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浩勇
(西南财经大学 工商管理学院,四川 成都 611130)
我国产业结构变迁与就业的互动关系:一个基本分析框架
詹浩勇
(西南财经大学 工商管理学院,四川 成都 611130)
在政府主导作用下,我国实施的是重化工业优先发展的战略。这种战略直接降低了吸纳劳动力就业的能力,同时,由于相对忽视了积累人力资本,导致高新技术产业和现代服务业发展滞后,没有构建起吸纳劳动力就业的长效机制,一遇外部冲击,便通过 “倒逼”使重化工业战略得到强化,从而造成新的就业问题,形成恶性循环。应从根本上转变政府职能和经济发展方式,走新型工业化道路。
产业结构变迁;就业;基本分析框架
近年来,我国就业问题日益严峻,国内学者从多种不同的角度研究该问题的成因及解决途径。其中,不少学者从产业结构演变与就业之间关系的角度进行研究。这些研究主要建立在配第-克拉克定理以及库兹涅茨、钱纳里、塞尔奎因对配第-克拉克定理的实证检验结论之基础上,力图从我国各区域产业结构与就业结构的相互关系和变动中寻找出与一般规律的一致性或不一致性 (偏离度);[1-4]或者通过计量回归模型计算三次产业与就业之间的相互促进关系 (就业弹性)和统计意义上的因果关系,[5-7]得出我国及其各区域产业结构演变吸纳劳动力就业的发展趋势,并提出以产业结构调整升级推进就业的对策建议。另一部分研究则采用结构分解技术对影响三次产业就业的因素进行区分。[8-9]总体来看,这些研究的主要结论是我国第二产业发展对就业的促进作用比较积极,第三产业发展则日益显著地对就业起着重要的拉动作用。对此,一些学者就促进第三产业 (服务业)就业进行了研究,认为应该多管齐下,[10]并立足于我国制造业水平的提升来促进第三产业就业水平的提升。[11]
上述文献研究,主要是对我国产业结构变迁与就业关系是否符合若干产业经济学基本原理如配第-克拉克定理的实证研究,普遍缺乏对我国产业结构变迁与就业之间互动关系的内在机制研究,因而依据实证分析所提出的对策建议对于解释和解决当前我国就业日益严峻的问题便遇到了挑战。比如,按照多数实证研究的结论,第二产业或第三产业对我国就业拉动作用大并且逐渐增大,因此依据合理的推论只要大力发展第二产业或第三产业就应该能解决我国的就业问题。然而事实并非如此,近几年我国经济高速增长,就业问题不仅没有缓解,反而日趋严峻,甚至在受到外部冲击 (如时下还在蔓延的国际金融危机)时就会出现一次阶段性爆发。事实上,已有研究表示出对我国产业结构近年来出现的重型化趋势对就业增长的不利影响的担忧,并试图在重化工业背景下寻找促进就业的对策。[12-14]所以,需要结合中国情况构建一个产业结构演变与就业问题的基本分析框架,找出两者之间的内在联系和作用机理。更重要的是,要找出影响这两者关系的根源或制度因素。在这方面,齐艳玲 (2008)提供了一个有益的分析视角,即我国经济增长和就业增长非一致性的根本原因在于制度,比如各级政府的政绩考核过分偏重于GDP就是一个重要的制度因素。[15]以下笔者将尝试构建一个中国产业结构变迁和就业关系互动的基本分析框架,对我国就业难问题进行解释,并提出相应的对策建议。
(一)直接效应
由于对工业化和现代化的内涵,尤其是对经济结构均衡发展及当代环境和条件的认识存在着偏差,新中国成立后启动的工业化和现代化进程基本遵循着西方发达国家的老路,即先搞传统工业化,然后实现现代化。中国在计划经济时代,把工业化理解为片面发展工业,特别是优先发展重工业。这种传统工业化的主要特征是高投入、低产出,高消耗、低效益,过度依赖资本和资源的高投入,导致在改革开放前重工业畸形发展、农业受到严重损害、服务业十分落后的状况。改革开放后,我国对经济结构进行了调整,主要内容就是改善农业、轻工业和服务业的比例关系。“九五”时期,提出了实行增长方式的根本转变,2002年提出新型工业化战略,经济结构有所改善,高新技术产业也得到了较快发展。但是,我国并没有改变传统工业化依靠资源和资本高投入的增长模式,没有找到通过提高效率实现增长的办法,对既定政策落实得不够好。根据一项实证研究,1979年~2004年中国全要素生产率的平均增长率仅为0.891%,对经济增长的平均贡献率为9.46%,而要素投入对经济增长率高达90.54%。[16]这表明我国经济增长主要依靠要素投入增长,技术进步率偏低,生产能力利用水平与技术效率低下。2003年后,伴随着市场的强大需求和地方政府巨大的投资冲动,钢铁、建材、房地产等行业出现了20多年来的罕见高增长,进而推动了整个经济的高速前进。中国经济发展的重型化趋向越发明显。各省市纷纷有了从轻工业向重工业转型的愿望和趋势。甚至像经营IT产业最成功的深圳,以及中小企业非常发达的浙江这样的省市也准备转向重型工业发展。[17]
出现这样的局面,和与其相配套的一系列思维定式及制度安排是分不开的。首先,把数量扩张作为主要目标的旧思想和老做法没有彻底改变,把GDP的高增长和 “物质生产领域”产值增长速度赶超发达国家作为应当不惜一切代价实现的国家目标,以及把增长速度作为衡量各级党政领导干部 “政绩”的主要标准的老习惯和老做法并没有根本改变。其次,各级政府继续保持着过多的资源配置权力和对企业微观经济决策的干预权力。当前在我国,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基础性作用仍然发挥得很不够,土地、矿藏、贷款等重要资源的配置权力仍然在很大程度上掌握在各级政府官员手中,这就使得各级政府官员有了运用这种动员和支配资源的权力来实现自己 “政绩”目标的可能。第三,以生产型增值税为主、在中央预算和地方预算之间按75:25的比例分成的税收体制使各级政府努力运用手中的资源配置权利集中力量营建产值大、税收多的简单加工工业和重化工业的重大项目。[17]
在重化工业战略的影响下,我国就业遇到了直接的沉重压力。因为,重化工业的显著特点是资本有机构成的提高,同样的投资吸引的劳动力相对较少。在轻工业为主的阶段,GDP每上升一个百分比点能安置300万人就业,而在重化工业阶段,则下降为70万人,还不到轻工业时期的四分之一。实证研究也表明,我国第二产业就业弹性与资本劳动比有较强的负相关关系,即随着我国重化工业发展,第二产业内部资本劳动比增加,引起了第二产业就业弹性下降。[12]
(二)间接效应
重化工业战略对我国就业的直接抑制作用已为学者所注意到,然而它对我国就业问题的间接抑制作用却通常被忽略。但是,这却是异常关键的问题,这种间接抑制作用已长期对我国就业构成不利影响,并通过一系列传导机制使得重化工业战略的实施得以巩固和强化,进而使得就业难问题在长期内得以巩固和强化。
需要注意这样的事实:片面追求产业结构的重型化,会导致不按比较优势原理扬长避短地配置资源。经济学的基本常识告诉我们,正确配置资源的首要要求,是根据自己的资源禀赋扬长避短、发挥优势。我国人力资源丰富,自然资源短缺,资本资源紧缺,生态环境脆弱。在这样的条件下,应当尽量发展既是低资本和少资源投入,又能发挥人力资源优势并能创造巨大需求的产业。但在 “重型化”导向下,许多地方却集中物力财力去发展资源密集和资本密集的重化工业。这就造成了扬短避长。同时,更值得注意的是,向以资本和资源投入为主的产业倾斜,放松了我国技术创新和提高效率的努力。和发达国家相比,我国丰富的人力资源文化技术水平偏低。但是,这并不是说我国只能生产初级产品,全然没有自主创新能力。事实上,经过多年建设,我国已经拥有运用和自主开发国际先进技术的物质技术基础。同时,相对许多发展中国家,我国劳动者受过较好的训练,也更富有纪律性和创新精神。而且,由于我国人口基数大,其中能够承担技术创新重任的科技人员并不少。但在向重工业倾斜的体制和政策环境下,有能力进行技术创新的企业和个人的潜力没得到发挥。相反,不少企业安于做简单加工,靠廉价的劳动力、紧缺的资源和资本投入赚钱,甚至做一些表面赚钱的陪本生意。此外,还抑制了第三产业特别是金融、信息技术服务业等现代服务业的发展。
因此,在这样的发展模式下,没有充分发挥自身优势,忽视了科技和教育的作用,没有以经济的长期增长和可持续发展为目标积累宝贵的人力资本,使得我国在国际竞争中处于不利地位,长期处于全球产业链的最低端。更为严重的是,由于缺乏以人力资本为支撑的现代经济部门和知识经济部门的发展,缺乏教育和培训的引导,在我国这样一个二元经济结构的人口大国居于主要位置的传统部门劳动力,迟迟无法成功转化为现代经济和知识经济部门的劳动力,绝大多数只能在劳动密集型的产业部门就业,每年新增的数百万大学生就业也十分艰难,经济中长期充满着庞大的失业群体。同时,只要国际经济形势一发生不利于我国的变化 (如金融危机),大规模的失业潮便如期而至。在这样短期外部冲击到来的时候,政府的首要目标却往往只能是 “保增长、保就业、保稳定”,加大政府投资力度刺激经济增长,于是这种 “倒逼”机制又使重化工业战略得以强化和延续 (郁建兴等也表达了类似的观点)。[4]然后便是新的一轮循环:高附加值的新兴产业部门难以发展,传统部门劳动力无法有效转化为现代部门劳动力,产业国际竞争力低下,容易受外部冲击,失业问题凸显,再次加大投资力度如此等等。在这样的循环中,就业问题将始终难以有效解决。
由上,我们可以总结出一个有关我国产业结构与就业互动关系的基本分析框架,如图1所示:
这一框架能够比较好地解释改革开放特别是1994年财税体制改革以来我国就业弹性系数不断下降的现象 (见下页表1)。比如,自1994年起,受到财税体制改革的影响,基于前述的理由,全国各地开始加快推进重化工业战略,一开始在促进就业方面收到了一些成效,就业弹性系数比20世纪90年代初有所回升,从1992年的0.07回升到1998年的0.15,但始终无法回到80年代的水平。这一方面显示出重化工业战略对就业影响的直接抑制作用,另一方面也说明我国开始遭遇一场解决就业的攻坚战,即解决就业问题的难度已经提升,其原因就是容易就业的已经就业了,我们更多地面临着将传统部门劳动力转化为现代部门劳动力的难题。但在受到1998年亚洲金融危机冲击后,政府连续几年实施积极的财政政策,加大政府投资力度,使就业弹性系数在2001年遏制了连续两年的下滑势头。然而,这种应对短期冲击的机制却强化了重化工业的战略,使我国错过了一次通过调整产业结构和经济发展方式有效缓解就业压力的机遇。很快,自2002年中期开始我国进入以重化工业为主导的新一轮经济增长周期,在上述分析框架机理的作用下,就业弹性系数一路走低,2007年达到了0.06的最低水平,奥肯定律在我国彻底失灵。此时,美国金融危机爆发,我国就业再次遭受巨大的短期外部冲击,无奈之下政府又采取了4万亿元政府投资拉动的经济刺激计划,以求保增长、保就业和保稳定,主要投资于基础设施建设和大型企业、大型项目。可以预期,这当中又孕育着新一轮的重化工业战略主导下的就业难。
表1 1978年~2007年中国经济增长率、就业增长率和就业弹性系数值
与一些学者的观点不尽相同的是,笔者的分析框架及其对就业实践的解释表明,不从根本上克服和改变重化工业战略对就业的制约,就难以从根本上解决我国长期存在的就业难问题。为此,笔者提出以下两条建议。
(一)贯彻落实科学发展观,切实转变政府职能
政府不应成为经济发展的主导者和经济结构的调节者。政府应该履行自己应该做也能够做得好的职能:比如构建经济社会的法治环境,维护宏观经济的稳定运行,为低收入群体提供基本的社会保障和维护社会公平,构造打破城乡分割促进劳动力顺畅流转的制度基础,等等。
(二)实施科教兴国战略,大力发展高新技术产业和现代服务业
自20世纪50年代以来,西方工业化先行国家经济增长的主要源泉已发生了显著变化,转移到了依靠科技进步、现代服务业的发展和信息技术的广泛应用上来。对此,除了关系国计民生的经济命脉,政府应从一般竞争性领域退出,鼓励民间投资,促进中小企业发展,让民间资本在这些领域一显身手。政府应转而大力发展教育事业,培养和积累人力资本,同时通过各种培训手段将传统部门劳动力逐步培养成可为现代部门吸收的劳动力。实施有效的技术创新激励政策,真正形成以企业为创新主体的技术创新体系与鼓励创新的社会氛围,使我国转向走以发展高新技术产业和现代服务业为先导的新型工业化道路,并以此改造传统产业,在根本上提升我国产业在国际市场上的竞争力,直接在国际产业链的高端参与国际竞争 (这方面,和中国同为人口大国的印度通过坚持不懈地发展软件产业已经为我们提供了有益的参考),[18]从而打破前述基本分析框架的制约,构建起解决就业问题的长效机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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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nteraction Between China's Transformation O f Industrial Structure And Em p loyment:A Basic Analytical Framework
Zhan Haoyong
(Business Adm inistration Institute,Southwestern University of Finance&Econom ics,Chengdu 611130,China)
Under the leadership of the governments of various levels,China implements the strategy of giving priority to the development of heavy industry and chemical industry.Such a strategy directly decreases the job possibilities for our country's labor force.Meanwhile,this strategy focuses little attention on the accumulation of human capital,which results in slow development of the new high-tech industry and modern service industry.Consequently,the establishment of a long-term mechanism to promote employment of the labor force is prevented.When heavy industry and chemical industry are hit by some outer force,such a strategy is reenforced to a higher extent,which leads to a new problem of employment,with a vicious circle being formed.In order to avoid this,the governmental functions and economic developingmode should be adapted to a new road to themodern industrialization.
transformation of industrial structure;employment;basic analytical framework
F241.4
A
1673-8535(2010)01-0026-06
詹浩勇(1974-),男,广西南宁人,西南财经大学工商管理学院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产业经济学。
(责任编辑:杨西春)
2009-12-28
广西学位授权点学科建设项目资助(桂学位(2009)9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