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广森
(天津城市建设学院社科部,天津300384)
马克思哲学的解放话语
张广森
(天津城市建设学院社科部,天津300384)
马克思哲学以“本体论承诺”的形式标示了关于人的解放的理论宗旨。通过理论批判与实践批判,马克思哲学的解放话语及其实践路径真实地呈现了出来。而中国特色社会理论体系正是对马克思哲学解放话语的继承与创新。
本体论承诺;人的解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
传统本体论终结后,马克思哲学以一种新的哲学形象出场。新哲学突出社会物质生产实践的地位,并把人的本质的实现归于历史性的生成之中。人在物质生产的历史活动过程中,通过感性实践不断扬弃异化劳动对人本性的压制,最终实现人的自由全面发展。在马克思哲学的理论和实践进路中,人的解放始终是马克思哲学的根本承诺,就此而言,人的解放始终是马克思的哲学话语。厘清这一点,我们才能在马克思哲学创新发展中,坚持马克思哲学的理论宗旨,使马克思哲学能够真实地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进行学理上的辩护。
西方学者在对待马克思哲学是否具有本体论上有三种态度:一种是认为马克思哲学是一种文化现象,是反本体论的,比如在海德格尔那里,马克思与尼采一样是西方哲学的极端可能性的实现,因而是对本体论的彻底否弃;一种则是把马克思哲学的本体论归结为“社会存在”本体论,比如卢卡奇;一种则是把马克思哲学本体论归结为关于人性的本体论。因为马克思哲学并没有对微观人性方面进行系统研究,因而,他们以情绪等非理性人性因素填补马克思哲学的所谓“空白”,最终将马克思哲学理解为关于人性本体论,如法兰克福学派。这三种态度积极意义在于提示我们要多视角地解读马克思哲学,而其共同的缺失是没有抓住马克思哲学一以贯之的理论硬核是关于“人的解放”。因而,在他们的本体论语境中,出现了两个截然相反的马克思。
马克思哲学虽然终结了传统哲学,但是,传统哲学的本体观念并没有因此失去存在的根由,只不过马克思哲学以本体论承诺的形式把“人的解放”作为自己的理论追求。在马克思哲学语境中,他以人的感性实践活动统一了传统哲学本体与现象的两离,要求哲学真正地站在稳固的基地上。哲学立基于感性实践活动基础上,并不是要消解人的主体性,而是要把人置放到人的现实的生存活动的环境与条件之中,去挖掘人之所以呈现为当下的生存状态及其本质的客观原因,只有发现了人的当下生存状态的根由,才能找到克服这种状态的现实道路,才能把人从当下的状态中解放出来,使个体的人实现其自由全面发展的本真本质。在这样的逻辑理路中,马克思哲学依然是“宏大的叙事”话语,依然具有对人的生存意义与价值的形上关怀。
马克思哲学以“人的解放”本体论承诺的理论形式展开自己的逻辑进路,并不意味着马克思哲学是向传统哲学的回归,或者马克思哲学如同现代西方人本主义哲学那样把哲学本体归于人性。传统哲学的本体是实体本体,它先验地设定纯粹意识存在的合理性,所有的现象存在必须被纳入到纯粹的意识或者理性中,才能求得自身的合理性与合法性。经验论虽然把外在自然的时间上先在性当作逻辑上的优先性,但是,经验论对外在世界的证实也必须求助于理性的能动性,才能为知识提供具有普遍有效性的逻辑环节。因此,无论是唯理论还是经验论,都是以一种片面性取代另一种片面性,不能根本解决本质与现象、经验与先验、自由与必然的两离问题,这也是近代哲学必须要被终结的逻辑前提。终结传统本体论哲学后,哲学立刻展示出多种多样的形式,但是,这种多样性本质上并没有放弃现代哲学内含引导的本体论意蕴。人本主义哲学的非理性意志、权力等依然是对人性的深度开掘,根本上仍然是一种本体论哲学的样态,只不过,现代哲学的本体论没有采取传统本体论的概念原理体系而已。正是基于这样的缘由,蒯因才以本体论承诺的形式标识现代哲学的本体论,本体论承诺扬弃了传统本体论的“实体”,以“约定”、“承诺”等非实体物而代之。但是,本体论的内涵所指向的仍然是人的意向性追求,一种力图把握世界、解释世界、理解人生价值和意义的最高原则和根据。从这个角度理解本体论,毋宁应把现代哲学的本体论理解为具有本体论意义的、一种关系到人的自由与解放的、并使人内在地觉知到此的承诺。从此看,认为马克思哲学是反本体论的,或根本没有本体论就失之计较。
问题不在于马克思哲学具有什么样的本体论,而是不应将马克思本体论实体化和单一化。要防止实体化马克思哲学,惟一的途径只能是在“本体论承诺”语境中理解和把握马克思哲学,如此,才能消解掉实体化本体论所必然出现的绝对性和封闭性,开显出马克思哲学在本体论意义、方法论意义、生存论意义上的开放性视域。任何单一的视角都无法正确地理解马克思,马克思本身对体系的拒绝以及从不终结真理的承诺,把一个丰富的、与时俱进的马克思呈现出来。我们也只有像德里达那样反复地阅读马克思,才能始终将自身保持在马克思哲学的普照之光中。
马克思哲学并没有停留在本体论承诺的“约定”之中,而是通过对德国古典哲学的批判改造和对社会主义运动的现实参与,在理论与实践两个层面展开自己的解放话语。
首先,“在批判旧世界中发现新世界”[1]416,在批判中展现出人的解放的必要性。宗教批判的目的是要消解神圣形象,把人的本质归还给人。但是,把人的异化本质还给人自身并不能说明宗教的来源,还必须揭示人的本质的“在世”性。因此,马克思注重对现实进行批判。“于是,对天国的批判就变成对尘世的批判,对宗教的批判变成对法的批判,对神学的批判变成对政治的批判。”[2]2在市民社会中,个人生活和类生活、社会生活和政治生活是二重的、分裂的,人也因此在天国和世俗世界之间是分裂和对立的。只有克服了这种对立,实现了人类解放,才能把人的本质还给人自己。可以看出,马克思对现存一切的无情批判中包含着一种对人的解放的内在关切。
“任何一种解放都是把人的世界和人的关系还给人自己。”[1]443但是,只有在同时具备了物质武器和精神武器的条件下,人的解放才是现实的。马克思哲学在对现实社会制度的批判中,揭示了人的本质异化的真正根源,找到了能够消灭这种根源的物质力量。因而,马克思哲学是最为彻底的哲学。“所谓彻底,就是抓住事物的根本。但是,人的根本就是人本身。”[2]9所谓事物的根本就是彻底废除宗教以及必须消灭一切奴役关系,消灭私有财产,消灭无产阶级自身,才能实现人的解放。马克思明确指出:“哲学不消灭无产阶级,就不能成为现实;无产阶级不把哲学变成现实,就不可能消灭自身。”[2]16在这里,无产阶级是实现人的解放的物质力量,而精神力量则是马克思哲学。如果没有马克思哲学在批判旧世界过程中呈现出一个新世界,无产阶级从“非人”恢复成为人就是不可能的。所以,马克思哲学本体论承诺为人的解放何以可能提供了内在的根据,或者说,人类历史内孕着的本体论意向性追求正就是人的解放。
其次,“正是在改造对象世界中,人才真正地证明自己是类存在物”[3]54,在劳动中展现出人的解放的必要性。“劳动这种生命活动,这种生产生活本身对人说来不过是满足他的需要即维持肉体生存的需要的手段。”[3]53人在为自己争取生存资料和生活资料过程中,不仅受自然界的制约,而且通过自身的能动作用改造自然界,使自然界成为为我所用的人化的自然界。正是人的劳动的受动与能动的辩证统一,人才成为人。动物也对自然做适应性改造,但是动物是通过改造自身去适应自然界,因而动物的全部生产的目的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肉体需要。而人甚至在不受肉体需要的支配下也进行生产,因此,人与动物的根本区别就在于“人的类特性是自由的有意识的活动”,“自由自觉”地按照自己的形上本性所追求的目的,把自己实现为除生存需要之外,还有其它超越性需要的特殊的存在物。但是,从当前的经济事实出发,劳动本然所具的人的自由创造性力量同现实中的劳动的外在强制片面性形成了尖锐的对立,以至于人只有在满足自己的动物般本能需要时,才是自由的。“而在运用人的机能时,却觉得自己不过是动物。”[3]51因此,劳动在市民社会的经济事实中与合乎人本性的自由自觉活动相违背,是异化着的。
异化劳动最终导致自我异化和人与人的异化并不是逻辑推理,而是在现实的实践活动过程中生成的。“异化借以实现的手段本身就是实践。”[3]58在现实的实践活动中,异化劳动所产生的种种问题充分暴露。要克服异化劳动,也必须通过现实的实践活动,即现实的共产主义运动才有可能。“共产主义是私有财产即人的自我异化的积极扬弃。”[3]77只有在现实的共产主义运动过程中,才能消除奴役,消除私有制,实现工人阶级的解放和人类解放。可见,马克思对异化劳动的分析所展示出的是对人的解放,把人的本质归还给人自身的渴求。
第三,“人以一种全面的方式,也就是说,作为一个完整的人,占有自己的全面的本质”[3]80,在“改变世界”中展现人的解放的可能性。在异化劳动的分析中,马克思揭示了人的解放的必要性以及实现人的解放的可能性。马克思始终强调人是社会存在物,人的异化劳动同样勾连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与他人、人与自身的关系。人的发展受制于自然界、社会关系,其根本原因在于分工。分工导致了物质劳动与精神劳动的分离,导致了市民社会中的劳动异化。虽然分工推动了发展,为个人个性的全面发展提供了物质条件和精神条件,但是,“只要分工还不是出于自愿、而是自然形成的,那么人本身的活动对人来说就成为一种异己的、同他对立的力量,这种力量压迫着人,而不是人驾驭着这种力量。”[2]85只有诉诸于革命的实践和理论的双重批判,克服了异己的社会关系,也就是在共产主义社会,个人不再被强制在特定的活动范围,而是自由地发展自己的才能和爱好,个人才能以全面的方式占有自己的全面的本质。在这里,马克思哲学已然不同于费尔巴哈、黑格尔乃至所谓的“共产主义”理论,初露出唯物主义历史观的曙光。
马克思哲学最激动人心的地方并不是要着力破解某个哲学难题,他所有的理论和实践的努力都指向人的解放。他由哲学转到经济学,其目的更是明确地要为工人阶级提供解放自己和全人类的理论武器以及实践的路径,并最终将他的理论宗旨实现为“代替那存在着阶级和阶级对立的资产阶级旧社会的,将是这样一个联合体,在那里,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2]294这并不是一个思想假设和逻辑推理,对马克思哲学来说,“共产主义对我们来说不是应当确立的状况,不是现实应当与之相应的理想。我们所称为共产主义的是那种消灭现存状况的现实的运动。”[2]87对于实践的唯物主义者,即共产主义者来说,全部的问题只在于使现存世界革命化。德国古典哲学在“睡帽中”发生的人的革命的努力,在马克思这里则落实到实践行动。以往的“哲学家们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释世界,问题在于改变世界。”[2]57促进人的自由和解放。恩格斯简明地把唯物史观归结为“关于现实的人及其历史发展的科学”[4]241说出了马克思哲学真正的理论旨趣。
应当说,解放话语是德国古典哲学的经典问题。但是,他们对人的解放的关切更多是理论逻辑上的关怀,仅只是观念上的革命,而不具有任何现实性。而在马克思那里,人的解放只有落实到现实物质生产实践中才有可能,“只有在现实的世界中并使用现实的手段才能实现真正的解放;没有蒸汽机和珍妮走锭精纺机就不能消灭奴隶制;没有改良的农业就不能消灭农奴制;当人们还不能使自己吃喝穿住在质和量方面,得到充分保证的时候,人们就根本不能获得解放。‘解放’是一种历史活动,而不是思想活动,‘解放’是由历史的关系,是由工业状况、商业状况、农业状况、交往状况促成的。”[5]18所以,马克思哲学的人的解放绝不是抽象的理论革命,而是把人的解放与具体的生活实践密切地联系起来,在现实的社会实践的历史性中,实现人的解放。
中国化马克思主义理论成果就是对马克思哲学的解放话语的具体实践。近代以来,中华民族面临着两个最主要的问题就是国家独立和民族富强。在中国化马克思主义理论成果的指导下,我们已经实现了民族独立,现在,我们正在中国化马克思主义理论成果的指导下,为了民族的富强而努力奋斗。无论是实现民族独立,还是民族富强,本质上都是马克思哲学解放话语的具体化,都是要为人的自由全面发展创造经济、政治、文化和体制条件。因此,中国化马克思主义理论成果内在地包含着马克思关于人的解放的宗旨。但是,目前有一种观点认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已经淡化了马克思哲学的解放话语,成为一种只为当下经济发展辩护的实用精神。我们认为这种看法没有真正地理解马克思哲学关于社会生产实践的历史性与生成性的基本观点,没有理解马克思关于共产主义是一种历史运动的基本观点。一句话,没有理解历史唯物主义的“历史辩证法”,所以,才误读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的精神实质。
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体现着两个基本的理论诉求,一是通过什么样的方式,实现社会生产力的发展,从而为中华民族的富强、为中国的社会主义建设奠定丰厚的物质基础;二是明确了经济社会发展的根本目的是为了人的自由全面发展。通过经济政治体制改革,消除阻碍生产力发展的社会关系,极大地推动了生产力发展,在30多年的改革开放实践中,取得了丰硕的成果。而物质生产发展的目的不仅仅是为了增加国家财富的质量和数量,更为根本的是要为人民群众的物质、精神需求的满足创造制度条件,使人民群众的需要、兴趣、能力和热情能够持续和谐地发展,“在一个国家取得这种和谐情形的时期,也就成为它的繁荣、它的道德、它的强盛和幸福的时期。”[6]63这两个理论诉求既合乎历史唯物主义的基本原理,也始终坚持了马克思哲学关于人的解放的理论宗旨。在马克思哲学的解放话语中,当下的社会实践根本上就是实现人的解放的一个必经的环节,不通过这个环节,人的解放只能是观念的解放。所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积极探索与创新,本质上是要把过去现在与未来统一于当下的发展实践,通过当下社会发展实践,为人的解放创造条件。
总之,中国化马克思主义理论成果是对马克思哲学解放话语的真正继承。马克思哲学关于人的解放理论是建立在物质生产力极大发展的基础上的理论设想,对于中国特殊的国情而言,只有首先通过物质生产力的发展,才能为人的真实的解放奠定基础。这也正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是我们必须高扬的伟大旗帜的真正原因。
[1]马克思恩格斯全集(1)[M].北京:人民出版社,1956.
[2]马克思恩格斯选集(1)[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3]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M].北京:人民出版社, 1985.
[4]马克思恩格斯选集(4)[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5]马克思恩格斯.费尔巴哈[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8.
[6]黑格尔.历史哲学[M].北京:三联书店,1956.
[责任编辑:闫生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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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2-7408(2010)09-0025-03
张广森(1963-),男,山西沁水人,天津城市建设学院社科部教授,哲学博士,研究方向:社会哲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