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主义的变迁
——《红色英勇勋章》弗莱明的心路历程

2010-08-15 00:52齐昂昆
关键词:克莱恩弗莱明英雄主义

齐昂昆

(南昌航空大学 外国语学院,江西 南昌 330063)

英雄主义的变迁
——《红色英勇勋章》弗莱明的心路历程

齐昂昆

(南昌航空大学 外国语学院,江西 南昌 330063)

英雄主义就是人们对死亡恐惧的一种反应,文学家的任务便是充分地去表现面对死亡时的压抑和冲突,让读者看到面对死亡时人们的一切反应,并通过不同的方式和舞台演绎着英雄主义。克莱恩在《红色英勇勋章》中所塑造的主人公弗莱明对英雄主义的定义就在不断地发生变化,从中可以看到现代社会中普通人对传统英雄主义的摒弃,用自己的言行来建构个性化的英雄主义。

英雄主义;变迁;压抑;冲突;死亡

一、英雄主义及其变迁

无论在遥远的远古时代对原始图腾的崇拜,在生产能力较低下的奴隶封建社会中对神的追求,还是在科技飞速发展的现代社会对金钱或科学的崇拜,都缘于人类内心当中某种英雄主义的冲动。威廉·詹姆斯在一个世纪前就曾指出“人类关于现实的普遍本能就是始终把这个世界从根本上看做英雄主义的舞台。”[1]人们内心崇拜英雄并渴望成为英雄一样的人物,这样人们才有勇气面对时代的巨大压力,才能在生存的困境中挣扎着幸存下来。文学家像所有的人一样,也是尽自己所能来显示英雄主义。人对于英雄主义的追求事实上都包含着一种恐惧,对承认自己为获取自尊而正在进行的行为的恐惧,但这也是为什么人之英雄主义是一种盲目的内驱力,它燃烧着人们。在属于文学家的那个英雄主义的系统里,有一种力量在呼唤他们内心的英雄主义和他们的创作灵感;他们害怕它的出现,但又期待它的出现,在矛盾中,文学家为读者描绘了一个又一个栩栩如生的徘徊在人生的十字路口的主人公,而这个十字路口是人类所必须面对的对死亡的选择。

英雄主义就是人们对死亡恐惧的一种反应,自人类进化以来,英雄就一直处于人类光荣和赞美的中心。当我们看到一个人勇敢地面对自己的毁灭,我们就体味了最伟大的胜利,我们对那些勇敢的人心悦诚服,顶礼膜拜,对懦夫嗤之以鼻。而我们最为赞赏对死亡的勇气,我们给这样的勇气以最高的和最永恒的尊敬,这样的勇气深深打动了我们,因为我们清楚地知道自己面对死亡的勇气如何。同时,这种恐惧实际上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本能的表现,它的作用是提供持续的驱力以维系生命,并应付威胁生命的危险。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这种恐惧的情感受到了压抑,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压抑消除了死亡的复杂符号,我们的无意识不知道死亡的恐惧。所以,人追求快乐的欲望是与整个世界相冲突的,现实迫使人放弃对快乐的追求,现实使人的欲望受到挫折。在矛盾中遨游的人们以相对独立的思考能力挑战社会发展中逐渐恶劣的现实,在压抑中痛苦地求得生存的希望。而文学家的任务便是“将恐惧的要素提炼出来作为行为的基本动机”[2],充分地去表现这种压抑和冲突,让读者看到面对死亡时人们的一切反应,即英雄主义的表现形式。

从古至今,文学家都通过不同的方式和舞台演绎着这种压抑和冲突。古希腊神话中神性英雄主义的完美正是基于局限的人类视野和低级的生产能力而产生的,他们用武力和神力共筑英雄主义,以维护人类世界和神的世界的和谐共存,英雄类似于神,英雄主义类似于神的力量,神是无畏于死亡的。在奴隶社会、封建社会中绵延了几千年后,这种神性的英雄主义使人类陷入一种无助,和现实生活脱离太远以至于在精神上获得满足的同时又陷入到了现实物质世界的痛苦中。于是,资本主义萌芽的产生引起了西方社会的一次重大变革,文艺复兴人文主义思想使得英雄主义朝着人性的方向发展。人性英雄主义不再拘泥于完美的英勇无畏,勇往直前,从普通人中遴选出来的英雄有着自身的优点和弱点,有着自己的胸有成竹和徘徊不前。然而,随着资本主义发展过程中各种矛盾的日益激化,这种压抑和冲突愈演愈烈,似乎找不到最终的出口。幸存的人们也无法回到古代人类纯粹的神性英雄主义,离经叛道、标新立异的现代派艺术家在现实和梦幻中徘徊犹豫,将英雄主义个性化,为自己找到一个出口来释放压抑、缓解冲突,用自己的方式来解释整个世界。

二、《红色英勇勋章》的英雄主义变迁

斯蒂芬·克莱恩是美国19世纪末最有才华的小说家之一。1895年,小说《红色英勇勋章》的出版使其一夜成名。这部小说是他的成名之作,也是他文学创作的顶峰,被誉为是一部描写美国内战的经典之作,“第一次解释出战争的本来面目”[3](P67)。克莱恩所塑造的主人公弗莱明的英雄主义并非传统意义上战斗中的英雄主义,更非坚强性格永恒坚持者的英雄主义。克莱恩在小说发表之前从未参加过战争,但现实生活的残酷性却清楚地摆在作者的面前,作为文学创作者,他借助于一定的场景——战争来表现他对现实的不满,而战争中英雄主义才能得以更好的发挥,因为“战场总是与勇敢、正义、荣耀等光辉概念紧密联系在一起的。”[4](P48)虽然讲述的是内战的故事,但真正反映的却是克莱恩所生活的19世纪末的西方社会危机。“全文充斥着主人公内心激烈的冲突,让人感到窒息的不是充满恐怖与死亡的战场,而是人面对自己的脆弱时的困惑与无奈。”[5](P279)而且,克莱恩在《红色英勇勋章》中写的也不是一部客观的美国内战史,而是一个参战士兵对这次战争的主观印象,小说中用了许多表示观察与发表个人见解的词汇,主人公弗莱明常常将自己放在旁观者的位置对事态进行细致的观察,对英雄主义在不同环境下进行了不同的阐释。作者创作的心理影响促使他笔下的弗莱明具备作者所有英雄主义追求的压抑和冲突,这种压抑和冲突在小说中经历了一波三折——神性英雄主义、人性英雄主义、个性英雄主义,正好对应着弗莱明“从参战前的憧憬到初战时的恐惧,良心的谴责和心灵的煎熬,最后战胜恐惧达到心灵的宁静。”[6](P106)

小说的主人公名叫亨利·弗莱明,不过小说中几乎全用“年轻人”来指代他,这其中就不乏“无知”与“涉世未深”的意思;小说中的其他人物大多都是无名无姓的,有名者作者也几乎都用其特征来指代,如“大个子”、“大嗓门”等;一场美国人引以为自豪的战争,作者却连南方或北方军队都几乎没有提起,而仅以双方军服的颜色——蓝色和灰色——加以区别。这些都明显地显示出作者的创作意图,这不是关于某个或某些具体人物的英雄故事,而是从最普遍的意义上来描绘人类在面对死亡恐惧时的英雄主义反应。作者把主人公弗莱明放在残酷的战争面前,探讨了他对恐惧的反应,巧妙地揭示了其心理变化过程,从而揭示出他内心中英雄主义的不断变化。残酷的环境压抑了人,使其不能充分发展自由意志和个性,留给人的只有恐惧和无可奈何,但现代社会的人类必须面对这种无奈,所以才有了对英雄主义的与众不同的个性阐释。

1.神性英雄主义

弗莱明是来自于美国南部农场的青年,他不顾母亲的坚决反对,怀着满腔热情和满脑子的荣誉参加了战争。从童年起,他就梦想着“Greek like”般的战争辉煌和英雄荣耀,追求着英雄般的“Greek death”,因而,“从报纸上读到的经过大事渲染的英雄事迹使他热血沸腾,他渴望效仿古希腊的战争英雄,凯旋执盾而归,或战死卧盾而还。”[5](P279)小说一开始就为读者描写了一种急于在战场上建功立业的神性英雄主义,爱国主义的热情和年轻人涉世未深的激情。这也正是传统小说中所描绘的人们心中的伟大内战的样板,但是克莱恩并没有选择这种传统,而是打破传统从一位真正的参战士兵的内心出发来重新解读英雄主义。而事实上,古希腊文学中高大的英雄形象到19世纪末确实已蜕变成人们嘲笑的对象或者感伤文学中赚人眼泪的浪漫人物。

2.人性英雄主义

当士兵中传说部队即将开赴前线作战,弗莱明变得恐惧不安,不知自己能否英勇作战,也不知自己是否会成为一个逃兵,这种犹豫正是普通人在面对死亡恐惧时的犹豫。战斗终于打响了,弗莱明与战友们一道击退了敌人的第一次进攻。然而,当第二次开火时,在极度的恐惧驱使下,他逃离了战斗岗位,当了逃兵。当他看到在战场上人像动物一样互相残杀,毫无意义地丢掉性命时,他意识到战争不过是“被临时想出来的权宜之计,因为按部就班的进程不能提供足够的死亡。”[7](P18)舆论宣传的爱国主义乃至宗教信仰也被他看穿,“为要引诱牺牲品,自然必须制造美丽的借口,它制造了光荣,这使得人们自愿并且迫不及待地来被屠杀。”[7](P21)从对野蛮上级的描写中也不难发现,战争只不过是由高层官员发动、由普通士兵充当炮灰的一场政治游戏。士兵们相互之间本无芥蒂,更无恶意,相反,他们中不少人总是情不自禁地向对方表示友好,所以弗莱明在站岗时才会走过去与敌营士兵进行攀谈,发现“自己还是很喜欢他”[7](P7),对战俘进行了仔细的观察后懂得了他们不过也是和他一样的普通士兵而已。作者在弗莱明逃离战场时还特意描写另一个场景,他见到一只松鼠,捡起一只松球朝它扔去,松鼠在一阵惊慌中叫吱吱地逃之夭夭。这时,弗莱明欣慰地感受到这是一种任何生物都要本能地逃离危险以免受伤害的自我保护现象,从中他似乎为自己临战逃跑的怯懦行为找到了理由。这清楚地表明了作家创作思想中对自然法则最本质真实的体会——人在面对死亡时是懦弱的。人性英雄主义就是这种犹豫中的英雄主义,不再拘泥于完美的英勇无畏,这和莎士比亚笔下的哈姆雷特的徘徊不定如出一辙。

3.个性英雄主义

经历了死亡与思想的大彻大悟后,弗莱明有了“平静的男子汉气概,不咄咄逼人,却也可谓坚强,他知道自己今后无论走向何方都不会退缩,他经历了伟大的死亡,发觉那不过是伟大的死亡,而且是属于别人的,他是个男人。”[7](P24)弗莱明经历了对战争意义的幻灭,不再渴望成为荷马史诗般的英雄,也不再懦弱不前,只希望能过上平凡人的普通生活就好了。而且作者也并没有简单地否定现代生活,不再追求纯粹意义上的英雄或懦夫形象的描绘,只是借主人公之口将英雄主义个性化,用自己平凡的经历重新阐释了英雄主义——不视死如归,也不做缩头乌龟,而是按自己的意志走自己的路,做一个平凡的“英雄”,“高处不胜寒”,还是回归普通吧。

三、结语

人的生存状态随着价值观念的整体变化而改变,文学家总是能够敏锐地觉察到时代变迁后的价值差异,克莱恩没有描写“英雄”事迹,或从正面指出理想和希望,而是通过这个普通士兵的命运,暗示价值观念的逐渐改变,读者从他的心理变化中品味着英雄主义的变化。英雄主义的变迁并不意味着人类希望的消失、人类最终会走向毁灭,而是在现代社会中人们必须面对抉择和改变,这是时代变化中人们对死亡的必然反应,也是压抑和冲突之后的反思。人类永远不会停止对自身前途和利益的思考,从这个意义上说,英雄主义是永远不会在作品中消失的,只是对它的定义不断发生着变化。因为我们都渴望获得他人的认可,渴望被纳入某种既定的体系当中,在工作中、创造中获得价值感和认同感,努力在属于自己的英雄主义系统内得到提升。当然除了这些普遍英雄主义欲望,从高尚方面来说人可以为他的国家、社会和家庭捐躯。这些在不管是离我们很远的历史中还是在我们生活的现今社会里,都可以找到他们的身影。但是,他们必须首先感到并相信,他们所作所为的确是英勇的、永恒的、具有至上意义的,只有这种力量才会支持他们的英雄主义情结,才会积极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

[1]威廉·詹姆斯,尚新建译.宗教经验种种[M].北京:华夏出版社,2005.

[2]罗伯特·斯皮勒,王长荣译.美国文学的周期[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1996.

[3]张祝祥,杨德娟.美国自然主义小说[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7.

[4]王岚.反英雄[J].外国文学,2005,(4).

[5]郑丽.对英雄主义的重新阐释[J].外国语言文学,2005,(4).

[6]梅华.战争在美国青年心灵上的投影[J].外国文学研究,1998,(2).

[7]斯蒂芬·克莱恩.红色英勇勋章[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 2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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