概念转喻和ICM在名名复合词创建中的作用

2011-01-09 13:57施叶丽
关键词:复合词语义整体

施叶丽

(浙江海洋学院外国语学院,浙江 舟山 316000)

名名复合名词的构建是高度活跃的语言现象,不但在英语复合词中占了最大的比例[1],而且也是儿童在两岁左右就学会的构词法[2]。然而,复合名词最为显著的特征是其语义关系的多样性,尤其是包含了转喻的复合词,其修饰成分(N1)和凸显成分(N2)往往具有语义不透明的特征,因而被认为是不可分析的或没有特定的构词模式。最近几年,语言学家从认知角度对某些离心复合词作了分析,如刘正光等[3]、王文斌[4]和Libben[5],但这些研究对由转喻激活的离心复合名词只是略微涉及,没有对其进行深入的系统性分析。

通过对转喻型名名复合词的拆解,发现这一类复合词具有系统性和可分析性。其理论依据是概念转喻和ICM(Idealized Cognitive Model)理论。

ICM是人们在认识事物和理解世界过程中对某领域中经验和知识所形成的抽象的、统一的、理想化的组织和表征结构[6]68。概念转喻是一种认知过程,在同一认知域中,来源域为目标域提供了可及性,来源义和目标义之间的关系是偶然性的,没有概念上的必然性[7]。不难看出,上述概念转喻的特点决定了转喻语义的不透明性,但来源义为处在同一认知域的目标义提供了心理通道,即人们所具有的ICM为转喻的理解提供了便利。

由于人类构建事件或事物的方式是隐喻或转喻的,因而复合词的创建过程也受到了隐喻或转喻的影响。Benzce[8]89-180就曾把名名复合词的创建分为三类:以隐喻为基础的复合词,以转喻为基础的复合词及以两者为基础的复合词。那么,由转喻创建的名名复合词是如何在概念转喻和ICM的作用下自成体系的呢?

基于转喻创建的名名复合词主要有五种:N1或N2为转喻、N1和N2同为转喻、复合词整体为转喻和N1和N2之间的关系为转喻。如表1所示:

表1 基于转喻的五种名名复合词

下面就概念转喻和ICM如何对这五类名名复合词创建过程中产生作用进行具体分析。

一、N1为转喻的名名复合词

只有N1涉及转喻的名名复合词是属于向心复合词。上文提到由概念转喻激活的向心名名复合词,语义更为清晰、形象。这是由于转喻的映射是发生在由一个ICM构建的单一概念域中,用ICM中容易感知理解的部分来映射整体或整体的其他部分[9]。这类复合词的N1涉及某一特性或属性转指某一范畴,或部分转指整体,或部分转指部分,或整体转指部分的概念转喻,其创建往往基于动作ICM,动作ICM涉及不同的参与者、各个参与者之间的关系及参与者与动作的关联[10]37-38。据此,大致可分为三类。

第一类:N1涉及属性转指范畴的概念转喻。如office-park dad[8]142(指住在市郊、从事白领工作的已婚父亲)。薪水高、办公大楼、有车等属性构成了office-park(办公园区)的ICM,这些属性被用来转指某一类的白领职业。

再如大家熟知的white-collar worker(白领职工,出现于20世纪20年代初),可以归到部分代替整体类,但实质上白领的属性更为凸显,其ICM基于许多的CM:干净的着装(白衬衫、西装、领带)、舒适的工作环境(办公大楼)、较高的收入(高于平均工资)、高品质的业余生活(参加社交聚会、度假)等等,这一复合词涉及属性转指范畴的概念隐喻。其认知模式“领子颜色”代表一类职业成了这一ICM中的原型效应的来源,以至于40年代又出现了blue-collar worker(蓝领工人,指一切以体力劳动为主的工资收入者,他们干活时所着的工作服通常为蓝色,故而得名)。之后,随着时代的发展和新职业的层出不穷又出现了pink-collar worker(粉领,指低收入的女性),grey-collar worker(灰领,指熟练技术工人),gold-collar worker(金领,指高收入的高级管理人员),green-collar worker(绿领,指环保主义者),black-collar worker(黑领,指矿工)等等。

第二类:N1涉及部分转指整体的概念转喻和动作ICM。如dustman(清洁工)根植于清洁的动作ICM:做清洁的人,清洁的工具(扫把、畚箕、抹布、清洁剂),清洁的对象(灰尘、污物、垃圾);类似的有fireman(消防员、锅炉工),milkman(牛奶工)等等;还有如“音乐人”指能够基本独立制作音乐的从业人员,“音乐”的ICM由数个CM构成,除了涉及音乐本身,如各种风格,还涉及到音乐制作的各个环节(词曲创作,母带录制,配乐等);类似的有“电影人”、“报人”、“本本族”(指持有各种技能证书、学历证书和等级证书的人)等。

第三类:N1涉及部分转指部分的概念转喻和动作ICM。工具或产品N1和使用者或生产者N2所构成的复合词,涉及了工具转指生产或产品转指生产的概念转喻,如“脚夫”,指旧社会的搬运工人,“脚”成了谋生的工具,又从工具转指干体力活,“脚夫”根植于用脚的动作ICM:走路、奔跑,及走路或奔跑的人;还有desk clerk(接待员),bag lady(携带行李流落街头的女人)都涉及了工具转指生产的概念转喻;而silkworm(蚕,产丝的虫),tear gas(催泪瓦斯),honey bee(蜜蜂,产蜜的蜂)等则涉及了产品转指生产的概念转喻。

另外还有N1涉及整体转指部分的概念转喻。如最近在网络上出现的复合词“人肉雕塑”(指在公共场所完成构建人体雕塑的行为),“人肉”转指人体,但这一类的复合词较少。

由此可见,这类N1为转喻的向心名名复合词,由于概念转喻和ICM的作用,其语义更为凸显、形象和易懂。

二、N2为转喻的名名复合词

N2即复合词的中心词或凸显成分涉及概念转喻。这类复合词在英语中不是很多,但并不意味转喻性的中心词少,而是概念转喻在作用于N2的同时也往往作用于N1[8]154。英语中有很多名词性复合词,其N2基于人体ICM并涉及部分转指整体的概念转喻,如loudmouth(多嘴的人,大嘴巴),redneck(乡下人),old hand(老手),green hand(新手),但这类复合词是由形容词和名词所构成,不属于本文讨论的范围。

N2为转喻的英语复合词往往也包含了动作ICM或生产ICM,生产ICM可以归类到前者。如:handwriting,利用了动作ICM,而writing包含了动作专指结果的概念隐喻。其他很多这类复合词则利用了生产ICM。生产ICM包含了很多动作,其中之一就是由动作的参与者创造出来的产品,如:gaslight(汽灯)中light(灯)涉及“产品转指生产者”的概念转喻,这里的生产者是产生光的物体。不难发现,复合词中N1和N2的关系是材料和物体的关系,即N2是由材料N1制造出来的或借助N1运作的,如:water-wheel(水车)。这种构词图式在英语复合词中非常普遍,如:steamboat(汽艇),air rifle(气枪),straw hat(草帽)和gas stove(煤气灶),但须注意的是,其中心词并没包含概念转喻。

相比之下,这类名名复合词在汉语中比比皆是,大致可分为三类。

第一类:基于部分代替整体概念转喻和身体ICM所创建的名名复合词。如国脚、国色、家口,“脚、色、口”都转指人,“国脚”,指入选国家队的足球运动员,“国色”指一国中容貌最美的女子,“家口”指家庭成员。“脚、色、口”ICM共同点是都属于身体的一部分,“脚”的功能主要是走路、活动;“色”主要指外貌;“口”的功能主要是说话、进食。依据身体某部位的凸显度与N1的关联(N1往往为转喻性指称对象的范围),转指人。如:对于足球运动员来说,脚是足球运动最重要的身体部位,凸显度最高,“国”是转喻化的“脚”所属的范围。

第二类:基于部分代替部分概念转喻和身体活动ICM所创建的名名复合词。如人心、民心、军心。“人心”、“民心”指众人或人民的思想、感情、意愿等;“军心”指军队官兵的战斗意志,它们都涉及用心转指精神活动这一工具转指产物的概念转喻[11]。再如“官腔”,旧称官场中的门面话,今指利用规章、手续来推托、责备的话,“腔”原指人和动物体内的空处,转指用腔发出的声音即说话的声音、语调;“声口”指说话的口音、语调或言语。这两例也都涉及了工具转指产物的概念转喻。

第三类:基于部分代替部分或整体概念转喻和活动ICM所创建的名名复合词。如将门、权门、文笔。“将门”指将帅之家;“权门”转指权贵、豪门,有权势的家庭;“文笔”转指文章的风格、笔调。这类复合词的创建与第二类相似,不再展开分析。

综上所述,N2为转喻的英汉名名复合词在创建中存在着一定的差异,其语义的透明性要略逊于N1为转喻的名名复合词,但也具备了可分析性。

三、N1和N2都为转喻的名名复合词

对于N1和N2转喻型复合词,英语中常见的这类复合词是基于动作ICM和感知ICM所创建的,而汉语基本上是基于动作ICM所创建的。

例如,Phone neck[8]156因长时间打电话而引起的颈肩疼痛。修饰成分neck(颈)涉及“感觉器官转指感觉”的概念转喻,用“颈”(感觉器官)转指“疼痛”(感觉)。Phone(电话)涉及“工具转指行为”的概念转喻,phone和neck之间是原因和结果的关系;mouse wrist(手腕综合症),mouse(鼠标)转指使用鼠标的动作,wrist(手腕)转指手腕部位的疾病;还有Nintendo thumb(任天堂指)等等。上述复合词的N1根植于动作ICM,包含了工具代替动作的概念转喻,而N2根植于感知ICM,包含了被感知的物代替感知的概念转喻。这类复合词验证了Radden&Kövecses[10]38的观点:感知在认知世界的作用非常重要,具有自己的ICM。

汉语中的这类复合词更为丰富。如“枕头风”指妻子或情妇在枕上怂恿的话,多指干预男方的事务;“枕头”转指睡觉的行为,涉及工具转指行为的概念转喻,“风”转指话语,涉及行为转指结果的概念转喻;又如“祸心”指作恶的念头,“祸”转指作恶的行为,涉及对象转指活动的概念转喻,“心”转指想法,涉及工具转指产物的概念转喻;“球迷”是热爱球类运动的人,“球”转指“球类运动”,这是以对象转指活动的概念转喻,表示动作的“迷”转指“着迷的人”,这是活动转指活动者的概念转喻;“铁交椅”指某人的职位不可动摇,“铁”转指牢固不可破的属性,涉及范畴转指典型属性的概念转喻,“交椅”转指坐椅子的人,涉及所有物转指领属者的概念转喻。

N1和N2都为转喻的名名复合词其语义的透明性取决于对这类复合词的认知度,而认知度取决于ICM。对这类词创建过程的分析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ICM决定了语义的透明性程度。如上面提到的mouse wrist,央视的“健康之路”栏目把它称为“鼠标手”,N1和N2都涉及转喻。这对于经常使用电脑的人来说不难理解,因为他们对使用鼠标的动作ICM和对手的感知ICM特别清晰,对于他们来讲,“鼠标手”的语义比“手腕综合症”更直观、更具趣味性,也更易理解和接受。

四、整体为转喻的名名复合词

作为名名复合词语义合成时两个成分的N1和N2不是转喻用法,但合成后词义发生变化,这种变化是通过转喻实现的。整体转喻型名名复合词可分为部分转指整体和部分转指部分二大类。

第一类:部分转指整体。英语有Hunchback[8]158指驼背的人,hunch(驼背)修饰back(背部),用身体的某一部位“驼背”转指具有这一特征的人,由于身体ICM的作用,人们自然从部分联想到整体。再如bearskin熊皮高帽(英国禁卫军等戴的),Walkman(随身听,品牌转指产品)都是整体包含了部分转指整体的概念转喻。

相比之下,汉语中这类复合词更为普遍,特别是基于身体ICM的。如“腿脚”转指行走能力;“心腹”用人体中最重要的部位转指最亲近、重要的人,即亲信;“手足”用关系特征转指具有相似关系的人;“唇齿”用唇和齿的关系转指密切、互相依靠的关系。另外还有头脑、首领、心肝、耳目等等。

第二类:部分转指部分。这类的整体转喻型复合词涉及材料转指产品、工具转指活动等类型的概念转喻。如“兔毫”、“羊毫”、“狼毫”分别指用这三种动物的毛做笔头的毛笔,三个复合词都涉及材料转指产品的概念转喻;“耳针”和“火针”指两种针刺疗法,涉及用工具(“针”)转指活动(针刺活动)的概念转喻[12]。

需要指出的是,Benzce把bearskin归类到部分转指整体,而黄洁把“兔毫”等归类到部分转指部分,她们所举的复合词都包含了材料转指产品的概念转喻,之所以会出现这种状况,是由于她们运用了不同的ICM,前者用了产品ICM,材料自然是构成产品的要素之一,而后者用了生产ICM,生产包括了材料、生产者、生产设备、产品等等,材料和产品属于生产ICM中部分之间的转指关系。

显而易见,复合词整体为转喻的名名复合词其语义透明度很低,但依然遵循了转喻的认知过程,其创建是有规律的,因而是有系统的。转喻对其语义的作用比对前三类复合词更为强烈。

五、N1和N2之间的关系为转喻的名名复合词

转喻除了对N1、N2、N1和N2及整体产生作用外,也能对N1和N2之间的关系产生作用。根据N1和N2之间的关系,这类复合词可细分为三类。

第一类:N1和N2是整体与部分的关系。如book cover(书皮),doorknob(门把),windowpane(窗户),TV-screen(电视屏),shoelace(鞋带),lambskin(羊皮)和eyelid(眼睑)等等。作为修饰成分的 N1提供或指定ICM,而中心词N2是这个ICM的一部分。这类复合词可以用N1的N2来表示,与第一大类相似,属于向心词。由于所有物体一般都被认为是形成了一个外部有清晰界线、内部由不同成分组成的完形[10]30,因而这类名名复合词异常丰富。

第二类:N1和N2是部分与整体的关系。如pendulum clock(摆钟),file cabinet(档案柜),student group(学生团体)和keyboard(键盘)等。中心词N2提供或指定ICM,而复合词整体是这个ICM的一部分,作为修饰成分的N1则对N2起到了限定或区分的作用。这类复合词可以用一种N2来表示,也属于向心词。

第三类:N1和N2是部分与部分的关系。如lamppost(路灯柱),flagpole(旗杆)。复合词整体提供或限定了ICM,而N1和N2分别是这个ICM的一部分。例如,路灯柱ICM是由灯和柱子组成,两者对路灯柱来说同样重要,缺一不可。这类属于离心复合词。

这类复合词的构词方式英汉具有相通之处,从上面例词不难发现这些英汉复合词语义和转喻的作用等同。

以转喻为基础的五种名名复合词,其创建都遵循了认知规律和规则的构词模式,是可以运用概念转喻理论和ICM对它们进行分类、描写和解释的,因而具有系统性和可分析性。由于转喻的喻体“易懂或者易感知”[6]77,“更具体或者更凸显”[11]148,转喻为人类认知创造了可及性。因而以转喻为基础的名名复合词,无论向心或离心,其语义更清晰、生动和形象。同时,从英汉的对比中发现转喻型向心复合词有着较多的共同点,而转喻型离心复合词存在着较大的差异。尽管作者没有也不可能穷尽这类复合词,但上述英汉对比至少不失为解读名名复合词的一种新尝试。今后的研究可以建立在新版的现代汉语词典上,做更详尽和科学的划分,也可以把这种方式运用于其他类型的复合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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