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芳
(苏州科技学院外国语学院,苏州 215009)
基于概念隐喻解读《致海伦》的唯美情愫
李春芳
(苏州科技学院外国语学院,苏州 215009)
从概念隐喻的认知视角切入,解读《致海伦》诗题之美的双重蕴涵。指出作者以有形之物和无形之神建构实体、结构隐喻,以缥缈神圣的神之美和古朴绵长的物之美为始源域,映射出恢弘壮丽的海伦之美,彰显出诗人倾其一生追求的“唯美主义”情愫。
《致海伦》;概念隐喻;唯美情愫
隐喻是人类最基本的认知和思维方式,“隐喻无所不在,它存在于我们的语言、思想中。其实,我们人类的概念体系就是建立在隐喻之上的。”[1]其认知基础是人与自然的基本相似性,或人与自然的视同对等。这种相似性在人与万物之间建立起关联域,形成两个相互关联的概念网络——源域与靶域,对靶域的理解依赖于源域特征的映射。每种语言的背后都有繁杂的概念体系,其核心成分就是概念隐喻。概念隐喻是人类将某一领域经验用来说明或理解另一领域经验的一种认知活动,以约定俗成的方式将内在结构相对清晰的源域映射到结构模糊的靶域之上,通过具体事物特征映射到抽象概念来促进理解和认知,其工作机制是人的大脑根据事物之间的共有特征,通过类比创造出新的概念组合,把一个心理与思维空间的概念投射到另一个心理与思维空间。概念隐喻包括:空间隐喻、结构隐喻和实体隐喻。“空间隐喻以空间为始源域,将空间结构投射到非空间概念上;实体隐喻将抽象事件、活动、情感等视为有形的实体和物质,可以承担指称、量化、确认、目标设定等功能。结构隐喻是通过一个结构清晰、界定分明的概念,去构建一个结构模糊、界定含混或完全缺乏内部结构的概念。”[2]
概念隐喻被广泛地运用于诗歌创作中,诗人通过结构、空间和实体隐喻摒弃语言的确定性,远离尘嚣,在诗意栖息的自由国度,放飞灵魂,展示给读者一个谙熟而又新奇另类的精神家园。埃德加·爱伦·坡 (1809—1849)美国文学史上极具原创性的天才作家、著名诗人和评论家。其大部分小说内容灰暗颓废,基调消极低沉、形象怪诞,充满了浓厚的悲观主义情绪和神秘色彩,但在诗歌创作中坡尽情挥洒对人生、对生活的独特体验,把现实和神话完美地揉和在一起,充满浪漫主义色彩和唯美意识。《致海伦》一诗中概念隐喻纵横交错,于幽婉含蓄、荡气回肠之处,尽显强烈的唯美情愫。其“飘逸的风姿、灵动的文字、玄妙的哲理都汇成句句沁人心脾的诗行,并以独有的蕴藉灵动、意境深远而千古传承”[3]。
爱伦·坡幼年父母双亡,一生多舛。虽被一富商收养,其浪漫、富有幻想的性格和讲究实际的养父时常发生冲突,父子交恶,生活惨淡悲凉。养母、爱妻相继离世后,坡在心理和情感上遭受致命打击,从此自暴自弃终因酗酒过度丧生。幼年时代的凄苦经历,让坡更渴望关爱。少年时代,坡一位朋友的母亲——简·斯坦纳德夫人,在诗人极度缺乏爱的生活中,给予无微不至的关怀。她的呵护,让坡寻觅到了“灵魂中第一个纯洁无瑕、完美的爱”[4]。后来,斯丹娜夫人不幸病逝,坡悲恸不已,写下享有盛名的《致海伦》。
该诗用词考究、语言精美、韵律和谐。詹姆斯·拉塞尔·洛威尔曾对该诗给予高度评价:“它仿佛是珍馐佳酿一般……没有辛辣的讽刺,也没有受伤的心灵,一切都是那么安静祥和……整首歌的音韵是那么和谐悦耳,那不是用指尖可以展示的,那只能用心灵的耳朵才能欣赏到。”[5]该诗题名为《致海伦》具有双重映射关系。
“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为中国四大美女,西方却只有一个永恒的美女:海伦。基于希腊历史大文化预设背景下发生的直接经验,通过隐喻的经验基础——动觉意象图式,创设了第一层概念隐喻:喻源域图式——绝世美女海伦,映射于目标域——简·斯坦纳德夫人的空槽。海伦历史故事人所共知,“海伦之美”也是西方社会审美的永恒标准,美女海伦映射了简·斯坦纳德夫人的空格,该空槽存在于“美之域”,独立于隐喻映射之外。清晰具体的海伦之美,显映丰满了诗人心中所崇拜而挚爱的理想女性之美。这一结构隐喻实现了具像美到抽象美的升华,通过被抽象、被提升,海伦之美同时承载了作者一生对精神之美的追求,艺术之美的向往以及人文之美的渴望。
坡认为:“诗的唯一合法领域就是美”,他极力提倡“诗不应该追求社会功能,只需追求美”[6]的唯美主义意识。此惊世骇俗的美学观念,深深根植于对死亡神秘感和来生幻想的唯美追求中,与当时的主流文学格格不入,备受贬低和抨击;坡的诗作一直游离于当时美国文学之外,备受冷落。美女海伦一生福祸皆缘于美,因美而引发十年灾难,一生颠簸流离,在旧爱新欢之间苦苦挣扎,成为被追求、被仰慕美的标记,以及被指责、被唾骂红颜祸水的符号。[7]二者形成一种大的映射关系:海伦一生与美的纠葛,形成网络概念,作为源域投射出爱伦·坡一生追求美的挣扎过程。源域概念中投射出的苍凉悲伤、空虚无望正是坡灰暗阴郁的现实生活写照。
诗文中诗人使用概念隐喻,刻意把属于两个不同范畴的事物互相联系起来,从而使本质上有区别的事物形成非真值、非逻辑的联系;通过意向图式,将思想转换为视觉语言,使不合逻辑的东西不自觉地出现于逻辑思维中,促使该诗焕发异彩,绽放海伦之美的恢弘壮丽。
“神与人同形同性,有人的体态美,也有人的七情六欲”[8],基于人神相似的经验域,诗人以希腊神话神之所有价值“美、力量、永远的青春、生活的光辉”[9]为始源域,建构结构隐喻,把神之特质,投射到目标域海伦之美上,使蕴藏于本体和喻源之间的张力得以扩张,同时彰显出坡所崇拜女性的神圣美以及倾其一生所追求的精神、艺术和灵魂之美。
“海伦”是斯巴达王后,貌美绝伦。因迷恋海伦的倾国之貌,特洛伊王子将其拐走,引发了长达十年的特洛伊战争。海伦是西方世界永恒的审美标准,是世人公认的美的化身。诗中以海伦为始发域,以诗人“灵魂中第一位纯洁无暇,完美的爱”为目标域,把源域中多层面的美的特质:飘逸、卷曲、风信子花瓣一般的紫色长发;一张典型的古希腊、古罗马的美丽面庞,映射到靶域,通过两个经验域复合模式的映射,勾勒出诗人心中女神的风姿绰约,涤荡心扉容貌之美。
“漂泊者”暗指荷马史诗《奥德赛》中的英雄——奥德修斯。特洛伊大战之后,奥德赛漂泊 10年,历尽劫难,重返故乡。诗中漂泊者为源域,投射到靶域——诗人自己身上。漂泊者坚忍不拔的毅力和不倒的精神力量,正是作者倾注心血追求的“精神之美”。漂泊者荆棘密布的旅程映射出诗人孤独抗争,追求“唯美艺术”的创作生涯。诗句中借漂泊者对海伦之美的慨叹,表达诗人对古希腊艺术美的景仰以及心目中理想之美的向往。
“水仙女”是希腊神话中专司江河湖泊淡水的女神,紫色秀发,俊秀飘逸。源域水仙女的经验域投射出简·斯坦纳德夫人的淡雅脱俗之美,其温和善良,呵护关爱,成了诗人艺术创作生命的不竭之源。由水仙女之美到艺术之美的投射,写出诗人在创作中对艺术之美的执着追求,苦苦寻觅“远方还有一处他尚未触及的东西……一种尚未解除的焦渴”,送上“解渴的那泓清泉”[10]。
“普塞克”又称赛琪,是希腊神话中司管人类灵魂的女神,美艳绝伦。爱神丘比特,与其一见钟情,但约定只能夜里幽会,赛琪不得看他的面容。一天夜里,赛琪趁丘比特熟睡之际,点亮蜡烛偷偷观望,不小心蜡烛油滴到丘比特脸上,惊醒了他。丘比特大怒、离去。塞姬后悔不已,四处漂泊,历经艰险终于赢回丘比特的爱心,后来生有一子,起名“快乐”。赛琪是美特质的集合体,是容貌美和灵魂美的完美结合。始发域“赛琪”投射到目标域“灵魂之美”,灵魂之美的意义是概念整合网络的建构,涉及多个心理空间领域。第一层空间隐喻意义,暗指简·斯坦纳德夫人在坡心中兼具外在美和内在美,于坡简·斯坦纳德夫人就是“供在神龛里的雕像”,来自“圣地的女神”,手提玛瑙灯,伫立在神圣瑰丽的光环之中,风貌端庄优雅,令人可望而不可及。这种神圣而缥渺之美,跨越第一空间领域直接投射出坡笔下理想女性的灵魂之美,也是坡苦苦寻求的理想之美。赛琪追求爱与美的航程,充满艰辛,但以希望作帆,结局快乐;暗示着坡在创作中对“唯美”与“真爱”的追求会有理想的结果。
以美为靶域,经过多轮复合式映射,源域在希腊女神和勇士之间交织、迭加,催发读者驾驭想象的骏马,奔驰在广袤的天地间,脑海中闪现出一幅幅生动逼真、美轮美奂的画卷。读者惊叹于海伦之美凡尘难觅、恍若隔世的同时,也解读了诗人强烈、超前的“唯美主义意识”。
诗人以有形之物和无形之精神,通过把思想转换为视觉语言,建构一个个的实体和空间隐喻,创设“吴丝蜀桐张高秋,空山凝云颓不流”恬静之意境,海伦之美溢流其间。
“芳香的大海”联系多个心理空间内容,产生层创结构,形成空间和实体隐喻。一指地中海;二暗示荣辱沉浮的人世间;三指海伦情结所系地。受制于爱神阿芙罗迪蒂的魔法,值丈夫出海远行之时,海伦被帕里斯王子诱至特洛伊;而海伦与帕里斯共沐爱河之时,也恰由海上回归故乡。辽阔无垠的大海,时而温和芬芳;时而波澜壮阔,危机重重;大海的多个概念意义映射出海伦之美淡雅、壮观;海伦之美神秘莫测。
“尼斯小船”源自尼斯城——法国东南部的一个海港城市,著名旅游胜地,风景旖旎,以游艇闻名于世。公元前 5世纪是希腊殖民地,19世纪割让给法国。此处非常规的概念隐喻,通过映射将源域——尼斯船所蕴涵的文化经验图式结构,投到抽象的目标域——海伦之美。“尼斯古船”本寻常之物,却给常年颠簸在广袤大海的游子带来生机,使他们绝处逢生。海伦之美恰似这古船,看见海伦容貌,仿佛拥有漂泊绝望的游子即将归家的欢快心情,给人“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惊喜。空间隐喻中源域和靶域感觉上的相似性,让读者跨域时空界限和诗人进行心灵上的沟通,感悟海伦之美的力量所在:海伦之美恰似缥渺永恒的古老之舟,将疲惫的游子载回心中眷恋的家园。此美摄人心魄、涤荡心扉;此美犹如黑暗中圣洁之光,让迷途之人找到方向。这种超越现世之美,正是爱伦·坡追求并感悟到的美的真谛。
“玛瑙”是吉祥、不朽的象征,用玛瑙制成的玛瑙灯能赋予永恒的魔力。此“灯”犹如唐代钱起《送僧归日本》之“灯”:“上国随缘住,来途若梦行。浮天沧海远,去世法舟轻。水月通禅寂,鱼龙听梵声。惟怜一‘灯’影,万里眼中明。”钱诗中,“灯”乃烛照人心,旨在传道之“无尽灯”,二者都具有某种宗教禅味。源域玛瑙灯投射出海伦之美的双重含义:黑暗中指明方向的有形之灯以及点亮人生的心灵之灯。
“圣地”指基督教和犹太教者朝圣场所——圣洁、崇高之地。根植于人类文化经验认知域,诗人以有形源域——圣地,投射出人类远古文明的辉煌。圣地成了古希腊、罗马灿烂文明、艺术和美的发祥地,在意识与无意识相交通、相整合的境界与纯洁高尚的人本精神水乳浑融,暗指海伦之美是人类辉煌成就和高尚人格的完美统一:作为美的载体,海伦既是家、文明、荣耀的化身,又是希望、真理和良知的精神准绳。美是圣地,美更是朝拜圣地的旅程。追求美的人对应朝圣者;寻觅美的真谛、回归人文之美对应完成朝拜的目的;寻美求善遇到的困难对应朝拜行程中的障碍。诗人自喻为虔诚的朝圣者,不顾世人冷嘲热讽,孜孜不倦地追求美、倡导美,引领人们从污浊的现实回归美的“圣地”。
以有形之物构建的实体隐喻和无形之神构建的空间隐喻,通过源域概念的扩张,“最大限度地保持物象与人心的平等互生,从而达到神与物游,意向融合的和谐意境”[11],从多维度地塑造了诗人心目中“美”的形象。
诗文中的概念隐喻:空间、实体和结构隐喻,通过外显的形象符号——希腊神话中的美女、英雄,真实世界的具体物件,交替叠加,借助语言的断裂、错位和逆向,把神秘主义和理性主义,寓言和现实巧妙地揉和在一起,创设出一种空阔辽远,缥缈圣洁的大意境,幻化出一个超凡脱俗、美轮美奂的“海伦之美”形象,其神圣之美令人肃然起敬,给人虔诚仰望之感。大、小结构、实体隐喻的意象图式,提升了诗人“美”与“爱”的主题空间,以人与物诗性游戏的态度,展示了诗人倾其一生追求的精神、艺术和理想之美。
[1] Lakoff,George&Johnson,Mark.Metaphors We Live by [M].Chicago: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80:3.
[2] 赵海芳.概念隐喻理论在词汇习得中的应用[J].北京印刷学院学报,2008(6):62.
[3][12] 崔鲮丽.情以物潜.诗以“兴”言[J].长春工程学院学报,2010(1):115-117.
[4] Harris,Laurie Lanzen.“Nineteenth——Century Literary Criticis m”[M].New York:Gald Research Compay, 1981:492.
[5] 胡荫桐.美国文学新编[M].北京:外语教育与研究出版社,2001:109.
[6][10] 爱伦·坡.爱伦·坡精品集[M].合肥:安徽文艺出版社,2001.
[7] 邢军.谁是海伦——三位诗人笔下的海伦形象探析[J].名作欣赏,2009(11):116.
[8][9] 马春玲,张晓密.古希腊神话和宗教中的情理分析[J].长春工程学院学报,2009(3):91-93.
Esthetical feelings behind the metaphors in To Helen
L IChun-fang
(Suzhou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Suzhou215009,China)
Based on the perspective of cognition,this paper probes into the double connotations of the main subject of To Helen,where tangible objects and invisible spirit construct structuralmetaphors aswell asontological metaphors.They use dimly discernible sacredness of gods and primitive simplicity of objects as source domains and projected resplendency and magnificence of Helen's beauty.They also demonstrate the esthetical feelings:the beauty of spirit,art and ideal pursued by Allan Poe all his life.
To Helen;metaphors;esthetical feelings
I106.2
A
1009-8976(2010)03-0090-03
2010-04-28
李春芳(1969—),女(汉),江苏徐州,讲师,硕士主要研究语言学及应用言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