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崎骏动画的独特情结及其文化分析

2010-08-15 00:44汪少明孙英莉
黄冈师范学院学报 2010年4期
关键词:宫崎宫崎骏情结

汪少明,孙英莉

(黄冈师范学院新闻与传播学院,湖北黄冈 438000)

宫崎骏动画的独特情结及其文化分析

汪少明,孙英莉

(黄冈师范学院新闻与传播学院,湖北黄冈 438000)

宫崎骏动画寓意深刻,蕴涵着画家迷恋的多种情结——如成长、女性、行旅、飞行器、儿童、反战、父母缺失、女英雄等情结,诸情结与日本历史、社会、时代、文化的渊源,与创作者生平经历、哲学思想、理想追求间的密切关系。丰富的蕴涵,赋予宫崎骏动画独具的人文品质、忧思意识和哲学意味。

宫崎骏;动画;情结

情结作为精神分析学的重要概念,是指处于无意识深处的人本能欲望的聚焦点,代表着一个人在心灵深处对于某一对象的迷恋与依赖,它隐藏在一个人神秘的心理状态中,表现出强烈而无意识的冲动。它先天固有且积聚着巨大的能量,成为人们精神活动尤其是情感活动过程的先验的出发点和能量源。[1](P22)艺术家有某种情结时,其心灵为某种东西、情感强烈占据,以至沉溺其中难以自拔,他几乎不去思考其他事物,尽情使之得以释放和狂喜,固守某种意象,伴随着强烈情感。艺术是艺术家敏感心灵与外界现实碰撞出的精神火花之形象显现。

宫崎动画往往依恋某些挥之不去、一以贯之的情结。它背后既积淀着日本民族的集体无意识,又隐藏着个人喜好、情感和童年情结,也是时代语境、社会风云和国际影响综合作用的产物。表现在:

一、成长、历险、追寻、独立情结

宫崎骏作品中,主角以未成年人偏多,都在不断地独立历险、追寻中成长,完成自己的使命,此乃大师对日本或世界儿童的美好寄语。

《魔女宅急便》中,奇奇骑着扫把独自去异地修行营生,历经一番独立生活的艰辛磨砺,由急躁、冒失变成文静、沉稳,且乐善好施,救了蜻蜓,逐渐明白为人之道。当初千寻是个冷漠、怯弱、倦怠的小女孩,和父母一起误入魔界,在“不劳动就变成猪”压力下,振作精神,抛弃幻想,慢慢学会干活,关心帮助他人,不被环境污染,一点点激发潜能,一次次奉献、牺牲、历险、寻找、尝试,最终解除魔咒,找回自己名字,成功拯救白龙和父母。青年鲁邦也不断游走,深入卡里奥斯特洛城,寻找城堡里的藏宝和制造假币的奥秘,救出克拉丽丝公主。《风之谷》中娜乌西卡不断奔波,四处斡旋调停,保护居民和荷母的生命安全,减少孢子污染,不断探询中,发现腐海及其底部的森林是个巨大的净化系统。《天空之城》中巴斯和希塔,不断冒险、战斗、躲避追杀,终于寻找到神往已久的雷帕特。《龙猫》中姐妹怀着好奇的心,用好奇的眼睛打量世界,寻找大自然奥秘,寻找亲情和乐趣。

电影是梦,亦是不完美现实的补偿性再现,实现了人们的愿望。弗洛伊德分析过梦:梦因愿望而起,内容却在于表达这个愿望。梦可为生理上的夜梦,亦可指民族心理和电影创作的白日梦。每个民族都有自己的梦想,每个时代都有该时代的梦想。宫崎动画形象展现当下的民族梦,既能传达出显在的梦内容,也能揭示隐在的梦思想。一方面他希望日本儿童能如此果敢有为,另一方面,也希冀日本政府能独立壮大。

大和民族有很强的集团意识,对国家、神道、天皇绝对服从,当权者企图通过维护皇权和国权,在国民中强化集团、国家意识,巩固中央集权的秩序。二战后美国控制政局,推行民主改革进程,使得人民的独立意识和自由个性得以提高,但政治上又依附于美国,陷入另一种不自由之中。在一定程度上,日本人具有强烈的自我约束和牺牲精神,尚带有传统的集体主义精神——克己、禁欲、忍隐服从,尊重传统,为国家、民族和企业效忠尽职。统治者过去就是利用这种精神使人民成为其驯服工具甘受统治和剥削,战时又甘愿为统治者当炮灰。日本近代的自我是由强化天皇集团的权威意识来支配,用统一的思想意识、单一的思维模式来严格规范。从整体上讲,缺乏独立的人格和独立思想,以及积极的能动精神,以盲从为美德,这样就不能不严重的压制近代日本文化所萌发的个性意识和主体精神。[2]

动画中常出现的成长、历险、追寻、独立情结,其实是表达了作者的一种意愿,希望日本能在挫折中不断成长强大,走向成熟,走向独立自主的发展之道,更希望国民能增强自主独立意识,能自我觉醒,自觉地认识到自由、平等和尊严,弘扬个性,增强创造能力,全面发展。

二、儿童情趣

观看宫崎动画,深为他未曾泯灭的童心和浓郁的儿童情怀所感染:未成年人机智勇敢、独立能干,却清纯可爱、诚实有趣。童年、青年的时光宝贵,又易于流逝。因此,弥足珍贵,更难以忘怀。

他常以赤诚般的童心来打量世界,关心儿童、观察儿童,为儿童立言,为儿童写故事,理解儿童青涩的情感,满足儿童心理,设计诙谐幽默的场景、情节、对话,神奇怪异的神灵精怪、动物……他曾说过:但是当我看完《白蛇传》之后,如同醍醐灌顶般的顿悟过来,我开始觉得应该画一些表现儿童的单纯的、大气的东西。但是,很多父母都会无视、甚至践踏孩子的那种单纯和大气。所以,我想做的东西就是面向孩子们猛然棒喝“你就要被你父母吞噬掉了!”也就是从双亲那儿独立出来。这个出发点,到现在一直没有改变过。[3]

同在吉卜力的好友高田勋曾评价:“他是个爱多管闲事的老头子。他极度害羞,原本就像一个孩子那样天真无邪、任性、直率,心里想什么就完全写在脸上。”[4]心系儿童,方能表现他们。这正如起弗洛伊德在《作家与白日梦》里断言:一创造性的作品象一场白日梦一样,是童年时代曾做过的游戏的继续和代替物。

他也说过:每个夏天都会和佟瑠美 (千寻的配音演员)般年纪的女儿前往山上的木屋度假。当我看到她可爱的面容,就会想:我还没有给这样大的做出过最合适的动画。[5]固然,以前也有过这方面的作品,像给少女们的《风之谷》和《魔女宅急便》,给男孩们的《天空之城》,但在这些内容里,还没有出现这样的角色:他们还没有被生活变得复杂多变,对于成人有纯真的服从和崇敬,全心信服父母们教导的古朴道理。……我再一次发出,一方面是为了鼓起当初合作过《幽灵公主》的伙伴们再次工作的热情,另一方面就是上面所说,为了增强对孩子们童年的快乐。[5]

除了自己拥有颗善良的童心之外,宫崎以此来寄托理想和希冀,毕竟儿童是国家民族的希望。而童年是人生第一次沉醉,代表着人类精神返璞归真的境界。儿童的纯真、赤诚以及充满着对世界的好奇与幻想都是成人世界、世俗所欠缺的,因此,也就成为人们热烈向往,倾心以求的精神境界。孩子气不仅源自于儿童天性,也源自于一种对抗工业文明秩序的成人梦想。艺术家保持一颗真诚、素朴的童心,才能摆脱世俗的困扰、蒙蔽,反映生活的本真。这又是一种梦想。

宫崎骏善于抓住儿童的特征,着力展示儿童天真活泼,爱凑热闹、爱欢笑、好奇冒险遐想,这在《龙猫》中得到了充分体现,在其他动画片也屡见不鲜。人物造型生动活泼、台词诙谐风趣、动作幽默逗人,也有诸多的神怪精灵,还有可爱的宠物……都体现了编导们的良苦用心。如《侧耳倾听》中月岛霞虽勤奋上进,却在上图书馆的路上,被小猫所吸引。《千与千寻》中胖小子变成小鼠后,兴致勃勃的玩着小纺车。汤婆婆为插话的千寻嘴巴安上拉链,随时拉合以阻止她。《红猪》中,一群被空贼扣作人质的女孩,不断好奇打听着舰艇上的各种事,东跑西跳,大闹机仓,还在射击台上捣乱,让本该射中红猪的子弹射向了自己的飞机,导致机毁人质逃,一个个会游泳的小丫头划着水,跑到红猪的飞机上缠着红猪玩闹去了,让人忍俊不禁。还有长着翅膀会飞的机器人、巫师,打着小伞、挺着大肚子,眨着憨憨眼睛可爱的猫仙。

哪个少男不多情,哪个少女不怀春?针对日本动画中暴力多、色情多、露骨爱情多的现状,如何表现男女间青涩的情感和爱情呢?对少男少女间萌发的朴素情感表达,在宫崎动画中屡见而相似。他每一部作品中几乎都有一对男女之间的情投意合,却有花无果、青涩纯朴。

宫崎骏似乎刻意要回避那种由于恋爱双方沟通而产生的激情场面,他对于爱情的表现相对含蓄,爱情的最高境界也就是相爱双方中有一方流露出或向对方表达爱意。这迥异于迪斯尼的主流动画作品对爱情的描写,像《仙履奇缘》、《风中奇缘》、《美女与野兽》等片不回避爱情。在《鲁班三世》中,已近成年的鲁邦与公主在历经艰险、磨难中相互救助、支持,两心相许,有情有意,但宫崎却安排一个有悬念的结局——鲁邦因念及自己的小偷身份而告别公主,在国际警察帮助公主追回鲁邦中结束。在《风之谷》、《魔女宅急便》和《千与千寻》中,爱情的表示模糊而含蓄,都为了对方鼎立相助,而不惜牺牲自己,却始终不曾说过任何有关情爱的字句,有瓜熟蒂不落之感。[6](P222-230)

爱情表达得最直接最露骨的莫过于《侧耳倾听》,在片尾灿烂朝霞中积极向上的天泽圣司和月岛霞,终于表达了爱慕之情,俩人相互依偎,憧憬着美好的未来。

表达了爱情,但不直接说出“爱”字,是在《幽灵公主》中,阿希达卡从愤怒的村民手中救出阿桑,自己却被火枪击中,倒在山坡上奄奄一息,阿桑责问他为什么要救她,她却回答:“你真美”,代替了他的仰慕之情,这着实让幽灵公主大吃一惊。

勇敢、单纯、独立、果敢、寻求真理……这些美好的人性体现在孩子们的身上,也激励着更多的儿童走向生活、走向未来。

三、出走、行旅情结

宫崎动画不缺行旅、迁徙情节。人物似乎得了“多动症”,不断地奔走,追求着真理、正义,实现自己的理想,直至达到目的。

侠盗鲁邦四处行窃,在赌城里发现假币后,决定深入卡里奥斯特洛城里,弄清其中奥秘、救出公主,几进几出城堡,游园林、入古井、潜水池、上钟楼、勇闯地下室,以破获真相。《风之谷》不仅有伊羽骑着鸵鸟般的坐骑,四处行走,历尽艰辛,寻求真知,追寻“那位身着青色衣装的智者”。出生入死的超级女英雄娜乌西卡,时而像御风使者一样在天空任意飞翔,时而出现在腐海里、风之谷、地洞里、炮火中……还在敌对的两国之间穿梭;《天空之城》里弄清飞行石和雷帕特秘密的希塔和巴斯一起,被政府军和空盗一家追得四处藏身——矿山、铁道、民居、山洞、飞行器等;《龙猫》中,草璧家搬迁至乡下,还有俩姐妹探询鬼屋奥秘,小米误入龙猫洞穴。此后梽月和邻居们四处寻找出走的小米,以及姐妹俩乘着猫巴士去医院看妈妈;《魔女宅急便》中,魔女奇奇骑着神奇扫把,离开父母来到陌生城市,开创新生活,寻找自我。她四处速递,探访朋友,拯救蜻蜓;红猪波尔哥在海滩、茶馆、飞机修理厂、天空、水中“迁徙”、忙碌;《幽灵公主》中阿希达卡中了魔咒,伤处疼痛时常发作,他遵循神婆的旨意到西方国度去寻求解救良方,此后又在山犬神、野猪、鹿神之间奔走,调停、缓解各方矛盾;千寻在片中开始就跟随父母欲搬往新家,途中误入充满魑魅、神秘、恐怖的汤屋,为救白龙乘车去钱婆婆处;邪恶古怪的巫师哈尔有个冒着黑烟、到处移动的四脚城堡。

宫崎骏何以如此迷恋于这一情结呢?

首先,与其生活经历有关。宫崎小时候因躲避战乱,由东京搬至枥木县,随后又迁至宇都宫市和鹿沼市,战后又回到东京读小学。1963年,大学毕业后,先后在东京映画、A-pro(1971年)、Zuiyo picture公司 (1973年)、东京影片新社 (1979年)、Topcraft(1983年)工作过,直至最后与高田勋等人合作,1985年成立了吉卜力工作室。1971年 8月,为拜访《皮皮》原作者林德格林和野外取景的需要,他首次去了瑞典,残留着中世纪风貌的异国城乡景象给他很大冲击。1973年 6月,为《阿尔卑斯山的少女海蒂》寻找灵感,还去过瑞士取景。1975年为制作《寻母三千里》,去过意大利、阿根廷采风……生活和工作环境的变迁、异域的旅行经历及其所见所闻,给他留下了深刻影响,为其动画中的“行旅”情结奠定了基础。

其次,行旅、迁徙过程是剧中人对真知、终极精神、生命价值和一切美好事物的孜孜不倦的追求历程,亦是不断寻求和平、安宁、自由、民主、独立的文明社会过程,寻找人与万物友好、和谐共处的过程,寻找真诚、纯朴、善良人性的过程。它依然寄寓了作者美好的希望和理想。

日本电影史上也不乏“行旅电影”,始于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稻垣浩、山中贞雄等人的“赌徒题材”和清水宏“行旅题材”影片。清水宏热爱旅行,先后导演了《恋爱修学旅行》、《难得的人》等,一有功夫就去旅游,记录旅途所见的形形色色人生光景,也提高了他的鉴赏能力。[7](P567)此后,类似的行旅影片还有多种版本的《伊豆舞女》、《菊次郎的夏天》等片,宫崎延续着这种传统。

四、反战情结

革命导师列宁曾说过:战争是政治的工具,是政治通过暴力手段的继续。在近现代史上,战争与政治、经济、阶级、种族、宗教之间的矛盾密切相关。无论是哪种原因引起,战争始终是地狱 (奥地利斯蒂芬·茨威格所言),是一场用罪恶来组织的狂欢。无论正义还是非正义的,都是两败俱伤,惨无人道的悲剧。人们既可看到人性异化、丑陋、罪恶、贪婪的一面,又可看到无辜者命如草芥的惨状。战争让人失去生命、亲人、财物、家园,体会到深切悲痛。展示战争惨剧能给人以强烈的警示、反思。

《风之谷》中三族间因某种利益 (金钱、土地、生存)而冲突、侵略,有的不惜借沉睡千年的巨虫复活和巨大的荷母作为超能武器来要挟、控制对方,连绵烽火使百姓尸横遍野、骨肉分离、颠沛流离、居无定所;居心叵测、欲称霸全球的慕斯卡在天空之城雷帕特里检测飞行石的巨大威力和《风之谷》中复活的巨虫发出蘑菇云般的红火,酷似原子弹爆炸场景,令人触目惊心、不寒而栗;《红猪》虽然没有战争场面的直接描述,但战祸给后人带来的精神伤害和生活痛苦却是长久难以弥补的;《幽灵公主》是暴力、血腥场面较多,更让人深信战火背后的种种根源。还有吉卜力出品的《萤火虫之墓》(导演高田勋),通过二战后期一个日本家庭的破灭,折射出战争不仅给被侵略国带来无尽的灾祸和不幸,也给侵略国带来了巨大的损失和伤痛,从而控诉了战争深重的罪孽。诚田和节子的父亲是一名海军战士,母亲是一位家庭主妇,前后在战争中离开了人世,兄妹俩先是暂住在姨母家,但因经济原因和其他种种抵牾而飘流在荒郊野外,衣不遮体、食不裹腹的,两个尚未成年的孩子终因饥饿和疾病很快相继逝去,尚未充分抒展、享受人间快乐的生命就这样夭折!一个美满幸福的家庭因穷兵黩武而灭亡,这正是千百万不幸的日本家庭的缩影,也预示着军国主义的灭亡。二战结束后,日本经济已陷入崩溃,战前所创造的财富几乎耗尽,全部城市建筑物中约有 40﹪被摧毁,近 70万平民丧生 (总人口为 7200万),阵亡的陆军、海军及飞行员达 130万,尤其是美国在 1945年 8月分别在广岛、长崎投下的原子弹致使两地死者和失踪者多达 20多万,幸存者所遭受的肉体和精神上的痛苦更是难以形容。[8]

残酷与邪恶酿造的战争恶果最终还是由自己承担,除了人类自身,没有任何力量可以挽救。或许宫崎骏动画能给蠢蠢欲动的日本右翼分子醍醐灌顶,以形象化的劝诫。

五、飞行器情结

宫崎动画中有大小不同、造型各异的飞机、飞船、飞艇、战舰,还有风筝般的滑翔器、飞旋的龙猫、恣意驰骋的猫巴士、魔女的扫帚、带螺旋桨会行的脚踏车、长着翅膀会飞的机器人、巫师,以及代表江河精神、腾空而起的龙神、小白龙和白纸片做成的飞鸟…许多人物都是神奇的善飞者和飞行器的爱好者——巴斯和蜻蜓喜欢摆弄飞机模型,巴斯还是个驾机高手;女孩菲奥会修飞机;红猪、奇奇和娜乌西卡都能惬意飞翔;踏浪飞奔的波妞;巴斯和希塔、千寻和白龙、哈尔和苏菲还能携手漫步在苍穹下,十分浪漫。

飞行是宫崎的又一情结,也是剧情发展不可或缺的景观。这与其童年记忆有关,是其个人趣味使然;也使动画片的表现方式奇特而丰富,更能激发孩子们的想象,还具有丰富的象征意义。

从前面我们知道,宫崎一家曾因躲避战祸而搬至鹿沼市,其伯父在那经营了一家飞机厂,制造战斗机的尾舵,其父也在零式战斗机组合厂任厂长,这使得他可以进出自由,观察飞机的生产过程,并对飞艇产生迷恋。童年经历给他留下深刻印象,为以后的动画创作提供素材和情感,也使得他在制作过程中能轻易设计和绘制出各类飞行器模型。

看到蓝天白云映衬下,形形色色的飞行器任意驰骋、自由翱翔,观众会产生一种无拘无束、酣畅淋漓的快感;装备着现代武器、硕大壮观的飞机,又使人为现代工业文明而感到由衷的自豪和赞叹。

宫崎动画一再彰显飞行主体,给予观众以不设限的想象空间。千百年来,人们一直为更快、更高、更远而努力。飞行代表人类摆脱地球引力的梦想,获得所谓的终极自由。飞行器帮助主人翁们逃离危机,也让他们拥有非凡的救助能力。来去自由,方便神速、独立轻灵的飞行,使人们摆脱了各种束缚的镣铐,从引力的桎梏中挣脱解放,尽情神游太虚境界,传达出作者对自由的尽情讴歌和礼赞,这对于饱受社会条条框框的体制奴役的成人观众而言,其象征意义是何等的丰富深刻。

塞万提斯曾说过:自由,是天赐的无价之宝,地下和海地埋藏的一切财富都比不上。自由和体面一样,值得拿性命去拼。不得自由而受奴役是人类最苦的事。飞行,更是一种精神和意志自由的象征,寄寓了作者的理想。

六、父母缺失情结

宫崎动画还有一个独特现象,即主人公的父母常常缺席,或始终未曾出现,或很少陪伴孩子。

父母从未谋面的有《鲁帮三世》中的公主、《天空之城》中的希塔、《幽灵公主》中的阿西达卡、《红猪》中的菲奥、《魔女宅急便》中的蜻蜓、《侧耳倾听》中的天泽圣司;母亲阙如、父亲只是短暂出现的有《风之谷》中娜乌西卡,而他却早早就被异族人刺死;《天空之城》中巴斯只是在回忆中闪现着父亲的身影;父母亲虽健在,却很少与孩子们生活在一起,如《龙猫》中妈妈一直生病住院,爸爸忙于工作、照看妈妈;《魔女宅急便》中奇奇一开始就离开家人开始了独立的人生之旅;千寻父母在举家搬迁过程中,莽撞行事且无视孩子请求,执意闯入神域,还自恃有钱便有理,未经允许大吃大喝,犯戒、中魔而变为肥猪;《幽灵公主》中阿桑从小被父母遗弃在森林中;《哈尔的移动城堡》中苏菲的父母双亡,只是偶尔与继母相聚;《悬崖上的金鱼姬》宗介的父亲是内航货轮的船长,经常不在家。吉卜力出品的其他动画也有类似情况,《萤火虫之墓》中诚田父母死于无情战火;《岁月的童话》中妙子父母双全,但未能充分理解孩子,父亲还给了她一记大耳光;所有动画中,最通情达理的只有《侧耳倾听》中月岛霞的父母。

父母缺失甚至形象不佳的形象如此普遍,是否仅为宫崎动画所独有呢?非也,日本影评家佐藤忠男曾对日本电影中出现的父母亲形象进行了细致分析研究,就发现银幕上父母在家庭中所处的权威性地位开始崩溃,并对此前父亲们的情操是否高尚,是否值得信赖提出置疑?他认为:自二十世纪以来,父亲形象丑陋、卑鄙、意志薄弱、粗俗、无耻……毫无尊严可言。[9]他还指出:日本人历来就并不怎么尊重父母,而是养成了以崇拜母亲作为精神支柱的生活态度。现在如果有危机的话,与父亲权威性的丧失相比,更为严重的形象难道不是“母亲神话”的崩溃吗?[10]

宫崎动画中父母亲缺失的现象何以如此频繁呢?原因有:

其一,父母不在孩子身边,孩子们就能获得更多的独立自主、展现自我的机会,为情节的设置、故事的铺陈提供便利;

其二,艺术是现实的反映,是生活的折射。宫崎骏曾说:我的影片也反映了对我父母亲的蔑视。他们在我童年时几乎没有关心过我,为此我的童年是在孤独中度过的,造成了我的性情内向,把自己紧紧地包裹起来,不愿与外界交往。[11]

其三,从日本历史和现实来看,父母尤其是父亲的形象往往不佳、长幼关系不太融洽。据资料介绍,在封建时代,日本父子关系表现得很野蛮,要求“子对父孝”而不是“父对子亲”,情形与父亲对子女操有生杀予夺全权的罗马奴隶时代家族颇为相似。此时的日本,人们甚至把父亲和地震、失火列在一起,视为最令人恐怖的灾难之一。日本人工作拼命,素有“经济动物”之称,自进入经济高速发展期以来,做父亲的工作繁忙,压力很大,每天早出晚归,与子女之间离多聚少,家人之间缺乏情感交流,子女对父亲的印象冷漠。父亲已由一个起主导作用的家长降为养家糊口的人,加上现代的自由思想,后代独立个性增强,更易使父亲权威性无法维持。日本社会把这种现象称之为“丧失父亲的一代”、或“父子隔绝的一代”。

父母意象也是民众潜意识的反映,它是对生命和社会“父亲”双重失望的折射。在孩子眼里,父母是长者,象征着权力、领袖。弗罗姆认为,父亲代表人类生存的另一方面,那就是思想的世界、人造物的世界、治安的世界、戒律的世界,是东闯西走与冒险的世界。父亲是儿女的教育者,是儿女走向世界的指路人。[12](P38-39)“父亲意象”可以是生身父亲,也可指其他代替父亲角色富有监护责任的人。在孩子眼里,父亲是长者,是威严、权力、领导的象征,它与理性、责任、能力、纪律、遵从、功利、刻苦、奋斗、冒险、秩序、权威等连在一起。父亲原型总是冷冰冰、严肃、铁面无私的,具有父亲意象的人有两种倾向:或酋长、头领、力量、暴力、残酷、残忍;或有力的双腿、双臂或发达的肌肉、矫健的身体、大哥哥等。

从这个意义上讲,无论个人的出生,还是社会的维系,不可一日无父,然而,现实中的生身父亲又疏于与孩子接触,无法给予孩子良好教育;而历史和现实中的社会“父亲”——统治者又是那么不令人信服。赖肖尔 (研究日中问题的著名美国专家)曾认为:贯穿于日本历史中的另一个连续性文化倾向是英雄不多,与依靠强有力的个人领袖统治的国家相比,日本人更倾向于集体领导方式。诚然日本历史上也却曾出现过圣德太子、源赖朝和丰臣秀吉式的大人物。不过,若与各国出现的英雄人物的数目相比,日本的英雄人物似乎寥若晨星[13](P7)。在当下日本社会里,政府腐败、领导乏术、改革无力,经济持续低靡不振,失业率居高不下,伴之以官员贪污受贿、以权谋私等丑闻。且当局对历史问题缺乏正确态度和悔过之心,军国主义思想有所抬头,东亚国家人民对之颇有不满……使得日本国民对政府、政客的信任度、支持力也明显降低。

七、阿尼玛原型和女英雄情结

心理学家荣格认为每个人都天生地具有异性的某些特征,这不仅是因为男人和女人都能分泌雌、雄两种性激素,还在于人的情感、心理、心态和生理上也同时具有两性特征,这种潜在于自己身上的异性特征保证了两性之间的协调和理解。其中阿尼玛 (anima)和阿尼姆斯 (animus)便是类似的集体无意识的原型,其拉丁文原意分别是“魂”和“魄”。阿尼玛是世世代代男人与女人交往经验的积淀,主要指我们的祖先为之动情、为之心动的那一类女人形象所引发的情感功能的积淀与遗留,简言之即是男人心中的女人形象,或男性心理的女性特征,是古老民族借艺术所赋形的共同情人。阿尼姆斯则是男性心中的女性形象,或女性心中的男性特征。阿尼玛并不信仰善和美的,在人们发现美学和道德之间的传统之前,它就存在着——它就隐在我们身体的深处,有时现形为一位光明天使,一个通往最高意义之路的精神仪式,但有时也化身为一个魔鬼般的阴影笼罩我们一生。[1](P77-78)

宫崎对女性情有独钟,动画体现出强烈阿尼玛特征,几乎每部片都给了女性极多的展现时间,而父权属性很少展示,年少女子温柔贤惠、独立上进、果敢能干、乐于助人且大有作为;成熟女性往往成为首领、女王、族长、主管等,这些正是强势男人所从事的传统职业,女性们似乎又呈现出浓郁的阿尼姆斯倾向,如前面已分析过的《风之谷》中夏克娜、《幽灵公主》中黑帽大人、《千与千寻》中汤婆婆、《天空之城》中海盗婆婆、《红猪》中经营酒吧的吉娜和《魔女宅急便》中经营面包店的苏娜等,《哈尔移动城堡》和《悬崖上的金鱼姬》都有女王。《幽灵公主》中男人大多是窝囊废,能力远不及女性。

对女性复杂情愫,既是导演的女性崇拜意识使然,寄寓着作者的社会理想,还包含着一种复杂的性别置换和融合,它是父母意象和个人臆想性的拼结,他将“父亲”的力量、奋斗、冒险精神、领袖气质与“母亲”的温柔、慈爱、善良本性很好结合,对两者的双重向往熔铸、寄托在一批成熟女性身上。

宫崎动画的诸多情结是日本历史文化、社会生活、国际影响和创作者生平经历、内心情感、人生理想、艺术追求的综合体现。

[1](瑞士)荣格.心理学与文学[M].三联出版社,1987.

[2]叶渭渠.日本文化史 [M].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2003.

[3](日)宫崎骏.思索与回归——日本的动画片和我的出发点[J].支菲娜译.北京电影学院学报,2004,(3).

[4]费纳.《哈尔的移动城》:宫崎骏重返江湖[J].大众电影,2004,(2).

[5]许晓译.宫崎骏对现实的发言—《神秘少女》东京记者招待会全记录[N].南方周末,2001-11-29.

[6]聂欣如.宫崎骏动画电影的迪斯尼情结[A].孟建李亦中.冲突和谐:全球化与亚洲影视[C].复旦大学出版社,2003.

[7](日)山本喜久男.日美欧比较电影史[M].中国电影出版社,1991.

[8](日本)竹内里三,等.日本历史词典[Z].天津人民出版社,1988.

[9](日)佐藤忠男.沟口健二与日本的父亲[J].洪旗译.世界电影,1999,(3).

[10](日)佐藤忠男.日本电影中的“母亲神话”的崩溃[J].洪旗译.世界电影,1996,(3).

[11]郑寿康.对抗迪斯尼的宫崎骏[J].出版参考,2004, 14(中旬版).

[12](美)埃·弗罗姆.爱的艺术[M].康革尔译.华夏出版社,1987.

[13](美)赖肖尔.近代日本新观[M].卞崇道译.三联出版社,1992.

责任编辑 张吉兵

J218.7

A

1003-8078(2010)04-069-06

2010-04-30

汪少明 (1969-),男,湖北团风人,黄冈师范学院新闻与传播学院副教授,硕士;孙英莉 (1981-),男,湖北吉安人,黄冈师范学院新闻与传播学院教师,硕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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