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N+V状中式复合词看汉语词法与句法的关系

刘冬冰，赵思达

（南京林业大学语言应用研究中心，江苏南京210000）

从N+V状中式复合词看汉语词法与句法的关系

刘冬冰，赵思达

（南京林业大学语言应用研究中心，江苏南京210000）

在汉语史上，一些句法结构由于其中的语法性成分功能的衰退而变成了词。现代汉语中的一部分N+V状中复合词有些就是古代汉语中名词做状语的短语的词汇化结果。而句法中状语的顺序又影响到N+V状中复合词不同类型的词汇化进程和数量。

N+V式短语；词汇化；N+V状中复合词

引言

现代汉语的复合词有五种基本类型，其中偏正式复合词不在少数。这些复合词的来源如何？其语法构造怎样？从中可以发现哪些规律？本文试从历时的角度进行观察。

通过考察n+v状中式双音节复合词，我们发现：词法与句法的关系极为密切。表现在：第一，部分词法由句法衍生而来，许多n+v状中式双音节复合词是在古代汉语名词作状语这种句法的影响下逐渐类化来的。第二，句法中状语的顺序影响到n+v状中复合词不同类型的词汇化先后及数量。

一、n+v状中式双音节复合词的类型

我们以《现代汉语词典》为依据，把n+v状中式双音节复合词分为以下几种类型：

1.表动作的方式、工具和材料：伴读伴发伴生伴宿伴随伴同伴舞伴游辈出笔伐笔耕笔记笔录笔试笔算笔谈鞭策鞭笞鞭打鞭挞冰镇兵谏步行仓储彩绘彩排彩喷彩印漕渡漕运册封册立车裂电传电镀电告电函电焊电贺电汇电解电离电疗电烫毒害毒化恩赐恩准耳闻风闻根除根植根冶光照海运函告函购函授函售函索河运火化火葬后顾口传口服口试口授口算口述口译力避力挫力荐力戒力求力图力行力争力主卵生毛纺面陈面呈面访面洽面商面试面授面谈面叙面议目测目睹目见目录目送囊括炮击枪毙枪击枪决枪杀枪战肉搏筛选舌耕身受手工手记手书手写树葬水葬水磨水运水疗胎教胎生铁打图解团拜团聚信汇刑拘刑辱刑讯刑侦雪藏言传言教言喻油饰油印

2.表动作行为的处所、方向：板书耳语海归后继后起后行家访家居家种效游露宿露营内定内耗内讧内控内退内应盆浴盆栽土产土葬野炊野营野战北上后退南下上报上传上调上访上浮上告上缴上诉上溯外出外传外调外访外加外来，外流外露外卖外派外聘外逃外销外扬外溢西晒右倾下挫下达下跌下放下浮下滑下降下泄下泻下坠左倾

3.表情态或比喻：板结板实板硬板正板滞被覆笔立笔挺笔直壁立冰冻冰冷冰凉冰释波动蚕食鼎立粉碎风传风行蜂拥辐辏辐射鼓胀瓜分龟缩海涵狐疑鲸吞鸠集笼罩蔓延奴役泉涌雀跃鼠窜尾随尾追席卷鱼贯云集云散响应云游蜇居

4.表时间：晨练春耕春训春游冬藏冬储冬眠冬运冬泳冬贮夜战

5.表原因：病故病弱病逝病退病休仇恨仇杀风干风化水肿

6.表依据：法办法定法冶

7.表目的：义捐义卖义拍义赛义演

8.表自居身份：臣服客居客死隶属.

9.表动作的频率：年检年审年均月均

10.表示动作、性质的发展变化：日见日渐日趋

二、n+v状中式复合词由句法结构而词汇化的内部动因

1.古代汉语的名词直接前置于动词作状语

美国语言学家Givon(1971)有一著名论点：今天的词法曾是昨天的句法，要了解一种语言现在的构词法，就必须了解这种语言早先阶段的句法。[1]我们看到，N+V状中式复合词中有很多修饰成分都是表工具的，如”车裂”“网罗”、“笔记”，或表动作发生的处所的,如”露营、内定”等,这与古代汉语的名词的句法功能有关。古汉语中，名词直接放在动词之前用作状语是一种常见的语法现象，也是古代汉语名词固有的功能。如：

未至，道渴而死。——“道”表地点。

朱亥袖四十斤铁椎，棰杀晋鄙。——“椎”表工具。

伍子胥橐载而出昭关.——“橐”表工具。

其中做修饰语的名词都不需要介词的引导，其句法位置紧贴动词，与动词紧密相连的法位置为其与动词的粘合提供了可能性，这一点与现代汉语很不相同：在现代汉语中，如果修饰成分表工具或处所，必须有一个介词来引导，这个名词须先与介词组成一对直接成分,然后再与动词组合，故而与介词的关系近于其与动词的关系。这样，它们凝固成词的几率就会小很多；而古汉语中名词可以直接做状语，它们凝固成词的可能性就很大。所以，以上n+v状中复合词有一部分可能就是古代汉语中名词做状语的句法结构词汇化的结果，即短语等非词单位逐渐凝固或变得紧凑而形成为单词。

2.句法结构中某语法性成分的功能发生了衰退

董秀芳（2002）通过研究双音节复合词了解到：双音节复合词主要有三个来源：短语、句法结构和跨层结构。[2]23其中，来自句法结构的那一部分复合词的演变途径是：从一种能产的可类推的形式变为凝固的不能类推的形式。其内部动因多是由于句法结构中的语法性成分的功能的衰退，当一个语法性成分的用法逐渐受到局限后，原来由该语法性成分形成的自由组合就变成了词汇成分，作为已消失的句法形式的遗迹而保留在语言系统中。在汉语史上，确有一些句法结构即因其中的语法性成分功能的衰退而变成词了的。据此，我们可以设想：古汉语中做状语的名词在长期的发展过程中，其功能发生了弱化，也是n+v状中式双音节复合词产生的原因。

3.复合式构词法的类推作用

我们还发现：表动作工具、方式或处所的状中式复合词数量虽多，却很多都是由同一个方位词做修饰成分的，例如：“面陈面呈面访面洽面商面试面授面谈面叙”、“内定内耗内讧内控内退内应”、“上报上传上调上访上浮上告上缴上诉上溯”、“外出外传外调外访外加外来，外流外露外卖外派外聘外逃外销外扬外溢”、“下挫下达下跌下放下浮下滑下降下泄下泻下坠”等，由此我们可否推论：其中许多并非直接由古代汉语的短语凝固而来，而是使用复合法类化的结果？比如“面谈、面见”类由“面刺寡人”的“面刺”而来；“下挫下达”类由“日光下彻，影布石上”的“下彻”而来；“笔录、笔算”等由“笔伐”而来等等。由是观之，在n+v状中复合词的产生过程中，词法当产生于句法。因为只有当复合词不断地从句法中衍生出来后，复合词才逐渐地不必通过句法而被语言使用者直接作为一种造词的方法所运用。[2]24

三、不同类型n+v状中式双音节词词汇化的不平衡性

由短语而来的双音节复合词有的形成得早，有的形成得晚，有的数量多,有的数量少,即不同类型的n+v状中式双音节词的发展是不平衡的。据程湘清研究，表情态的状语最早与中心语粘合，完成词汇化的过程。

我们仍然想尝试通过对汉语句法的观察做出解释。

现代汉语句法中多状语的出现顺序由远及近依次是：时间状语—语气以及关联句子的状语—描写动作者的状语—表示目的，依据、关涉、协同的状语—处所空间方向路线的状语—表对象的状语—描写动作的状语(情态、方式)

例如：看到李玲，女儿马上从教室里冲着妈妈像小鸟一样飞了出来。

之所以是这样一种顺序，与汉语的重意合的句法特征关系密切：语义上与中心语的联系越紧密的修饰语，与中心语的稳定的性质或状态关系越直接的修饰语，在句法结构的线性顺序上就越靠近中心语。

“像小鸟一样”在语义上与“飞”的稳定的性质密切相关，因此紧挨动词中心语，而“马上”“从教室里”“冲着妈妈”与“飞”没有直接的语义联系，所以离中心词就远。

由于动作行为总伴随着某种情况而呈现，所以.表情态的状语是描写动作的状语，与中心词的位置最靠近。古汉语的情况亦然：

项伯亦拔剑起舞，常以身翼蔽沛公。——“翼”，表“蔽”的情态。

动作行为又总是以某种方式进行或存在的，方式也是动作行为进行的一个内在方面，所以在状语的排列顺序上,表方式的状语在语义上也较其它状语更接近表动作的动词中心语的性质，故距离中心词也较其它状语要近。例如：我昨天在办公室用计算器仔细地复核过了。“用计算器”要比“昨天”(表时间)“在办公室”(表地点)更靠近中心词“复核”。与此相一致的是：表方式的“坑杀、枝解、网罗、笔记”等n+v状中复合词由短语而词汇化的情形最早也最多。即在词法上，这一类状语最早与中心词粘合成词。

而表对象的状语为何没有词汇化或词汇化的几率很低呢？这仍与古今汉语的句法有关。古汉语中，引介动词对象的名词性成分往往在动词后面与一个介词结合为介宾短语做补语，根本不与动词邻接，所以不大可能与中心动词粘合为一个偏正式双音节词；在现代汉语里，表对象的名词也需要介词引导，与介词互为一对直接成分，不与动词发生直接关系，所以，与动词凝固的可能性也很小。[3]108

由上述分析可以看出：n+v状中式复合词内部类型历时发展的不平衡性与句法层面状语的语序受到同样的语义功能因素的制约，同时，不同类型状中式复合词发展的不平衡性与句法层面不同类型状语的语序的对应关系亦颇为一致。句法结构中状语的顺序影响到n+v状中复合词不同类型的词汇化进程和数量。

从共时角度看，汉语复合词与句法结构具有明显的同构关系。复合词的五种结构方式与短语的五种类型具有很大的对应性，这一点我们毋庸赘述。从历时角度考察,复合词在来源上与句法结构有着密切的关系,可以说,复合词是词法和句法的一个界面，搞清复合词的产生方式有利于对汉语整体面貌的认识。

[1]高秀雪.语法化及其语用动因［J］.广西社会科学，2004.

[2]董秀芳.汉语双音词的衍生和发展［M］.成都：四川民族出版社，2002.

[3]程湘清.汉语史专书复音词研究［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3.

Relations between Chinese Word-Building and Syntax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N+V Adverbial-qualified Compound Words

LIU Dong-bing,ZHAO Si-da
（Language Research Center,Nanjing Forestry University,Nanjing,Jiangsu 210037,China）

Throughout the history of Chinese,some syntactic constructions have turned into words due to the decrescence of the function of grammatical component.Actually,some words in parts of the N+V adverbial-qualified compound words in modern Chinese derive from the lexicalization of those phrases in which nouns function as adverbs in the ancient Chinese.

N+V phrase;lexicalization;N+V adverbial-qualified compound words

H146

A

1008—7974(2011)07—0005—03

2011—03—27

刘冬冰（1954-），女，北京人，南京林业大学语言应用研究中心主任，教授，硕士生导师。

章永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