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漱溟、冯友兰宗教观比较研究

2011-03-19 17:04周良发
关键词:宗教观冯友兰梁漱溟

周良发,潘 红

(1.安徽大学哲学系,安徽合肥 230039;2.合肥师范学院教育系,安徽合肥 230061)

梁漱溟、冯友兰宗教观比较研究

周良发1,潘 红2

(1.安徽大学哲学系,安徽合肥 230039;2.合肥师范学院教育系,安徽合肥 230061)

梁漱溟宗教观经历了从以佛教释宗教、以道德代宗教、以美育代宗教的嬗变;而冯友兰早年主张以诗歌释宗教,后来力主以哲学代宗教。他们都深入探讨了宗教的内涵,认为儒学非宗教。然而,他们的宗教观亦存在很大差异:在宗教思考方式上,梁漱溟重直觉,冯友兰重理性;在对宗教地位的认识上,梁漱溟认为宗教在人类文化思想中占有重要地位,冯友兰认为哲学高于宗教;在对宗教的未来走向的认识上,梁漱溟前后观点并不一致,冯友兰则认为哲学在未来将取代宗教。他们对宗教的独特见解,对当下如何看待宗教仍可引为借鉴。

梁漱溟;冯友兰;宗教观

晚清以降,强势的西方文化把整个中国都卷入了西化的浪潮中,传统的社会观念、意识形态和价值体系均受到不同程度的冲击。在民族危机和文化危机的双重困境之下,儒学与宗教之间的关系倍受知识分子关切。严复、康有为、辜鸿铭、蔡元培和梁启超等人都积极参与对宗教以及儒学宗教性问题的探讨。作为现代新儒家的早期代表人物,梁漱溟、冯友兰亦不例外。他们认为中国没有体系完备的西方式宗教,儒学似宗教又非宗教,但它却发挥了宗教的某些作用,维系了中国社会秩序近两千年的稳定。他们试图以此来重建中国失落已久的伦理道德和价值体系,以拯救和重建濒临破碎的中国文化。通观学界对梁漱溟、冯友兰思想的研究,特别是对他们新儒学、中西文化方面的研究论著,可谓汗牛充栋。然而,作为他们思想重要组成部分的宗教观的研究却相对薄弱①参见: 祝薇. 以道德代宗教: 论梁漱溟的宗教观[J]. 学术界, 2010, (2): 162-166; 娄章胜. 梁漱溟的宗教社会思想. 宗教学研究, 2008, (4): 132-137; 单纯, 丛春霞. 宗教及其命运: 略论冯友兰先生的宗教观点[J]. 世界宗教研究, 1996, (4): 33-41; 刘金鹏. 冯友兰“哲学代宗教”宗教思想述评[J]. 理论月刊, 2008, (10): 74-76; 王芳恒. 以哲学代宗教: 论冯友兰的“安身立命”之道[J]. 贵州民族学院学报, 2003, (4): 5-10.,至于对他们的宗教观进行系统比较的研究则尚未问世。本文拟对梁漱溟、冯友兰的宗教观进行深入比较,以厘清那一代知识分子在特定的历史境遇下对宗教、儒学以及人类文化未来走向的艰难求索。

一、梁漱溟、冯友兰宗教观之嬗变

梁漱溟(1893–1988)与冯友兰(1895–1990)生于同一时代,年龄仅相差两岁。在民族危机与文化危机的双重困境下,他们对宗教问题的深思、对传统文化的持守,在中国近现代思想史上留下了璀璨的一页。由于社会形势的变迁和人生体验的扩展,梁漱溟、冯友兰在宗教问题上的认识前后变化较大。他们宗教观的转变,深刻反映了特定时代下知识分子对宗教问题的复杂心态。

(一)梁漱溟宗教观的嬗变

纵观梁漱溟的一生,他的思想一直备受争议:艾恺称之为当代“最后的儒家”[1],黄克剑认为他是“佛光照耀下的一代儒宗”[2]。那么,他究竟是一个佛家?还是一个儒家?抑或是一个佛儒兼重的思想家?对此学界至今尚无定论。笔者以为:终其一生,梁漱溟的思想始终在佛儒之间徘徊。他的这种矛盾性源于他对“中国问题”和“人生问题”毕生求索的结果:在“中国问题”上他归宗儒家,在“人生问题”上他选择了佛家。从总体上看,梁漱溟的宗教思想有三次较大的转变:从以佛教释宗教,到以道德代宗教,终归以美育代宗教。

1.以佛教释宗教。作为一个极富现实感的思想家,青少年时代的梁漱溟对学习并不感兴趣,而是热衷于对时局的关注和国家命运的思考。他向往建功立业,希望通过政治活动来挽救民族危亡。然而,辛亥革命并没有使中国社会现状得到根本改观,加之各政治党派的勾心斗角,令他深感失望,从根本上动摇了他对政治运动的信心。1913–1916年,梁漱溟遁入佛门,以期从佛教经典中找到民族图存之路。此时,梁漱溟对佛教推崇备至,试图以佛教的标准来诠释宗教思想。他深入佛理,从佛理感悟出“安慰”与“勖勉”之道:“安慰”人的情感与“勖勉”人的意志,由此,梁漱溟考察了宗教的人性起源,从心理上确定了宗教对人生的意义。

2.以道德代宗教。在《中国文化要义》中,梁漱溟援引路德维希·安德斯列·费尔巴哈的话,“唯有人的坟墓才是宗教的发祥地”,“若世上没有死这回事,那亦就没有宗教了”[3]105。在他看来,“宗教总脱不开生死鬼神这一套的,孔子偏不谈它。这就充分证明孔子不是宗教”[3]105。梁漱溟认为宗教产生的两个条件,孔子都不具备;而孔子有他的一种独特的精神,又为宗教所不能有。“他相信人都有理性,且信赖人类自己‘是非之心,人皆有之’,什么事该作,什么事不该作,从理性上原自明白。”[3]105在梁漱溟看来,儒家的伦理道德和理性精神可以弥补宗教的功能。他甚至认为,自孔子以来,中国社会便深受其学说的影响,走上了“以道德代宗教”之路。

3.以美育代宗教。蔡元培“以美育代宗教”[4]对梁漱溟有很大的启示。随着时代变迁和认知变化,晚年的梁漱溟对宗教的认识又有重大转变。他认为“宗教失势在今天科学发达和经济繁荣的国家是最明显的事实”,“而将别有礼乐兴起,以稳定新社会生活”[5]755。随着“学术文化”之进步、“礼乐大兴”,宗教势必日趋没落。“不有以美育代宗教之说乎?……于古中国盖尝见之,亦是今后社会文化趋向所在,无疑也”,而“社会人生的艺术化亦即如此。”[5]763梁漱溟充分认识到审美在人们现实生活中的作用。

(二)冯友兰宗教观的嬗变

在宗教问题上,冯友兰的思想前后变化较大。在早期,他主张“以诗歌释宗教”;中后期,他认为哲学比宗教更好地解决人生问题,力主“以哲学代宗教”。

1.以诗歌释宗教。在早期,冯友兰主张以诗歌的眼光看待宗教。他充分肯定了宗教的积极作用,主张从诗歌的角度剖析宗教的文化价值。他说:对于宗教,“我以为只要大家以诗的眼光看它就可以了。许多迷信神话,依此看法,皆为甚美。至于随宗教以兴之建筑、雕刻、音乐,则更有其自身之价值。”[6]19冯友兰褒扬了宗教的文化价值,他又指出宗教的弊端与不足,并认为它与科学的发展相悖:“宗教亦为人之幻想之表现,亦多讲自己哄自己之道理。其所以与诗异者,即在其真以幻想为真实,说自己哄自己之话,而不自认其为自己哄自己。故科学与宗教,常立于相反对之地位。”[6]18有鉴于此,他提出:“吾人诚能视宗教之神话为文学,视宗教之神学为哲学,视随宗教以兴之建筑、雕刻、音乐等为美术,如由此观察,则诸大宗教皆成为哲学文学艺术之综合矣。”[6]228由此可见,冯友兰早期主要发掘了宗教的文学艺术之价值。

2.以哲学代宗教。20世纪30–40年代,冯友兰构建了体系庞大、逻辑严密的“新理学”。同时,他对宗教的认识发生根本性的转变。他认为在解决人生价值问题上,哲学在中国传统社会里扮演了宗教的角色和发挥了宗教的功能。“哲学在中国文化中所占的地位,历来可以与宗教在其他文化中的地位相比……在旧时,一个人只要接受教育,就要用哲学启蒙。儿童入学,首先教他们读‘四书’……‘四书’是儒家最重要的课本……西方人看到儒家思想渗透到中国人的生活,就觉得儒家是宗教。可是实事求是地说,儒家并不比柏拉图或亚里士多德的学说更像宗教。”[7]5在他看来,儒学并非西方式的宗教,但具有一定的宗教特质,满足了中国人超越现世的精神追求和心灵归依。

二、梁漱溟、冯友兰宗教观之比较

梁漱溟、冯友兰都深入探究了宗教的地位及其命运。由于人生阅历和教育背景的不同,因而他们在思维方式上也存在较大差异,这使他们对宗教的认知同中有异,有时相去甚远。

(一)梁漱溟、冯友兰宗教观之同

1.宗教的内涵。从他们的宗教思想来看,他们都对宗教的含义进行了深入探讨并有自己的理解。他们都对宗教予以充分的认可,认为宗教为人们提供了超越现世的心灵诉求和精神安慰。

梁漱溟认为,自近代以来,人们对宗教问题各执一词,而要解决宗教问题首先要明确“何为宗教”?梁漱溟指出:“所谓宗教的,都是以超绝于知识的事物,谋情志方面之安慰勖勉的。”[8]417他认为某种信仰若要成为宗教须具备两个条件[8]418:一、宗教必以对于人的情志方面之安慰勖勉为他的事务;二、宗教必以对于人的知识之超外背反立他的根据。在他看来,宗教排除了现有世界的理智,是一种非理性主义的神秘感悟,同时能够在人的情感方面起到安慰勖勉的作用。不仅如此,在较高的宗教那里,宗教能给人一个安心立命之处。当人们情绪低落、生存艰难时,宗教可以给人们生活的希望和生存的勇气。梁漱溟认为:宗教的本质,从知识方面来看是超绝,从情志方面来看则是出世。“宗教者出世之谓也”[8]439,宗教是人们对未来的憧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冯友兰亦从主观情感方面来探讨宗教的含义。他认为:宗教是一种神秘主义的情感因素,其作用在于“求情感之慰安”[7]8。他说:“宗教也和人生有关。每种大宗教的核心都有一种哲学。事实上,每种大宗教就是一种哲学加上一定的上层建筑,包括迷信、教条、仪式和组织。这就是我所说的宗教。”[9]627在冯友兰看来,宗教与哲学密切相关,宗教的核心部分是哲学,是认识层次较低的哲学。“世界之宗教,皆以合于人之情感之想象为真理,而否认理智之判断者也。”[10]冯友兰认为:宗教排除了理智的逻辑判断,纯粹是一种主观情感之想象的神秘主义,其功能在于满足人们“情感之慰安”。概而言之,宗教是一种超越现世的心灵追求和情感体悟。

2.儒学非宗教。关于儒学是不是宗教,是中国近现代以来思想界争论最大的问题之一,至今尚无定论。对于这一问题,梁漱溟、冯友兰都明确认为儒学不是宗教,但他们同时也认为:在中国传统社会里,儒学具有宗教的某些特质,它代替了宗教的某些功能。

梁漱溟指出,中国社会受周孔影响,走上以道德代宗教之路。他认为道德与宗教在功能上是一致的,“宗教信徒每当面对神明,致其崇仰、礼拜、祈祷、忏悔的那一时刻,心情纯洁诚敬,便从尘俗狭劣中超脱出来。这实在是一极好方法来提高人们的德性品质,也就是提醒其知是知非的理性自觉,稍免于昏昧。一般人的德性品质常资藉信仰宗教而得培养,是所以说道德宗教二者实联通也。”[3]714此外,梁漱溟认为道德与宗教有明显不同:宗教是出世的,道德是入世的。道德为理性之事,存于个人之自觉自律;宗教为信仰之事,寄于教徒之恪守教规。由此,梁漱溟坚信,儒学似宗教而非宗教,维系中国社会秩序稳定的儒家伦理道德并非宗教。

冯友兰也始终认为:儒学不是宗教,而是伦理教化,是一种文化和哲学。儒学不讲天堂地狱,没有创世纪,更没有宗教的组织和仪式。即使在儒学初创时期,儒家对神、祭祀都采取一种诗意化的态度,其目的也不是为了心灵的救赎,而是陶冶情感、伦理教化:“宗教、诗,二者都是人的幻想的表现,二者都把想象和现实融合起来。所不同者,宗教是把它当成真的来说,而诗是把它当成假的来说……我们从诗中得到的情感满足并不妨碍理智的进步。”[7]131儒家思想的核心价值理念是倡导积极的入世精神,孔子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11]的使命感和责任感,一生周游列国、四处奔波,其目的在于寻求匡时济世之道。相比而言,宗教是弃世的,宗教的主旨不在于干预现实社会,而是祈求于来世,这与儒家的基本精神是背道而驰的。必须指出,冯友兰虽然认为儒学不是宗教,但他并不否认儒学具备一些宗教因素,只是其发展方向是非宗教的。

(二)梁漱溟、冯友兰宗教观之异

1.对宗教思考方式的不同。如果说梁漱溟从人生感受的角度,以直觉的思维来探讨宗教;那么可以说,冯友兰是从哲学思辨的角度,以理性的方式来解读宗教。

从梁漱溟对宗教产生条件的分析,可以清晰地看到其研究宗教的独特视角:“宗教必以对于人的情志方面之安慰勖勉为他的事务”,这是从心理学角度探讨宗教对人生的现实意义;“宗教必以对于人的知识之超外背反立他的根据”,这就指出了宗教的特质是超绝与神秘。梁漱溟指出,人的情志不明正是因为他的理智清晰。面对这样的困境,他认为人只有通过非理性和神秘的直觉认知才可以解脱。然而,超绝也好、神秘也罢,宗教的最终目的就在“安慰勖勉”人的生活与情感。不难发现,梁漱溟对宗教的认知主要是从人的现实生活展开,以直觉的生命体悟达到对宗教内在意蕴的认知。

在冯友兰的理论中,宗教问题所占的地位远不及在梁漱溟那里重要。他以哲学的思辨,理性地分析了宗教的内在本质。他认为超乎现世的追求是人类先天的欲望,作为超乎现世的宗教,也就是某种理性的“本能”。在冯友兰看来,“超乎现世”很大程度上是通过理性认知来实现的,只是这种认知是低层次的“觉解”。宗教思想体现了人对于其自身与宇宙之关系“不完全底觉解”,“天国或天堂,是人对于理世界只有模糊底、混乱底知识时,所有底观念”;“创世的观念,是人对道体只有模糊底、混乱底知识时,所有底观念”[9]625。虽然只是“模糊的”、“混乱底”观念,但毕竟排除人的情感,是理性分析的结果。他说:“宗教使人信,哲学使人知”,这种信“仍是以理性为根据底。”[12]不难发现,冯友兰对宗教的思考是十分理性的。

2.对宗教地位认识的不同。宗教在社会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梁漱溟、冯友兰对此问题的观点有明显的差别。梁漱溟认为,宗教在文化思想中占有重要的地位;而在冯友兰看来,哲学实高于宗教的作用。

梁漱溟认为宗教在人类文化思想中占重要地位。“人类文化都是以宗教为开端,且每依宗教为中心。人群秩序及政治,导源于宗教,人的思想知识以至各种学术,亦无不导源于宗教。”[3]97宗教“在人类文化中占很重要一个位置,这个我们可以说是宗教在人类生活上之所以必要。”[8]419在梁漱溟看来,宗教在人类文化中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是人类文明的源头。宗教又是“中西文化的分水岭”[3]53。在对西洋、中国和印度三种文化形态的分析中,梁漱溟以宗教作用的大小作为划分人类不同文化类型的依据。中国没有严格意义上的宗教,周孔教化并非宗教;西洋起初宗教很盛,随着近代以来科技发达,其宗教才日渐衰落;而在印度,宗教是其思想的核心,哲学、科学和艺术均是宗教的附属物。由此可见,梁漱溟高度肯定了宗教在人类文化史上的地位。

冯友兰认为哲学高于宗教。中国人也有超越现世的追求,只是中国人的这种追求没有诉诸宗教,而是寄托于哲学。“对超乎现世的追求是人类先天的欲望之一,中国人并不是这条规律的例外。他们不大关心宗教,是因为他们极其关心哲学。他们不是宗教的,因为他们都是哲学的。他们在哲学里满足了他们对超乎现世的追求。他们也在哲学里表达了、欣赏了超道德价值,而按照哲学去生活,也体验了这些超道德价值。”[7]8在他看来,哲学能够提供比宗教更纯粹的“超道德价值”,带给人们更多的精神归依。显而易见,冯友兰高扬哲学的目的在于肯定哲学在中国传统文化中的重要性。终其一生,冯友兰对人生的反思、对宇宙生命的觉解和对理想人格的阐扬,都深深地体现在他对中国传统哲学的持守中。

3.对宗教未来走向认识的不同。宗教将走向何处,会有怎样的命运?梁漱溟、冯友兰对此问题有不同的见解,并且都有真知灼见。

对宗教之命运,梁漱溟前后的观点并不一致。早年他对宗教前景十分乐观,论证了宗教在未来社会存在的必要性。他认为:“宗教自始至终皆为谋现前局面之超脱,然前次皆假超脱,至此乃不能不为真超脱真出世矣。宗教之真乃见,盖以宗教之必要至此而后不拔故也。”[8]429在梁漱溟看来,只有宗教的出世思想才能解决人生问题。随着现代物质生活的富足、道德精神的普遍缺失,人们只能脱离尘世,在超理智的层面寻求安慰。在著名的“文化三路向”理论中,他阐述了人类文化发展要经历三个次第路向[3]381。第一路向的西洋文化着重解决了人的物质生活;第二路向的中国文化主要体现人与人之间的伦理道德;第三路向的印度文化反映人的终极关怀。梁漱溟认为,人类文化的走向是由西洋到中国到印度,即由自然到伦理到宗教。可见,梁漱溟早年对宗教的未来发展充满信心,宗教是人类文化的发展方向。但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和人生体验的深化,晚年的梁漱溟对宗教的前景并不自信,他开始赞同蔡元培“以美育代宗教”的观点,认为审美是社会人生艺术化的必然方向。

冯友兰从人的认知层面,预言了宗教的命运。他认为宗教和哲学的功能都是认识世界,只是认识的层次不同:宗教得到的是幻象,哲学获得的是真理;宗教是道德境界,哲学是天地境界[9]627。从人的价值判断来看,真理肯定优于幻象;从人的认知范畴来看,天地境界高于道德境界。所以,“在未来的世界,人类将要以哲学代宗教。”[7]9“因为在哲学里,为了熟悉更高的价值,无须采取祈祷、礼拜之类的迂回的道路。通过哲学而熟悉的更高价值比通过宗教而获得的更高价值甚至要纯粹得多,因为后者混杂着想象和迷信。在未来的世界,人类将要以哲学代宗教。这是与中国传统相结合的。人不一定应该是宗教的,但他一定是哲学的。但一旦是哲学的,他也就有了正是宗教的洪福。”[7]9冯友兰致力于把中国传统哲学的内在特质发扬出来,为人类精神提供安顿之所的毕生探求值得后人学习与借鉴。

三、梁漱溟、冯友兰宗教观之评价

近代以来,随着科学技术的深入发展,宗教权威日渐呈衰微之势,儒学与宗教的关系问题多次成为知识分子探讨的焦点。梁漱溟、冯友兰以现代新儒家的身份,基于自身的立场和独特的视角表达了对此问题的深沉之思。他们详尽地论述宗教的内涵及特质,从学理层面指出儒学似宗教又非宗教。由于二人视角不同,他们对宗教的未来走向作出了不同的判定。然而,无论是“以道德代宗教”,亦或“以哲学代宗教”,其深层背景在于他们对中国传统文化的持守与张扬。出于对传统思想文化的深深眷恋,他们无形中夸大了中国传统道德、哲学在解决人生价值问题上的作用,同时这也彰显了他们对中国传统道德、哲学的深刻体认与厚重的人文关怀。

梁漱溟、冯友兰对宗教的体悟,不管是肯定还是否定宗教,都说明了他们更为看重的是一种文化形式的价值担当功能。他们对宗教问题的复杂心态,充分展现了那一代知识分子对社会、对人生的深切关注和理性思索,对当下如何看待宗教仍可引为借鉴。

[1] 艾恺. 最后的儒家[M]. 南京: 江苏人民出版社, 2003: 1.

[2] 黄克剑. 百年新儒林[M]. 北京: 中国青年出版社, 2000: 1.

[3] 梁漱溟. 中国文化要义[C] // 中国文化书院学术委员会. 梁漱溟全集: 第3卷. 济南: 山东人民出版社, 2005.

[4] 桂勒. 蔡元培学术文化随笔[M]. 北京: 中国青年出版社, 1996: 174.

[5] 梁漱溟. 人心与人生[C] // 中国文化书院学术委员会. 梁漱溟全集: 第3卷. 济南: 山东人民出版社, 2005.

[6] 冯友兰. 人生哲学[C] // 冯友兰. 三松堂全集: 第2卷. 郑州: 河南人民出版社, 2001.

[7] 冯友兰. 中国哲学简史[C] // 冯友兰. 三松堂全集: 第6卷. 郑州: 河南人民出版社, 2001.

[8] 梁漱溟. 东西文化及其哲学[C] // 中国文化书院文术委员会. 梁漱溟全集: 第1卷. 济南: 山东人民出版社, 2005.

[9] 冯友兰. 新原人[C] // 冯友兰. 三松堂全集: 第4卷. 郑州: 河南人民出版社, 2001.

[10] 冯友兰. 中国哲学中之神秘主义[C] // 冯友兰. 三松堂全集: 第11卷. 郑州: 河南人民出版社, 2001: 136.

[11] 黄宗羲. 宋元学案[M]. 北京: 中华书局, 2007: 664.

[12] 冯友兰. 新原道[C] // 冯友兰. 三松堂全集: 第5卷. 郑州: 河南人民出版社, 2001: 110.

Comparative Study of Views of Religion of Liang Shuming and Feng Youlan

ZHOU Liangfa1, PAN Hong2
(1. Department of Philosophy, Anhui University, Hefei, China 230039; 2. Department of Education, Hefei Normal University, Hefei, China 230061)

Liang Shuming’s view of religion experienced a evolution from using Buddhism interpreting religion to choosing morality instead of religion and finally to choosing aesthetic education instead of religion. On the contrary, Feng Youlan initially proposed to interpret religion with poetry and finally actively claimed to take the place of religion with philosophy. After carefully investigation into the intension of religion, they both agreed on the opinion that Confucian is not a religion. However, there were quite differences between Liang Shuming’s view of religion and that of Feng Youlan. They were: on the thinking way of religion, Liang valued intuitive while Feng valued rationality; on the social status of religion, Liang held that religion is superior to others in human being’s culture and thoughts, but Feng put philosophy in a higher place than religion; on the further development of religion in the future, Liang had uncertain opinions about it; whereas Feng believed that religion must yield its status to philosophy in the future. Their unique understandings of religion could still be referred to in dealing with contemporary issue of religion.

Liang Shuming; Feng Youlan; View of Religion

(编辑:朱青海)

B920

A

1674-3555(2011)05-0065-06

10.3875/j.issn.1674-3555.2011.05.009 本文的PDF文件可以从xuebao.wzu.edu.cn获得

2010-11-15

安徽大学杰出青年科学研究培育基金项目(2010)

周良发(1979- ),男,安徽六安人,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近现代哲学与中西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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