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 莉
(西南大学 教育学院,重庆 400715)
“中华创始之举,古来未有之事”
——浅析洋务时期幼童留美教育的特征和影响
奉 莉
(西南大学 教育学院,重庆 400715)
幼童留美教育——作为近代洋务时期留学教育开端的标志,纵观其在筹备、成形和夭折这三个阶段的表现形式,剖析其在遵循个体身心发展规律、凸显中西文化冲突、以及统治阶级政策的制定三个层面上的特征和影响,可以看出,它推动了我国教育近代化进程和留学教育的发展。
洋务时期;幼童留美教育;教育近代化
自鸦片战争以来,帝国主义列强用炮火轰开清政府闭关锁国的大门,并强迫清政府签订一系列不平等条约之时,即已唤起国内有识之士的忧患意识,发出要求变革和向西方学习的呼声,成为中国教育近代化的思想先导,为洋务运动时期教育近代化的开端奠定了思想基础。在“中体西用”思想的指导下,在内外力的推动下,洋务运动时期的中国教育界正在酝酿着一次“固属中华创始之举,抑亦古来未有之事”[1]90的留学教育。在这场运动中,经过被誉为“中国近代留学之父”容闳的不懈努力,清政府于1872年到1875年期间派遣10—16岁的幼童120名远涉重洋到美国留学,开启了我国近代留学的新篇章。本文拟就洋务时期幼童留美教育的特征和影响做粗略分析。
19世纪60年代至90年代,在资本主义列强“船坚炮利”的侵略和中国农民革命运动——太平天国运动的双重冲击下,清廷的统治地位岌岌可危,其统治阶级内部也分裂为顽固派与洋务派,洋务派主张对封建制度作细微性的变革,倡导学习西方的科学技术,于是中国社会历史进程的发展进入了以兴办工厂、创办新式学堂、设立京师同文馆、翻译西学书籍、派遣留学生为主要内容,旨在“中体西用”、“自强求富”的洋务运动时期。在“西学东渐”潮流的冲击下,洋务运动时期的中国教育虽仍然以传统的封建教育为主体,但在传统教育的主体中萌生了近代新教育的幼芽[2]298。幼童留美教育就是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中渐渐拉开了序幕。
一谈到留学教育,不可不谈到其开山鼻祖——容闳,诚如舒新城教授在《近代中国留学史》中所言:“无容闳,虽不能一定说中国无留学生,即有也不会如斯之早,而且派遣的方式也许是另一个样子,故欲述留学之渊源,不可不先知容闳。”[3]2容闳是中国近代获得美国大学学位的第一人,在国外求学期间,虽精习西方文化与技术,深受西方文化的洗礼与熏陶,但仍心系祖国的前途与命运,力图用“教育救国”的理念拯救中国人民于水深火热中,于是回国后,奔走呼号,致力于派遣赴美留学生,在曾国藩和李鸿章等人的协助下,几经周折,终于使留美教育得以实现,“如果说洋务运动是派遣留学生的产婆,那么容闳起到了助产的作用”[4]25,他在推动我国近代留学教育的历史上功不可没。
此阶段留美的主要对象——幼童,接受能力强,但还未形成稳定的价值观,不利于本国思想观念和文化传统的塑造与保存。就留美幼童的年龄层次来看,主要集中在10—16岁,正是接受新事物十分迅速的阶段,可塑性很强。“当时幼童平均不及十五岁,对新生活适应很快,迅速接受了美国的观念及理想,这些对他们终生影响很大。幼童进入学校后,打棒球,玩足球,有时不惜用拳头与挑战者较量。很快,这些呼吸自由独立空气的幼童完全’美化’了。”[1]115就此年龄段孩童的心理发展特征来看,正是自我意识逐渐形成的阶段,是幻想与理智,依赖与独立,幼稚与成熟交相出现的复杂期;就此年龄段学生的情感发展因素来说,是活泼热情,叛逆易冲动的关键期,因此,在当中国的儒家传统思想对这些孩子的影响还未达到根深蒂固之时,就派遣出国留学,势必会使新思想对先前形成的思想观念造成一定冲击之势,所以留美幼童会对美国生活的适应速度如此之快,美国文化的渗透如此之强和幼童思想观念的更新如此剧烈。
从幼童赴美留学的筹备工作,到成形时期,再到最后的夭折阶段,中西文化的差异与冲突一直贯穿始终。
首先,留学之前,就招生困难一事可观其中西文化在国人眼中的差异。当时的中国闭关自守,统治阶级认为西方教育会破坏社会,动摇统治地位,而维护其统治地位的标杆——科举仍被百姓视作“正途”,致使人们对出国留学甚是淡漠,所以尽管在招生计划中只招30名幼童,但在当时的泱泱大国中却难以招收齐全,容闳只好“亲赴香港,于英政府所设学校中,遴选少年聪颖而于中西文略有根柢者数人,以足其数。”[5]154保守的传统文化观念为派遣幼童赴美留学设置了重重障碍。同时中国传统的封建文化与西方文化的冲突还体现在“留美学生事务所”的人事安排上,曾国藩和李鸿章经过多番思量,最终选定翰林出身的陈兰彬为正监督,而容闳为副监督。这样的安排是有缘由的,正如丁日昌对容闳所说“君所主张,与中国旧学说显然反对,时政府又甚守旧,以个人身当其冲,恐不足以抵抗反动力,或竟事败垂成。故欲利用陈之翰林资格,得旧学派人共事,可以稍杀阻力。”[6]187可见当时封建传统文化仍占主流地位,凭个人一己之力难以推翻旧势力所依托的传统思想观念。因此留学工作的筹划与准备在文化冲突的背景下困难重重,但终因清廷所面临的国内外形势所迫和容闳等人的不懈努力而得以实现。
其次,留学期间,幼童留美教育突出反映了中西文化的差异与碰撞。当时中国封建社会仍以儒家传统的“三纲五常”的封建礼仪和“四书五经”等封建经典为教育内容,文化趋于保守落后,抑制个性的自由发展。美国文化自由开放,接受的是崭新的自然科学知识和社会知识,所研习的科目,如:数学,化学,天文,生物,机械,土木工程等,[1]78在“中学”的知识结构中是没有的,幼童在美国自由的空气里显露孩童般的天性,充分施展个性,容闳《西学东渐》提到:“况彼等既离去故国而来此,终日饱吸自由空气,其平日性灵上所受极重之压力,一旦排空飞去,言论思想,悉与旧教育不侔,好为种种健身之运动,跳踯驰骋,不复安行矩步。”[7]102-103是对幼童在美自由生活,汲取美国文化营养的最佳描述。经过日常生活的耳濡目染和美国文化潜移默化的影响,幼童逐渐对清廷枯燥的封建说教与繁琐的封建礼节产生反感情绪,而对美国的自由习俗与文风喜好有加。幼童在美国深受自然科学的洗礼和社会科学的熏陶。因此,美国文化对幼童思想观念的影响可见一斑,并与保守落后的中国封建传统文化形成鲜明对比,而本质上体现了与中国清政府的尖锐对立,这亦是中西文化冲突的焦点所在。
最后,留学夭折时期,1880年,守旧官僚要求撤回留美幼童。其理由是中学荒废,囿于西学,就其根源仍是中西文化冲突的结果,是统治阶级用传统的封建文化抵制资产阶级文化的结果。固守封建传统文化的顽固势力,通过观其幼童“西化”的思想观念和行为习惯的变化,日感形势的严峻性。1880年12月,吴子登与陈兰彬商议,认为:“外洋风俗,流弊多端,各学生腹少儒书,德行未坚,尚未完彼技能,容易沾其恶习,即使竭力整饬,亦觉防范难周,极应将局裁撤。”[6]165二人上奏后获清廷批准,120名幼童分三批遣回。于是,由容闳极力倡导并尽力行之的幼童留美教育就此功败垂成。
(三)从幼童留美教育的整个过程与清政府政策的实施两者关系上来分析
追求西方科技与文化的进步思想并非清政府派遣幼童留美的根本目的,19世纪六七十年代的清政府,受西方列强的威逼压迫,其封建阶级的统治地位岌岌可危。因此,为了维护和巩固其统治地位,清廷不得不顺应局势,使得留美教育的成形具备了必然性。一方面,鸦片战争后,清政府受到帝国主义的侵略,急需一批和侵略者打交道的外交人才;另一方面,由于工厂企业的兴办,急需一部分精通先进技术的人才。留美教育的发展方向、规章制度、政策抉择无一不受到统治阶级需求的限制与制约。当清廷的统治阶级意识到留美幼童受到美国思想渗透严重时,为力挽狂澜,不惜令其全部遣回,尽管很可惜,但为巩固封建统治地位确实起到了一定疗效。
幼童留美期间学习努力,品学兼优,身心各方面得以自由发展,受到美国各界的一致好评。但不幸的是在顽固势力的强烈阻挠和美国发生的反华运动等诸多必然因素和偶然因素的影响下,留美幼童不得不提前撤回,致使这场近代留学教育的开山之石中途夭折。但这120名留美幼童归国后,大都在不同领域对国家科技的发展和进步做出了卓越贡献,尤其在工商企业领域的贡献最大。“在工厂、矿山、铁路、航运、电报、电话、银行、商店等部门担任技术指导,直接传播西方的先进技术。”[4]78其中不乏贡献突出的个人,如被誉为“中国铁路之父”的詹天佑,在教育领域作出杰出贡献的蔡绍基、唐国安,外交界的知名人士梁敦彦、梁丕旭,海军人才林曾泰、刘步蟾等。这些留美幼童经过数十年的艰苦努力,学以致用,秉着赤诚的爱国之心,在各自钻研的领域里为祖国的留学教育事业和国家的发展建设奉献着自己的力量。
幼童留美教育开启了中国近代留学教育的先河,为接下来的留学教育,尤其是间隔五年后的留欧教育奠定了坚实的基础,也为之提供了吸取经验教训和借鉴的基石。受其影响,留欧教育有以下进步性的表征:首先,年龄适当,基础扎实,在派出的留欧学生中,年龄集中在二十岁左右,自主独立,受过“中学”的熏陶,具备基本的科学技术知识和英文基础知识;其次,留学计划有针对性,目标明确,管理严格,学用结合,学习年限由留美时的15年缩短到2—6年;再次,人数减少,分期选派,成效明显;最后,在参考借鉴留美教育的基础上,随着留欧教育的深化,对西方先进文化的认识不再局限于利器、科技方面,而是探向更深层次的资产阶级制度和政治思想学说,涌现了一批进步人士,如著名的启蒙思想家和教育家严复,其译著《天演论》等为随之进行的资产阶级变法提供了理论依据。
(三)加强中美文化交流,推进中国教育近代化进程
近代幼童留美教育开启了中美文化交流的新篇章,在既野蛮又先进的西方文化的压迫下,近代留美幼童受的是中国文化与美国文化的双重感染和熏陶,是一种在中国文化融合后的不协调又多变的结合体。形成了“‘不中不西’的双重文化人格”[4]。在此过程中,中美文化在相互选择、冲突与碰撞中,实现着彼此的交流与传递。“在对西学的吸收上,他们是承受和集成者;在对中学的新建上,他们又是前驱和开山者。”[8]147在他们身上,既有中国传统儒家文化的烙印,又承载着先进资本主义文化的精华,[9]96所以或多或少发挥着“西学东渐”使者的作用,为中国教育带来了新思想、新观念,对教育近代化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通过回国后方方面面的活动,服务于新式教育机构,致力新式教育实践活动等,[10]192无论是从教育理论还是教育实践层面都为后来的留学教育以及国内教育计划的制订、方向的确定、管理模式的完善、方式方法的转变、学制的制定等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为新式教育的开启垫石铺路,有着深远的意义和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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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莉(1980-),女,重庆云阳人,西南大学教育学院2008级硕士研究生,从事中国教育史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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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6-2165(2010)01-0119-03 < class="emphasis_bold"> 收稿日期:2
2009-06-03
[责任编辑:才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