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年代现代汉诗叙事性的基本表现

2010-04-05 22:03阳丽君
大庆师范学院学报 2010年1期
关键词:叙事性诗人诗歌

阳丽君

(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北京100875)

90年代现代汉诗叙事性的基本表现

阳丽君

(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北京100875)

90年代现代汉诗呈现出叙事性的倾向。这种叙事性的诗歌关注日常生活,诗意地展现了日常生活的种种,并且通过纯客观、口语化等叙述方式,表现出客观、冷静、不动声色的外部特征。相对小说等叙事文体,叙事性诗歌对事件的处理方式是“破碎化”的。

当代文学;90年代现代汉诗;叙事性;“破碎化”

20世纪90年代现代汉诗出现了与以往不同的审美特质和表达方式,叙事性成为流行的诗歌批评词汇,成为最重要的诗歌现象。正是凭借着叙事性,90年代先锋诗歌“实现了对80年代诗艺的本质性置换”[1]。“它不同于新诗中‘叙事诗’的文类划分,指的是诗与现实关系的修正、新的诗歌建构手段的增强以及诗歌新的可能性。它建立在诸如时代的变动、现实的压力以及由此带来的诗歌范型的转换等背景之上。”[2]既然叙事性在当代诗歌的发展进程上成为一个如此突出的重要现象,它体现出什么样的重要特征呢?

一、日常生活的诗意展现

90年代,诗人们摒弃了充斥80年代的宏大叙事,而热衷于个人叙事。影响人们生活的不再是重大历史事件和历史生活,而是司空见惯的日常生活。诗歌的轮子从悬浮的半空被拉回大地,沉重琐碎的现实生活开始来临。曾经被忽略的日常生活凡俗的美,开始显示出强劲的生命力。热闹中含有哲理,琐碎中见出韵味,即使只是单纯地展现现实生活中某个场景或画面,都包含了解读的多重可能性。诗人们致力于挖掘日常生活的种种诗意和本质所在,将平凡的百姓生活引入诗中,运用高度的想象力和突出的语言能力,把平凡琐碎的瞬间转化为诗。

1.日常生活的展现。由于诗歌中叙事性元素展现方式的不同,90年代叙事性诗歌对日常生活的展现便呈现出两种主要方式:生活流展现和戏剧式展现。

生活流展现具体是指相对比较完整的一个事件的展开,具有一定的首尾完整性,有相对具体的时间、地点、事件等。同时,生活流展现也包括对日常生活的诸种现象进行概括、提炼后的一种叙述。孙文波的《献给你》,写一次在北京大学会议厅讲诗歌的经历,作者真实、细腻、生动地表述了自己的感受,“面对满脸挑剔的听众,我说着诗歌的变味的行话”,“于是,不是充满激情,而是草草地,我用一连串的咳嗽声结束了自己的谈话,并借口解溲摆脱掉想私下里向我提出问题/的人”。李霞的《现代生活》,把现代生活中常见的广告、自由撰稿人、高速公路写进了诗歌,“电视还有报纸这些帮凶硬把你塞进千万人的眼睛”,“毕竟到处豪华轿车热恋高速公路”。于坚的《事件:停电》、《事件:铺路》、《事件:装修》,把生活中常见的停电、铺路、装修以简朴的语言构筑成诗篇。柏桦的《生活颂》、马永波的《对一个夏天的回忆》、欧阳江河的《1991年夏天,谈话记录》、梁小斌的《候车记事》、路也的《两个女子谈论法国香水》、西川的《停电》等等,这些诗不看内容,光看题目,便可以形成一股汩汩流动的生活流,开会、记事、停电、生活、谈话、香水,具体而微,鲜明生动地展示出生活的原生态,现代人的生存处境,以及在这种生存状态下的人的精神状况、沉默和思考。

戏剧式展现指叙事性诗歌中对日常生活的叙述带有浓厚的小说或戏剧色彩,其情节相对完整,人物相对丰满,以虚拟的或者真实发生的事件入诗,整首诗单叙述事件而不加以任何多余的其他的描述、感叹或介绍,读之给人强烈的戏剧性的感觉。西渡的《在硬卧车厢里》,记录了发生在他坐火车时的真实事件。诗中的事件虽然是真实的,但对事件的叙述采用的是一种戏剧化的叙事手段,戏剧的几个基本要素在诗中都有具备。时间:符合“三一律”的不超过一天;地点:在开往南昌的硬卧车厢里;人物:男主角——一位民营企业家,女主角——一位图书推销员;事件的起因:“他运筹帷幄的男人气概发动起邻座一位异性的图书推销员的谈兴”;发展:两人相谈甚欢,她为他泡方便面,“像一对恋人”;结局:“在一个风景秀丽的城市他们提前下了车,合乎情理的说法是图书推销员生了病,因此男人的手恰到好处地扶住她的腰,以防她跌倒”。具体明确,生动细致,具有明显的戏剧化色彩。伊沙的《等待戈多》采用一种戏剧式的写作手法,叙述《等待戈多》剧演出时的一个事件。实验剧团的小剧团上演《等待戈多》这是正常的,戈多不来也是正常的,却在演出的尾声,突然有人冲上了台,“出乎了‘出乎意料’实在让人振奋”,这已是意外的不正常之事了,更荒诞不经的却是“全体起立热烈鼓掌”,“戈多来了!”更是出人意料,带有强烈的戏剧性和反讽性,现实生活的荒诞展露无遗。

这些叙事性诗歌虽着眼于日常生活,着眼于日常生活的细节和琐事,但其展现方式是诗意的,从中又生出许多诗性的美来。

2.日常生活的诗意展现。写平庸琐碎的日常生活,而呈现出诗意和美来,这与诗歌本身的文体特点和诗人的审美观照是分不开的。

首先,诗歌作为一门独立的文学类型,具有其独特的文体特点。诗是分行的艺术,分行抒写使得诗歌本身具有一种跳跃性,在行与行之间留下无穷的艺术空白和语言张力;同时,诗行排列的整齐与否,又具有一种参差的建筑美;在语言上,韵、顿、节奏的讲究,又使诗歌具有抑扬顿挫的音乐美。诗歌文体本身的特点决定用诗歌这门艺术来写日常生活,必然带有诗歌本身所具有的种种诗性和美。陈超的《本学期述职书——“现实主义”而且“白话”》,把自己写述职书的过程和内容用大白话叙述了一番,但其外观形式整齐,而且虽运用口语入诗,但字与字、词与词之间讲究音韵,节奏鲜明,读起来有较强的韵律感和音乐性。

看官,我困在本学期述职书里

从早饭到晚饭,整整一天

十六开表格,得填正反四面

我写过不少诗论文章,有长有短

有的磨皮擦痒,有的直取要端——

……

这取的是说书的模式,以“看官”起篇,娓娓道来,但念起来却是抑扬顿挫,音韵铿锵。句中“官”、“饭”二字押“an”韵,两句一换,“章”、“痒”二字押“ang”韵,“an”、“ang”韵相近,且同为开口呼,响亮清澈。句末,“天”、“面”、“端”韵脚相若,押模糊的“an”韵。几句看似随意简单的诗句,却是着意安排,精心组织。音韵回环往复,节奏感鲜明,具有较强的音乐美,而且排列整齐,每句字数相当,又有一种参差错落的美。

伊沙的《等待戈多》全诗二十四行,两两一节,十二节,整齐错落,有较强的诗歌建筑美。

……

左等右等

戈多不来

知道他不来

没人真在等

……

两节诗分别为行四字,行五字,排列整齐,但下节字数又与上节字数不一,又构成一种参差错落的美。“来”、“等”两字回环往复,重重叠叠,具有一种回旋的高扬的音乐感。在行与行、节与节之间有连续,有断裂,想象、思虑的空间或大或小,回味的余地很大。

90年代叙事性诗歌虽然在诗中增大了叙事性的因素,或者直述其事,但是在诗歌写作中,优秀的诗作并不摒弃诗歌本身所具有的种种形式上的特点和美感,相反,正因为日常生活和口语的大量入诗,诗人对现代汉诗形式上的特点更加重视和在乎,这是叙事性诗歌虽然大量叙写日常琐事,但仍然保持诗意的一个重要原因。

其次,诗人写的是日常生活,并不说明诗人采用的观照方式便是世俗凡庸的,恰恰相反,正因为叙述的是日常生活的种种,琐碎平庸的世情百态,更需要诗人以一颗诚挚的诗心来观察、体验。以功利的心看待事物,事物便也功利了;以审美的心看待事物,事物便也审美了;以一颗诗的心看待日常生活,日常生活便也具有诗意了。在具体的优秀叙事性诗歌当中,除了可以看到诗人诗心的跳动,更可以觉出诗人对存在、意义和价值的思考,对生命的体验,透过缤纷的世相所洞察的对世界本质的冥想。

黄灿然的《建设二马路》写他去建设二马路的一个朋友家的事情,事情平淡琐碎,一直都是简洁的叙述,到最后几行却是诗情洋溢,遮挡不住。“……湖水般的女主人和海绵般的男主人容纳我们和我们明确而又大胆的理想——粗心,是因为太专注;疲累,是因为太热烈;窗帘下露出一角黎明,是因为胸中星光遮掩的钟面。”张执浩《下午的菜市场》,写的是家里来客人,去菜市场买菜的生活小事,但诗人以一颗敏感的心观察菜市场的种种,并且在菜市场的众生相中,见出某种本质意义上的存在。“这条武昌鱼的瞳孔里,像瞎子摸着石头过河。夕光流入它的眼,它死不瞑目,仅仅是为了看到\这个没有眼泪的下午苍蝇在飞,但空气是窒息的;人群在流动,但水在哪里?”短短的几句描述武昌鱼的句子,叙述真实,描写生动,菜市场的肮脏、嘈杂、喧嚷扑面而来,但死鱼的眼睛闪着下午的太阳光,悲悯地或者木然地看着这纷乱世相,生活就是这般嘈杂、混乱、让人不堪。“我推着车,嚼着自己的舌头回家。夜幕已经降临,而我依然两手空空,就像腐败的本身,一无所有。”“我”究竟买了菜还是没买?这不是个值得追究的问题,重要的是诗人从菜市场走这么一遭心灵上所感受启悟的种种,在异于菜市场的另一个世界里,诗国的王高高在上。90年代的现代汉诗在对现实的对话中,获得一种新的生命力和表现力。“诗歌与现实不是一种简单的依存关系,不是事物与镜子的关系。诗歌与现实是一种对等关系。这种关系不产生对抗,它产生的是对话。但在这种对话中,诗歌对于现实既有呈现它的责任,又有提升它的责任。这样,诗歌在世界上扮演的便是一个解释性角色,它最终给予世界的是改造了的现实。”[3]

二、抒情的弱化

“在一定意义上,‘叙事性’是针对80年代浪漫主义和布尔乔亚的抒情诗风而提出的。”[4]“出于反抒情反浪漫的考虑,力求表现诗的肌理和质感,最大限度地包容日常生活经验”,并且想到“在一定程度上用陈述话语来代替抒情,用细节来代替意象”[5]。90年代现代汉诗的叙事性因素大量呈现的同时,诗歌中的抒情因素得到了不同程度的弱化,但弱化并不是说诗歌没有感情,毕竟抒情性是诗歌的本质之一,在平淡、超然的叙述的背后,是作者深沉的爱恨和深刻的思索。90年代叙事性诗歌抒情性的弱化具体表现在以下两个方面:

1.纯客观叙述。纯客观叙述是指诗人在写作过程中只是冷静地叙述事件,不动声色地展示日常生活的原生态,而不加以直接的评论、感情的抒发和宣泄,但是,在这纯客观事件叙述的背后,可以感受到诗人含而不发的喜怒哀乐以及诗人对事态、人生的思索、看法和态度。

伊沙的《在精神病院等人》写他在精神病院等人的无聊:

坐在精神病院

草坪前的一把长椅上

我等人

我是陪一个朋友来的

他进了那幢白楼

去探视他的朋友

我等他

周围是几个斑马式的病人

他们各自为政

在干着什么

我有点儿发虚

沉不住气

我也得干点儿什么啊

以向他们表明

我无意脱离群众不是一小撮

客观地叙述了“我”在精神病院等人的一个事件,“我”的朋友进楼看病人去了,“我”在外面草坪等他,有几个病人在干些什么,“我”也想干点什么,以证明“我”是群众的一部分。真实、冷静、客观、不动声色。然而,全诗读完之后,却让人不住回味咀嚼。是对人生存状态的摹写,反思个人与群体的关系,抑或是对存在的思考?因为诗人是客观地叙述,不加以自己的感情色彩和主观评论,反而留下了更多的空白和思索的空间。

孙文波的《献给你》:“我从右安门赶往海淀。两个半小时,眼中才出现北京大学简陋的东大门。几天前,我正是从一册书中知道了这座城市古代的布局;帝王将相的庭园……”客观地叙述“我”前往北京大学讲学的一个事件,走在校园内,天气寒冷,碰见一个矮胖女人和一个戴方框眼镜的中年男人,在会议厅讲诗时,看见满脸挑剔的听众额头上的汗珠,于是“我”草草地“用一连串的咳嗽声结束了自己的谈话,并借口解溲摆脱掉想私下里向我提出问题的人”。最后在返回的途中和路边卤煮火烧摊摊主自在地闲聊。就这么一个事件,简简单单的叙述,没有呐喊,没有哭叫,没有高昂的调子和凄美的歌声,只是不动声色地写了出来。但却写得形象生动、妙趣横生。事件选择的本身便含有诗人的评价和感情,在对生活原生态的呈现之后,是一片广阔的空白的世界,让读者去思索。诗人为什么在高高的北大学府讲堂紧张、慌乱,而回归到“民间”又是那么自在、舒服?诗人为什么跟别人讲诗说的是“变味的行话”,而在与小摊主聊起他收入的话题时,又是那么的自然而然?在这种种反讽和荒诞之处,包含了丰富的内容和无限的思考空间。

90年代叙事性诗歌带给人的不是撕心裂肺的呐喊,不是情感高扬的欢歌,而是一种思考,对生活、生命和存在的思考,在事件的展现之中,蕴含着多样的文本解读的可能性,在文本之外,是无限的让人想象和思索的世界。

2.口语化叙述。口语化叙述是指以日常生活用语和“民间”语言入诗,放弃了传统诗歌写作中常用的比喻、意象、夸张等表现手段,直接将自己的生活片断和经历作为表现的题材和对象,追求直接、本真的效果,在质朴、平易的语言背后蕴含着淡而悠远的情感力量。

王久辛的《不能欺骗的竟然不是爱人或甘愿被骗的竟然最终无悔》短小、精悍,但是意蕴深远,有种彻人心肺的力量。

你必死于他的臂弯。

并在最后的时刻对他说,对不起

我从没爱过你包括此时此刻

二十年前的那个人,从没走出我心。

他说:安息吧,孩子。

我知道。

全诗讲述一个妻子在临终时与丈夫的道别,由两段简短的对话组成,语句平淡,叙述的语言亦轻描淡写,然而,妻子对二十年前那人的终身爱慕,以及丈夫明知妻子爱着别人,依然无怨无悔地爱着妻子,中间的款款深情震撼人心。正是这般平淡的叙述,才有这般荡气回肠的爱情的回味。

臧棣的《哲学课》最后几句:“‘这他妈算些什么问题?我一个也不知道’‘你已通过口试。可以走了’‘下一个是谁?’‘全部结束了。刚走掉的那位就是下一个’”,几个人的简短对话构成结尾。除了对话形式的口语化叙述外,亦有诗人或叙述者的独白形式或非直接对话形式的口语化叙述。叶延滨《TV时代》:“——在海外参观某电视台,导游的主人给我们一路做讲解……\这是道具库(当然也是一个世界假肢房)这是布景场(假的像真的,不,比真好)这是化妆室(瞧,这里的脸就是卡通化)……)”“这是……”是导游对电视台的介绍讲解,而括号里的话是叙述者对导游所介绍场景的回应或解构,它可能说出来了,但更大的可能是只在心里念叨,并没有形诸言语,构成对话。陈超的《本学期述职书——“现实主义”而且“白话”》整个就是一个人在那里自言自语,自说自话,“哎,我手肘有点酸,抄这一千字累坏了我‘工作态度’一栏,我又犯了琢磨:一本本讲义,都是我重新写的现成的教学大纲规定的统一‘观点’、‘内核’我一喽,连肝儿都会哆嗦我总不能那么无耻又省事儿把自己切削到‘执行教育纪律’的规格将那些白痴般的‘学问’,向孩儿们‘转播’”,把自己写述职书的心理活动、精神状态、述职书内容等通过独白的形式说出来。90年代叙事性诗歌大量地直接引用口语入诗,这使得诗歌外显的情感力量有所减弱。口语是日常生活常用的语言,是平淡的、凡庸的、波澜不惊的,以口语叙述的诗歌看起来亦显得平淡、冷静、不动声色,但诗人在文本背后凝注了许多心血和思考。是故,虽然诗歌外部的情感有所弱化,但细细品味,仍然可以感觉到一条或隐或显的情感脉络在诗歌中穿行。

90年代现代汉诗的叙事性普遍体现了这样一个特征,抒情性得到不同程度的弱化,平淡、不动声色的叙述比比皆是。然而,在貌似冷淡、漠然的叙述中,往往隐藏着诗人深挚的情感和冷凝的诗思,如冰的火,看似冷静,实则另有一番惊心动魄的热忱。

三、事件的“破碎化”处理

90年代现代汉诗的叙事性要求在诗歌中“讲出一个故事来”,但这个故事与叙事文学及叙事诗中的故事是有所不同的。叙事文学及叙事诗要求情节生动、完整,人物刻画鲜明,故事脉络清晰,交代明确;而叙事性诗歌中的故事多是零散的、片断的,情节缺少一定的连贯性,片断和片断之间有较大的空白,需要运用想象力来继续故事的展开。这种对事件的“碎片化”处理既与诗歌本身的文体特点分不开,也具有90年代现代汉诗叙事性的某些特点。

诗歌是分行的艺术,这种艺术要求跳跃性和想象力。用诗这种文体写情叙事不可避免地要省却许多枝节和过渡,直接从某一物跳到另一物,中间的空白由想象连接。90年代叙事性诗歌既为诗歌,必然具有诗歌本身的这种种特点,在处理事件时,自有许多的跳跃性和空白处,事件本身是片断的,靠联想和想象连缀起来,构成一个世界。

看看森子的《铁丝网》:

在校园的花坛旁

园丁扯起铁丝网

他放下钳子的时候,那些

稚气的眼睛已被扎伤

血滴在鲁迅先生的散文里

黑体字的标题被染红

而那些被挂烂的屁股

无脸去见校医

为了这份被忘却的纪念

一个低年级的女生问

同桌的男生“你有摘花的习惯吗?”

“没有……”男生答道

“那欲望呢?”

“欲望是条狗,它就”

“蹲在我们身后。”

一晃三年过去,谈话的

两个学生已走上不同的路

那圈生锈的铁丝网

还没有从他们的心里拆除

这首诗明净、清澈,带有浓厚的叙事风格,由三个主要的场景构成,第一个场景是园丁为了防止男孩子们摘花,特地扯起铁丝网,男孩子们失望而悲伤;第二个场景由男女二生直接的对话组成,构成一个戏剧化的场景;第三个场景是谈话的两个学生三年之后的片断。诗没有明确地述说一个故事,只是在一个个的片断中展现客观、真实的存在,连缀起这些片断,便是一串精美的珍珠。

90年代叙事性诗歌既有这种纯然体现诗歌本质,对事件的处理与以往抒情诗对意象的处理大体一致的写作,也有与以往诗歌不同,而具有明显的90年代现代汉诗叙事性的独具特点,因而也更显得“碎片化”的写作。

于坚有一些诗歌以事件命名,如《事件:停电》、《事件:铺路》、《事件:装修》、《事件:结婚》、《事件:谈话》、《事件:写作》、《事件:诞生》,虽名之以事件,但也不是如小说般明明白白地叙说故事,而是在若干个“碎片”中反射斑斓的光彩,如他自己所说,在“具体的、具有在场的、第一性的、可感的、具有生命的和原创的、经验的、写作的自传化、私人趋向,诗歌开始具有细节、碎片、局部。对于个人生命的存在、生命环境的基于平常心的关注。这种写作把这个世纪流行的‘一天等于二十年’、‘日日新’时间的指针拨慢了。世界并不是由几个简单的高度精练集中的图式组成部分的,世界重新在一秒一秒钟里呈现有生命非本质的片断”[6]。“在我们一生中,停电是经常遭遇的事件之一保险丝上的小哑剧发电厂的关节炎合法的强奸和暴力光明的断头机我们对之习以为常泰然处之”(《事件:停电》),“装修开始在参观之后完工于节日之前至高无上的装修统一祖国的标准衡量贵贱的尺寸为人民规划焕然一新的表面向日常生活提供色谱光洁度涂料配方以及墙裙的高矮”(《事件:装修》)。于坚向我们提供了一个形形色色的词语和片断构成的“有生命非本质”的世界,琐碎但实在,简短但丰盈。于坚世界中的事件由词语和短语组成,而且往往是并列或连接的静止的短语,但这些短语却串起了事件,叙述了事件,这些碎片闪耀发光,井然有序,犹如天上的星星,看似杂然无章,却组成一个个星座,这些星座又组成一个个星系。

叙事性的诗歌毕竟不是小说,必须受到诗歌这种文体的规范和限制,在诗歌中叙事,不可能像小说般细致具体、情节连贯、事件完整,而是跳跃性的、片断式的、不完整的。“这些诗句从整体看,语言的能指、所指之间距离越来越远,它的不同句子意象成为带着箭矢的金箭,成为语言的碎片,四处飞散,这些碎片是触发了一个个隐形意义的生长点,同时碎片之间又相互折射、反光、蕴蓄整体氛围,使本文显得多义、朦胧、诡谲。”[7]

[1]罗振亚.九十年代先锋诗歌的“叙事诗学”[M].文学评论,2003(2):88.

[2]王家新,孙文波.中国诗歌:90年代备忘录[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0:398.

[3]孙文波.我的诗歌观[J].诗探索,1998(1).

[4]程光炜.不知所终的旅行[M].岁月的遗照——九十年代文学书系诗歌卷:导言.北京:社会科学出版社,1998.

[5]张曙光.关于诗的谈话[M].语言:形式的命名.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9.

[6]于坚.诗歌之舌的硬与软[M].1998中国新诗年鉴.广州:花城出版社,1999:465.

[7]李建平.当代诗歌语言的两种新走向[J].齐齐哈尔大学学报,2004(1):63-65.

[责任编辑:金颖男]

阳丽君(1981-),女,湖南祁阳人,北京师范大学、美国加州伯克利大学联合培养博士生,从事当代文学研究。

I206.7

:A

:1006-2165(2010)01-0091-05

:2009-04-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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