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 剑 梅
(湖南师范大学文学院,湖南长沙 410081)
离别诗体势语传播及其当代价值
龙 剑 梅
(湖南师范大学文学院,湖南长沙 410081)
离别以一定的时空场景及其转换,连接着人与人的精神世界,具有特定的内涵和人际传播意义;离别诗歌借助具有特殊功用的体势语,对现实人际传播予以审美掌握,营造艺术意境,表达生命之思,对于构建和谐的人际传播环境具有现实的启示意义。
人际传播;离别诗歌;非语言符号;体势语;艺术创造;当代价值
人类作为有情感和思想的高等动物,总是处在一定的社会关系之中,免不了遭遇人世间的别离,产生或多或少、或深或浅、或浓或淡的离愁和别恨。它使人悲哀、痛苦,也让人珍惜、怀念;让人消沉、颓丧,也让人振奋、进取。作为一种人生的经历和生命的提升,人就是在一次次的离别与相聚中长大、成熟,其生命的色彩和生存的价值似乎就是在这一次次离合聚散中被体认、被确立。
从字源学的角度讲,“分”、“别”二字都从“刀”。《说文解字》释“分”字云:“分,别也,从八从刀,刀以分别物也。”的确,分别就犹如一把锋利的刀子,它把人生分割成若干小块、无数碎片,让亲戚朋友悲苦,让情人故交伤痛。在社会稳定、时世太平的和谐环境里免不了有分离,在战争年代和动荡岁月里,离别的次数则更多、时间更长、距离也更远,其生命体验也更深。不管在何种情景下,那或长或短、或多或少的别离,足够让人领略人生的况味。而在古人眼里,离别是仅次于死亡的巨痛,是人生不可战胜的敌人,往往是十里相送,长亭更短亭,一程又一程;逆旅又客栈,驿站又驿站,亲人、情人、友人聚散两依依,难舍又难分。可见,离别是整个生命历程中独有的心灵之旅,它以一定的时空场景连接着人与人的情感,给人以独特的精神体验和灵魂洗礼,往往具有特定的内涵和人际传播意义。
正因为离别是一种普遍存在的人生现象,是一种人之常情,那么作为反映现实生活与社会人生的文学艺术,就少不了对离别题材的真情书写和热切表达,就形成了以离别为主题的一类文学,写离别之景,抒离别之情,展离别之恨,特别是一些作家诗人亲历离别之境,颇多离别之感,对离别的表达也更真实、细腻,更易引起人们心理上的共鸣。
具体而言,离别的方式多种多样,有留别、赠别、送别、诀别、宴别、寄别。对离情别绪的表达也各不相同,有诗、赋、散文、戏曲、小说等。从其发展来看,离别是诗歌重要的抒写对象和永恒主题,从源头上可以追溯到《诗经》,此后绵延不断,越来越繁盛,经由楚辞、汉代乐府、魏晋南北朝民歌、骈赋,到唐诗、宋词、元曲,每一时代的诗歌都少不了离别这一题材。而不管怎样,描写离别这一日常生活现象与人生际遇、表征和再现离别情景的离别诗歌,必然反映现实生活中人物的神态和特征,整体把握和摹写其自然环境、节气时令、视觉色彩、听觉声响等,通过这些非语言符号表达人类共有的、无法摆脱的离情别绪。正因如此,笔者拟以先唐离别诗歌为研究对象,探讨其对离别双方非语言符号的传神描写,分析这些非语言符号及其传播的信息对塑造形象、抒发情感、营构意境所发挥的作用,从中窥视人际传播中语言符号和非语言符号的不同表意与传情功能。
离别是一种特殊的精神交往和人际传播。“所谓人际传播(interpersonal communication),一般是指人们相互之间面对面的亲身传播,所以又称面对面传播、人对人传播。人际传播的实质在于人们经由符号而结成的一种关系。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有很多,比如经由血缘而结成的亲属关系,经由职业而结成的同事关系,经由友谊而结成的朋友关系,经由爱情而结成的情人关系等等”。[1]147人从一开始就处在一定的社会关系之中,与他人发生联系,与社会共处一体。“孩子与母亲之间的嗅觉、触觉和视觉传播是最早的、最原始的人际传播形态”。[2]57有一定的社会关系,就会形成相对稳定的人际结构,就有约定俗成的交往,就会形成人与人之间的“文化契约”,其情感表达与心理运动模式就应是协调的、习惯性的、彼此适应的。这些都是人际传播的基本要求。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有君臣、父子、母子、夫妇、兄弟、朋友、同窗等。儒家注重伦理关系,有所谓“天伦”,有所谓“人伦”。像父子、母子、兄弟、姐妹,这是人一生下来就有的关系,叫天伦,像夫妻、朋友、同学、同窗等,这种后天才有的关系则是人伦。这些关系就因其内在的脉络而固化为一种相对稳定的结构,用施拉姆的话说,就是“两个人(或两个以上的人)由于一些他们共同感兴趣的信息符号聚集在一起”。[1]147传受双方拥有相同、相通或相似的经验范围,从而形成协调的习惯性的情感表达方式、语言交流符号和心理运行模式,并以此构建共同的意义空间与交往渠道。一旦这种关系变化或被打破,就自然会产生悲欢离合之感,而离别就是对人的心灵与精神结构的时空位移。离别的主体直接只涉及行者和送行者,但其时空环境和文化关系有时是复杂的、深层的。人数可能行者一人,送者一人,或送者无数;也可能行者无数,送者也无数,构成不同的人际意义空间。时令可能是春天、秋天,也可以是夏天、冬天,有着不同的节令文化与环境烘衬。时刻可能是凌晨、上午,也可以是黄昏、夜晚,产生不同的人生感悟与生命之思。天气可能是晴天、雨天,也可能是阴天、雪天,伴生不同的心境与情绪。交通工具在古代少不了坐船、骑马、乘车或步行,现代社会则有车、船或飞机,生活节奏加快,空间距离缩小,离别的文化内质未变,情感表现有异。地点古代大多是水边、码头、路边、村口、驿站、客栈等,现代则可能是汽车站、火车站、飞机场,离别的方式多种多样,场面丰富多彩。古代的离别尤具中华文化特色,离别之前,有的彻夜促膝谈心,有的举行盛大的诗酒舞宴,杯盘酒盏,琴棋歌舞,借酒话心语,凭歌传别意,以赋寄离情,用诗抒愁恨,听觉的、视觉的、味觉的、嗅觉的,凡能表达离别之景、抒泄离别之意的语言符号和非语言符号均会在现场交汇、融通,共同作用于离别主体双方。离别是人与人面对面的交流,仅凭语言符号并不能传递全部信息,因为内心深处微妙而难于言说的情绪、情意和情感,是隐含的信息,并非语言符号能够表达,必须借助具有特殊功用的非语言符号予以传播。因为“非语言符号主要展示潜意识的波动,而一切高贵的情感,一切深刻的体验,一切微妙的思绪,大都隐藏在潜意识的汪洋大海中,很难并极少浮出到意识的海平面上。也就是说,细微莫测的情感很难用语言准确表达。一般只有通过非语言符号来充分显示”。[1]124-125离别双方无外乎父子、母女、兄弟、姐妹等亲情关系以及君臣、朋友、同乡、同僚、同学、情人等后天形成的友情关系。人的情感关系微妙而复杂,一些带原生态的纯真、细腻的情感,通过面部感觉、姿态、声调等方式来展示更加真实、自在,自然就为非语言符号造就了极大的传播空间。而离别诗歌作为反映离别现实和真实场景的艺术符号,语言越逼真就越能动人,引起读者感情上跨越时空的共鸣。其中对离别现场环境、离别双方人物及声响等非语言符号的描写起着十分重要的作用。因为“在人们的传播活动中,非语言符号的重要性并不在语言符号之下,相反大量信息正是经由非语言符号而不是语言符号传递的。诚如施拉姆所言:‘传播不是全部(甚至大部分不是)通过言词进行的。一个姿势、一种面部表情、声调类型、响亮程度、一个强调语气、一次接吻、把手搭在肩上、理发或不理发、八角形的停车标志牌,这一切都携带着信息。’语言符号与非语言符号的关系,恰似意识与潜意识的关系,即前者只相当于冰山那露出海面的一小部分,而后者才是冰山隐而不见的主体”。[1]117-118这在先唐离别诗歌的体语传播中得到了极好的表现。从整体上看,非语言符号通常分为三类:一是体势语,二是视觉性非语言符号,三是听觉性非语言符号。在此,笔者拟对先唐离别诗歌中体势语的描写予以粗浅探讨。
体势语是指通过人的举止、表情和装束等来表情达意、传递信息的非语言符号,又称“身体语言”或“行为语言”。[1]118在离别这一有着特殊时空规定性的面对面的现实传播活动中,用某一身体动作、面部表情、姿势神态来表情达意,流露情绪,渲泄内心,这是屡见不鲜的,如握手告别、挥泪相送、伫立目接、仰头相向、赠物寄情、忍顾归路等。先唐离别诗歌中对离别双方体势语的描写可谓丰富多彩、千姿百态。
从《诗经》开始,就有对离别双方情绪神态的艺术表现,留下了许多歌颂真挚亲情、纯朴友情、崇高爱情的诗篇。《诗·燕燕》篇写的是兄妹之间的离别,表现作为卫国国君的哥哥送别远嫁的妹妹的伤感情怀,作品反复描写送行者哥哥的难舍神态与留恋神情,如“之子于归,远送于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之子于归,远于将之,瞻望弗及,伫立以泣”;“之子于归,远送于南,瞻望弗及,实劳我心”。妹妹离别、远嫁,哥哥送了一程又一程,泪如雨下,瞻望、伫立、目送,直至妹妹的车队从视野消失。作为男性,况且是国君的哥哥,尚是如此神态:悲伤、痛苦,那么作为女性的妹妹,其伤心之状也就可想而知。全诗着意从哥哥一方落笔,三次出现“瞻望弗及”、“伫立”的神态、神情和流泪的场面,由外在之形进一步深化,点出“实劳我心”,眼泪是内心情感、情绪的外泄,表现出其痛苦程度之深。虽说全诗突出的是哥哥的体态与身体动作,但从中透露出一种无言的信息,其离情别绪凝聚于外在形象之中,在形神兼备的艺术传播中提升了作品的情感价值与心理力量。《诗经·邶风》的《击鼓》描写战争前送别的场面,出征的士兵死生不保,和家人永远地离别了。“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朱熹的《诗集传》认为,“契阔”是离别的意思,意谓当兵的人一走,也许生离就成了死别。丈夫外出征战,紧握妻子之手,欲言又止,无言相别,情景可叹可悲,不禁让人感动。《诗经·鄘风》的《桑中》写情人之间的幽会和淇水边的送别;《诗经·唐风》的《渭阳》写秦康公在渭水北送别舅父公子重耳的情景,还以一辆路车和一个玉佩作为礼物赠与舅父;《诗经·豳风》中的《九罭》所表达的是送别者对行者的一再挽留;《诗经·小雅》中的《白驹》是朋友之间的送别,嘱托朋友别后切勿遁世,互相间要多通音信;《诗经·小雅》中的《采薇》重在写征人与亲人的离别,以非语言符号生动含蓄地表达别情。综上所述,《诗经》中写离别,主要突出兄妹、征人与家人、朋友、叔侄、夫妻与情人之间的关系,对离别现场中人物体势语的描写着重抓住“眼泪”、“执手”、“伫立”、“赠物”等细节性非语言符号进行审美表达。
《楚辞》中的离别描写,着重表达士人的故土离别,君臣之间、朋友之间、情侣之间的离别,人神之间的离别,离别的季节一般安排在秋天、春天,地点一般设定在水边、山麓,往往将离别时具体人物神态、体势语的描写与直接抒情相结合,以相异的时空环境及其转换表达不同的离别情绪,如《少司命》:“满堂兮美人,忽独与兮目成。入不言兮出不辞,乘回风兮载云旗”,“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或直接进行叙述,如《河伯》:“子交手兮东行,送美人兮南浦。”这里表达的是人神之间的离别,“目成”是以目传神、不言不辞、两心相知相联的非言语传播符号。“交手”即握手告别,手连着心,一切皆在不言中。“目成”、“交手”是最能体现内心深处自然情绪、情感的身体语言,无声而胜有声。
汉代的文人五言诗和乐府民歌对离别题材的描写,侧重对离别场面和人物情状的描写,抓住离别者语言和行为进行刻划。如蔡琰《悲愤诗》中“别子回乡”一段:“邂逅徼时愿,骨肉来迎己。己得自解免,当复弃儿子。天属缀人心,念别无会期。存亡永乖隔,不忍与之辞。儿前抱我颈,问母‘欲何之。人言母当去,岂复有还时?阿母常仁恻,今何更不慈?我尚未成人,奈何不顾思?’见此崩五内,恍惚生狂痴。号泣手抚摩,当发复回疑。”将慈母与爱子生生别离时的悲惨情景、诗人面临的选择矛盾与内心挣扎,描写得颇为酣足。女诗人蔡琰的现实生活不得不让我们重提董卓之乱中发生的事,她被董卓部将李傕、郭汜军中的胡兵所虏,流落南匈奴12年嫁与左贤王,生二子,后被曹操遣使用金璧赎回,重嫁陈留董祀。《悲愤诗》是因“感伤乱离,追怀悲愤”而创作的五言体长篇叙事诗,作为其平生惨痛遭际的艺术外化,字字句句都用血泪凝结而成。她与儿子之间的离别,通过儿子上前“抱住”“我”的脖颈,“我”的“恍惚”、“狂痴”,用手对儿子的“抚摩”、“回疑”这一系列的体态与神态的展示,生动逼真地表达了母子之间的至亲至情,其内心的撕心裂肺与悲痛欲绝跃然纸上。王粲的《七哀诗》也表现了母子之别:“路有饥妇人,抱子弃草间,顾闻号泣声,挥涕独不还。”同时还展现了战乱期间我与亲朋、与长安的离别:“亲戚对我悲,朋友相追攀。”“南登霸陵岸,回首望长安。悟彼下泉人,喟然伤心肝”。在这里,亲戚、朋友的“悲”态、“追攀”,诗人的“南登”、“回望”、“喟然”,这些非言语行动,表达的是离别时现实生活场景的片断、瞬间,是双方情绪、情态的历史还原与情感流露。在离别场景中,在行者和送行者双方的语言和非语言符号构建的意义流动的空间里,人的动作、表情、神态更能表达人的内心世界、真实情感。在离别这种特定的人际传播中,特定的人群、特定的环境、特定的时间,其非言语传播符号产生的功效是语言传播不可取代的。曹植《赠白马王彪》则写了兄弟之间的诀别:“离别永无会,执手将何时”、“收泪即长路,援笔从此辞”,虽未直言内心离别情绪的变化,却以形象的动作寄寓了无穷的别绪离愁。汉乐府长篇叙事诗《孔雀东南飞》也生动地写了离别:“出门登车去,涕落百余行”、“举手长劳劳,二情同依依”、“手巾掩口啼,泪落便如泻”、“举言谓新妇,哽咽不能语”、“却与小姑别,泪落连珠子”,这里对人物情状的描写,主要通过“登车”、“涕落”、“举手”、“劳劳”、“依依”、“掩口”、“泪落”、“哽咽”这些非言语动作及符号予以展示,表达了离别者内心隐隐的、微妙的变化,展示的是夫妻、姑嫂之间的离情。
南朝诗人江淹的《别赋》是典型的离别文学,对“离别”作了类型化描写,着重以人类的非言语、体语传播符号——眼泪来传情达意,其中描写“泪眼”的诗句有:“横玉柱而霑轼”、“造分手而衔涕”、“沥泣共诀,抆血相视”、“送爱子兮霑罗裙”、“亲宾兮泪滋”、“织锦曲兮泣已尽”。在古典离别诗歌中,面部表情是人类观察别人和自我情感体验的一个集中点,具有凸显性、形象性的特点,能精确表达出不同性质的情绪,对语言具有补充、丰富和强化、完善的功能,是人类内在心灵情感、心理活动、思想价值取向的直观外化,在一般的人际交往过程中,尽管有人懂得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但在离别的时刻,其实本身无需掩饰什么、控制什么,面部表情往往是一种本真的、原生态式的情绪外现,是一种美好的、高尚的道德人格的现场表达。而眼神又是面部表情的集中点,对于人的精神、心绪、情感的精确表达具有代表性。据统计,自古至今,汉字中由“目”旁组成的描写眼神或与眼目有关的字达190个之多,导演挑选演员常以眼神为标准,因为在现实人际交往中,“眼睛是会说话的”、“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人的表情、眼神,大都是一种无意识的自然表现,能准确地反映人的真情实感。因此,古今中外文学作品中有许多对眼睛、眼神、眼泪的描写,不管是塑造人物,还是表达感情,都是以眼部的描写作为面部表情的中心,因而离别诗歌中对“泪眼”的集中描写实际上就是反映现实生活中离别这一特殊人际传播方式的真实场景,是离别双方真情实感的表现,是作家自身人生经历的审美表达。研究证明,人的多种感官对外界刺激的印象,以眼睛对外界的刺激反应最为强烈。因此,在面对面的人际交往传播过程中,眼睛有着极为重要的传情表意的功能。用眼睛说出心底的话,用眼神表现心灵深处的情感波澜,是作家艺术家所追求的境界。情侣久别重逢,有着无尽的相思:“不用说,你的眼睛已经告诉了我。”而曹雪芹笔下的贾宝玉,“天然一段风韵,全在眉梢,平生万种情思,悉堆眼角”。宝玉看到黛玉时,首先被吸引的便是那双明眸:“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作家之所以重视挖掘目光中的精神内涵,是因为眼睛具有独立表达各种情感的特殊功能和作用。人人都有一双眼睛,也都经历过人世间的离别,有过离别的情感体验,因而离别诗歌往往使人感同身受。而关于“眼睛”这一非言语传播符号所传递的信息,可谓异常丰富,难有固定的模式化信息。它比起人体的其他体势语如交手、握手、执手、举手、挥手以及伫立、凝咽、装束等,对思想情感的表达更加灵活,更加丰富而复杂,也更加深沉而又微妙。
先唐离别诗歌描写离别双方之间的关系主要有三种:第一种是父子、母子、兄弟、姐妹等亲情血缘关系,是伴随一辈子的、与生俱来的、无法改变的;第二种是君臣、主仆、师生、朋友、同乡、同僚、同学等后天形成的长期性的社会关系,因业缘、学缘、地缘而形成;第三种就是夫妻、恋人之间的关系,是我国古代一种特殊的人际关系,是一种“命中注定”的持久性的社会角色关系。通过这些关系显示出的是“情”的难以割舍、无法言语、不能控制和自主。因为人是情感的动物,长期的交往、相互的理解、志趣的相投、性格的默契、感情的培养等累积到一定厚度、深度后,一旦时空环境变化而使这种稳固的人际关系发生位移,感伤、惆怅的情绪就会袭来而笼罩心头。体势语的主要作用、功能就是传播人类内心深处的情绪、情感,因其无掩饰、最直接而具有真实性特点。离别这种人际传播过程中所传递出的“情”,不仅“真”,更是“善”的、“美”的,是真善美的融合统一,是人类最纯朴、本真的一种感情。它使人伤心,也使人思念,它让人分开,也往往在分聚中形成更加亲密、融洽的关系。因而这是一种独有的情感。人一旦有这些感情的滋润、沐浴,人就不灰心、无聊,就会觉得生活充实、美好。在某种程度上,人就是依凭着亲情、爱情、友情、乡情、同学情、师生情等情感寄寓而生活的,人生也就充满意义,充满色彩,充满滋味。正是这种情感的共鸣,我国古典离别诗歌也才广泛流传并被一代又一代的受众接受,产生深远的影响。
我们在深感古人情感富足、纯真、朴素的同时,不免惊叹当今社会人们情感的缺失、冷漠。中国古典离别诗歌中具有深厚文化意蕴与传神之审美内涵的体势语,积淀、表达、传播出丰富的情感信息,对于生长在现代社会的人而言,其意义非同小可。现代人到哪儿去寻找丢失的内心?又如何让纯朴的情感回归?
一方面,离别诗歌中体势语传播的“情”,可以让我们唤回人际交往的诚信。充满诚信的人际关系就好比清新怡人的空气,让人如沐春风、神清气爽、生机焕发。人们能在美好的社会生活环境中,运用真诚的语言,通过自然而不虚伪的行为进行交往,顺畅地传递信息,满足个体各自的需要,传播人类美好而真挚的情感,并产生良好的社会作用、积极的人际影响。人与人之间情感的深浅、浓淡、厚薄,与作为人际交往主体内在品质的“诚信”密切相关。情感基础好的人际关系,如父母与子女之间、亲密爱人之间、师生之间、刎颈之交的朋友之间,其人际关系的核心成分是互助的感情、奉献的精神。表征诚信的最高层面就是忠诚、真实,专心关怀对方。在构造和谐家庭、和谐社会的今天,恰到好处的体势语传达出的是心灵的呼唤,可以沟通人与人之间的情感,丰富和改造人们的日常生活,缓和一些家庭与社会矛盾,减缓人们特别是生活在城市的人们情感生活的荒漠化趋势,提升人们的生活质量和幸福指数。一脸善意的微笑,一个轻微的拍肩,一次看似平常不过的握手,一场开心的对话,一回不经意的起身举杯、碰杯、干杯,一个深情关注的眼神,几句温暖的话语……都会给人带来无限的温馨,有时会定格人生的美好时刻,成为情感沟通并形成美好人际关系的切点。另一方面,从“礼尚往来”的社会交往原则而论,离别诗歌对人际传播中“礼”的表达,让我们重视讲“礼”、重“礼”的风尚,构建平等的人与人的关系。当今时代,社会竞争激烈,个体生存压力加大,加上中国是“人情”大国,与人相处、与人交流、与人合作,成为个体生存、发展的重要因素。得到别人的关心和帮助,就要怀有感恩之心,就要以爱心对待社会,回报社会。“来而不往非礼也”,“礼尚往来”是中国古代人际传播的一条重要原则,在今天依然适用。它并不是一种物质利益的交换,更多是指人际传播作为一种平等的精神交往,是一种心理的互容、情感的交汇,彼此理解和尊重,促进个体价值的实现和社会关系的改善。当然,人情和重“礼”的现象对于社会特别是公正原则而言,既有积极的作用,也有负面的影响。人际关系中“情”和“礼”的成分包含着人情回报的感情因素,有时还是一种利益关系上的同盟、互惠互利的合作,你好我好大家都好,这种投桃报李式的人际传播模式,并非纯洁的,而是利益化的,就好像走钢丝,一旦有所失,就会满盘皆输。温习先唐诗歌中人际传播所体现的“礼”的价值精神,就是要弘扬其积极的取向,以之培育现代人际关系,构建和谐社会。
[1]李彬.传播学引论[M].北京:新华出版社,2003.
[2]陈力丹,闫伊默.传播学纲要[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7.
(责任编辑 刘迎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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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2-0040(2010)03-0063-04
2010-03-15
龙剑梅(1965—),女,湖南涟源人,湖南师范大学文学院讲师、传播学院博士生,主要从事中国古代文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