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威先生》反讽情境下的悖论叙事

杨洋

《华威先生》反讽情境下的悖论叙事

杨洋

《华威先生》通过一系列反讽语言，刻画了“百忙”的华威先生形象。在话语层面上，通过反讽展现的是具体语境与内容之间张力的语言模式，呈现了在特定情境下的悖论形式，进而召唤出文本特有的讽刺意蕴。

反讽；语境；悖论；张力

一、反讽下的语境

反讽作为一种艺术手法，首先表现为一种对事实的反叛与消解。当正面的褒贬已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只有通过不断的自我矛盾与相互矛盾从而超越自我，达成一种心灵上的释放与沟通。反讽被苏格拉底称为“深思熟虑的伪装”。维柯也曾经说过：“暗讽当然只有到人能进行反思的时期才能出现，因为暗讽凭反思造成貌似真理的假道理。”［1］反讽让作者无限夸张放大被讽刺对象的“荒唐”性格，从而也无限缩小了对象与现实的真实距离。这种距离与落差形成了一层层心灵阻隔，一旦接受者突破阻隔，作者的反讽效应也就产生了。《华威先生》正是通过这种形式达到了讽刺的意味。作者通过两个叙事层次完成故事的聚焦，使其拥有完整的叙事链条。首先，小说在第一叙事层中通过叙述者“我”的讲诉开始了对华威先生的描述；第二层次是叙述者控制之下的华威先生对于他自我的第二个“我”的陈述。如果说冷静客观的叙述者“我”——天翼兄的描述具有一般故事第一人称叙述者特征的话，那么小说中的第二个“我”的讲述完全颠覆和背离了这一特征。华威先生的自述出现了太多自相矛盾的地方。“以后——你们凡是想到的工作计划，你们可以到我家里去找我商量。”［2］261“唔，我有别的事。”［2］262一方面冠冕堂皇豪气十足，另一方面却又信口开河敷衍了事。华威除了体现出心虚之外，他带给读者更多的是矛盾语言背后那种近乎“诡异”的性格盲点。我们综观全文发现，这个人很忙，却每次都不参加完会议，参加会议每次总说那么几句话，发言尽量 “忽略”自己，但等到真正被忽略时却又拼命争取自己的地位……通常情况下，只有精神非正常的人才会有这样的言行，但我们从一些细节可以看出，华威先生并不是一个精神疾病患者。这就让读者感到荒唐、困惑。

这些困惑正是作者通过反讽的叙述方式造成的。反讽让读者认识了荒唐的华威先生，进而反思这样虚幻的人存在的可能性。米克说，“反讽既有表面又有深度，既暧昧又透明，即使我们的注意力关注形式层次，又引导它投向内容层次。”［3］我们可以通过一系列具有讽刺性的言语系统发现华威先生是在假忙，是在虚伪地为自己造势，是行动与思想的脱节。事实上，作者所营造的是与描绘内容相反的语境，它通过华威先生的百忙表象揭开华威先生虚伪的面具。这个特殊的语言环境与反讽有什么关系呢？克林斯·布鲁克斯说：“语境对于一个陈述语的明显的歪曲，我们称之为反讽。”［4］语境是反讽重要的形式因素，它作为语言存在的客观环境，对反讽的建构起着推波助澜的作用，“语境是用来表示一组同时再现的事件的名称，这组事件包括我们可以选择作为原因和结果的任何事件以及那些所需要的条件。”［5］《华威先生》通过“中性”叙述，展开了极度客观的叙事语境。华威先生“匆忙”参加会议、重复地表达观点、要求“低调”却又为自己被忽略而大发雷霆……这一系列由因果组成的事件搭建起了属于文本的特殊语言环境：①因为忙简短发言→②再次因为忙简短发言→③每天重复“忙”开会（主题：忙）；④重复发言词→⑤摆出低调姿态但又摆领导架子→⑥“百忙”之中因一个会议没找他大发雷霆（主题：矛盾）

从以上的分析可知，华威十分“忙碌”，而他的忙碌却是自己给自己强加上去的，所以才有第二个序列的自我矛盾。如果序列一言说的是普通情况下的叙事语境，序列二则进一步通过对比矛盾的方式营造了令人尴尬的特殊语境，两个不同语境由此碰撞出荒诞与喜剧的意味。正是因为运用了反讽的艺术手法，才构建出了荒诞不羁的的语境。反过来，这样的语境又带领读者走出作者设置的“迷雾”，清醒地认识到文本所要揭示的对立的文本意蕴。

二、叙事内容与语境的悖论

作者是如何构建文本的表层叙事的？“结构分析表明了事件怎样结合成小序列，小序列又怎样结合成大序列，所有大序列又共同构成完整的故事。在大序列和故事之间，有时可以方便地分出一个中间单位，可以称为‘故事线’。”［6］文本中的“故事线”很简单：华威开不完的会议，永远“孜孜不倦”忙碌的身影。这条主线贯穿于文本的始末。如果说有分支的话，顶多是叙述者的克制性的叙述。“我”对华威先生没有任何褒贬色彩的讲述掩埋了叙述者对这个人物的感情色彩。从一系列的事件可以看出，作者是按照一定的时间和因果关系在建构事件本身。首先，因为“我”找到华威先生，华威先生借故忙而与“我”告别，然后“我”成了华威先生的“秘书”，对华威后来的一举一动开始客观地记叙起来。文本遵循的依旧是传统的时间性逻辑发展。福斯特说：“在小说中，对时间的忠诚极为必要，没有任何小说可以摆脱它。”［7］由此看出，时间对于小说具有不可动摇的主导地位。但仔细研读这个文本，我们发现叙述者虽然也沿袭了相应的时间先后顺序，但在对华威先生的转述等方面却采用了缩短叙事时间的策略：每次转到华威要参加另外一个会议时，作者不交代华威如何离开、如何去会场，而直接将小说的场景切换至会场中心。这种写法类似于戏剧，戏剧正是通过场景的不断切换、人物对白等因素建构起戏剧所要表达的思想内蕴。但是在小说中，这种缩短叙事时间的做法却使整个叙事节奏变快，它相应地拉长了故事时间，使得读者在短小的文本中可以见识到华威先生几次重复的、忙碌的会议，并通过会议的种种细节透露出华威先生的性格弊端。文本通过讽刺的语言方式构建了与表层叙事相悖的叙事语境。作者正是要搭建这样的语境，通过与叙事内容相违背来达到预期的艺术效果。

“悖论，又译诡论、似是而非，原是古典修辞学的一格，指的是‘表面上荒诞而实际上真实的陈述’。”［8］文学上常通过悖论这种似是而非的表现形式关注作品的反常化，让读者不按惯性而是以一种陌生化的心态来赏析整个作品。在《华威先生》中，我们可以看到作者构建起来的“叙事内容与语境”的悖论。这个悖论体现出的不仅是单纯的两者自相矛盾、前后不一，而是通过一种对立凸显文本独特的审美价值和意蕴，无论在语言还是整个文本意蕴上，都体现出了一种张力。叙述者给我们讲述的是波澜不惊的简单故事，但一系列简单事件的背后，叙述者则力图用反讽的方式时刻敲打我们的感受，制造出华威先生是在假忙、假吹嘘、假承诺的“三假”特殊语境中。这样的悖论拉远了读者与华威先生的距离，却拉近了读者与作者的心灵沟通，放大了华威先生的虚伪与丑恶，也缩小了读者对于叙述者的误解。这一张一弛、一放一缩不仅没有因为文本的巨大反差为解读带来困难，相反，正是因为由悖论所引起的张弛有度，让整个文章显得张力十足，越发有艺术意蕴。

三、张力与艺术内蕴

“张力说”是新批评派代表退特提出的，他说：“我提出张力这个词，不是把它当作一般比喻来使用的，而是作为一个特定名词，是把逻辑术语‘外延’和‘内涵’去掉前缀而形成的。我说的诗的意义就是指它的张力，即我们在诗中所能发现的全部外展和内包的有机整体。”［9］文本的张力通常指语言意义上的张弛有度，这种辩证的“外展”与“内包”作为一种语言魅力被越来越多地提及。“由于语言文字自身的张力，即由叙述语式、语调、节奏等形成的语境，造成的张力场，使阅读者得到特定的语感。”［10］《华威先生》中，叙述者通过反讽的语言模式制造出特殊的讽刺语境，尽管叙述的故事内容具有荒诞和谎言性，但由于作者用自己“诚信”的意图构建出的恰当文本，读者是完全认同作者想要表达的精神内蕴的。

《华威先生》正是通过反讽的艺术手法、“客观”的叙述方式，构建出与叙述内容相反的特殊语境，也正是这种悖论叙事带来了整个文本所独特的张力，让我们感受到华威先生的种种丑恶与虚伪，揭示出在抗日大背景下类似华威的伪革命者的丑恶、虚伪面目，进而深刻批判了社会的种种荒诞现象。文本的外延意义也正在此。另一方面，文本意义也通过叙述传达的内在余味，即讽刺本身所产生的强烈讥讽效果表现了主题。文本的外延与内部相结合统一，不难看出小说特有的张力场。也正是拥有了这样的磁场，我们才能拨开重重迷雾，完整而清晰的解读出《华威先生》表层文本叙述背后的真正韵味，这种韵味悠长且引人深思，不仅仅是因为它所包含的讽刺意味，更多的是由讽刺所揭示的具有自我反省的价值判断和一种由外至内的自我审视。也就是说，要想深刻领悟文本的真实意蕴，只局限于文本故事或表层叙述是不够的，必须深入文章的各个方面，如叙述语式、语言模式、语境等，对文本进行解读，才能将文章的内蕴发掘出来。

[1]维柯.新科学（上册）[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9.

[2]张天翼.张天翼文集[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85.

[3]D.C.米克.论反讽[M].北京:昆仑出版社,1992:7.

[4]克林思.布鲁克斯.反讽:一种结构原则//“新批评”文集[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8:335.

[5]克林思.布鲁克斯.悖论语言，“新批评”文集[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8:296.

[6]里蒙.凯南.叙事虚构作品[M].北京:三联书店,1989:28.

[7]福斯特.小说面面观[M].广州:花城出版社,1981:23.

[8]克林思.布鲁克斯.悖论语言//“新批评”文集[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8:313.

[9]艾伦.退特.论诗的张力//“新批评”文集[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8:109.

[10]杨星映.小说艺术的奥秘[M].重庆:重庆出版社,2001:42.

I106.4

A

1673-1999（2010）10-0118-02

杨洋，女，重庆人，重庆师范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2008级在读硕士研究生。

2010-01-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