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身体修辞美学

2010-08-15 00:46赵之昂
关键词:后现代身体人类

赵之昂

(河南师范大学文学院,河南新乡453007)

反身体修辞美学

赵之昂

(河南师范大学文学院,河南新乡453007)

丑、非美是现代、后现代艺术的主要特征,这一特征体现出后现代艺术的反身体修辞适宜性的审美趣味,反身体修辞适宜性所显现的是反人类倾向,这一倾向的实质是借此警醒人、推动人、促进人,以此强烈的内在意志力拯救现世群体沉沦和人种的弱化。

后现代;艺术;非美;反人类

当人文科学把目光投向身体文化或从身体的角度透视世界时,后现代艺术却显现出强烈的反身体修辞的倾向。笔者认为,这一倾向的内在原因和意蕴体现在:其一,表现出后现代艺术对顺应身体、身体适宜性艺术模式的极力挣脱;其二,对人类身体适宜性的批判和对人类本身的否定,即反人类倾向;其三,通过反人类而警醒人、推动人、促进人,并以此拯救现世人的沉沦,拯救人类现存的危机。

一、非美

以身体为坐标来衡量,西方艺术存在两种艺术趋向,一种是符合和顺应身体、感官的倾向,另一种是反身体修辞、反感官的倾向。西方传统写实意义上的艺术基本上是符合身体的,它虽然极力将时间和意义融入一定的空间事物中,但主要还是现象式的具象描述,这一现象式、具象式的描述对象基本上是与人的身体相互应和的。比如说西方艺术所刻画的空间及物象,是人类正常身体感官的感受物,是人类在长期的进化中形成的适宜于人类自身身体的、感官感受的具象物。西方古典艺术应该说是人的身体感受以及感受意象的发散式的空间表现。

现代艺术是对古典艺术的反动,其主要特征即是简洁的艺术形式的提取和表现。现代艺术形式的简化,所体现的是对意义的排斥和对潜在意识的追求。对意义的排斥主要表现为对意识异化的反拨,就是说,现代艺术通过简洁的艺术形式取代工具化了的、对立于人的意识。但现代艺术在形式的运用方面,所遵循的依然是身体适宜意义上的形式,即点、线、面、立体的运用,就其范围来讲还是人的身体的应和物和发散物,依然是人的身体的一种属性。

如果说现代艺术在反叛传统的同时依然与身体以及身体意象存在一定的割舍不断的联系,那么后现代艺术则完全斩断了这一关联。这一彻底的切断表现在,后现代艺术所表现的是与人的身体完全相反的意象或者非美的意象。后现代艺术不再追求古典艺术的色彩的柔和、线条的优雅、形式的整一,所体现出的是杂乱、粗砺、丑陋、奇形怪状。“如今在艺术里邪恶已经被人见多不怪,还说明在现今的艺术标准里,任何方面都可以登台唱主角,丑、怪、邪恶不仅不被摈弃,而且可以大大方方甚至得意洋洋地亮相”[1]。传统的客观的自然的模仿不复存在,正常形象一律非正常化、非美化,并极尽扭曲之态;传统的美悦的欣赏心理不复存在,代之而起的是警惕、警觉、激烈、对抗、抗争。后现代艺术体现出非适宜性身体审美的、非美的、丑的特性。它一方面表现为与身体触觉标准的完全相反、与视觉标准的完全相反、与味觉标准的完全相反,等等,另一方面表现为一种雄性的狂野力量,即与传统的审美的优美截然相反的力量。后现代艺术身体非适宜性、非美和丑所强调的是与正常人的需求截然相反的艺术品味,强调的是反身体修辞的、反感官的价值取向。

二、反人类倾向

后现代艺术的这一反身体修辞、反感官的倾向所表现的是当代人什么样的心态?多数人指出非美和丑具有否定性。但是这一否定的更深层的内涵是什么,却是值得我们探究的。

第一,反身体修辞的倾向是反文明、反传统的延续和具体化。后现代艺术的非美、丑和反身体修辞,是现代人们反文明、反传统的洪流的一个侧面。人类的反文明和反传统是对轴心时代以来意识发展的反思,是对人类进入文明以来发展途径、方向、目的、价值的重新审视。这一审视所立足的是对人类文明发展的不信任和质疑,或者说是为了回答人类是否如此,以及人类应该如何的根本性问题。后现代艺术的非美、丑和反身体修辞倾向,是与现代人们反文明、反传统的潮流互为表里、相互呼应的。

第二,反身体修辞、反文明、反传统所体现的是反人类倾向。我们这里所说的人类,主要指的是文明以来的异化了的人类,是偏离了本真的人的发展轨迹的人类,而不是整体人类;是身体适宜性的、呈下降趋势的人类,而不是提升生命的人类。通常所规定的人类的本质,基本上是进入文明社会以来所形成的,但是人类目前所面临的生存的困境,所折射出的是人类行为、意识即人类文明是否完全具有合理性的问题。因此我们所谓的反文明、反人类主要指的是,其一,人类文明以来非合理的发展途径,其二,这些非合理的发展途径所显示出的非合理的人类价值倾向,而其深层原因则源于人性的某种不合理性。换言之,我们正朝着非人类的方向走在非人的途径上。

人类发展的非人化倾向可以从身体的角度清楚地看出来。人类身体所追求的是避重就轻的、由轻盈至无觉的身体和愉悦情感,这一身体、情感在某种程度上是对人类身体、生命的肯定。但是在沉重——轻盈——无觉的长期发展循环中,就存在一个逐步趋于更加轻盈的倾向,这一倾向作为一种身体的、生命的需求和意识的价值选择,影响着人类的现实行为、现实创造和审美创造,甚至会影响人类自身躯体的未来的发展。从现实的方面来看,人类为了满足自身躯体的舒适和轻盈的要求,创造出各种工具或者机器,将人类从繁重的劳作和往来奔波中解脱出来,使人避开酷暑和寒冬。这些基于身体的创造是人类文明发展的标志,但同时由于机器取代了部分人力,人体得不到应有的挑战和锻炼,失去了挑战和锻炼的人类躯体的机能只能在适宜性中愈来愈弱。从审美的方面来看,人类的现实要求主要源于其自身躯体的欲求,这一欲求体现在审美方面即形成一定的身体审美标准,轻盈、柔和、玲珑、秀雅、秀媚等即是这一标准的具体体现。如果一味依据这些审美标准进行审美创造,所导致的将是艺术的过分的轻盈、柔和,艺术风格也将过于柔靡。从身体审美的趋向方面来看,如果长期仅仅依据身体的适宜性进行审美创造,那么就存在一个愈来愈轻盈、愈来愈适宜的问题,长此以往,人们的适宜的度或者适宜的比值将会愈来愈高。身体适宜比值的增高,将会影响到人类的躯体,人类机体能力或许会因此而愈来愈降低。

从目前发展趋势方面来看,人类生活正在向休闲方面转化,科技的发展将人从体力劳作中解放出来,衣食无忧,闲暇增多,人类将进入到前所未有的休闲、娱乐即“日常生活审美化”的阶段。在现代休闲中,人们极容易基于自身要求,沉迷于身体的安逸和享乐中。科技创造既服务于人类、造福于人类,同时也迎合人的内在需要,即服从人的轻盈、懒散的本能要求,在身体方面则服从其适宜性的要求。今后科技自动化程度增强,将来人类用声音就可以指挥一切,实现一切,或许将来有那么一天,地球上将不再出现人类矫健的身影,所剩下的是衰弱的声音——用来遥控机器的声音,那可能是人类真正的自我灭亡之时。适宜性和愉悦感给人舒适,人类在舒适中弱化自身,在舒适中走向灭亡。过于强调身体的适宜性和愉悦感,将会给人类带来难以想象的后果。

三、反人类的人类拯救

反身体修辞、反文明、反传统、反人类并非通常意义上的否定,而是通过局部的否定达到对人类整体的肯定和促进,其中主要是对人类发展方向、价值取向的重新思考而关注人类未来的命运,其最终目的是拯救人类,将人类从现实的危险的快乐主义中拉回来。它所采取的是极端的否定手段。之所以是极端的否定手段,主要原因在于这一否定所针对的对象不是外部力量,而是人类自身内部力量,而且这一力量在一定程度上等同于我们自身,它的强大在某些方面甚至压倒意识中的人类,因而否定的程度、困难非同寻常,手段自然也就非一般可比,即一般性的否定手段比较难以达到相应的效果,唯有极端化了的否定,才可以警醒人类自身,才可以更好地促进人。这一极端的方式有许多,表现在后现代艺术上的一个方面即是非美。

非美所立足的是它的双重性。一方面在现实性上它对生命是不利的或者有害的,另一方面它则可促使人调动人类意识和内在心智,通过抗拒而提升、促进自身。人类所谓的美是在这个世界中与人类自身身体相适应的对象,非适宜性的对象所引发的不适宜感、痛感,在一定程度上是对人类生命的伤害和否定,是生命体排斥的对象,也是美的对立面。但与此同时,人类也得益于这样的非适宜的对象,人类身体对它一方面是排斥,另一方面则是克服和战胜,并借以促进、提升自身。人类发展进化的标志的一个方面就是对这些非适宜性因素的逐步克服,这些克服不仅仅是在具体的行为里,更重要的存在于人类的心智中。当主体感知到一定的非适宜性和不快的对象时,主体的自我生命的保全意识就会调动机体和内在的精神与之对抗,机体的对抗所形成的是感觉的有限度的适应,主体的意志力量的对抗所形成的是自我的提升和升华,后者是主要的方面。这两方面的结合,使得主体与非适宜性因素达到新的均衡与和谐。这种机体的适应和心智力量的提升表现在新的身体感受中,就使得新的身体感受比起以前的也提升了一个层次。这样,身体经验中的非适宜性因素就由主体的不适应到新的适应,其感知适应的范围由狭窄到渐次宽泛,数量上由少过渡到多,质量上也由低走向高。这一渐次提高的过程所体现出的就是人类自身躯体、精神的提高过程,同时也就是自我的净化过程。

身体适宜性审美的境界所追求的适应是渐次下降的,而非适宜性身体审美和非美所追求的境界是渐次上升的。身体适宜性审美给人类以柔和与恬静,就其范畴上基本上接近优美;非适宜性身体审美和非美给人类身体、精神以激励的净化,它的范畴基本上接近崇高、悲剧和壮美。非适宜性身体审美和非美所针对的或者所立足的是身体适宜性审美对人类发展进化有害的方面,它是对身体适宜性审美和一般审美的调节或者反动,同时又与传统的崇高、悲剧大不相同,或者说它是一种与传统相违的新的审美观念和审美方式。

作为对身体适宜性审美、一般审美的双重性调节的新的审美观念和审美方式,非适宜性身体审美和非美的特性主要表现在人造的对立,以及由这种对立而体现出的调节功能方面。汤因比说:“没有挑战就没有应战,没有应战就没有发展。”人类以往的挑战对象是自然,自然以一种天然的力量对抗人类身体,面对着没有完全掌握自然的力量而引发的惊异和恐惧,人类通过对惊异和恐惧的克服而调节自身、促进自身。这是传统意义上的不自觉的调节。当人类已经较为全面地掌握了人自身以及外在世界,在外在力量中难以寻觅到对抗人的对象之后,人们就人为地制造惊异、恐惧、非适宜性身体审美和非美,以此抗拒自身、调节自身,作为一种挑战理论人为地发展自身。

反身体修辞、反人类的非美是伴随着人类的进步和发展,当美化已经成为现实的主要手段和潮流时,走在人类历史前沿的文学艺术兴起的反美化、非美化的潮流,它通过非美化激发人类。当代艺术、雕塑和摄影等体现出来的这样的特性,表面上是一种反传统的审美准则,而实际上则是适应了当代人类身体自我提升、自我挑战的要求的。这是伴随着人类的进步和发展,当审美在当今社会生活中占据了相当的比重时,具有前沿意识的文学艺术兴起的反美化、反身体修辞美化的潮流。因为美化一旦成为社会的主流,势必影响人类中的绝大多数,对人类的发展有一定的不利作用。当代艺术就是以一种超前的眼光和勇气,人为地创造出躯体生命的对抗物,创造出一种身体的非适宜性的对象,即人造崇高,以此提升人、强化人,促进人类的健康发展。法国“最重要和最独立的”女性身体艺术家帕内创作的《心理》即是当众用刀片切破自己的皮肤,并用照相机拍摄下来。她认为伤口作为身体记忆,唤起的不仅是痛苦的感觉,同时也是对痛苦的认识。她说:“当我‘打开’我的‘身体’时,你们便可以在那里看到你们自己的血,我这样做是出于对你们的爱,对他人的爱。”[2]艺术家在以非传统的方式创作时,借助非美的创造传达出的是更高一层的对人类的爱,即以此激发人、促进人。现代、后现代艺术流派所创作的许多绝丑的作品,意在以一种超前的眼光和勇气,人为地创造出身体、生命的对抗物,即创造出一种身体的非适宜性的对象,并以此作为推动人的一种力量。

[1]王瑞云.新表现主义.人民美术出版社,2003:9-10.

[2]耿幼壮.女性主义.人民美术出版社,2003:12

[责任编辑 张家鹿]

B83-069

A

1000-2359(2010)04-200452-03

赵之昂(1962-),男,河南遂平人,河南师范大学文学院副教授,文学博士,主要从事美学与文艺学研究。

2010-05-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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