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夏大学西部生态研究中心 (750021) 何彤惠 宁夏大学资源环境学院 (750021) 郭亮华
古诗中的沙尘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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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尘暴是大气中由风吹起地面沙尘使水平能见度明显降低的天气现象,有四种不同的类型:最轻的一类是浮尘,其水平能见度小于10千米,主要是细小的沙尘粒子悬浮在大气中而产生的,在我国东部甚至南部地区都会发生;第二类是扬沙,又叫高吹沙(尘),是风将沙尘在近地面搬运,使大气中水平能见度降低至1~10千米内的天气现象,扬沙现象在我国西北内陆区多发,东部地区较少;第三类为沙暴,是强风将地面尘沙吹起使空气混浊,水平能见度小于1千米的天气现象,我国新疆、内蒙等沙漠广布的省区多见;当水平能见度小于500米时则为强沙暴,表现为飞沙走石,拔树拆屋。2006年4月9日,乌鲁木齐至北京的T70次列车在鄯善的小草湖至红层段遭遇强沙暴,列车上双层的钢化玻璃纷纷被击碎,以至于列车晚点30多个小时才到达北京。
沙尘暴从来源上看,实际上是干旱地区地表物质的风化与风力搬运过程,属于自然现象,但是当人类活动强烈,引起地表干旱及植被退化时,会加剧沙尘暴的发生几率。从古代浩如烟海的诗词歌赋中,尤其在以边塞生活经历为背景的诗歌中,我们能找到历史时期人们对沙尘暴的真实体验。
《诗经·匪风》是有沙尘暴寓义的最古老的诗作,全诗如下:
匪风发兮,匪车偈兮。顾瞻周道,中心怛兮。
匪风飘兮,匪车嘌兮。顾瞻周道,中心吊兮。
谁能亨鱼?溉之釜鬵。谁将西归?怀之好音。
这首诗记述了沙尘天气里一位旅人的见闻和感怀,有人将此诗译成白话诗:
大风呼呼刮得响,马车疾驰尘土扬。
遥望大道通远方,我的心中真惆怅。
大风回旋刮天上,马车疾驰走慌忙。
遥望大道通远方,我的心中真凄凉。
谁能烹鱼把鲜尝?请借锅具帮个忙。
谁将西归回家乡?捎信爹娘与妻房。
汉代诗歌以叙事写实见长,有多处有关北方多风暴的记述,但谈及沙尘的不多。在无名氏的《古歌》中有“胡地多飚风, 树木何修修”的描述,“飚”同“飙”, 飙风就是狂风或暴风,即是说在北方匈奴的领地多暴风,树木都没有条件生长。另一首无名氏的作品《孟冬寒气至》,有“孟冬寒气至,北风何惨栗”,诗中主要强调北风的刺骨寒冷。
蔡文姬的《胡笳十八拍》、《悲愤诗》等诗作中,记录了她乖舛的命运和颠沛流离的生活,其中也有沙尘暴的记叙。《胡笳十八拍》的第二拍全文如下:
戎羯逼我兮为室家,将我行兮向天涯。
云山万重兮归路遐,疾风千里兮杨尘沙。
人多暴猛兮如虺蛇,控弦被甲兮为骄奢。
两拍张弦兮弦欲绝,志摧心折兮自悲嗟。
《悲愤诗》中则有云:
边荒与华异,人俗少义理。
处所多霜雪,胡风春夏起。
翩翩吹我衣,肃肃入我耳。
感时念父母,哀叹无穷已。
前诗中“疾风千里兮杨尘沙”一句,描述了朔风扬沙的情景;后诗中“胡风春夏起”与“ 翩翩吹我衣,肃肃入我耳”两句,则是说塞北春夏多风,风力疾速,撩动衣物,且直灌入人耳目之中。
魏晋以后,我国古诗词日渐成熟,直至发展到唐宋达到鼎盛时期。这一阶段的诗歌中记述沙尘暴场景的非常多,如 “风飚扬尘起,白日忽已冥”(王粲《杂诗》);“浮云翳日光,悲风动地起”(曹植《杂诗》);“ 悲风鸣树端,不睹白日景”(陆机《苦寒行》);“白云满鄣来,黄尘暗天起”(刘昶《断句诗》);“大风蓬勃扬尘埃”(东晋童谣);“黄云萧条白日暗”(李颀《听安万善吹觱篥歌》);“大漠风尘日色昏”(王昌龄《从军行》);“千里黄云白日曛”(高适《别董大》)等等,意思基本上都是说大风刮起后,沙尘飞扬,遮避天日。
有的诗歌进了一步,对沙尘暴带来的其他影响有更多的阐述,如傅玄的《飞尘篇》中,“飞尘秽清流,朝云蔽日光。秋兰岂不芬,鲍肆乱其芳”,是说由于风尘遮天避日,连花儿的芬芳都掩盖了;李颀的《古从军行》中“行人刁斗风沙暗,公主琵琶幽怨多”,是讲夜晚风沙弥漫,一片漆黑,军营中巡夜的打更声和幽怨的琵琶声,都在倾诉胸中的烦闷;北朝的王褒是由南入北的诗人,对于风沙的感受非常强烈,他的诗作多有对沙尘暴的描述,而且叙述了沙尘天气中日月有晕、飞蓬草翻滚的景象,如“尘飞连阵聚,沙平骑迹多。昏昏垅坻月,耿耿雾中河。尘沙塞下暗,风月陇头寒。转蓬随马足,飞霜落剑端”(《饮马长城窟》);“天寒光转白,风多晕欲生”(《关山月》);“沙飞似军幕,蓬卷若车轮”(《送别裴仪同》)。
还有些古诗对沙尘暴的发生地、规模、发生季节、持续时间等有所形容。尽管是出于作者的感性认识,但与现代科学揭示的沙尘暴源地、尺度和季节变化等并不矛盾,也充分说明古诗中的描述是有记实意义的。如“疾风卷溟海,万里扬沙砾”(崔融《塞垣行》);“百年余古树,千里暗黄尘”(王褒《入关故人别》);“代北云气昼昏昏,千里飞蓬无复根”(庾信《燕歌行》);“穷秋塞草腓,塞外胡尘飞”( 虞世基《陇头吟》);“萧条起关塞,摇飏下蓬瀛”(李世民《咏风》);“单于寇我垒,百里风尘昏”(杜甫《前出塞九首》之八);“满眼是秋沙……胡风千里惊,汉月五更明”(令狐楚《从军辞五首》),等等。
岑参是盛唐边塞诗的代表人物之一,他的《走马川行奉送出师西征》一诗,描述了秋季发生在轮台(古地名,今新疆轮台县境内,位于天山南麓的塔里木盆地北缘中部)境内的一次沙尘暴过程,诗中称“君不见,走马川行雪海边,平沙莽莽黄入天。轮台九月风夜吼,一川碎石大如斗,随风满地石乱走”。从“平沙莽莽黄入天”和“随风满地石乱走”的情形来看,这是一次强沙尘暴,与2006年4月9日发生在鄯善的那次很相似。
邱处机是道教全真派的创始人之一,在成吉思汗西征时他曾应邀西行,他的一些诗作中也能看出沙尘天气的影子。
夜宿阴山下,阴山夜寂寥。
长空云黯黯,大树叶萧萧。
万里途程远,三冬气候韶。
全身都放下,一任断蓬飘。
这首五言诗中的阴山实际上指的是现在的天山。
元代的边塞诗中也有一些有沙尘暴的描写,但是程度似乎比更早的诗歌中要轻的多,如“卷地朔风沙似雪,家家行帐下毡帘。紫塞风高弓力强,王孙走马猎沙场。”(萨都剌《上京即事五首》);“长呼渺渺振长风,引起浮云却无力”。(郝经《听角行》)
明清时期描写边塞风情的诗歌中有沙尘涵义的很多,但大多不如唐诗那么直白和强烈。如“风高塞虏入龙堆,白羽雕弓象月开;一片黄云秋碛里,遥看精骑射雕来”(俞允文《塞上曲四首》之四);“大漠风鸣苍兕甲,层冰夜渡白狼河”(汪道昆《蓟门》);“平沙一望陇云开,玉笛飞声夜转哀;万里朔风吹不断,梅花齐落李陵台”(胡应麟《塞下曲送王山人》);“风卷堆沙入,云移海气来”(金大舆《广福寺》);“黑风卷沙平太行,辕门列戟飞秋霜”(田艺蘅 《塞下曲》);“风拂胡沙雪作尘,楼头吹角月华新”(黄克晦《送郭建初归戚都护幕中》);“西北风尘帝顾多”(杨一清《嘉靖四年奉诏督师西征再蒙温旨有赵充国马援之褒感而有述》);“黄云平覆战场花”(杨一清《赤木山下阅视新堑》)“冬十二月胡马来,白草飒飒黄云开”(李梦阳《胡马来再赠陈子》);“黄云白草出关多,飒飒风吹积石河”(朱真淤《塞上》之二);“白狼堆近雪嵯峨,风卷黄云入塞多”(朱彝尊《观猎》);“亭障三边接,风沙万古愁”(屈大均《塞上曲》),等等。
民国时期描写沙尘暴的诗作最有名的当数范长江填词的《大风歌》:“大风起兮沙飞扬,塞人耳目兮迷方向,安得茅屋兮躲一场。”虽说此诗只是对刘邦的《大风歌》重新填词,但它特别生动地描述了遭遇沙尘暴时人们的感受和心态,该诗随着范长江先生《中国的西北角》一书而一度风靡全中国。
由上述沙尘涵义的历代诗歌,可以证明:沙尘或沙尘暴天气现象古来有之。虽然不同时代的诗歌对沙尘暴描述的程度有所不同,但因为文学语言有写意、夸张、变形等特点,我们尚不能就此推定沙尘暴的变化情况。不过,有关研究已经证实,沙尘暴的发生频次和强度确实存在着周期性变化,我国的总趋势是秦汉以来越来越多。
沙尘暴实际上是特定气象和地理条件相结合的产物。但是,由于沙尘暴源地在干旱地区,人们对其形成因而有一个宏观认识,即“沙尘暴是干旱气候的产物”。科学家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就观察到火星上时有沙尘暴发生,2007年6月,火星上的一场沙尘暴席卷了几乎整个的星球,这也进一步证明上述观点的正确性。在全球气候变暖的趋势下,干旱的频度和强度都会增加,我们可能不得不面对更加严峻的沙尘暴灾害形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