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喻与转喻:争论与原型解释

2011-01-04 00:25卢军羽
天津外国语大学学报 2011年2期
关键词:明喻源域喻体

卢军羽

(景德镇陶瓷学院 人文社科学院,江西景德镇 333403)

隐喻与转喻:争论与原型解释

卢军羽

(景德镇陶瓷学院 人文社科学院,江西景德镇 333403)

有关隐喻与转喻及它们之间的关系存在着争议,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混乱。通过对隐喻和转喻原型样本的考察发现,隐喻和转喻在认知操作方式、语用功能和要素共现模式等方面没有本质的区别,只有范畴隶属度的差异。在单一ICM内还是两个ICM之间操作、是否可以转换成明喻这两个特征矩阵点对隐喻和转喻具有区别性意义,后者是区别隐喻与转喻的唯一具有可操作性的依据。

隐喻;转喻;争论;原型解释

一、隐喻与转喻争论的焦点

自 从 20世 纪 60年 代 Jacobson(1965)主张区分隐喻和转喻以来,有关两者的争议就一直未停止过。目前有关隐喻与转喻的争论纷繁复杂,主要围绕着认知操作域数量、操作方式、要素共现模式以及各自的语用功能等方面展开,在每一点上都有滑向对方的可能。

表1 隐喻与转喻的争议焦点

就认知操作概念域数量而言,一般认为隐喻有两个,转喻有一个。隐喻强调本体和喻体分别为属于不同领域的概念实体,如在隐喻“共产党是太阳”中,本体(共产党)与喻体(太阳)是属于不同领域的两个概念,而在“共产党是执政党”中,“共产党”与“执政党”属于同一范畴,不能构成隐喻。但有些学者(Goosen,1995;Feyaerts,2000;刘正光,2002)认为,隐喻的喻体和本体也可以同为一个概念域。例如:

(1)I see what you mean.(刘正光,2002:63)

刘正光(2002:63)认为,在这个隐喻(KNOW ING IS SEEING)中,源域(KNOW ING)与目标域(SEEING)之间存在因果条件的近邻关系(PERCEPTION FOR RESULT OF PERCEPTION),它们属于一个概念域(或ICM),此说不无道理。

关于认知操作方式的争论集中在转喻是映射(mapping)还是突显(highlighting)这一点上。Lakoff和Turner(1989)将隐喻和转喻的认知操作过程都视为概念映射,只不过前者发生在两个概念域之间,而后者发生在同一个概念域之内。Croft(1993)则认为,隐喻为映射过程,而转喻是主域(矩阵域)与次域之间的相互凸显。Langacker(1993/1999)等转喻认知参照点的观点也表达了类似的意思。还有的学者如Kövecses和Radden(1998)对这一问题采取回避的态度,认为转喻是同一领域内一个概念实体为另一概念实体提供心理通道的认知过程。可见,对于转喻的认知操作方式学界是见仁见智的。

很多学者(如Fass, 1997;Lakoff & Turner,1989; Lakoff & Johnson, 1980; 束 定 芳 , 2004)认为,隐喻是通过跨域映射来实现用喻体理解或描述本体的认知过程,语用功能是述谓性的,而转喻则是在同一个理想化认知模型(ICM)下用喻体替代本体,行使指称功能。但有的学者(Mendoza,2000;刘正光,2002)注意到隐喻也可以表示指称,转喻亦可是述谓性的。例如:

(2)The pig is waiting for his check.

(3)Lily is just a pretty face.

例(2)中 的 pig是 隐 喻(PEOPLE ARE ANIMALS)用法,但行使指称功能,指代the person who is waiting for his check(等待结账的人)。在例(3)中,喻体(a pretty face)与本体(Lily)是整体与部分的关系,为典型的转喻例子,但喻体又是述谓性的,用来描写本体Lily的面貌特征(beautiful)。从要素共现的角度来考察这两个例子也会引起一些争议。一般认为,转喻只会出现喻体,本体和喻体以及喻底(ground)不能两者或三者共现(谭永祥,1981;束定芳,2004),而隐喻常常可以共现,由此推断,例(2)应该为转喻,而例(3)为隐喻,与前述分析正好相反。

1 认知操作域

对于隐喻和转喻的认知操作域,学界一般使用“领域”(domain)、“概念域”(conceptual domain)或ICM等术语。在隐喻和转喻的实例分析中,对认知操作域的划分是一个棘手的问题(刘正光,2002:63),因为无论是领域、概念域还是ICM,都是基于体验的,对它们的分析会因人而异。例如,刘正光将例(1)分析为在同一个ICM内运作的隐喻,把see和know看作是同一个事件域中的两个子域。而从另一角度看,我们完全有理由将see和know视为两个独立的ICM(分别是视觉域和感觉域),该隐喻就是在两个领域内运作。这就产生了解释上的悖论。

ICM具有可分析性,有内部结构。一个ICM可以被分析为若干个子域(或次域),作为主域的ICM就是矩阵域。转喻一般被认为在单一ICM内运作,Mendoza(2002)将其具体分析成两种情况:源域内包于目标域的转喻(source-in-target metonymy)和目标域内包于源域的转喻(target-in-source metonymy)。这两种转喻是在主域(矩阵域)和次域之间运作的,但我们认为还有第三种情况,即转喻亦可发生在同一个ICM内的两个次域之间。例如:

(4)A: How did you get to the airport?

B: I have got a car.

在例(4)中,B的回答转喻性地表达了I drove my car to the airport。这个转喻的源域(喻体)与目标域(本体)为矩阵域(ICM)去某一地方中的两个次域(分别为原因域和结果域),这个转喻在两个次域之间运作。两个次域之间运作的转喻与前两种(即主域与次域之间运作的转喻)有着本质的区别,即前两种源域和目的域是一种包含与被包含的关系,这种结构特点难以形成映射(Mendoza,2000),而第三种转喻中的次域与次域之间是离散关系,为映射操作提供了可能。

2 认知操作方式

映射和凸显是既有区别又相互联系的两个概念。映射过程伴有特征转移(源域向目标域),通常在两个认知域之间运作。例如,在he is a lion中,来自动物域喻体lion的某些特征(如勇敢)投射到了人类域本体he上,使本体he获得了喻体lion的特征。而凸显只意味着同一概念域中某些原有的特征或部分吸引了认知主体较多的注意力,从而获得了主题的地位。例如,在“黄头发是个歌手”中,黄头发是这位歌手的最显著外貌特征,在语用者的认知视域中自然凸显了,代替本体(黄头发的人)进入了语言编码过程,期间并没有发生特征转移,因为黄头发是本体所固有的特征。映射是动态的认知操作过程,源域与目标域必须是离散关系,而凸显是静态的,只发生在单一的理想化认知模型内具有包孕关系的主域与次域之间。

然而,映射与凸显又是紧密相连的,即凸显是映射的前提。因为源域概念实体的所有特征(或整体)不可能全部投射到目的域中去,必须先进行特征选择,即凸显,如上例中的lion在映射前已经将某个特征(勇敢)凸显了。源域中被凸显的特征投射到目的域后也必须得到凸显,否则映射的语用效果就无法实现。隐喻是一个特征转移的过程,这就要求隐喻操作域之间处于离散状态,因此,隐喻总是映射过程(当然伴随着凸显),而转喻既可以是映射过程(发生在次域与次域之间),也可以是凸显过程(发生在主域与次域之间)。

3 语用功能

指称意味着喻体和本体是一种替代关系,即语用者出于某种动机不让本体出现,直接用与其有特殊关系的喻体来实现语言编码。触发替代的主要动因是本体与喻体之间的邻近性(congruity)。由于转喻也是基于邻近性的,常常具有指称功能。例如,在转喻I like reading Shakespeare中,语用者可能出于省力的目的,用Shakespeare(喻体)代替Shakespeare’s works(本 体 )。Shakespeare 指称功能的实现一方面是基于本体和喻体之间的特殊关系(部分与整体),另一方面是根据作品相对于作家的其他信息在人的认知中是凸显的(刘正光,2002)这样一个认知事实。另外,构式read +N(读什么)对转喻的成功识解也起了重要作用。试比较:

(5)a. I often read Yu Qiuyu.

b. I like Yu Qiuyu.

c. I admire Yu Qiuyu.

在三个句子中,构式对转喻的构建和识解有重要影响。Yu Qiuyu(余秋雨)是当代散文家,概念域包括余秋雨本人和所属物(如作品等)。在(5)a中,Yu Qiuyu的构式义只能是Yu Qiuyu’s works(余秋雨的作品),转喻很容易被识解。但在(5)b中,进入like+N构式的可能是余秋雨本人,也可能是其所属物,在缺乏足够语境输入时会引起歧义。而(5) c中的admire则取消了Yu Qiuyu的转喻义,因为一般来说我们可能只敬仰余秋雨其人。

当语用者用喻体对本体的情状特征进行描述时,喻体通常行使的是述谓功能。喻体之所以被用来描述本体是因为两者具有相似性或在特殊语境下能够产生相似性,这与隐喻的基础是一致的(王寅,2007:415),因此,隐喻多半是述谓性的。然而,指称功能与述谓功能并不是相互排斥的,有时可以相互交织在一起。我们已谈到有学者将例(2)中的pig分析为指称功能,这无可厚非,但从另一个角度看,pig也隐含了述谓功能,因为语用者除了用pig实现了对本体的指称外,还描述了本体的情状特征,即像猪一样肥胖、懒惰或令人讨厌的人,这与典型的指称功能不一样。而在I like reading Shakespeare中,Shakespeare行使纯粹的指称功能(代替Shakespeare’s works),因为在读者认知中Shakespeare 除了激活了Shakespeare’s works(本体)外,没有带来有关本体的其他信息(如书的好坏等)。

4 要素共现

本体、喻体、喻词和喻底是比喻的四大要素,学界常常以这些要素的共现方式来区别不同的比喻种类。喻词与本体、喻体或喻底三者或四者共现的是明喻,只出现喻体,即要素不共现的是转喻,本体和喻体两者共现的为隐喻,还有的学者将隐喻视为省略了喻词的明喻(王寅,2007:423)。Haser(2005)提出,区别隐喻和转喻的关键在于隐喻不需要了解源域信息就能理解目标域中的概念,源域和目标域中的意义原则上可以分离,而转喻必须事先了解源域意义才能理解目标域意义(李福印、张炜炜,2007:393)。Haser的这一观点事实上支持了从要素共现的角度来区别隐喻与转喻。隐喻之所以无需了解源域信息就能理解目标域中的概念,是因为隐喻常常是本体和喻体共现,我们只需利用本体(目标域)和喻体(源域)所形成的构式加上喻体的原型意义就能识解目标域概念(本体)的意义。例如,在理解隐喻the class is a jail (课堂是监狱)时,我们无需了解目的域jail的全部信息(如建筑概念、法律概念等),因为本体和喻体已经形成了一个相对完整的语境,jail在这一构式中的原型意义(受束缚、不自由)就决定了目标域the class的意义为难受、不自由。转喻由于常只出现喻体,目标域信息缺省,要识解目标域概念意义,必须依靠源域所提供的关于喻体与本体之间关系的信息。例如,在“我喝汤,他吃肉,圆圆吃我”(杨绛《我们仨》)中,“吃我”是转喻用法,要理解目标域意义吃奶,必须先了解源域的相关信息(如“我”是圆圆的母亲等)。然而,以要素是否共现来区别隐喻和转喻并不可靠。上述例(2)一般被分析为隐喻用法,但在语言表征中只出现了喻体,而作为转喻的例(3)却产生了本体和喻体共现现象。

5 争论的实质

上述分析对澄清隐喻与转喻之争有很大帮助,但仍旧遗留了一些问题,如有的学者往往从某一个语言现实的某一点上提出不同看法,对隐喻或转喻的定义提出质疑,或草率地改变类别归属,导致同一个(类)表达既被分析成隐喻又被解释为转喻的现象比比皆是。例如:

(6) a. He is a Solomon.

b. John is a Picasso.

c.他简直就是一个活雷锋。

例(6)三个句子都属于同一类表达,对它们进行常规分析应该得到一致的结论(要么都是隐喻,要么都是转喻),但事实并非如此。王寅(2007:412,235)将(6)a和 c分别分析为隐喻和转喻,因为他认为,(6)a可以转换为明喻形式he is as wise as a Solomon,而c属于以极端代表(雷锋)理解整个范畴(做好事的人)的转喻。刘正光(2002:63)则将(6)b分析为转喻。又如:

(7)He is in low spirits.

王寅(2007:607)认为,如果将情感和情感所引起的身体反应视为上下义关系(即分属两个ICM),(7)就是隐喻,但若将它们看作整体与部分的关系(即同属一个概念域),则该例可看作是转喻。这样的分析是否意味着在一个概念域内还是两个概念域之间运作是转喻和隐喻的唯一区别(或区别性特征)?如果是的话,既然概念域数量可以随意解读,隐喻和转喻的区别就是见仁见智的,换句话说,隐喻和转喻不存在客观意义上的差别,这显然不符合科学研究规律。

当然,我们并不否认隐喻和转喻有相似之处和交互状态,但作为两个认知范畴,隐喻和转喻应该有各自的特性和典型区域,否则范畴区分就无从谈起。因此,目前隐喻和转喻研究中首先要解决的问题是隐喻和转喻分别有哪些范畴属性?其中哪些(个)是隐喻和转喻范畴的区别性属性?

二、争论的原型理论解释

Langacker(1987:373)认为,人类认识范畴和进行范畴化是从原型开始的。原型集中了范畴大多数或全部成员的共有特性,反映了范畴的核心趋势,是对范畴下定义的参照和依据。因此,要想解决隐喻与转喻之间的争议,加深对它们范畴本质的认识,可以从考察隐喻和转喻的原型样本开始。本研究通过分析隐喻和转喻原型样本的特征来考察隐喻和转喻的范畴属性、范畴属性的原型性等级(prototypical ratings)以及范畴的区别性特征,为科学定义隐喻与转喻,解决两者之间的争议提供参照。

我们确定了两大语料收集原则:原型性和广泛性,在两者有冲突时以前者为主。为了最大程度地保证样本的原型性,我们选择近五年公开出版的相关著作或发表在外语类核心期刊上的相关学术论文为语料来源,摘取其中的隐喻和转喻经典范例百余条,在五位具有认知语言学研究背景的学者(硕士、副教授以上)充分讨论后,确定其中10例(隐喻和转喻各5例)为原型样本①。

(8)隐喻:a.马尾松

b. the neck of the bottle

c. a learning robot

d. Achilles is a lion.

e. Money is the lens in a camera.转喻:f.长颈鹿

g. The kettle is boiling.

h. Proust is tough to read.

i. Mary is just a pretty face.

j. A: How did you get to the airport?

B: I waved down a taxi.

结合隐喻与转喻的定义以及目前的争论焦点,我们拟定了调查方法。

认知操作域:2ICMs或1ICM

认知操作方式:映射或突显

语用功能:指称或述谓

要素共现:在同一表达式中,本体、喻体、喻词、喻底等要素至少两者同时出现,负值意味着只出现喻体。

可转换成明喻:可转换成带有喻词的同义表达,负值表示不能。

表2 原型样本的范畴属性矩阵

表2所示的原型样本特征矩阵反映了原型范畴的特性,一方面,原型样本特征有集中化的趋势,这说明原型共享了范畴最多的属性;另一方面,原型样本特征在各自范畴内有不一致的现象,如隐喻样本并非都要素共现,这验证了原型范畴成员地位不平等的现象。例如,样本the neck of bottle是典型的概念隐喻(BOTTLE IS PERSON)和结构隐喻,但在隐喻范畴内表现出了较多的个体特性。首先,将neck和bottle视为本体和喻体共现有些勉强但又非完全不是,因为这个隐喻实际上是将瓶口以下到瓶肩的部分(而不是整个瓶子)比作人的颈部,故用“?”(在该属性的原型等级值统计时按0.5计算)表示。其次,将人的身体结构映射到外界物体上(即结构隐喻)是人类认识世界的基本方式之一,人们常常用身体部分来指称物体的相应部分,如山脚、河口等,所以neck行使的是指称功能,这一点与其他几个样本都不同。通过对原型样本特征矩阵的观察分析,我们得到了隐喻与转喻的范畴属性及其原型等级值(goodness rating value)。

表3 隐喻和转喻的范畴属性及其原型等级值

Rosch(1976:383)认为,基本范畴最大限度地体现了范畴全体成员之间的共性,同时也最大限度地体现了不同范畴成员之间的差异。由表3可以看出,隐喻和转喻作为相邻的两个范畴既有共性也有差异。在隐喻范畴内,在两个ICM内运作、映射和可转换成明喻等三个属性原型等级最高(5),是隐喻范畴的核心属性,其他几个属性的原型等级值由高到低的排列顺序是述谓>要素共现>指称。就转喻而言,核心属性有两个:在单一的ICM内运作、不可转换成明喻,其他属性的原型等级值由高到低的排列顺序是凸显>指称>述谓/要素共现>映射。转喻的两个核心属性 (在单一ICM内运作、不可转换成明喻)分别是各自在隐喻范畴相应属性的逆命题,这两个属性(或各自的对立面)对隐喻与转喻两个范畴而言具有区别性意义。映射虽然是隐喻的核心属性,但由于转喻也可以是映射过程(只不过映射比凸显的转喻原型等级值低很多),所以,是映射还是凸显不足以区分隐喻和转喻。隐喻与转喻两个范畴共享的属性有映射、指称、述谓和要素共现,这说明隐喻和转喻边界是模糊的和部分重叠的,有关两者的争端大多源于此。但另一方面,这4个共享属性在两个范畴内的原型等级值是不同的,映射、述谓和要素共现在隐喻范畴内的原型等级值比它们在转喻范畴内要高,而指称相对较低,这和我们的日常观察一致。隐喻是映射过程,语用功能多半是述谓性的,很少表指称,而转喻常用于指称,但亦可是述谓性的。就要素共现而言,隐喻比转喻更常见。

原型样本的范畴属性分析表明,在单一ICM内还是两个ICM之间操作,是否可以转换成明喻这两点上的不同回答对于范畴归属具有重要意义,与之相对应的两个属性分别成为隐喻与转喻范畴的区别性属性。然而,由于认知经验领域的边界难以界定,判断单一ICM还是两个ICM具有较大主观性,因此,从认知操作域数量角度来区分隐喻和转喻是不可靠的(刘正光,2002:63)。可供实际操作的隐喻与转喻的区别性属性只剩下一个,即是否可以转换成明喻,这一点以前没有引起学界的注意。它为解决隐喻和转喻之争提供了一条简便的途径。例如,例(7)中的三个句子是隐喻还是转喻多有争议,出现了同一个(类)表达归属于不同范畴的悖论,但如果我们用是否可以转换成明喻来测试,就可以得出一致的结论,即它们都是隐喻,这个结果符合科学研究的一贯性原则。可转换成明喻揭示了隐喻的认知本质。隐喻是以相似性或创造相似性为基础的(王寅,2007:415),人们在隐喻语言编码时可能经历了一个明喻形式的相似性测试过程,以保证该表达式能成功被受话人识解,也就是说,明喻表达式是隐喻的底层形式(underlying form)。

除了区别性属性,属性的原型等级值也为确定隐喻和转喻之间的关系提供了详细的参照系,使我们在重新审视隐喻和转喻之间的争端时有了可操作性的客观依据。再以例(2)为例,句中的the pig实际上是指称the person who is like a pig,我们可将其分析为6个特征:2ICMs、映射、要素不共现、指称、述谓、可转换成明喻。其中,隐喻属性有5个(2ICMs、映射、指称、隶属度范畴隶属度、可转换成明喻),转喻属性有3个(映射、指称、述谓),将它们转换成原型等级值可分别得到隐喻和转喻范畴隶属度为20和6,可以很直观地看出隐喻范畴归属倾向性非常明显。区别性属性2ICMs和可转换成明喻决定着该例的隐喻范畴归属及其与转喻范畴的差别。而其他三个非区别性属性(映射、指称、述谓)为隐喻和转喻共享,它们的隐喻和转喻范畴原型等级值之和分别是10和6,由此可以看出该例在这3个非区别性属性上的范畴差异性大大缩小,学界的争议便由此产生。属性的原型等级值分析表明,隐喻和转喻并不是一个非此即彼的关系,区别性属性为语言现实的范畴归属仅仅提供了方向性指针。语言现实在大多情况下所表现出来的只是隐喻和转喻范畴隶属度的差异,而要了解一个语言现实的本质,必须对它所表现出来的特征进行全面考察。学界以往有关隐喻和转喻的争议往往是由某一个或几个边缘属性(如指称、述谓)引起的,是盲人摸象思维现象。

三、结语

学界逐渐认识到隐喻与转喻的区别不是离散的而是标量的(scalar)(刘正光,2007:25),但对如何标量它们的区别迄今为止国内外学者鲜有论及,本文引入属性原型等级值的概念对隐喻和转喻原型样本的考察是在这方面一次有益的尝试。研究表明,映射、在两个ICM内运作和可转换成明喻为隐喻的核心属性,反映了隐喻范畴的本质,应该成为界定隐喻范畴边界和对范畴定义的主要依据。在单一ICM内还是两个ICM之间操作、是否可以转换成明喻这两个特征矩阵属性对隐喻和转喻具有区别性意义,但由于认知域数量具有识解上的不确定性,就使是否可以转换成明喻成为区别隐喻与转喻唯一可操作的依据。隐喻和转喻在认知操作方式(映射或凸显)、语用功能(指称或述谓)和要素共现模式等方面没有本质的区别,只有范畴隶属度的差异,由此引起的争议没有多大意义。

* 感谢熊学亮教授在本文修改过程中提出的宝贵意见,文中谬误由作者负责。

注释:

① 根据原型范畴的特性(家族相似性、成员隶属度差异等),一个范畴只有一个或少数几个原型成员(如在西方鸟的范畴原型是知更鸟)处于范畴的中心,所以,原型样本的选择不是越多越好。但为了更精确地呈现隐喻和转喻的范畴关系,我们需要了解各范畴属性的原型性等级以及各范畴的核心属性(central attributes),这就要求原型样本有一定的基数,以便统计属性的原型样本共享度,因此,我们最终确定样本数为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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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etaphor; metonymy; argumentations; prototypical clarification

H 315 < class="emphasis_bold">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

1008-665X(2011)02-0008-09

2010-04-06

卢军羽(1976-),男,副教授,上海外国语大学博士生,研究方向:认知语言学、英汉对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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