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生子

豆青

黄氏是个接生婆，从三十二岁开始给人接生，二十年来，没有因为纯属手艺的问题，致使一个婴儿在出生的过程中夭折。因此，黄氏的名头，在方圆几十里内，没有人不知晓。

唐武宗会昌三年，黄氏五十三岁，接生的手艺越发圆熟高超。这个干净利索的乡下女人，既没有学过医术，也没有读过书，却无师自通地掌握了接生手艺。缀有劣质玉蝴蝶的黑圆帽子、偏襟黑褂、大腰黑裤、紧密扎缠的黑绑腿带、尖瘦的黑布小脚鞋，这样的装束，黄氏穿在身上，一年四季没有大改动过，只是随着寒暑换成棉衣或单衣。

唐武宗会昌三年秋末的一个晚上，黄氏刚上炕睡下，还没有吹灭高脚煤油灯，街门外突然响起了拍门声，听声音很急切。黄氏凭经验知道准是来请她去接生。

黄氏打开街门，门外站着一个衣饰华美的男子，男子的身后停着一辆轻便马车。男子向黄氏说：“我是东岗庄的，家里的婆娘快生了，一直喊肚子疼，怕是难产，请您过去看看。”

夜里被人请去接生，对黄氏来说是常事，可东岗庄离这儿足有五十里地，黄氏从没有在夜里出过这么远的门。黄氏疑惑地问男子：“这么远的道儿，不会误事吧？”男子说：“不妨事，咱们的马车快。”

黄氏明明坐上了马车，感觉却怪怪的，仿佛不是坐着马车，而是骑在一把扫帚上。男子说：“闭上眼睛，咱们这就走。”

马车的速度极快，没有马蹄声，没有车轮音。黄氏闭着眼，只觉身子无遮无挡的，两耳生风，像飞一样。

车子在一座大宅院前停下，男子领黄氏进去，里面高堂华屋，一看就是富贵人家。

挂着门帘捂得严严实实的产房内，一个长眉细目瓜子脸尖下巴的俊俏小媳妇，正捂着肚子，滚在床上呻吟。产床的对面，还有一张床，上面铺着洁净的柔细干草，做成暖和舒服的窝。黄氏接生无数，第一次在产房里见到这种格局，不知道派何用处。但黄氏一看见行将分娩的产妇，就忘了种种疑虑，忙着施尽手段帮产妇生孩子。

一阵忙乱后，孩子终算生出来了，竟然是一个毛茸茸没点儿人样的怪东西。黄氏骇得手一软，差点儿把那小毛物儿丢地上。小媳妇的丈夫，也就是赶马车接黄氏的男子，从黄氏手里接过小毛物儿，小心地放到对面床上的草窝里。

一个小毛物儿出生后，接着又生出一个。小媳妇一口气生出六个小毛物儿，男子一一捧放到草窝里。从第一个小毛物儿出生，黄氏就紧张得额头上冒冷汗了，心知有异，可接生这活儿事关性命，不能半途而廢拔腿走人。黄氏转想她终究是在做功德，就算对方不是人类是狐仙，总不会恩将仇报吧。

终于接生完毕，大小平安，小媳妇安静了。男子笑容满面，让人给黄氏熬了小米粥，冲了红糖水，又煮了鸡蛋，招待黄氏吃。黄氏一刻也不想在这奇怪的地方多留，急着回家，匆匆吃了点儿东西，一再说都后半夜了，客走主人安，快点儿送她回家去吧。男子也不多留，套了马车。依旧如来时光景，黄氏闭着眼睛坐在马车里，两耳生风，瞬时就回到了家。

回到家的黄氏，倒头就睡，一连睡了三天。此后，黄氏决不在夜间出去接生，即使对门邻居夜里生孩子，去请黄氏，黄氏也不去。

[责任编辑 易小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