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梦想的幻灭与个人的成长历程——《红色英勇勋章》的空间叙事分析

李 静

(吉首大学公共外语部,吉首 416000)

英雄梦想的幻灭与个人的成长历程
——《红色英勇勋章》的空间叙事分析

李 静

(吉首大学公共外语部,吉首 416000)

着眼于克莱恩在小说中采用的时空交叉和时空并置的叙述方法,通过分析空间在整个叙事进程中的推动作用,来表现主人公在现实空间、想象空间的穿梭中的心理探索,探寻其在现实梦想的幻灭中获得深刻的洞察力的途径,体现其心智成熟的历程。

现代小说;空间叙事;现实空间;想象空间

一、引言

美国 19世纪末一位杰出的小说家兼诗人斯蒂芬·克莱恩一生短暂却充满传奇色彩。在他短暂一生中,共发表 5部长篇小说,2部诗集,300多篇短篇故事、报道和特写,并在作品中幽默而无情地嘲弄了宗教与社会的传统观念。其作品《红色英勇勋章》被称为是美国小说史上的一部经典。不同于其它同时代描写内战的小说去采用宏大、史诗般的角度来描写战争,克莱恩虽对战争场面进行了逼真的描写,但更关注的是人在战争环境下的状态。在传统评论中,这一作品通常被誉为自然主义的杰作,且被评论家们贴上自然主义、现实主义、印象主义的标签,然而克莱恩因其叛逆的性格和传奇的际遇使他不遵从传统,其创作的作品则包含了许多现代主义因素。战争在其笔下被描绘为一幅荒诞的场景,其中到处充满了无序和混乱。小说中蕴含了有关幻灭、孤独、人与自然的冷漠关系等现代主义主题。有限叙述视角、意识流以及象征手法等多种创作手段在小说中的运用也增添了作品的不确定性,从而使作品的现代主义特色更为鲜明。

对于《红色英勇勋章》这样一部经典作品,人们有着不同的解读。20世纪的前 50年中,《红色英勇勋章》经常被认为是一部讲述成功的小说。评论多认为小说主人公亨利·弗莱明在战争的进程中克服了人类固有的弱点,最终成为一名英雄,因而早期评论多从英雄典型来解读主人公。然而克莱恩在《红色英勇勋章》中描写的并不是一部客观的美国内战史,而是批判了传统的关于打仗光荣的观点,将战争描写为一个个人成长自觉的背景。鉴于叙述中大量存在的讽刺语气和小说中异常复杂的心理探索,这种对主人公是否为英雄的定义和解释似乎显得过于简单化了,因而现今多数评论认为这一形象是对英雄形象的反讽,体现作品的现代性以及社会生活的荒诞性。《红色英勇勋章》并非一部简单的战争小说,作品关注的不是战争而是一个参战士兵对这次战争的主观印象,因此克莱恩一方面把主人公弗莱明放在旁观者的位置对战争和整个事态进行细致的观察和思考,同时运用大量的心理描写来显现他内心的发展历程。作品中处处体现不同视角的变换和意识流手法的运用,并给读者展现出不同的现实和心理空间,本文着眼于《红色英勇勋章》的现代主义特色,来探寻这一现代小说在叙事方式上的空间化,并尝试在小说空间元素的叙事功能的探讨中,来呈现一个对战争存有天真浪漫的幻想的青年是如何通过战争体验和内在反省,逐步走向成熟这一发展的历程。

二、空间叙事

长久以来执着的历史决定论使空间隐蔽化,并使空间一直处于附属、次要地位。直到 20世纪后半叶,社会理论中发生了一个重要的空间转向。自此,空间叙事理论研究开始兴起,为小说叙事研究打开了一个崭新的视野。加斯东·巴什拉在其《空间诗学》中就从现象学和心理学的角度,对“家”、“屋”等空间意象进行了场所分析和原型分析,认为诸如家屋、阁楼、地窖等空间都具原型意象,在人们的生活中都有现实意义的来源。国内学者也开始将目光投射于叙事中的空间维度,开始重视文学、影视文本的空间叙事。

现今时代是一个同时性的时代,一个并置的年代,富含现代意义的小说在形式上体现出更多的创新,从而更多地拓宽了叙事的心理、感觉等空间。空间叙事在小说中开始不断显现重要的地位,成为构建文本意义及塑造人物形象等的重要元素,同时也为解析小说提供了一种新的视角。在此背景下,学者们开始由单纯文本时间维度的探讨转向探讨空间叙事的特征、功能,越来越关注作品中叙事环节的空间元素对情节发展、人物塑造、意义建构等方面的影响。

斯蒂芬·克莱恩在作品中一改传统叙事中按时间顺序来描述战争进程,而是采用对主人公战争经历中重要的几个场面的描写来代替传统小说中的顺时性叙述。作品中充分运用时空交叉和时空并置的叙述方法,不仅描写外在空间 (战场和自然界),同时还穿插主人公的内在心理空间描写,去体现主人公对外在空间的主观印象。在这种外在空间和内在空间的交替展现中,空间起到了推动整个叙事进程的作用,使作品凸显出主人公这一感觉、回忆、想象的混杂体,去展现主人公在现实空间和想象空间的穿梭中异常复杂的心理探索过程,以及最终走向成熟的心路历程。

三、现实空间与想象空间中的心理探索

(一)战斗前

外在的现实空间开始于第一章一个寒冷、雾气弥漫的早晨,开篇描写了一支沿河驻扎的军队在从睡梦中醒来的情景。这只军队自开拔以来一直在原地待命,因此部队里到处充满着焦躁情绪。清晨一名高大士兵散布将要开战的消息,引起士兵们的激烈争执。在此情景下一个名叫亨利·弗莱明的新兵则在暗暗为自己的勇气问题而感到焦虑,担心自己一看到战斗就会逃跑。随后内在的心理空间在叙述者的笔下展开。在亨利的回忆世界中我们得知,亨利以往读过有关行军、包围、两军交战情景的书,早在脑海中勾画出一幅壮丽多彩的战斗场面,心中一直就梦想着去打仗,去亲历流血的战斗中和那横扫一切的炮火。叙述者揭示了亨利是由于景仰战斗的光荣才参军的。

亨利内心中对伟大、激动人心的“传统勇气”的幼想,在面对部队永远也不会参战的外在事实时,他的英雄主义想法开始摇摆不定。一方面,亨利由于没有经受过战争考验而质疑自己的勇气,不知道自己是否有毅力忍受战争的痛苦去奋战,还是表现出懦夫的行为而逃离战场。另一方面的影响来自于亨利临行前母亲的叮嘱。母亲说他只是一大堆人中间的一名小兵,这与他对荷马式英雄行为的幻想相悖。他渴望在战场上表现英勇,赢得荣誉而作为英雄名垂千古,而母亲只让他忠实正当地尽职守,而且不在乎亨利是否能赢得荣誉,这违背了他作为一位伟大的战争英雄“卧盾凯旋”的浪漫想法。

在内外空间的交替中我们看出促使亨利参军的既不是战争的哲学理论,也不是一个人固有的判断是与非的标准,而是去渴望赢得荣誉的心理。同时他对战争的想象和关于荣誉的幻想,使他缺乏热烈赞颂的荷马式英雄们所必备的责任感,这为初遇战争而逃跑的他埋下伏笔。

(二)初遇战争

外在的现实空间开启于第一次冲突战。在激烈的战斗中,亨利机械地开火,上膛,开火,感到自己是机器的一部分。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后,在敌军的又一次猛攻中,他不胜惊恐,从队伍中逃跑。内在的心理空间在逃跑中和逃跑后的亨利内心中呈现。他一边往前跑一边为自己辩护,认为自己的选择是对。他非但没有过多地责备自己的懦夫行为,为自己逃跑的行为而羞耻,反而责怪留下来战斗的士兵不知道在战争中去保全自身。后来无意中听说他所在的兵团击退了敌军的进攻,短时间内他对自己的懦夫行为感到羞耻,但他仍试图说服自己保全性命是正确的行为。这种辩解在他接下来遭遇松鼠和一具士兵的尸体这些外在的现实空间中找到理由。松鼠被他掷的一颗松果吓得逃之夭夭,这件事使他意识到,每种生物都会对它遇到的事情做出自然反应,这其中包括为保全自己的性命而从危险中逃跑。亨利认为这种结果证实,从危险中逃跑是一种自然而普遍的倾向,并用这个理论为自己从战场中逃跑做辩护。他碰到的那具腐烂的士兵尸体代表了凡人的微不足道和生命的低微,使亨利意识到战场上无孔不入的死亡和宇宙对他的生命漠然视之。这些情景都凸显出亨利理想和现实的矛盾,并使亨利认识到勇气和荣誉赋予人们的是挽救他人性命的信仰,然而在权衡价值观的时候,人们不得不考虑求生本能和虚荣孰重孰轻,开始怀疑他自己及其衡量自己行为的价值观是否有问题。

他对勇气和荣誉的质询还在对伤疤这一“红色英勇勋章”得出的理解上。亨利在撤退的伤兵队伍中,以嫉妒的眼光看着那些受伤的士兵,把他们看成是英雄,认为伤疤就是一块“红色英勇勋章”,是英勇行为的明证。这种想法使他深深地羞耻于自己从战争中逃跑的懦夫行为,并极度渴望能有一块伤疤来证实自己的勇气。然而亨利的伤口却缘于与战友发生的误会而被打破了头,并不是在战场上负的伤,这极具讽刺意味。这个伤口与其说是骄傲的源头,还不如说是一个耻辱的象征。另一方面,尽管他焦急地渴望英勇作战,赢得别人的赞扬或者嫉妒,但他也目睹了两位拥有伤口的士兵的死亡,他们都死于自己的伤口这一事实使他极度害怕死亡。

在现实和内心的对比和冲击下,亨利开始考量人类的求生本能和虚荣心孰重孰轻,开始质疑和衡量自己行为的价值观,这为后期亨利的心理转变和成熟打下基础。

(三)亨利的转变

外在的现实空间,诸如充斥死亡的战场,冷漠的自然,对亨利的心理转变起到了直接的作用。亨利第一次开始觉察到自然界的漠然,是在第一次战斗之后。亨利环顾四周,看到蔚蓝明亮的天空和挂在树梢上的明媚的太阳,他不禁震惊于在血腥的战斗之后,太阳在枝头依然那样美丽,大自然竟无视于人类的活动,依旧自我地运行着。后来,亨利在森林里遇到松鼠,并在犹如教堂的林间空地,看到一具脸上爬满蚂蚁的士兵的尸体,这两幕在亨利的思想中,起了强大的反面力量。这种反差使他认识到不管是他的荣誉,或是名声的好坏,都无法改变死亡这一基本的、不可逃避的事实。这个死去的士兵的形象,击毁了亨利从小松鼠在危险中逃跑给他带来的启示,让他意识到死亡就是死亡,自然和宇宙才不会在乎你怕不怕它。在他依赖的生存环境中,似乎就不存在是非对错的指南针,因为对宇宙来说根本不存在高于一切的道德真理。

所有这些意象,都是自然界对人类事情根本的漠然视之的重要象征。亨利屡次经历大自然对人类漠不关心的事件,认识到无论人类以何种方式存在或死亡,地球照转不误。宇宙漠视人的生命这一事实使他认识到自己在宇宙中只不过占据相对微不足道的一席而已,明白死亡只不过是自然界固有而正常的一部分。当他觉察到自然界的漠然,死亡的威胁,意识到他的生命相对无足轻重时的所作所为时,他开始认识到勇气和光荣这些信仰都是空洞,因而开始终止继续沉迷于勇气、荣誉和可以赢得荣誉的可能性中。这一新的了解和看法改写了他的“生命规则”,使他获得了正确看待自己在宇宙中的位置的洞察力,并开始对人生有了更深刻的了解。这一心理上的转变使他找到基点去尝试超越生命与荣誉之间的对立,去找到人类本能的自我保全意识和道德行为的激励之间的平衡点。

(四)后期的冲突战

亨利对生命和荣誉的反省在外在的战斗中的转折体现在第 17章中,叙述者描绘了一个短暂的印象式的战争画面。经历了血腥的战斗和朋友的死亡,亨利的情感从恐惧转变成对敌人无名的怒火,加上被“赶骡夫”的称呼所激怒,开始英勇作战,后来反败为胜夺取了敌人的阵地。在第三次冲突战中,他开始有—种短暂但崇高的无私的感觉,战斗时浑然忘我,无暇顾及去赢得别人的赞扬,或注意为自己赢得荣誉,成为了整个兵团中最疯狂、最勇猛的战士。战斗结束后,在河对面,一道富有象征含义的金色阳光从云团中钻出,迸射四方。在这种田园式的安宁氛围中,亨利感到自己拥有一股“从容的男子汉气概”。亨利开始思考自己在战场上的经历,起初他沉醉于近来战斗的胜利,同时对自己以前的行为深深感到羞耻,最终把负罪感抛到脑后,意识到他已经从战争这个“红色顽疾”中安然度过来了。

对《红色英勇勋章》中的结尾,许多小说评论家提出许多分析性的争论。有评论认为他仍旧有依赖幻想和虚荣的倾向,并未从保护自己的想法和从压倒一切的宇宙对自己生存的漠视看法中解脱出来。然而通过本文对亨利的转变的原因分析,可以看出亨利经过一番历练,觉察到自然界的漠然,能够直面一些严酷的事实,远离了自我怀疑和有关自身重要性的种种困扰,对自身的处境也获得了新的洞察力,开始对人生有了更深刻的了解。在接触过“惊人的死亡”之后,亨利明白了生命的相对消亡性,从而不再执着于关于伟大的种种夸夸其谈的想法。战场的经历使他对生活和世界进行了重新评价,在内心重建了信心和安全感,自此亨利开始了一种崭新的、更加成熟的、真正光荣的生活阶段。

四、结语

随着小说情节的发展,亨利经过一番历练,在现实空间和心理空间的穿梭中,他觉察到勇气和光荣这些信仰在自然界的漠视和死亡的威胁下都是空洞,因而开始终止继续沉迷于勇气和荣誉中,传统的“战争光荣”的信仰因而被瓦解。同时这一新的了解和看法改写了他的“生命规则”,获得了敏锐的洞察力,从而使他对人生有了更深刻的了解。自负、浪漫的亨利经过一番历练,感觉到宇宙对他存在的漠然和自己生命的渺小,他再也不需要一块“红色英勇勋章”去显示自己在战斗中的英勇了。最终,亨利的勇气显示在忠实地思考审视自己的生活上和心智的成熟这一历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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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disillusionment of heroes'dream and the growth of individuals——A space narrative analysis of The Red Badge of Courage

L IJing
(College English Departm ent, Jishou University,Jishou416000,China)

Stephen Crane's The Red Badge of Courage is different with the traditional civil war novel,for its modernis m characteristic,and the spatiality in the narration.This article focuses on Crane's narrative method——the overlapping and the juxtaposition of the space and time,through the analysis of the function of the space in the promotion of the narrative advancement,to display the leading character's psychological exploration in the shuttle between the realistic space and the imaginative space,to inquire the way in obtaining the profound insight in the reality vanishes,and in the end to manifest the course towards hismentalmaturity.

modernist fiction;spatial narrative;realistic space;imaginative space

I106.4

A

1009-8976(2010)03-0093-04

2010-04-06

李静(1976—),女(汉),陕西汉中,讲师,在读硕士主要研究英美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