡特认为汉语的词汇缺少语法形式,但却给人一种庄严感。“在汉语的句子里,每个词在哪儿,要你斟酌,要你从各种不同的关系去考虑,然后才能往下读。由于思想的联系是由这些关系产生的,因此,这一纯粹的默想就代替了一部分语法。”老子玄鉴,静观认识方式的提出也许即源于此。现代语言学奠基人索绪尔认为汉语是“超等词汇”的典型,属于不可论证的语言。索绪尔所说的不可论证性,反向地暗示了汉语的体验性。美国夏威夷大学成中英教授指出,汉语所反映的民族思维,尽管可能是人文情感大于科学规则,但它却或许是逻辑思维的极限,或许更能完整地反映世界。加拿大华裔学者叶嘉莹强调,“中国的语文乃是以形为主,而不是以音为主的单体的独文,在文法上也没有主动和被动、单数复数及人称与时间的严格限制。因此在组合为语句时,乃可以有颠倒错综的种种伸缩变化的弹性。”所谓“语言弹性”,正是一个体验性的空间。

在国内,语言学界和文学界均有众多论断证明于此。汉语是一种非形态语言。由于语词及其结合不受形态成分的制约,汉语语词单位的大小和性质往往无一定规,有常有变,可常可变,随上下文的声气,逻辑环境而加以自由运用。语素粒子的随意碰撞可以组成丰富的语汇,词组块的随意堆砌、包孕,可以形成千变万化的句子格局……汉语语法正是以能动、发散的基本单位为主体作创造性的发挥的。汉语语法学史也表明,任何先验的、坚硬的框架,都框不住汉语。文学界也有人盛赞:“汉语言是一种艺术型的语言,一种诗的语言”。汉语是感悟型和体验型的。所谓艺术型的语言,诗的语言、感悟型的语言,其立足点都在一个“悟”字。关于汉语体验性的具体描述,可以从记录汉语的书写符号的体验性、汉语语音的体验性、汉语语汇的体验性、汉语语法的体验性、汉语文体的体验性等多个层面展开。这方面前人之述详备,这里不一一展开。

以上不厌其繁的列举只是为了说明汉语的体悟性与道家的认识论是相通的。道家的认识论即是习惯地用体悟代替科学论证。庖丁解牛的寓言,告诉人们的,并不是科学的解剖学原理,而是“臣以神遇而不以目视,官知止而神欲行”的审美体悟。是超越逻辑整型的直观把握认识方式,它十分注重主体的审美体验,要求以全部的感觉走近对象世界。不尚实在,而贵虚涵,并因此而显得有些模糊和玄奥,但这正是道家认识方式的魅力所在,并切合汉语的特性。

二、道家之认识论契合了汉语言之思维

从接受修辞学来看,在中国人对修辞话语的体验和领会中,也可以说是汉语思维特征中,存在着三个明显的特征,而且都是与道家的认识论不谋而合。

(一)悟性思维

中华民族是一个悟性极强的民族。悠久而独特的历史传统培养了一套独特的艺术思维方法。我们之所以说它独特,是因为它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形象思维,而是一种以综合性、整体性和模糊性为特点的,熔理性判断与感性体验于一炉的特殊思维方式。与西方哲人表示“我思故我在”不同,中国哲学体现的,似乎是“我悟故我在”的玄理。“道可道,非常道”,在这一表述中,重要的不是“道”究竟是什么,而是要接受者去悟道,它给予接受者的,不是思的对象,而是提供悟的契机。“道不可言,言而非也”是道家表述的最高境界,悟出不可言的“道”,也是接受的最高境界。可以说,道家的悟道一如禅宗的悟佛,都是一种触机神应、豁然贯通的突发性认识,即悟性思维。它与修辞接受中的瞬间体悟,同出一理。即讲究“六经注我”式的直观把握,在辉煌的瞬间感受到美的永恒。

(二)平面拓展思维

中国人长于引譬连类、生发联想,从个别见出一般,从有限见出无限,其思维展开方式较多地体现出平面铺开的形态,而较少向思维深层作纵向的掘进。这种思维特征善于打破事物之间的类属关系,于异中求同,发现不同事物之间的相关相似。以平面拓展为主要特征的思维方式,为修辞接受中的秘响旁通活动提供了基础,因为从总体上说,秘响旁通的修辞接受活动,多半是在横向展开的审美联想。由点进入,扩大到面的联想,感受胜过逻辑,意会胜过言传。庄子的物我同化、物我和谐、万物齐一的思想即是这种天马行空的思维的结果。

(三)身心溶入的思维

中国有治心重于治物的传统。与此相关联的另一个传统观念是天人合一,主体和客体浑然一体、融合无间,重心和主客一体的认识论也深刻地影响着影响着艺术思维,它使得中国人往往以整个的身心去把握对象,体现出一种身心溶入的思维。“视乎冥冥,听乎无声,冥冥之中,独见晓焉;神之又神,而能精焉”,接受者进入“视乎冥冥,听乎无声”的审美境界,也就是以自我的生命接近对象的精髓。欧阳修在一首诗中对此作了具体的发挥:“弹虽在指声在意,听不以耳而以心。心意即得形骸忘,不觉天地白日愁去阴。”即要求接受者超越审美欣赏的感官层次,以主体的整个身心去接近对象。

三、道家认识论契合了当代语文教育之语感培养、语文阅读

根据道家的认识论、汉语和汉语思维特征,语文教育不应像印欧语系那样注重语法教学,而应该重视积累、感悟、熏陶和语感,提倡多读多写,应该克服浮躁焦虑的心态,不能急功近利,不能期望立竿见影。不应照搬西方注重分析的思维方法,要重视整体把握的能力。有些所谓的“科学”的体系,搞得很琐细,看起来操作性强,其实既把简单的问题搞得复杂化,又往往把复杂的问题简单化,而重视感悟、熏陶、语感,似乎不可捉摸,因为这的确是一个长期的复杂的过程,需要深入的研究和探讨。但是,与这些联系在一起的积累、多读、多写,又实在是太明白了,这正与播种、收获与孕育、生长的关系一样。播种、收获是看得见的,明明白白,而孕育、生长则是一个复杂的漫长的过程。可以说,道家的认识论结合汉语自身特点对当代语文教育的启示是极其深广的,下面仅就语感培养、语文阅读教学几方面谈谈一孔之见。

(一)语感培养

什么是语感,语感是一种修养,是在长期的耳濡目染口诵中养成的一种对语言文字(包括口头语言、书面语言)比较直接、迅速、灵敏的领悟能力。它具有敏锐性、直觉性、联想性、体验性、完整性。汉语语感包括语音感、语义感、语气感,都是直觉性的,具有模糊性、会意性等非理性的特点,是难以言传的。根据道家认识论,潜移默化的方式培养即通过朗读、诵读、背诵,通过整体感知、感受、把握、体会、体味、揣摩、领会、感悟来培养良好的语感。丰富语言的材料,建构语言的模型,增加文化的底蕴,培育悟性和灵性,提高阅读、理解、欣赏和表达水平,进而移入性情、涵养人格,使受教育者即有些底气,又有些灵气。

(二)语文阅读教学

庄子《应帝王》中浑沌凿七窍而死的寓言启示我们,在阅读教学中,不应把阅读作为一个技术的过程,不仅重视阅读的知识、阅读的方法和阅读的技能,而更应把阅读作为一个文化建构的过程。不应该把阅读作为肢解作品的过程,忽视对作品的整体把握和美的感受,而应该注意把握作品的精髓,让读者的心灵与作品碰撞。陶渊明曾说过“好读书,不求甚解”的话,而现在的中小学或大学语文阅读教学的问题是“求甚解,不好读书”,把学生的宝贵青春浪费在支离破碎、牵强附会、周文深纳的分析和钻牛角尖的繁琐练习上。学生在初一接触优秀作品时产生的最初美感和精神上震撼,反而在这一番折腾之后兴味索然,以至麻木不仁,岂非浑沌之死悲剧的演绎!

优秀的文本有自己的生命力,它们总是在一种互立并存的空间关系之下,形成一种气氛、一种环境、一种只唤起某种感受但难以道明的境界。期待读者的出现、移入,作一瞬间的停驻,然后溶入境中,并参与完成这强烈感受的一瞬之美感经验。所以成功的阅读教学应特别珍惜学生这一最初的美感经验。不是用手术刀去屠宰作品,而是引导学生从“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的境界到“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的境界再到“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的境界,亦即审美体验的逐渐深入升华而后返璞归真的过程。

[1]陈鼓应.道教文化研究[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2.

[2]方东美.中国哲学之精神及其发展[M].台北:成均出版社,1992.

[3]欧阳祯人.先秦儒家性情思想研究[M].武汉:武汉大学出版社,2005.

[4]李泽厚.中国古代思想史论[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5.

龚永标(1970-),男,湖南环境生物学院应用语言系副教授,主要从事职教语文教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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