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春蕃
(湖南第一师范学院科研处,湖南长沙 410205)
论黄遵宪与同光派诗学观的异同
葛春蕃
(湖南第一师范学院科研处,湖南长沙 410205)
黄遵宪和同光派的诗人们都在探索中国古典诗歌的出路,同光派把目光投向遥远的古代,诗界革命派把目光投向遥远的异国。前者所创作的诗歌虽有异于前人,但从形式到内容都是古典的,不能给人以新的惊奇和感受;后者所创作的诗歌,内容是新的,语言是新的,创作出了新奇的效果,但它的形式是旧的。他们的探索都不是中国诗歌发展的康庄大道。
黄遵宪;同光派;诗学观;诗界革命
中国传统文学 (尤其是诗歌)在漫长的发展过程中一直是文言与白话并存的,郑振铎在《中国俗文学史》中认为古代歌谣是白话文学 (或俗文学)的源头,他的“俗文学”是针对诗歌、散文这些“正统文学”而言,但“许多的正统文学的文本原都是由‘俗文学’升格而来的”[1],当它升格为正统文学后,新的“俗文学”又在兴起,如汉代的乐府、唐代的变文、清代的弹词等等,它们是用来表演或歌唱的,讲究节奏和韵律,是诗歌的近亲。
同光派是近代宋诗派的继续发展,直到民国都是诗坛的主流。他们与以王闿运为代表的汉魏六朝派、张之洞为代表的唐宋派和以易顺鼎、樊增祥为代表的中晚唐派等旧诗创作者都能和平共处,但受到了黄遵宪、梁启超领导的诗界革命派、柳亚子为首的南社以及胡适等人领导的新文学运动的挑战与批判。
在梁启超等人提出“诗界革命”之前,最早从理论和创作实践上开辟道路的是黄遵宪。他是梁启超极力赞扬的“诗界革命”的一面旗帜,对后来的新文学运动影响甚大。
黄遵宪和同光派代表诗人交往甚密,诗歌唱和颇多。1889年,他与沈曾植、袁昶等人订交。同年冬天,黄遵宪任驻英参赞,袁作绝句十首为他送行,中有“正音一洗岭南诗”[2]1201,对黄诗给予很高的评价。年底黄氏作《岁暮怀人诗》30首,其中有一首是怀念沈曾植的“怀仁久熟《坤舆志》,法显兼通佛国言。闻说荷囊趋译馆,定从绝域纪輶轩”[2]543,对沈氏丰富的地理和佛学知识给予了很高的评价,从此两人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黄遵宪和袁昶关系更亲密,他的《三哀诗》怀念因反对朝廷承认义和团运动的合法地位而被杀的三人,其中就有袁昶,诗中有“识公十数年,相见辄倒屣。追述潘邓说,许我以国器”[2]1000等诗句追忆两人的情谊。袁昶也很重视黄的才能,1895年 4月,袁氏去南京拜见老师张之洞,当时黄遵宪也被张招致南京,两人“煮酒论时事”,“公言行箧中,携有《日本志》”[2]1000,并说“此书早布,省岁币二万万”[2]1211,言下之意,如果此书能早日刊刻,掌权者能早日认识日本的国势和变化,就不会有甲午战争的失败。同年7月和 9月,两人在南京多次见面,经常在一起饮酒赋诗,袁题其集后诗,中有“诗囊西货洲,弓挂扶桑外。櫽括入灵府,洪涛泻灵籁。雕搜困万汇,剥落见真宰”[2]1213,从题材和艺术成就上都给予准确而精到的评价。
黄遵宪和陈三立、范当世、郑孝胥、陈衍等同光派诗人结识是在 1895年前后。除了极为自负的郑孝胥瞧不起黄氏的诗歌外①,其他人对黄诗都非常欣赏。如陈三立说黄诗“驰异域之观,写心上之语,才思横轶,风格浑转,出其余技,乃近大家,此之谓天下健者”、“奇篇巨制,类在此册。较前数卷自益有进。中国有异人,姑于诗事求之”[2]1083,称赞黄氏诗歌表达了异国他乡的风土人情和抒写了自己的真实情感,“才思横轶,风格浑转”,具有极高的艺术价值。
同年 9月,黄遵宪到上海,又遇陈三立,作有《上海喜晤陈伯严》一诗,面对甲午战争后严重的社会危机,他不知路在何方,对陈三立说“横流何处安身好?从子商量抱膝吟”[2]187-188,俨然视对方为知己。岁末,黄氏在南京结识范当世,范氏花了几个昼夜阅读《人境庐诗》,赞美他“诗言起讫一生事,眼有东西万国风”、“愁来遍揽前人句,读至遗山兴亦阑。容有数声入清听,何曾一气作殊观。乾坤落落见君好,冰雪沉沉相对寒”,认为“公度之人,处于今世则不能异人;而公度之诗,传之后世则诚异耳”[2]1214。
1898年戊戌变法失败后,黄遵宪和陈三立父子均被革职,闲居故乡。距离并没有阻止两人的惺惺相惜,黄氏写诗怀念陈三立:“文如腹中所欲语,诗是别后相思资。三载心头不曾去,有人白皙好须眉。”[2]855陈氏在读了黄的来信和近诗以后感慨万千,写道“天荒地变吾仍在,花冷山深汝奈何。万里书疑随雁惊,几年梦欲饱蛟鼍。孤吟自媚空阶夜,残泪犹翻大海波。谁信钟声隔人境,还分新月道岩阿”[3]48,透露出对时局的无奈和对朋友的怀念。
同光派理论家陈衍在他的《石遗室诗话》中,追踪了黄遵宪诗歌来源并给予了极高评价,说“《人境庐诗》,惊才绝艳”[4]117,“中国与欧美诸洲交通以来,持英簜与敦槃者,不绝于道。而能以诗鸣者,惟黄公度。其关于外邦名迹之作,颇为夥颐”[4]118,指出黄氏诗歌题材的特点,也指出他诗歌的取法对象,所说不一定准确,但从“惊才绝艳”四字可见这位理论家对黄遵宪的仰慕与欣赏之情。
从黄遵宪和同光派众多诗人的交往与唱和可以看出,他对同光派规摹宋诗没有特别的反感,同光派诗人对他诗中多写异域风光和世情给予了尊重和赞同,彼此的诗歌取向并没有影响相互的友谊,黄遵宪诗歌显出的“新”,是他美学追求与同光派诸人不同的缘故。
学界在研究黄氏的诗学理论和诗歌创作的时候,多引用他在 20岁时所说的“我手写我口”,其实这时他还年轻,尚处于知识储备阶段,这时的看法是否代表了他的全部诗学观?相比之下,他在 43岁时写的《人境庐诗草序》所提出的看法我们更应重视,因为它更全面和成熟。他要求“诗之外有事,诗之中有人”,即诗要为事而作,反映现实生活;要表现自己的思想感情,不必去模拟古人,因为“今之世异于古,则今之人亦何必与古人同”,明确提出诗歌创作的现实主义精神。在表现方法上,他主张利用古人优良的艺术传统,力求变化多样:“一曰复古人比兴之体;一曰以单行之神,运排偶之体;一曰取《离骚》、乐府之神理,而不袭其貌;一曰用古文家伸缩离合之法以入诗。”对于材料语言,他认为要尽量利用那些切用的古今历史语言资料,并结合“古人未有之物,未辟之境,耳目所历,皆笔而书之”,从而创造出“不名一格,不专一体,要不失为我之诗”[2]3。
黄遵宪提出“诗之外有事,诗之中有人”[2]1023,强调诗歌创作应该反映现实、表现自己的真实情感,这种大而化之的要求,在中国诗歌史上并不新鲜,尤其是重视诗歌功利化的传统儒家诗学观更是如此。同光派诸诗人均从小接受正统的儒家教育,都自觉维护传统的儒家伦理,他们的诗歌理论和创作都自觉地表现了传统的儒家诗学观。厚厚的一部《石遗室诗话》及其《续编》重点探讨的是诗歌创作的具体方法,里面隐藏了一个不言而喻的前提条件——创作要反映儒家诗学观。陈衍说“大师陈诗,以观民风,观其变也。雅变于上,风变于下,天下之变急”[4]1082,又说“诗虽小道,然却是自己性情语言,且时时足以发明哲理”[4]900,既重视诗歌的内容,也重视诗歌的情感,他们之间并没有本质的区别。
黄遵宪和同光派诗人的差异在诗歌取法上,黄氏虽主张“复古人比兴之体”,但在创作中大量描写社会生活和外国风土人情的诗歌都用的是“赋”的方法,如《哀旅顺》、《哭威海》等名作就是直接描写旅顺、威海两个重要的军事炮台被日军占领;《樱花歌》写日本举国上下对樱花的狂热,都是直陈其事。同光派的大部分诗歌也是如此,陈衍认为,《诗经 》中《风 》比兴多而赋少,《雅 》、《颂 》赋多而比兴少,“降而汉魏、六朝以迨唐宋,比兴日少,而赋日多”,其原因是“比兴有限,而赋无穷也”[4]1029,比兴有一定的指向性和程式性,是有限的,而赋是直接叙写,每一件事都是不同的,是无穷的。他的观点实际上说出了中国诗歌发展的整体趋势,即唐宋以后的诗歌,赋的运用是主要表现手法。
黄遵宪诗歌上的创新,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扩大了表现题材,当时一些重要的政治、外交和军事问题,在他的作品中都有反映,还有许多反映外国风土人情和政治制度的作品,即陈三立所说的“驰异域之观,写心上之语”;二是语言浅近,不避俗语俚词,甚至以译名入诗[5]43。在诗歌中表现当时的社会现实,不是黄遵宪独有的,生活在当时的每一位诗人都有这种题材的作品,同光派诗人也不例外。但黄氏作为晚清杰出的外交官,曾在日本、新加坡、美国等地生活过,写了大量关于外国风土人情和文化思想的作品,如《樱花歌》写日本人对樱花的狂热,《今别离》4首歌咏轮船火车、电报、照相片、东西半球昼夜相反四事,给诗界带来了新的气息,如:
别肠转如轮,一刻既万周。眼见双轮驰,益增中心忧。古亦有山川,古亦有车舟。车舟载离别,行止犹自由。今日舟与车,并力生离愁。明知须臾景,不许稍绸缪。钟声一及时,倾刻不少留。虽有万钧柁,动如绕指柔。岂无打头风,亦不畏石尤。送者未及返,君在天尽头。望影倏不见,烟波杳悠悠。去矣一何速,归定留滞不?所愿君归时,快乘轻气球。[2]516
这首诗咏的是轮船和火车,用韵与句意均从孟郊《车遥遥》而来,但在孟氏的基础上翻陈出新,如“别肠转如轮,一刻既万周”从“别肠车轮转,一日一万周”而来,但孟氏写的是马车,车轮转速慢,才“一日一万周”,而火车的车轮转速很快,“一刻既万周”,这是写实,突出火车车轮转速之快,因而所写分别时的痛苦之情比孟氏更为剧烈和深沉。“送者未及返,君在天尽头”从“此夕梦君梦,君在百尺楼”来,同样是写分别后的距离遥远,孟氏写经过一天的行程两人才相距遥远,黄氏笔下的火车轮船快多了,送行的人还没有回去,对方已经到了天尽头。“所愿君归时,快乘轻气球”从“愿为驭者手,与郎回马头”来,都是想象对方归来,孟氏用的是传统的交通工具——马车,而黄氏用的是当时新科技的交通工具——轻气球。从这首诗可以看出,黄氏入古出新的手法,有黄庭坚点铁成金之妙,范当世说黄诗“意境古人所未有,而韵味乃醇古独绝,此其所以难也”[2]517,不是虚言。
黄遵宪这些写海外题材的诗歌极为成功,尤其是火车、轮船、电报之类新生事物是其他去过国外的诗人所没有涉及过的。同光派某些诗人也去过国外,如郑孝胥去过日本、陈宝琛去过印尼爪哇一带,他们都有描写海外风情的诗歌,郑孝胥写日本的樱花“嫣然一笑媚东墙,绰约终疑胜海棠。颜色不辞脂粉污,风神偏带绮罗香。园林尽日开画图,丝管含情趁艳阳。怪底近来浑自醉,一尊难发少年狂”[6]35,诗人对樱花的描摹非常形象准确,也表达了发自内心的喜悦之情,但它和其它咏花诗没有多大区别,读者无法领略到异域特色。而黄遵宪写樱花的重点不在对樱花的细致描写,而是写日本举国上下对樱花的狂热——“坐者行者口吟哦,攀者折者手挼莎,来者去者肩相摩。墨江泼绿水微波,万花掩映江之沱。倾城看花奈花何!人人同唱樱花歌。……花光照海影如潮,游侠聚作萃渊薮,……十日之游举国狂。”[2]231-232诗歌重视对风土人情的描写,充满了异国他乡的风味,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又如陈宝琛有一首途经缅甸海面的诗“出门已见月三圆,犹似闽山八月天。行尽西南转西北,金沙江口望滇边”[7],写的是诗人到达缅甸海时的感受,说他这次出国已经 3个月,缅甸海的天气和福建的八月天差不多。经过长途跋涉,他们来到金沙江口眼望云南,归国的心情非常迫切。诗写得很平淡,和缅甸海没有多少关系,不能给读者留下多少印象,而黄遵宪写苏伊士运河“龙门竟比禹功高,亘古流沙变海潮。万国争推东道主,一河横跨两洲遥。破空椎凿地能缩,衔尾舟行天不骄。他日南溟疏辟后,大鹏击水足扶摇”[2]572,诗中“万国争推东道主,一河横跨两洲遥”写出苏伊士运河的地理位置及其重要性,“破空椎凿地能缩”写它沟通红海和地中海大大缩短了航线,“衔尾舟行天不骄”写运河的繁忙景象。这种描写能使读者记忆深刻、增长知识。在黄遵宪同时和前后,出使过外国的人很多,留下的诗篇也很多,惟有黄氏的诗歌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为他赢得巨大声誉,原因就在这里。
在诗歌语言上,黄遵宪主要从民歌中汲取营养,运用清新通俗的语言以表情达意。他说:“十五国风妙绝古今,正以妇人女子矢口而成,使学士大夫操笔为之,反不能尔,以人籁易为,天籁难学也。”“人籁”、“天籁”的概念出自《庄子》,在庄子的眼中,“天籁”是音乐的最高境界,它是纯粹自然的声音,如大自然的风声、鸟声、流水声等,黄氏认为民歌随口而唱、随口用韵、随时换韵的纯用自然不加雕饰的风格特征,是诗歌的最高境界。如“买梨莫买蜂咬梨,心中有病没人知。因为分梨故亲切,谁知亲切转伤离”[2]57,“一家女儿做新娘,十家女儿看镜光。街头铜鼓声声打,打着中心只说郎”[2]59。1891年,他正出使英国,回味起家乡山歌的妙处,感叹道:“余离家日久,乡音渐忘,辑录此歌谣,往往搜索枯肠,半日不成一字。固念彼冈头溪尾,肩挑一担,竟日往复,歌声不歇者,何其才之大也。”他对纯用自然的山歌给予了很高的评价,认为它的艺术成就远远在文人士大夫刻意雕琢的诗歌之上,所以他在山歌的基础上进行了加工,使它们符合一般读者的阅读习惯,显示出自然清新的特点,如“中年儿女更情长,宛转重吟妇病行。终日菜羹鱼酱外,帖书乞米药抄方”[2]96、“夜泊凉月冷于秋,万竹潇潇俯碧流。欲拟勾留留不得,明年何处梦黄州”[2]446等诗,用典浅近,即使不知道它们的来历,也不会影响到对诗歌的理解。
同时我们还应看到,黄遵宪诗歌的来源是很复杂的,他的诗受到了吴伟业、宋湘、黄景仁、龚自珍等人影响[2]10-11,因而他的诗中运用了许多旧典故、旧语词、旧句法,如上面所列举咏火车轮船的诗,就受到了孟郊《车遥遥》的影响;《己亥杂诗》89首受到龚自珍《己亥杂诗》的影响;他的若干史诗用典过多,相当难读,几乎无一字无来历。某些类型的诗歌 (尤其是七律)和同光派诗歌相近,尤其和以郑孝胥为首的清苍幽峭派诗歌相近,如:“出门杨柳万条春,送我临歧意未申。得失鸡虫何足道,文章牛斗可能神?无穷离合悲欢事,从此东西南北人。手版脚靴兼帕首,任风吹堕软红尘。”[2]125此诗第二句“临歧”用了杨朱临歧而叹的典故,“意未申”从《古诗十九首》“含意俱未申”而来;第三句从杜甫“鸡虫得失无了时”而来;第四句从韩愈“嗟汝斗与牛,汝独不能神”而来;第五句从苏轼“人有悲欢离合”而来;第六句从《礼记》“今丘也,东西南北之人”而来;第七句“手版”从《隋书 ·礼仪志》“百官朝服公服,皆执手版”而来,“脚靴帕首”从韩愈《送郑尚书序》“帕首裤靴迎于郊”而来;第八句从苏轼诗“软红犹恋属车尘”来。此诗多处或用典故、或化用前人诗句,有的妙化无垠,读者即使不知道典故也不妨碍阅读,如“无穷离合悲欢事,从此东西南北人”、“忽地吹人落软尘”等等,但有的诗句,读者如果不知它的来历,就无法准确理解它的意思,如“得失鸡虫何足道,文章牛斗可能神”等等。
黄遵宪好化用前人诗句或典故的创作方法,是宋诗以来常用的手法,也是同光派诗人的金科玉律。郑孝胥的诗歌深受梅尧臣、王安石的影响,讲究把典故毫无痕迹地化入诗中,在风格上追求峭丽,和黄氏的某些诗非常相近,如:“宵凉百念集孤灯,暗雨鸣廊睡未能。生计坐怜秋一叶,归程冥想浪千层。寒心国事浑难料,堆眼官资信可憎。此去梦中应不忘,顺承门内近弧棱。”[6]8第一句分别从宋祁诗“毁角宵凉水际天”、厉鹗诗“百念集如捣”而来;第二句从黄庭坚诗“夜雨鸣廊到晓悬”而来;第三句从杜甫诗“风雨秋一叶”来;第四句从袁桷诗“笑渠艇子浪千层”而来;第五第六两句从张嵲诗“乱来世事浑难料,老去生涯讵可思”而来。对比上面所列举黄遵宪的《出门》,两首诗无论是化用前人诗句和典故,还是诗歌的语言风格都非常相似。又如黄遵宪和陈三立相互写给对方的诗:“飒飒秋风夜气深,照人寒月肯来临。矶头黄鹄重相见,海底鳗鱼未易寻。大地山河悲缺影,中年丝竹动欢心。横流何处安身好?从子商量抱膝吟”[2]712,“千年治乱余今日,四海苍茫到异人。欲挈颓流还孔墨,可怜此意在尘埃。沉沉鼓角昏连晓,历历肝肠久更新。同倚斜阳看雁云,天回地动一沾巾”[3]1147。两位诗人不仅写出了惺惺相惜之情,而且在诗歌的创作思路上有相似的地方,黄诗一二句写景,三四句写两人的相见,后四句抒写对乱世的忧伤,陈诗八句都是抒写乱世的忧伤情怀和对传统价值沦丧的无奈心绪。两诗都选取悲凉的意象、沉痛的语调,让人难以分辨出是两个不同诗歌流派代表诗人的作品。
同光派和诗界革命派都在寻找中国古典诗歌的出路,他们的目的是相同的,但所采取的方法和手段不一样,同光派把目光投向遥远的古代,诗界革命派把目光投向遥远的异国,前者所创作的诗歌虽有异于前人,但从形式到内容都是古典的,不能给人以新的惊奇和感受;后者所创作的诗歌,内容是新的,语言是新的,创作出了新奇的效果,但它形式是旧的,还是束缚了创作者的手脚,在中国古典诗歌的改革上虽有前进,却迈步不远,尚需要后继者的努力,历史把这个任务交到了胡适等后生才俊身上,“诗界革命”仅仅是中国诗歌发展的桥梁。
注释:
①1895年 3月 17日日记中说“黄实粗俗,于诗甚浅,而谬附知音者也”、6月 4日日记中说黄诗“其诗骨俗才粗,非雅音也”,见《郑孝胥日记》,中华书局 1993年版,第 481、507页。
[1]郑振铎.中国俗文学史[M].上海:东方出版社,1996:2.
[2]黄遵宪.人境庐诗草笺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
[3]陈三立.散原精舍诗文集[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3.
[4]陈衍.陈衍诗话合集[M].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1999.
[5]朱文华.中国近代文学潮流 [M].贵阳:贵州教育出版社,2004:43.
[6]郑孝胥.海藏楼诗集[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3.
[7]陈宝琛.沧趣楼诗集[M].近代中国史料丛刊本.台北:文海出版社,1966:170.
(责任编校:文中)
On the S im ilarities and D iss im ilarities of Poetic Viewpoints of Huang Zunxian and Tongguang School
GE Chun-fan
(Scientific Research Place,Hunan FirstNor mal Institute,Changsha,410205,China)
Huang Zunxian and Tongguang school poets had explored the way of Chinese classical poetry,the Tongguang school poets had learned ancientpoems,butHuang Zunxian had learned the exotic culture.The former’spoetrywas different from their predecessors’,however,the for ms and contentswere classical,which could not give a new surprise and feeling;the latter’s poetry,the contents and languageswere new,so they created amystical effect,but the for m is old.Both of them were not to explore the road of the development of Chinese poetry.
Huang Zunxian;Tongguang school;poetic viewpoint;poetic revolution
I207.22
A
1673-0712(2010)02-0066-04
2010-01-12.
葛春蕃 (1970-),男,湖南双峰人,湖南第一师范学院科研处副教授,博士,研究方向:元明清文学、近代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