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尼留学生普通话舌尖前 /后辅音发音偏误实验①

2011-01-11 09:38王功平
华文教学与研究 2011年2期
关键词:辅音偏误元音

王功平

(暨南大学华文学院,广东,广州 510610)

印尼留学生普通话舌尖前 /后辅音发音偏误实验①

王功平

(暨南大学华文学院,广东,广州 510610)

印尼留学生;舌尖前 /后辅音;发音;偏误

通过语音实验、语音听辨和统计分析得出:1)印尼留学生发普通话 6个舌尖前/后辅音时,出现的偏误主要有 “母语误代”、“目的语相互混淆”、“母语 -目的语杂糅”3大类型;2)发音部位的偏误率显著大于发音方法的偏误率,其中,发音部位偏误以偏成母语发音部位 (舌叶)为主,发音方法偏误以目的语送气 -不送气相互混淆为主;3)元音对舌尖前/后辅音的发音部位偏误有显著性影响。在此基础上,文章还分析了偏误产生的深层机制,并提出了相应的教学建议。

1.引言

讲一口地道的汉语普通话是广大汉语二语学习者的重要学习目标之一。实验语音研究结果表明,汉语普通话语音系统中,辅音发音远比元音复杂。 (吴宗济、林茂灿,1989:112)不少汉语二语语音习得研究结果显示,普通话舌尖前 /后辅音 z[ts]、c[tsh]、s[s]汉②汉语普通话辅音 s[s]和印尼语辅音 s[s]的国际音标记号相同,但二者的实际发音不同,本文将前者记为 s[s]汉,后者记为 s[s]印 以示区别;下文中的 u[u]汉 与 u[u]印 的标记方式类同。、 zh[tʂ]、 ch[tʂh]、 sh[ʂ] 是韩语、(王秀珍,1996;李丹丹、周小兵,2005)英语、 (朱永平,2004)日语、 (朱川,1981)泰语、(陶红印,1995;蔡整莹、曹文,2002)、越南语、 (傅氏梅、张维佳,2004)印尼语 (倪伟曼、林明贤,2000;王功平,2008)等众多不同母语背景留学生学习汉语语音的主要困难之一。日常学习、生活实践中,印尼留学生常常发生把 “致辞 ” (zhìcí)发成 “字词 ” (zìcí)、把 “制作 ”(zhìzuò)发成 “自作 ” (zìzuò)、把 “迟到 ”(chídào) 发成 “直到 ” (zhídào)、把 “最初 ” (zuìchū)发成 “最秋 ”(zuìqiū),把 “诗人 ”(shīrén)发成 “私人 ”(sīrén)等发音偏误。因此,本研究通过语音实验,并结合语音听辨和统计分析,着重考察以下几个方面的问题:1)印尼留学生发普通话 6个舌尖前 /后辅音时,主要有哪些偏误类型?2)这些偏误在发音部位与发音方法上的分布有何特点?3)舌尖前 /后辅音的后接元音对辅音的发音偏误是否存在影响?

2.实验过程

2.1 实验材料设计

整个实验包括两份发音材料。一份为汉语发音材料:包含 180个单音节,其中 144个为实验目标音节,这些音节的声母为舌尖前/后辅音z[ts]、c[tsh]、s[s]汉、zh[tʂ]、ch[tʂh]、sh[ʂ],其余36个为随机杂入音节。由于本实验的前期研究发现,印尼留学生发普通话舌尖后辅音 r的偏误率比较低,偏误持续的时间也比较短,且与其他 6个舌尖前 /后辅音之间不存在相互混淆的现象。因此,本文未将其列入考察的范围,下文不一一说明。实验材料设计考虑了如下要求:1)频率相同,即每一个舌尖前 /后辅音的出现频率均为 24次。2)组合齐备,即 6个辅音均与单元音 ɑ[A]、 -i[Ɂ]/[ʅ]、u[u]汉组合。这里选取单元音 ɑ[A]、u[u]汉分别代表开口呼与合口呼,选取元音 -i([Ɂ]/[ʅ])是由于二者属于专门与普通话舌尖前 /后辅音拼合的元音。3)分布均衡,即 6个辅音与单元音 ɑ[A]组合时,均包含阴、阳、上、去 4个声调的组合。4)随机排列,即所有音节进行了随机排序。

印尼语发音材料包含 80个音节,制作过程考虑了以下要求:1)包含了与汉语 6个舌尖前 /后辅音相似的印尼语辅音 z[z]、c[ts]、s[s]印、sy[ʃ]。2)这些印尼语辅音与印尼语元音 a[A]、i[i]、u[u]印的组合齐备。这里选取印尼语单元音 a[A]、i[i]、u[u]印,是因为这几个元音与汉语的单元音 ɑ[A]、 -i[Ɂ]/[ʅ]、u[u]汉对应相似。3)所有的音节进行了随机排列。

2.2 被试对象

总共 48人,包括 32名印尼留学生和 16名中国学生。印尼留学生被试包括初级上和初级下两个级别,分别为 19人和 13人,学习汉语时间分别为 2~7个月和 9~12个月;男生 11人,女生 21人。年龄都在 15~30岁之间。中国学生 16人,其中男生 5人,女生 11人;普通话水平均为一级乙等,年龄与留学生被试相当。

2.3 声音录制

实验录音均在安静的录音工作室进行,采样频率为 16000Hz。48位被试在自然状态下用正常语速朗读实验材料,研究人员用电脑和 Cool-Edit软件录音。中国学生只朗读汉语发音材料,印尼被试朗读汉语与印尼语两份发音材料。每位被试朗读前都给予 10分钟准备时间。

2.4 语料听辨和标注

录音语料的听辨和标注由 4位中国人和 3位印尼人共同完成。4位中国人均为受过语音专业训练的语言学及应用语言学专业研究生,其中 3人的普通话水平为一级乙等,1人为二级甲等。3位印尼人均为暨南大学华文学院全日制在读留学生,其中 2位为语言学及应用语言学专业研究生,1位是华文教育专业三年级本科生,HSK水平均在 8级以上。印尼留学生主要负责审听印尼被试偏误成母语的发音情况。①2位硕士研究生为陈光和陈凤莲,1位本科生为赖杜鹃,均为全日制印尼籍留学生。他们来中国留学前汉语已经达到较高水平,参与本实验研究时,均已在中国留学近三年,且已系统学习过现代汉语语音。因此他们主要负责审定印尼被试偏误成印尼语的情况,包括下面提到的母语误代和母语 -目的语杂糅两类偏误。整个听辨标注分 4步进行:第一步,7位人员用 Praat软件开展小量听辨标注,以获取一定的感性经验,中国标注人重点感知印尼语的发音特点。第二步,集中讨论,确定统一的听辨标注标准。第三步,正式全面听辨标注。此过程中,各个偏误音的确定主要有三个标准:1)参与听辨人员的听辨;2)Praat软件显示的语图特征;3)借助 Praat提取的相关声学参数。如果听辨人员对某个偏误音难以判定,则主要根据语图特征和相关参数来确定。例如,印尼被试 F1发汉语 cā[tshA55]音节时,辅音 c[tsh]的长度几乎与其母语 c[ts]的长度相等,而与标准普通话 cā[tshA55]音节中 c[tsh]的长度相距甚远;强频峰频率 F1、F2、F3、F4的分布,与其母语辅音 c[ts]的 F1、F2、F3、F4分布非常相似,而与标准普通话 c[tsh]的 F1、F2、F3、F4分布相距甚远。因此,该发音显然是将汉语辅音 c[tsh]错发成了印尼语辅音 c[ts],属于“母语误代”类偏误。见下图 1。

再如印尼被试M1发汉语 shí[ʂi]35音节时,辅音 sh[ʂ]误的 F1不仅明显低于标准普通话辅音 sh[ʂ]的 F1,而与标准普通话辅音 s[s]汉的 F1相近;而且 F1与 F2之间的距离也明显大于标准普通话辅音 sh[ʂ]中 F1与 F2之间的距离,而与标准普通话辅音 s[s]汉中 F1与 F2之间距离相近。同时,被试发 sh[ʂ]误的强频集中区,显著高于标准普通话 sh[ʂ]的强频集中,而与标准普通话 s[s]汉的强频集中区相似。因此,该发音显然是将翘舌辅音 sh[ʂ]错发成了平舌辅音 s[s]汉,属于 “目的语相互混淆”类偏误。详见下图 2。

图1:被试 F1发汉语 cā的偏误音与印尼语 ca印和标准普通话 cā中的语图对比

图2:被试 M1发汉语 shí的偏误音与标准普通话 sí中和 shí中 语图对比

第四步,由笔者对所有听辨结果进行集中统计。这样,每一个发音样本都经过了 7位不同人员的 7次听辨标注。统一过程中,如果印尼被试某个辅音的实际发音A,7位听辨人员中有 4人判定其错发成了B,则该发音A算为偏误音B。所有与偏成母语有关的偏误音,均以印尼标注者的审听结果为准,并适当参考语图和参数。

3.实验结果

3.1 整体偏误类型及其出现率

所谓整体偏误类型,指将被试的每一个录音样本作为一个整体来确定是否发生了偏误,以及偏误成了什么音。实验结果显示,印尼被试发普通话 6个舌尖前 /后辅音时,整体上的偏误类型主要有3种:一是“母语误代”,即被试发汉语普通话某个舌尖前/后辅音时,用自己母语中某个相近的辅音来代替;二是“目的语相互混淆”,即被试将某个舌尖前/后辅音误发成另外一个汉语辅音;三是“母语 -目的语杂糅”,即被试将某个舌尖前/后辅音误发成目的语与母语相杂的一个音,具体表现为发音方法是目的语的 (主要为送气),而舌位却在其母语某个辅音的位置上 (主要为舌叶)。其中,“目的语相互混淆”又包括 “舌尖前/后之内混淆”和 “舌尖前 /后之外混淆”两小类。前者指 6个舌尖前 /后辅音之间相互混淆,包括舌尖前↔舌尖前 (如 z[ts]↔c[tsh])、舌尖前→舌尖后 (如 z[ts]↔zh[tʂ])、舌尖后↔舌尖后(如zh[tʂ]↔ch[tʂh])、舌尖后→舌尖前(如zh[tʂ]↔z[ts])4种;后者指舌尖前/后辅音与非舌尖前/后辅音之间混淆,包括舌尖前→舌面(如z[ts]→q[tφh])、舌尖后→舌面(如ch[tʂh]→q[tφh])两种。整体偏误类型呈现出如下特点:1)各个辅音均出现了多个不同的偏误音。如舌尖前辅音 z[ts]的偏误音多达 10个;2)表层形式上看,除了平舌擦辅音 s[s]汉以 “母语误代”偏误类型为主外,其余 5个舌尖前/后辅音均以 “目的语相互混淆”居多;3)“目的语相互混淆”偏误类型中,除了平舌塞擦辅音 c[tsh]外,其余 5个辅音均是 “舌尖前/后之内混淆”的偏误率大于“舌尖前 /后之外混淆”的偏误率;4)“母语 -目的语杂糅”偏误类型只出现于 4个塞擦辅音中,并且均表现为汉语辅音的发音方法 (送气)与印尼语辅音发音部位 (舌叶)相杂糅。详见表1。

表1:印尼被试发普通话舌尖前/后辅音的整体偏误类型及其出现率 (%)

3.2 发音部位和发音方法的偏误类型及其出现率

为了深入分析辅音自身发音部位和发音方法两大因素,对印尼被试发音偏误的影响,本文对每一个发音样本从发音部位和发音方法两个方面分别进行了考察。其中发音部位的偏误类型有 3种:一是偏成母语(印尼语)的发音部位;二是偏成目的语(汉语)舌面辅音j[tφ]、q[tφh]、x[φ]的发音部位;三是前/后舌位相互混淆。发音方法的偏误类型也有 3种:一是送气↔不送气相互混淆,二是擦↔塞擦相互混淆,三是清↔浊混淆。其中“清 /浊”发音方法混淆表现为印尼被试将汉语舌尖前 /后清辅音发成其母语的浊辅音 z[z]。(Marsono,1999:61-98)

统计结果显示,32位印尼被试发普通话 6个舌尖前/后辅音时,发音部位和发音方法上的偏误具有如下特点:1)均是发音部位的偏误率显著大于发音方法的偏误率。其中擦辅音 s[s]汉、sh[ʂ]尤其突出,几乎全是发音部位上偏误。2)发音部位上的偏误,均以偏成母语 (印尼语)的发音部位居多。3)发音方法上的偏误,集中表现为目的语 (汉语)的送气↔不送气之间的混淆。其中不送气误为送气的比率,显著大于送气误为不送气的比率。详见表2。

表2:印尼被试发普通话舌尖前/后辅音的发音部位和发音方法偏误类型及出现率 (%)

3.3 后接元音与辅音偏误的关系

从表2可以看出,印尼被试发汉语舌尖前 /后辅音时,主要表现为 “偏成母语部位”、“偏成舌面部位”、“前↔后舌位混淆”和 “送气↔不送气混淆”4类偏误,而 “擦↔塞擦混淆”和 “清↔浊混淆”2类偏误的出现率相当小。为了深入考察辅音后接元音对前 4类主要偏误发生率的影响,本研究对每一位印尼被试的上述 4类主要偏误在 ɑ[A]、 -i[Ɂ]/[ʅ]、u[u]汉3类元音中的发生率,分别进行了配对样本的 T检验。

检验结果显示,同一辅音后接元音 -i[Ɂ]/[ʅ]时,“偏成母语部位”的出现率与后接元音为 ɑ[A]、u[u]汉时的相应偏误率之间存在显著差异,前者“偏成母语部位”的出现率显著小于后二者的。但后接元音 ɑ[A]、u[u]汉二者之间相应偏误的出现率不存在显著差异。详见表3。

表3:元音对母语发音部位误代偏误率的影响

同一辅音后接元音为 -i[Ɂ]/[ʅ]时,“前↔后舌位混淆”的出现率,与后接元音为 ɑ[A]、u[u]汉时相应偏误的出现率之间存在显著差异,前者“前↔后舌位混淆”的出现率显著大于后二者的相应偏误出现率;但元音 ɑ[A]、u[u]汉之间相应偏误的出现率不存在显著差异。详见表4。

表4:元音对前↔后舌位混淆偏误率的影响

同一辅音后接元音 ɑ[A]、 -i[Ɂ]/[ʅ]、u[u]汉时,三者之间 “偏成舌面部位”的出现率存在显著差异。具体表现为:后接元音 u[u]汉的偏误率 >后接元音 -i[Ɂ]/[ʅ]的偏误率 >后接元音ɑ[A]的偏误率。详见表5。

表5:元音对舌面发音部位误代偏误率的影响

同一辅音后接元音 u[u]汉时,“送气↔不送气混淆”的出现率,显著大于后接元音 ɑ[A]、 -i[Ɂ]/[ʅ]时的偏误出现率。后接元音 ɑ[A]、 -i[Ɂ]/[ʅ]时,“送气↔不送气混淆”的出现率有一定差异,但未达到显著性水平。详见表6。

4.偏误成因分析

4.1 母语负迁移

二语学习者学习二语语音过程中,普遍地受到母语“负迁移”(negative transfer)的影响。(Lado,1957:2;Ellis,1999:19-41)印尼留学生发普通话舌尖前/后辅音过程中也不例外。这种负迁移作用既表现为直接用自己母语中某个相近的辅音来代替,也表现为用母语某类辅音的发音部位(本研究主要为舌叶),代替汉语辅音的发音部位 (本研究主要为舌尖前 /后)。前面提到的 “母语误代”就是前一作用过程的结果,“母语—目的语杂糅”和偏成母语 (印尼语)发音部位就是后一作用过程的结果。不过这种 “负迁移”作用还会受到其他因素的制约,下文 3.3将作进一步讨论。

4.2 目的语内部相互干扰

目的语内部的相互干扰的作用,主要指目的语内部不同语言项目之间,由于存在某些相同或相似的特征,而对学习者所造成的影响。 (Corder,1967;Selinker,1972)如普通话辅音 z[ts]-c[tsh]之间,不仅发音部位相同,而且发音方法也具有一定的相似性;z[ts]-zh[tʂ]-j[tφ]之间也是如此。因此,印尼留学生很容易将其对应混淆,前面提到的 “目的语相互混淆”、“送气 -不送气相互混淆”等偏误类型就是这一作用的结果。同样,目的语内部的相互干扰的作用也要受到其他因素的制约,下文将作进一步讨论。

4.3 语音相似度制约

二语语音学习过程中,学习者的母语和目的语以 “双向渗透”模式作用于二语学习的全过程。(王建勤,1997:146)但是,母语和目的语在 “双向渗透”作用过程中,既具有同时性,又具有竞争性。二者竞争的胜负取决于语音项目之间 (包括目的语与母语、目的语与目的语之间)相似度(similaritymeasure)的大小。(Flege,1993)当目的语音素与母语音素之间的相似度,大于目的语音素之间的相似度时,母语负迁移作用就会占主导地位,偏误便以 “母语误代”类型为主。如辅音 s[s]汉的偏误。当目的语音素之间的相似度,大于目的语音素与母语音素之间的相似度时,目的语内部相互干扰作用就占主导地位,偏误便以“目的语混淆”类型为主。如辅音 z[ts]、ch[tʂh]等音素的偏误。

需要指出的是,二者同时而竞争性的影响并非总是以完整的形式发生,有时以分解的形式发生。即学习者学习目的语某一语音项目时,受到另一语音项目的部分因素 (发音部位或者发音方法)的影响。母语 -目的语杂糅 (舌叶部位 +送气方法)偏误类型的出现就是这种分解作用的结果。因此,印尼被试发普通话舌尖前 /后辅音时,表层形式上有 “母语误代”、“目的语相互混淆”、“母语 -目的语杂糅”三大偏误类型。其深层机制则是:在语音相似度不同的条件下,母语负迁移与目的语内部相互干扰,同时存在又相互竞争的结果。该作用过程可归纳如下图 3。

图3:语音偏误类型形成深层机制

此外,语音相似度,不仅包括音素层面的相似度,也包括音节层面的相似度,并且不同音节层面的相似度,反过来又会影响这些音节内不同因素的相似度。本实验先分别提取出 16位中国人发音语料中汉语元音 ɑ[A]、-i[Ɂ]、-i[ʅ]、u[u]汉的 F1、F2、F3,同时提取出 16位性别、年龄相当的印尼被试发音语料中,近似印尼元音 a[A]、i[i]印、u[u]印的 F1、F2、F3;接着,对每位发音人各个元音中 F1、F2、F3的值进行归整;然后根据Miller(1989)的语音相似度计算公式①该计算公式为 PD= (x1-x2)+ (y1-y2)+ (z1-z2),其中 x=log(SF3/SF2),y=log(SF1/SR),z=log(SF2/SF1),SF1、SF2、SF3分别代表元音前三个共振峰数值,SR是供参考的基频值,为各个发音人所有基频的几何平均值。PD的值相当于两个相似元音在三纬空间中的距离,本文用 s=1-PD表示两个元音的相似度。,计算出 4组中—印相似元音的相似度。统计结果显示,ɑ[A]-a[A]、-i[Ɂ]-i[i]印、-i[ʅ]-i[i]印、u[u]汉-u[u]印之间的相似度分别为 0.8226、0.5104、0.4873、0.8931。经配对样本 T检验,结果显示:u[u]汉-u[u]印和 ɑ[A]-a[A]的相似度,分别与-i[Ɂ]-i[i]印、-i[ʅ]-i[i]印之间的相似度之间存在显著差异;u[u]汉-u[u]印与 ɑ[A]-a[A]、-i[Ɂ]-i[i]与-i[ʅ]-i[i]之间的相似度不存在显著差异。其中, ɑ[A]-a[A]、u[u]汉-u[u]印之间的相似度,显著大于-i[Ɂ]-i[i]印、-i[ʅ]-i[i]印之间的相似度。详见下表7。

表7:中-印对应相似元音的相似度之间配对样本 T检验

由于 u[u]汉-u[u]印和 ɑ[A]-a[A]的相似度显著大于-i[Ɂ]-i[i]印、-i[ʅ]-i[i]印的相似度,因此 ,cū汉-cu印和 cā-ca音节之间的相似度 ,也会显著大于 cī-ci、chī-ci音节之间的相似度。音节相似度越大,发该音节时,其中的辅音也就越容易混淆。因此,印尼被试将普通话舌尖前/后辅音错发成母语时,后接元音 ɑ[A]、u[u]汉的偏误率显著大于后接元音-i[Ɂ]/[ʅ]的偏误率。

4.4 辅音知觉结构影响

张家騄、齐士钤、吕士楠 (1981)通过实验得出:汉语辅音发音部位 (前—中—后)是汉语辅音知觉结构 (perceptual configurations)中最难的知觉特征。王功平 (2008)以印尼汉语学习者为被试,通过感知实验得出:印尼汉语学习者感知普通话舌尖前/后辅音时,不送气错成送气的偏误率,显著大于送气错成不送气的偏误率。诸多实验研究表明,二语学习者的语音知觉与发音之间存在一定的关系。(李丹丹、周小兵,2005;Flege,1999;王韫佳,2002)印尼被试发普通话舌尖前/后辅音时,发音部位的偏误率,显著大于发音方法的偏误率;发音方法上不送气错成送气的偏误率,显著大于送气错成不送气的偏误率,只是送气强度不及中国人。这正是语音知觉特征影响的结果。

4.5 汉语拼音书写规则干扰

汉语拼音的书写规则中,一个书写形式 i,代表了[i]汉、[Ɂ]、[ʅ]三个不同的音位;印尼汉语初学者,对汉语拼音的书写规则还不太熟悉,有时即使熟悉了书写规则,在发音过程中也很容易出现 “口不从心”。从而导致将元音[i]汉↔-i[Ɂ]↔-i[ʅ]的发音相互混淆。其中-i[Ɂ]↔-i[ʅ]两个元音的相似性更大,(吴宗济,林茂灿,1989:85-96),印尼留学生也更容易出现-i[Ɂ]↔-i[ʅ]发音混淆。当-i[Ɂ]↔-i[ʅ]发音混淆时,元音前的舌尖前↔后辅音也必然出现相互混淆。因此,印尼被试将普通话舌尖前 /后辅音相互混淆时,后接元音-i[Ɂ]/[ʅ]的偏误率就显著大于后接元音 ɑ[A]或 u[u]汉的偏误率。类似地,一个书写形式 u,代表u[u]汉、ü[y]2个不同的音位,也很容易造成留学生将 u[u]汉前的舌尖前/后辅音错发成舌面辅音。

4.6 协同发音作用

协同发音 (coarticulation)理论认为,发音姿态差距越大的音段之间,由协同发音作用所引起的音段发音变化也越大。(Bladon&A I-Bamerni,1976;Fowler,1980)显然,普通话中,同一舌尖前/后辅音的发音姿态,与元音 u[u]汉发音姿态之间的差距,远大于与元音 ɑ[A]、-i[Ɂ]/[ʅ]发音姿态之间的差距。因此,同一舌尖前/后辅音与 u[u]汉组合发音时的变化幅度,远大于与 ɑ[A]、-i[Ɂ]/[ʅ])组合发音时的变化幅度。音段发音变化幅度越大,留学生发音时就越容易出错。加上 u[u]汉为合口呼,气流出入的通道面积很小,很容易造成将元音前的不送气辅音错发成送气辅音。这样,同一辅音后接元音 u[u]汉时,送气↔不送气混淆的偏误率,远大于后接元音 ɑ[A]、-i[Ɂ]/[ʅ]的偏误率。

5.教学对策

针对印尼留学生发舌尖前/后辅音时出现的偏误特点和产生这些偏误的原因,我们在教学过程中宜采取如下对策:

5.1 高度重视,延长教学时间

现有70%以上的教材,将普通话舌尖前/后辅音z[ts]、c[tsh]、s[s]汉、zh[tʂ]、ch[tʂh]、sh[ʂ]安排成 2课进行教学,并且在前 2个月左右时间就完成。(程相文,2001)这样安排极易造成囫囵吞枣。本实验得出的偏误率,显示了这两组辅音的学习难度非常大。因此,应该大大延长其学习时间,至少要延长至一学期,乃至一年,不过练习的强度可以逐步减小。

5.2 有的放矢,避免平均用力

无论是编写教材,还是实践教学,都要力改以往胡子眉毛一把抓的训练模式,采取有的放矢的点状突破训练模式。这里的有的放矢包括两层要求:一是不同的舌尖前/后辅音难度不同,练习的强度也应该不同,以免一些不太难的辅音得到了大量练习,而一些非常难的辅音组合又练习不够。如相比来说,ch[tʂh]的练习量应该远远大于s[s]汉的。二是同一舌尖前/后辅音,与不同元音组合后偏误的趋势不同,练习的着眼点也应该不同。如同一辅音 ch[tʂh],预防偏向母语发音部位,重点在于加强辅音与元音 ɑ[A]、u[u]汉组合的训练;预防偏向舌尖前音的舌位时,重点在于加强辅音与元音-i([Ɂ]/[ʅ])组合的训练;预防偏向舌面音的舌位时,重点在于加强辅音与元音 u[u]汉组合的训练;预防偏向不送气方法时,重点在于加强辅音与元音 u[u]汉组合的训练。

5.3 多层对比,直观显示差异

这里的多向对比,共计包括 5个方面:一是普通话舌尖前辅音之间,或者舌尖后辅音之间的对比,如z[ts]-c[tsh]、zh[tʂ]-ch[tʂh]等之间的对比,该层对比重在比较发音方法的差异;二是普通话舌尖前与舌尖后辅音之间的对比,如z[ts]-zh[tʂ]、c[tsh]-ch[tʂh]等之间的对比,该层对比重在比较发音部位的差异;三是普通话舌尖前/后辅音与舌面辅音之间的对比,如z[ts]-j[tφ]、zh[tʂ]-j[tφ]、ch[tʂh]-q[tφh]、sh[ʂ]-x[φ]之间的对比,该层对比重在比较发音部位的差异;四是普通话前 /后辅音与印尼语舌叶辅音之间的对比,如 c[tsh]-c[ts]、sh[ʂ]-sy[ʃ]等之间的对比,该层对比既要比较发音部位的差异,也要比较发音方法的差异。

对比过程中,老师在讲解不同辅音在发音部位或发音方法上的差异时,不能照搬语音课本或研究论文中的术语,而应该大力借助发音器官图和自己的现场发音动作进行对比。如为了准确区分普通话舌尖前辅音-舌尖后辅音-舌面辅音之间的发音部位,我们可以借助下图 4来进行讲解。

图4:普通话舌尖前↔舌尖后↔舌面辅音对比教学直观图

5.4 借助母语,合理因势利导

王建勤 (1997:149)在分析中介语产生的诸因素关系时认为,第二语言习得是以母语结构的不断替换、或“再结构”的方式进行的,在语音习得层面尤其如此。本实验结果也显示,印尼语的相似辅音对印尼留学生汉语辅音发音的影响,不仅力度大,而且持续时间长。因此,教授印尼留学生发普通话舌尖前/后辅音时,可以因势利导,合理地借用其母语。这里的借用,不是让学习者练习自己的母语,而是让学习者清楚地掌握普通话舌尖前/后辅音与其母语相似辅音发音的异同,提醒学习者发这些辅音时,很容易错成自己母语的哪个音。如印尼留学生很容易将汉语 c[tsh]错成印尼语 c[ts]。教学中,可以先让学生将舌头放于印尼语 c[ts]的位置上;接着用挂图示意学生将发音部位由舌叶稍微前移至舌尖,由齿龈稍微前移至齿背;最后提示学生从口腔中冲出一股强气流。

5.5 听说并举,以听辨促发音

一方面,学生通过听辨由不同发音部位、不同发音方法所发出的音,感性地认识不同发音部位和不同发音方法所形成的发音差异,进而注意和重视不同辅音之间在发音部位和发音方法上的差异。另一方面,让学生多听一些简单易辨、日常生活学习中常用的词语,让学生在理解和使用中练习难音。打破现有不少教材脱离意义理解、脱离生活实际的枯燥发音练习。如多听多说 zìjǐ(自己),可以让学生很好地体会和记住舌尖前音和舌面音之间(z[z]-j[tφ])的发音部位差异;多听多说chūzūchē(出租车),不仅可以让学生很好地体会和记住舌尖前 /后辅音之间 (z[ts]-ch[tʂh])的舌位差异,而且可以很好地体会和记住送气和不送气发音方法的差异。类似的还有 sìshí(四十)、shísì(十四 )、chūqù(出去 )、 sècǎi(色彩 )、 sùshè(宿舍 )、chūjí(初级 ) 等常用词语。

6.结论

本研究通过实验和统计分析,得出如下结论:1)印尼留学生发普通话 6个舌尖前/后辅音时,主要的偏误有 “母语误代”、“目的语相互混淆”、“母语-目的语杂糅”三大类型,其中 “目的语相互混淆”偏误类型的出现率最高。2)发音部位的偏误率显著大于发音方法的偏误率。其中,发音部位偏误以偏成母语发音部位 (舌叶)的出现率最高,发音方法偏误以目的语送气-不送气相互混淆的出现率最高。3)元音对舌尖前/后辅音的发音部位和发音方法偏误有显著性影响。4)上述偏误类型和偏误特点的形成,是母语负迁移、目的语内部干扰、语音相似度制约、语音知觉特征制约、汉语拼音书写规则干扰、协同发音作用等多种因素影响的结果。我们可以根据印尼留学生的这些偏误特点和偏误成因编写相应的听说教材,并采用相应的教学措施,以提高其语音学习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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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 Pronunciation Errors of Blade-alveolar and Retroflex Consonants in Mandarin Made by Indonesian Learners

Wang Gongping
(College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Culture of Jinan University,Guangzhou,Guangdong510610,China)

Indonesian learners of Chinese;blade-alveolar and retroflex consonants;pronunciation;error

This paper analyses the feature of errorswhen Indonesian learnersof Chinese pronounce blade-alveolar and retroflex consonants in Mandarin through phonetic experiment,perceptual evaluation and statistic analysis.The result shows three features as the following:1)there are three types of errors includingmother tongue replacement incorrectly,confusion in the target language and minglement between the native and the target language;2)the rate of tongue position error is significantly higher than that of the pronunciationmethod;especially,the articulation of native language constitutes themajority of the articulation errors.Most errors of the pronunciationmethodmainly consist in the confusion between aspirated and unaspirated in the target language;3)vowels have the significant impacton the pronunciation errorof blade-alveolar and retroflex consonants.In the lightof these analyses,this article also analyzes the underlyingmechanism resulting errors and puts for ward some teaching suggestions.

H195.3

A

1674-8174(2011)02-0046-10

2010-10-25

王功平,男,湖北黄石人,暨南大学华文学院副教授,博士,主要从事对外汉语教学研究。

教育部人文社科青年基金项目“留学生普通话口语语音习得实验研究”(07JC740008)

①论文写作过程中,周小兵教授给予了悉心指导;在第九届中国语音学学术会议 (2010年 5月,天津南开大学)上宣读时,得到了王韫佳等教授的指点;本刊匿名一审、二审专家提出了宝贵的修改意见,在此一并谨表谢忱!文中结果和观点概由本人负责。

【责任编辑 刘文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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