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述练习频率对初级水平留学生口语表达流利度及正确率的影响之个案研究

田 靓

(北京语言大学汉语进修学院,北京 100083/北京大学中文系,北京 100871)

复述练习频率对初级水平留学生口语表达流利度及正确率的影响之个案研究

田 靓

(北京语言大学汉语进修学院,北京 100083/北京大学中文系,北京 100871)

复述故事;练习频率;口语教学;对外汉语教学

本文通过实验研究对“反复操练”进行量化分析,以个案研究探索性地考查复述练习频率对基础阶段汉语学习者口语表达流利度和正确率的影响。研究结果认为,练习频率对学习者口语表达流利度和正确率的影响是不平衡的,而不同的输入方式也影响练习频率对学习者口语提高的效用。

1.引言

语言学习离不开练习。随着认知科学和心理语言学研究的发展,练习频率对语言学习的影响成为研究热点之一。在对外汉语基础阶段的教学改革研究中,教学机构对“主讲”、“复练”课程设置的回归,在一定程度上也正是基于对提高练习频率以提高学习者语言学习效率这种观点的再认识。因此本文尝试通过试验研究,来考察复述练习频率对初级水平汉语学习者口语表达的影响,以期为目前对外汉语基础阶段课程和教学法改革提供实证研究支持并提出建议。

1.1 关于 “练习频率”的研究

所谓 “练习频率 (task frequency)”,是指学习者对某项练习重复的次数 (Harrington&Dennis,2002)。在“以频率为基础,基于联想的学习理论 (Associative Theories of Learning)” (Ellis,2002)的影响下,有研究认为,语言学习就是在语言表征之间建立联系,练习频率在很大程度上加强并决定了联系效果 (Harrington&Dennis,2002),而且练习频率对语言技能发展和“知识强化”都有促进作用 (Schmidt,2002)。

第二语言学习领域对练习频率的研究已涉及到听、说、写,涉及到词汇、语法等诸多方面,并且对口语发展作用的研究尤为深入。比如,Nation(1989)、Arevart&Nation(1991)通过 4/3/2重复练习法考察了练习频率对口语表达的影响,即学习者分别用 4分钟、3分钟、2分钟对不同听话人讲述内容相同的事情。研究表明,通过重复同一内容的练习,学习者在口语流利性和表达准确性上都超出平时的水平。Bygate(1996:136-146)通过个案研究发现,被试经过重复练习 “故事复述(story-retelling)”作业,其口语水平各项指标都有变化,除了流利性有明显进步外,在词汇多样性、句法复杂性以及语言准确性等方面都有提高。Gass等 (1999)也使用“故事复述”作业考察了重复练习对学习者的口语整体水平,对句法、词汇等方面的影响。结果也显示,学习者不仅在上述各项指标上有明显进步,而且将注意力由内容转向了语言形式,提高了表达准确率。总之,对练习频率的大部分研究结果都支持练习频率的提高能够促进学习者提高口语水平这一观点。当然也有人指出,练习频率在语言技能发展中的作用其实相当有限,至少它无法解释语言错误中的僵化现象,更无法解决学习者在语言规则的学习和习得上出现的问题 (Hulstijn,2002)。

从现有文献看,针对练习频率的研究主要集中在英语作为第二语言 (外语)教学领域。而对外汉语教学领域的相关研究兴趣主要集中在对汉字 (词)复现率的探讨上,比如柳燕梅 (2002),江新 (2004,2005,2006)的系列研究等,直接针对“练习频率”这一课题的研究还比较少。

1.2 问题的提出

目前,在以“听说法 (audio-lingual method)”为基础的汉语课堂教学中,提高 “练习频率”具体表现为“重复操练”,这一教学方式仍活跃在一线汉语教师的课堂教学实践中。长期的课堂教学实践表明,通过重复操练以求学习者熟练掌握所学内容是一种实用性很强且有效的教学方法。但对于“重复操练”这一方法的操作细节,比如如何控制练习次数、不同输入方式对练习效果的影响等问题,仅靠教师的经验积累和主观感受还不足以作出详尽且有说服力的说明。因此,本研究采用定量分析法,通过考察复述练习频率对基础阶段留学生口语表达流利度和正确率的影响,尝试回答如下具体问题:

1)“故事复述”练习频率对基础阶段汉语学习者口语流利度和正确率是否存在影响?存在怎样的影响?

2)在“故事复述”练习中,“听”和“读”两种不同输入方式对学习者口语流利度和正确率的影响是否有差别?

2.研究方法

本研究尝试采用微变化研究法 (micro genetic method),它要求研究者在较短时间内,高频度观察和记录受试者学习和掌握某个观念、某个知识点,或某项微技能的过程,并对数据进行定量、定性的精确分析 (文秋芳,2003)。我们将采用这种研究方法,通过模拟课堂教学过程和记录被试参加训练的具体细节考察上述问题。

2.1 被试

由于微变化研究法需要研究者对被试的测试情况逐个、逐点严格记录,详细考察,投入时间和精力较多,因此在目前研究条件下我们只能做探索性、个案性的研究尝试,即选取了北京语言大学汉语进修学院初级系两名学生做个案研究。

这两名被试为同班同学,均为非汉字圈学习者,来中国前没有汉语学习经历。到参加测试为止,被试经过五个月的汉语强化训练,完成了汉语基本语法的学习。其基本情况见表1。

表1:被试基本情况

2.2 测试材料

测试材料包含两篇故事。故事 (一)有 344个字,27个句子。故事 (二)有 228个字,19个句子。材料符合下列要求:1)不存在被试没学过的语法结构;2)不存在被试没学过的生词。测试材料具体内容见附录。

2.3 测试程序

研究采用逐一测试的方式,每次测试均录音。整个测试需要每位被试参与三次:前两次测试在连续的两天内完成,为主测试;第三次测试为后测,与前两次测试的时间间隔分别为两天,以考察被试口语发展情况。具体安排如下:

第一天 (测试 1),被试朗读并复述故事 (一)。具体步骤为:

第一步:请被试朗读文章一遍并提问题。主试回答关于词汇、语法各项内容,初步疏通被试在内容理解上的问题。

第二步:请被试朗读材料三遍,每一遍朗读后,都需脱稿复述一遍内容。在这三遍复述中主试均不纠正被试的错误,但是可以回答被试提出的问题。

第三步:主试向被试说明在前三次复述中他 (她)没有说出的内容,帮助其复习。

第四步:被试进行第四次复述,主试告知被试本次复述限时 1分钟,要求其尽可能快地复述,越多越好。但实际操作中,如果超过一分钟,不必打断被试,让其继续完成复述。

第二天 (测试 2),被试听并复述故事 (二),具体步骤同测试 1。

第三天无测试。

第四天 (测试 1的后测),被试朗读两遍故事 (一),然后进行复述。

第五天 (测试 2的后测),被试听两遍故事 (二),然后进行复述。

每次测试完成后,主试通过交谈了解被试在测试中的困难、进步以及感想。

2.4 考察指标

1)本研究以语速作为口语流利度指标。语速 =复述故事的字数 /复述时间 (以分钟计算)。“复述故事的字数”指被试复述时说出的字数,不论是否涉及故事内容。“复述时间”指删除了被试沉默、停顿后的实际说话时间。

2)正确率也是重要的考察指标。正确率 =与故事内容相关的正确的句子 /复述的总句数。“与故事内容相关的正确的句子”指涉及故事内容,语法和词汇都正确的句子,但不一定是原句。“复述的总句数”是指被试说出句子总数,且不论句子是否涉及故事内容。

3.数据分析

3.1 流利度成绩分析

表2:流利度 (单位:字 /分钟)

我们对每一组数据进行了单样本 t检验 (双侧),结果显示:在四组实验条件下,第三遍练习的数据与各自组的均值差异显著 (t1(3)②“1(3)”表示在实验条件 1下的第 3遍练习,下同。=-3.079,p1(3)<.05; t2(3)②=-3.712,p2(3)<.05; t3(3)=-3.236,p3(3)<.05; t4(3)=-2.982,p4(3)<.05)。

3.2 正确率成绩分析

表3:正确率 (单位:%)

对正确率数据的单样本 t检验 (双侧)的结果表明:在第一组和第三组的实验条件下,第三遍练习的数据与其均值差异显著 (t1(3)=-3.351,p1(3)<.05;t3(3)=-2.884,p3(3)<.05)。在双侧 t检验中,我们还发现在三组和第四组的实验条件下,第一遍练习的数据与其均值差异显著 (t3(1)=3.181,p3(1)<.05;t4(1)=3.282,p4(1)<.05)。

4.讨论及结论

本研究的数据分析显示,不仅“故事复述”练习频率对初级水平学习者口语表达的流利度和正确率均有影响,而且以不同的输入方式进行重复练习,对初级汉语学习者的口表达的流利度和正确率也是有影响的。

4.1 对流利度的影响

首先,在高密度集中训练条件下,提高“故事复述”练习的频率使得学习者的口语表达流利度得到了一定程度提高。数据分析显示,本研究被试在 “第三遍”练习时得到的成绩显著高于其平均成绩。但当被试被告知第四次为 1分钟限时复述后,受他们心理紧张的影响,造成了他们流利度成绩的回落,

其次,让我们感到意外的是,被试通过重复练习所获的流利度的提高 (如第三遍的成绩)在后测中并没有保持下来,后测成绩与平均成绩无显著差异。我们推测,这种结果可能受到练习频率不足的影响。也就是说,本研究练习频率还不足以让学习者在流利度的量变发展中获得质变的提高。这需要我们在进一步的研究中,扩大数据范围继续探索。

再次,在不同输入方式下,我们也没有发现练习频率对被试的流利度成绩存在显著影响。也就是说,在听和读的输入条件下,被试的发展没有显著差异。

4.2 对正确率的影响

第一,从获得数据来看,学生A和学生B在朗读后复述中第三遍的成绩都显著地高于各自的平均值。可见通过多次重复练习,被试口语表达正确率也得到了发展,显著的提高出现在“第三遍”。

第二,“练习频率”对提高“正确率”的作用在水平高的被试成绩中有显著体现。因为在双侧 t检验中,学生 B (水平高的被试)的第一遍、第三遍成绩都与平均值差异显著,这意味着,被试从低成绩到高成绩的发展速度很快。

第三,就“练习频率”对提高“正确率”影响度而言,朗读输入方式比听力输入方式影响显著。数据表明,在朗读输入条件下,学生A和学生B的第三遍成绩都显著地高于平均成绩。而在听力输入条件下没有这种提高现象。

4.3 测试后的访问

本研究采用微变化研究方法进行个案研究,因此有条件对被试进行测试后的访问 (访问时,中英文皆可使用)。通过访问,我们也得到一些信息。

第一,正确率的提高得益于每次测试后的重复练习。两位被试告诉我们,重复练习使得他们有机会修正自己在表达上出现的错误,或者不确定的表达内容,以便在下次测试中改正过来。也就是说,被试对复述内容的把握度不断提高,直接影响了正确率的提高。我们认为,这是由于练习频率的增加提高了学习者对内容的熟悉度,从而将注意力更多的分配到了对语言形式的关注,提高了正确率,而正确率的提高,也同时促进了流利度的提高。这一结论与对英语作为第二语言学习的相关研究结论是一致的 (周丹丹,2004)。

第二,两位被试都认为,比起读后复述,他们对正确地进行听后复述几乎没有什么信心,但是没有想到,自己听后复述的成绩并不差。我们认为,在“听”这种输入方式中,被试将注意资源主要用于“理解”,对内容的理解直接影响了复述的正确率,因此并不一定如被试自己感觉的那样。不过我们从复述文本中也发现,虽然正确率不低,但被试所用表达几乎没有用到原文中的语句。由于我们的正确率并不考查是否使用原文句子 (即准确表达),所以相关结论还需要进一步探讨。

5.教学应用

基础阶段汉语教学的长期实践表明,通过提高对同一内容的练习频率以提高口语表达能力是一种应用广泛且有效的操练方式。本研究从实证个案研究角度为这一观点提供了支持。在直接应用于课堂教学实践时,还应该注意以下几个操作要点:

1)教师对练习频率应适度控制,且保持宽松的课堂氛围。增加学习者心理压力并不能有效提高学习效果,比如本研究在第四遍操作时提出的“1分钟限时复述”的效果并不如预期。

2)教师根据教学目的和学生水平,以“由易到难”的、不同的输入方式,提高练习频率以求获得较好的教学效果。从学生角度看,“朗读后复述”似乎要易于听后复述。不妨对于水平较低的学习者,以朗读后复述为主,提高他们的信心,而后再给“听后复述”的练习,提高他们的理解水平,以逐步提高他们的口语表达水平。而对于水平较高的学习者,可以采用限时复述的方式提高复述难度,激发他们的参与复述练习的兴趣,达到发展口语能力的目的。

3)本研究认为,复述练习频率对口语流利度的影响具有即时性,这表明,通过提高练习频率来提高表达流利度和正确率有一定局限性,因此教师不能完全依赖它,而应该开发更多的练习方式,有效防止学习者因为疲惫而带来的负面效应。

6.余论

本研究为探索性研究,基于个案,被试数量小,因此结论有一定的局限性。但这些讨论使得我们对汉语教学中“练习频率”的研究意义和作用有了初步认识,也有信心进一步扩大研究范围,尝试探求具有普适性的结论,从而为真实的课堂教学操作提供可靠的结论和模式。此外,本研究没有考虑被试把“原文多少句子说出来了 (准确度)”这一因素,这也需要在进一步的研究中深入考查,以获得更全面细致的结论。

江 新 2004 《汉字复现率对拼音文字背景的外国学生汉字学习的影响》,载《北京地区第三届对外汉语教学学术研讨会论文选》,北京大学出版社。

— — 2005 《词的复现率和字的复现率对非汉字圈学生双字词学习的影响》,《世界汉语教学》第 4期。

— — 2006 《汉字频率和构词数对非汉字圈学生汉字学习的影响》,《心理学报》第 4期。

柳燕梅 2002 《生词复现率对欧美学生词汇学习影响的实验研究》,《语言教学与研究》第 5期。

文秋芳 2003 《微变化研究法与二语习得研究》,《现代外语》第 3期。

周丹丹 2004 《练习次数对故事复述的影响》,《解放军外国语学院学报》第 5期。

Arevart,S. &P.Nation. 1991 Fluency improvement in a second language.RELC Journal22(1).

Bygate,M. 1996 Effects of task repetition:appraising the developing language of learners.In J.W illis&D.W illis(eds.),Challenge and Change in Language Teaching.London:Heinemann.

Ellis,N. 2002 Frequency effects in language processing:A review with implications for theoriesof implicit and explicit language acquisition.SSLA24(2).

Gass,S.,A.Mackey,M.J.Alvarez-Torres,&M.Fernandez-Garcia. 1999 The effects of task repetition on linguistic output.Language Learning49(4).

Harrington,M.&S.Dennis. 2002 Input-driven language learning.SSLA24(2).

Hulstijn,J.H. 2002 What does the impact of frequency tell us about the language acquisition device?.SSLA24(2).

Nation,I.S.P. 1989 Improving speaking fluency.System17(3).

Schmidt,R. 2002 Psychologicalmechanis ms underlying second language fluency.SSLA24(2).

A Case Study of the Effect of Frequency of Retelling Task on the Fluency and Accuracy of the Elementary Learners'Chinese Oral Expression

Tian Liang
(The College of Advanced Chinese Training,Beijing Language and Culture University,Beijing100083,China;Departm ent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Peking University,Beijing100871,China)

retelling story;frequency;oral language teaching;teaching Chinese as a second language

It is considered to an effective way to s imulate the real situation of language class and call on the students to tell the experience when they are retelling the stories.However there is no experimental study to prove it.Therefore,this article explores the effect of frequency of retelling task on the fluency and accuracy of the elementary learners'Chinese oral expression.The results of the experiments shows that there exists an imbalance of the effect of frequency on the fluency and accuracy.It is further found that the level of comprehension and the means of input are two important factors restricting the fluency and accuracy of the elementary learners'oral expression.

H123

A

1674-8174(2011)02-0017-06

2010-11-17

田靓 (1977-),女,江苏南京人,北京语言大学汉语进修学院讲师,北京大学中文系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第二语言习得、汉语作为第二语言教学。

北京语言大学青年自主科研支持计划项目 (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专项基金)(09JBT05);北京语言大学汉语进修学院科研项目“语言输入的频率效应对留学生汉语口语表达的影响”(2009)

附录:测试材料

故事 (一):朗读后复述材料

星期天我一个人出去玩儿。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我迷路了,不知道汽车站在哪儿。我问路边的一个人怎么坐车回学校。那个人说他也不住在附近的小区,不知道怎么坐车。这时候来了一辆出租车。

师傅问我:“小姐你去哪儿?”我说:“回学校。”

他说:“上车吧,我送你回去。”我说:“不,我不坐出租车,我要坐公共汽车。”

这时候前面有几个学生。我又问他们怎么回我的学校。一个男学生说:“你是留学生吧。”我说:“是。”他说:“你跟我们一起走吧。你的学校就在我们学校东边儿。”

我就跟他们一起走到了车站。他们对我说:“从这儿坐车,就可以到你的学校。”

上车以后,他们给我买票。我给他们钱,他们不要。那个男学生说:“算了吧,几毛钱。”我不懂他们的话。车到了学校门口,我要下车了。虽然我想对他们说很多话,但是我只会说“谢谢”。

故事 (二):听后复述材料

今天上课的时候老师让我们谈谈自己的爱好。老师让我先说。我说我非常喜欢看京剧,老师很惊讶。我知道在中国,很多年轻人不喜欢看京剧。我这个“老外”喜欢看京剧,老师当然很惊讶。

我们班的同学都谈了自己的爱好。麦克说他喜欢玩电脑。他的宿舍有电脑,他对汉字输入法很感兴趣,常常练习用电脑写作业。罗兰喜欢唱歌。她说下课以后唱唱歌,跟朋友聊聊天,很高兴。田中说,他来中国以前,就喜欢书法,现在跟一个中国老师练习书法。我也打算学京剧,想请一个中国老师教我。我希望以后参加演出。

【责任编辑 胡建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