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 喜福会》解析华裔女性的文化身份

2010-04-12 22:17章文捷刘秀琴
山西广播电视大学学报 2010年2期
关键词:福会异乡人华裔

□章文捷,刘秀琴

( 1.福建广播电视大学永安分校,福建 永安 366000;2.山西广播电视大学,山西 太原 030027)

谭恩美是当代华裔美国作家中声望颇高的一位女作家。她的处女作《喜福会》一经推出,就引起了美国文坛的关注。《喜福会》以四位中国移民母亲和她们的在美国出生、成长的女儿之间的矛盾冲突为素材,描述了华裔女性在中美两种文化相互碰撞、相互融合的过程中对其文化身份的认知和寻求的心路历程。

文化身份一直以来都是华裔美国文学中的主题,在小说《喜福会》中,四对华裔母女处于美国主流文化和中国文化背景的边缘地带,这种双重文化身份使得四对母女产生了迷茫和身份危机,她们提出了一个共同的问题——“我是谁?”

文化身份的定位问题,学者们对其看法不一。传统学者认为文化身份是由人的根源,即人的来源地决定的,而文化研究的奠基人斯图亚特·霍尔则不这么认为,他在《文化身份与族裔散居》中提出“我们先不要把身份看作已经完成的,然后由新的文化实践加以再现的事实,而应该把身份视作一种‘生产’,它永不完结,永远处于过程之中,而且总是在内部而非外部构成的再现。”这就对传统“文化身份”定位的标准提出了质疑,肯定了文化身份的流变性。霍尔认为文化身份可以定义为一种共有的文化,集体的“一个真正的自我”藏身于许多其他的、更加肤浅或人为地强加的“自我”之中,共享一种历史和祖先的人们也共享这种“自我”。这也就意味着文化身份既是“存在”的,又是“变化”的,它属于过去,也属于未来。

一、母亲——美国主流文化中的“异乡人”

“异乡人(stranger)”的社会学概念首创于德国社会学家齐美尔。齐美尔为其下的定义是:“异乡人不是今天来明天去的漫游者,而是今天到来并且明天留下的人,或者可称为潜在的漫游者,尽管没有再走,但尚未忘却来去的自由。”异乡人固定在一定的空间范围之内,但他在其中的位置却又非常特别,因为他最初并不属于其中,还带来了其中原先没有的特质。齐美尔还指出,在“异乡人”身上,体现了人际关系中远与近的统一;其中所蕴涵的距离,表明近在身旁的人是遥远的,而外来性又表明遥远的人却近在眼前。

小说《喜福会》中的母亲们来自旧中国,是中美文化冲突最激烈的一代,她们深受中国传统文化的影响,根深蒂固的儒家思想使她们在美国的土地上仍然怀念传统的中国文化,在她们身上有挥之不去的中国性。她们用“孝”、“贤”、“顺”的标准要求、教育、约束自己的女儿,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女儿身上,同时要求女儿服从自己的管束,做最出色的人,并在女儿的成功中获得满足。小说中的母亲龚琳达对女儿薇弗莱9岁就成为象棋冠军且照片登上《生活》杂志非常自豪,在龚琳达的文化里,女儿的成功不只是她个人的成功,这是全家人的光荣,是能光宗耀祖的,也是她作为母亲的荣耀。因此她逛街时逢人就拿着那份登有女儿照片的《生活》杂志介绍说:这是我女儿,而她自己实际上对棋艺是一窍不通。尽管女儿多次对她的这种炫耀不满,她还是乐此不疲,直至女儿忍无可忍的“总爆发”才罢手。小说中的另一位母亲吴素媛对女儿吴精美寄予厚望,为了将女儿培养成钢琴家,她甚至不惜沦为钢琴老师家的清洁工,可女儿对她的“苦心”却毫不领情甚至故意在演奏中出错。母亲在命令女儿继续练琴遭到女儿反抗时说出的那句话“只有孝顺的女儿才能生活在这屋子里”,是中国传统文化在母亲身上根深蒂固的真实写照。

小说中的四位母亲在旧中国受尽了生活的磨难,最后迫不得已离开故土远赴美国,希望能在此找到幸福的港湾。然而母亲们很快就发现,华人在美国历史上的卑微和失语使她们一开始就成为白人眼中的“他者”,她们被排除在美国主流文化之外,虽生活在美国却并不属于其中。母亲们丧失了原有的身份,在新的环境中又找不到应有的位置,移民母亲显然是美国文化中的“异乡人”。

二、女儿——中美文化中的“边缘人”

芝加哥社会学派的帕克进一步发展了齐美尔的“异乡人”理论,提出“边缘人”的概念。帕克认为,“边缘人”是文化的混血儿,边缘人亲密地生活在两种不同的人群中并亲密地分享他们的文化生活和传统,他们不愿和过去以及传统决裂,但由于种族的偏见,又不能被新的社会完全接受。他们站在两种文化社会的边缘,这两种文化从未完全渗透或紧密交融。

《喜福会》中的女儿们生在美国、长在美国,长期浸染在美国主流文化中,她们极力迎合美国主流文化,为融入美国社会费尽心思,她们吃汉堡、穿美国服装、拒绝讲中文、用英文名字、清一色地嫁给白人男子,以证明她们“不是中国人”。露丝在审视自己的婚姻时说:“泰德让我着迷的正是那些与我幽会过的中国男孩不同的东西:他的莽撞,要什么就一定要得到什么的自信,他的自负……他的家人来自纽约的泰兰城而不是中国的天津。”但是,无论女儿们的思想情感、行为举止多么美国化,她们还是华裔,她们身上有中国传统文化的根脉。母亲的言传身教,长期的耳濡目染,女儿们的潜意识里有着中国式的谦虚、温顺:丽娜其实对丈夫哈罗德的“AA制”主张是有看法的,但她对此却很迷惑、束手无策,从而导致婚姻上的危机;露丝婚后失去自我,事事听从泰德的安排,这其实是中国传统的妇德思想的表现;薇弗莱想再婚,为了得到母亲同意,她想方设法、费尽心思,而没有像美国家庭的子女那样,只消一句“爸爸妈妈,我要结婚了”,也不像美国朋友玛琳建议的那样:“让她(指母亲)闭嘴”。因为尽管薇弗莱对中国传统文化一知半解,但她知道女儿是决不能对中国母亲说“闭嘴!”的,“那几乎与谋杀案一样被视为大逆不道!”。

尽管女儿们对自己“根”的文化不甚了解,甚至排斥,然而有意无意之间,传统的文化总会悄悄袭来。女儿们的双重文化身份注定她们挣扎于两种文化的冲突与交错中:

我看着镜中我们母女俩,我又想到自己的为人处世的准则,我实在弄不明白:哪个是中国式的,哪个是美国式的。反正我只能二者舍其一,取其一。多年来,我一直在两者中徘徊,考虑取舍。

女儿们既不愿完全接受中国传统文化,又不能完全融于美国主流文化之中,她们常常被“边缘人”的无归属感所困扰,在两种文化的冲突中迷惑、徬徨。

三、中美两种文化的交融

无论是母亲(异乡人)还是女儿(边缘人),她们都深深感受到两种文化间的冲突给其带来的痛苦。随着历史境遇的不同与地域的变换,母亲们看清了自己在美国文化中的“异乡人”处境,为了了解自己、慰籍自我,母亲们通过讲故事的方法让身世坎坷的自己重拾记忆的碎片,在强势文化的背景下还原历史,勇敢地面对自己的中国文化身份,重塑一个完整的自我。

随着岁月的流逝,女儿们经历了事业、婚姻与家庭的挫折而日渐成熟,她们逐渐理解了自己的母亲,体会到了母亲对自己的深爱,同时也看到了“美国人的想法也有严重的缺陷,因为有多种选择,很容易弄糊涂,搞不好就选错。”她们对许多问题都有了更为客观的看法。她们意识到,只有真正接纳祖先文化和自己的中国血统,一个完整统一的文化身份才得以构建,她们才能以积极的态度面对人生,才能了解自己,克服自己的弱点,并使其变为优势。露丝从婚变中站了起来,变得坚强,找回了自我;薇弗莱开始了幸福的新生活;琳娜也敢于维护自己的利益,而精美则在母亲去世后,感到了一种无形的失落,她在三位长辈的帮助下代替母亲回中国看望她两位失散的姐姐,在与姐姐见面的那一刻,内心涌起强烈的亲切感:

现在我又看见妈妈了,两个妈妈,向我挥着手,手里高举着我的照片……我一走进大门,我们就不由自主地抱成一团,一切疑惑和期待都消失了,留下的只是紧紧的拥抱。

……我们都很像妈妈:一样的眉目,一样的嘴唇,我们看见妈妈了,正惊喜地注视着她的梦开始成为现实……

在小说的最后一幕,精美成功地在两国人、两代人、两种文化间架起了一座沟通的桥梁,这标志着中美文化在华裔女性身上得到了统一,母亲和女儿们都完成了文化身份的自我重塑。

《喜福会》中的母亲和女儿们都经历了从认同单一文化到认同多种文化混合体的心理过程,这一过程印证了斯图亚特·霍尔的观点:即文化身份是动态的,不断变化的。随着文化身份的明朗,《喜福会》中的华裔女性对世界有了更为清醒的认识,并开始以新的眼光看待各种不同的文化。正如小说结尾预示的那样,所有的文化都是兼容并包的,它们一直在相互渗透、相互汲取经验,基于这样的理解,我们完全有理由相信各种文化的和谐共存、彼此促进是能够实现的。

参考文献:

[1]斯图亚特·霍尔.文化身份与族裔散居[A].罗钢、刘象愚主编,文化研究读本[C].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0.

[2]成伯清,格奥尔格·齐美尔.现代性的诊断[M].杭州:杭州大学出版社,1999.

[3]Tan, Amy.The Joy Luck Club [M]. New York, Ballantine Books,1989.

[4]程爱民.中美文化的冲突与融合:对《喜福会》的文化解读[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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