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志斌
(长江工程职业技术学院,武汉 430212)
中国山水画从东晋以后,历经唐、宋、元、明、清各个朝代的发展,涌现出许多伟大画家,创造了难以数计的辉煌灿烂的艺术珍品,积累了无比丰富的创作理论和技法,而北宋时期山水画家李成的绘画风格及艺术成就影响极大,在当时及以后都享有极高的评价,值得我们认真地研究和继承。
李成(919—967),字咸熙,祖上本是唐代的皇族宗室,居长安。李成的祖父名鼎,在唐末为国子祭酒,苏州刺史。在唐末五代之际,李鼎从苏州避乱迁至营丘(今山东淄博市临淄北),史籍记载,李成性情旷荡,聪明豪迈,磊落大志,然常郁郁而不得逞,享年49岁。
李成的画给人以清刚、淡雅的美感。以气论之,则其气是清气;以韵论之,则其韵是淡韵。北宋大画家王诜曾在家中的赐书堂东西两壁悬挂起李成与范宽的画,他评论,李成画作“墨润而笔精,烟岚轻动,如对面千里,秀气可掬”,而范宽画“气壮雄逸”;这两个画派,“一文一武”,范宽为“武”,李成为“文”。李成的画清秀淡雅润媚,不用粗壮的笔,不用浓重的墨。
以平远构图法表现清旷幽远的境界是李成画的一大特色。李成的作品“近视如千里之远”(宋◦刘道醇《圣朝名画评》),“平远险易”(元◦汤垕《画鉴》、《宣和画谱》)。从李成作品的标题:《秋岭遥山图》、《晓岚平远图》、《晴峦平远图》、《雾披遥山图》等,也可看出,李成的构图多用平远去表现烟林、山峦、雪景等幽深、远阔的意境。李成之所以常用平远构图,一是因为平远法适合于表现山东平原的烟林远丘,可以产生一望无际、层层推进的视觉效果,感觉上似无还有,营造出好的艺术气氛。如果用高远或深远法来表现,就会显得局促与窄小了。李成采用平远法构图还因为在长期观察和写生中,悟透了远近透视之法,乃至精于建筑物的透视表现。沈括在《梦溪笔谈》中说李成“画山上亭馆及楼塔之类,皆仰画飞檐”。在宋代,远近法和明暗法虽为画论家所承认,但画家把它发挥到作品上去的很少,李成可以说是先期试验者之一。
五代、北宋时期在山水画中占主导地位的是水墨山水画。把此一画种提高到画坛主角地位的是五代时大画家荆浩,他赋予山水画以新的生命力,给笔墨以新的含义,开创了北方山水画派,功垂千古。如果说荆浩、关仝是北方山水画派的创始人,那么李成就是北方山水画成熟期的代表。荆浩山水画好为“云中山顶”、“四面峻厚”,石质坚硬、气势雄伟。产生这种效果的主要原因是其生活环境。荆浩隐居于太行之洪谷,整日写生观察险峰丛林,在画中自然有明显反应。李成则不同,他生长于山东营丘,是一派平原加丘陵的齐鲁风光,虽与前者同属北方画派,但写生对象不同,使他们在绘画特色上也大相径庭。荆浩、关仝与范宽三人同属气势雄浑的“武派”,李成则“文气十足,秀润不凡”(米芾语)。李成画的特色与他的品格、情感、经历有关。虽当他出世时,李唐王朝已灭亡十几年了,但作为皇族成员的他,并不甘心就此埋没,但因家道中落、仕途不顺、兵灾人祸等,他的理想终究未能实现。在多次遭挫折的情况下,他的目标终于稳定地转移到绘画上。为求内心平静,他在绘画上也极力体现这种情绪,表现为意境冲淡、平和,其中也有萧疏与无奈。平远的构图正好符合这种情感的表达,绵绵不绝的深入,朦朦胧胧的虚幻景物,使思维不自觉地延伸下去,达到情绪上的宁静。
传为李成的作品流传至今的,有《读碑窠石图》、《寒林平野图》、《晴峦萧寺图》、《茂林远岫图》等。《读碑窠石图》是其中最为著名的一幅,也是在构图和意境上最佳的一幅。(画中人物是王晓所画。王晓,泗州人,善画鸣禽、丛棘、俊鹰等,师郭乾晖,画人物颇古拙。)画中一骑在驴背上的旅行者正停于一座前代的高大石碑前,仰头看碑;石碑的周围聚着几株苍劲的古树。李成着力刻画了古树的形象,突出了外界的环境特征:荒漠地区、严酷的气候和古树的坚韧、顽强。这几株落尽了叶子的古树,弯曲盘旋,虽经恶劣的自然环境的打击,衰老了,但依然顽强地挺立,似乎在诉说着自己的历史。时间虽已流逝,古树却是石碑以及碑前乱军厮杀的目击者,它见证着人们残杀时的无情和冷酷,目睹了人们鲜血的流淌,黄土的掩埋。石碑上也许刻着阵亡将士的故事,王侯贵族的生平,后代对先人的挽文,也许还有别的,但历史毕竟一去不复返了,一切英雄、荣华富贵都被一抔黄土所掩埋,只有这孤独的古树永恒地厮守着。疲惫的旅行者看着石碑,研读上面的文字,他以年轻旺盛的生命力去体会久远的历史,去努力寻找古老的情感。在李成的笔下,几株古树、一人一骑、一块古碑,意境是如此深邃,显示了他深厚旷远的艺术境界。
运笔尖劲,用墨淡润,是李成的笔墨特色。《图画见闻志》说他“毫锋颖脱,墨法精微”;米芾《画史》说“李成淡墨如梦雾中,石如云动”;王诜说他“墨润而笔精”;元代黄公望说他“惜墨如金”;明代沈周《论画》中则说,“其妙贵淡不贵浓”。“毫锋颖脱”是说李成用笔爽利尖俏,这与“武派”的范宽一类常用秃笔不同,秃笔很难产生出尖俏爽利的效果。王诜所谓“笔精”也正是同样的含义,用笔精利,清爽有劲。“淡墨如梦雾中,石如云动”,从中我们可以看出李成用墨不仅淡,而且润。这种淡而润的用墨方法,正好衬托出画家力求体现的“烟峦轻动”、“烟峦清旷”的感觉。如果用范宽那种“深暗如暮夜晦瞑”的方法,不免会谬之千里了。由于他用墨极为清淡,以致于后人说他“惜墨如金”。正如荆浩“云中山顶,四面峻厚”的个人风格一样,李成的这种清淡、旷然的绘画风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个人风格的体现。
李成的用墨可见出水墨山水画自唐吴道子、王维以来,从形式到风格上的一系列的发展。
李成以其成就之高,产生的影响是巨大的。其时,“齐鲁之士,惟摹营丘”,其实其影响非止于齐鲁,著名画家翟院深、燕文贵、许道宁、李宗成、郭熙、王诜等皆出于李成门下,全国画家皆以临李成为荣,以至许多画人把自己的名字改为“宗成”、“效成”、“希成”等。
宋人高度赞扬李成的山水画,如《宣和画谱》谓:“至本朝李成一出,虽师法荆浩而擅出蓝之誉。数子(李思训、卢鸿、王维、等)之法,遂亦扫地无余。如范宽、郭熙、王诜之流,固已各自名家,而皆得其一体,不足以窥其奥也。”苏辙《栾城集》卷三十《王晋卿所藏著色山水》诗云:“缥缈营丘山墨仙,浮云出没有无间。”直至元人汤垕仍谓李成画“议者以为古今第一”。黄公望亦自谓:“近作画,多宗董源、李成二家。”可见李成在北宋山水画坛的重要地位乃是无与伦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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