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语言现象探析

冉育彭

(常州工学院外国语学院，江苏 常州 213002)

有一位语言学家曾经说过，语言就像一条河流。用这个比喻来形容语言是再恰当不过的了。它形象地说明了语言的动态性，语言不是死的，是在不断地变化的。在流淌的过程中，有分流的，也有合流的。分流的则会越变越小，最后消失；合流的则会越变越大，生机盎然。如现在的“××门”事件越来越多，形形色色。比如，拉链门、奶粉门、捐助门、奖金门、嫖娼门、间谍门、代言门、强生门、短信门、解说门、艳照门、堕胎门、吸毒门、街头门、抄袭门、日记门等等，真是五花八门，门门纷呈。那么，何来如此之多的“门”事件呢？它们的意义又作何理解？它们的构成机制是怎样的？只有理解了这些问题，才能对如此众多、五花八门的“××门”事件有更清楚的理解和阅读。

一、“××门”的由来

稍微关注一下新闻媒体就可以知道，“××门”现在已然成了一个十分流行的网络语。维基百科辞典列举了135个含后缀“-gate”的词语[1]，以“词缀‘门’”为关键词搜索一下，在百度可得86 300个网页，在谷歌可得33 300个网页，足以说明“××门”词族的“兴旺发达”。试举例如下：

(1)这边“论文门”质疑尚未结束，29岁的市长周森锋又陷“香烟门”。(2009-06-29 大江网)

(2)辽宁大学副校长回应“抄袭门” 牢记教训请求处理 (2009-06-24 中国青年报)

(3)09快女自举办以来，一直风波不断，继曝出“退赛门”、“离席门”、“怀孕门”、“签约门”，昨日又曝出“抄袭门”。(2009-06-25 中国日报网)

(4)七月或许是“门事件”高发期，昨天(14日)“上海空姐门”刚火，网络又爆出“街头门”。(2009-07-16 金羊网)

(5)“日记门”局长韩峰被“双开” (2010-03-14 新华网)

(6)洞穿山西疫苗门,深挖所有腐败暗门(2010-03-23 千龙网)

何来如此众多的“××门”呢？追本溯源，其实，“××门”源自1972年美国著名的“水门丑闻”(Watergate Scandal)，指当时尼克松总统所属的共和党在大选中到民主党总部——水门大厦安装窃听器的丑行。Watergate只是一个地名，即民主党总部水门大厦。从翻译的角度来看，“水门”是对Watergate的意译，“门”在当时并没有特殊的意思，“水门”只是一个表地点的专名而已。但是自从这次著名的政治丑闻之后，“水门事件”就被用来指代一些有影响力的政治和社会丑闻，如伊朗门、拉链门等。后来人们将“水门事件”引申，演变出了很多有趣有意思的说法，通通冠之以“××门”，用来指代政要、名人等的具有爆炸性或炒作性的事件及丑闻，如代言门、间谍门、艳照门等。现在“××门”并不只是指一些政治上的丑闻或新闻(不一定是丑闻)，娱乐、体育等各行业的轰动性及炒作性的事件也可以被冠以“××门”之称，如日记门、抄袭门、怀孕门等。后缀“-门”几乎成了丑闻、黑幕、风波、闹剧、绯闻等的代名词,词义扩大而泛化，具有负面贬义色彩。

二、“××门”的构词及语义特点

从词法角度来看，“水门”(Watergate)本是一个复合词,“门”(gate)是一个意译的外来语素,是借来的，并直接以语素的身份参与汉语“××门”的构词。由表实义的“门”到虚化的后缀“门”这一词缀化过程是在英语中完成的,即由单词“Watergate”中的自由语素“gate”虚化为粘着语素“-gate”，这一过程大致经历了“模仿→类推→固化”三个阶段[2]386。当“××门”被引入汉语后,很快地便衍生出一个“××门”词族，李宇明把它叫做一个“词语模”[3]。于是语素“门”逐渐失去了它原来的本义而逐渐虚化，其应用范围延伸而扩大,“门”的构词位置被固定化了,成了一个虚化了的后附词缀,且能产性极强，与汉语中的“门”已经没有了同质性。杨永林从词语发展的角度认为,源于“水门事件”的“门”字,在现代汉语中经历了“直译→分解→附着”这样一个发展过程[2]386。从而使“××门”中的“门”在语法上只有表达名词的语法意义；在语义上表示“丑闻、内幕、绯闻”等范畴义，且带有贬义色彩，完成了词缀化过程。

王文斌把这种现象叫做词的词素化现象[4]334-335，即原是能独立运用的单词，因语言表达的需要在构词上表现出词缀的行为，能与许多词组合构建出许多新词，具有很强的构词力。有时他也叫做析取现象[4]284，即借助类比从某一原本不可分解的词形中析出某一臆断的成分，并将这一成分判断为一个词缀加以使用。他认为这是两种不同的词法现象，但在对待语素“-gate”时，他的观点是不明确的，时而把它当做一个语素化现象，时而又把它当做一个析取现象[4]295，[4]339。鉴于“-gate”是来自于合成词Watergate，是慢慢地脱离其“宿主”而发展来的这一事实，笔者倾向于把它看作一个析取现象，其实就是一个再分析的过程(reanalysis)[5],这一过程是通过类比的心理现实来实现的。“××门”也由此而成了一个极具能产性的词语模，凡是能引起公众强烈关注的、具有炒作性的负面新闻或事件都可以套用之，其中的“××”一般就是这个事件的主题。

周日安等认为“××门”的语义演变经历了“专化→类化→泛化”的过程[6]，即从“门”用来专指那些对违法行为进行掩盖的政治事件或大的丑闻的语义特征，慢慢脱离其原型内涵及语义特征而泛化到不只局限在政治上,而是任何具有轰动效应、能引起广大公众兴趣和关注的事件，都被缀以“门”。他们还预测这种泛化的结果,必将导致“门”的进一步的虚化,“门”也许将来会发展为真正的后缀。刘云也认为“××门”词族的发展经历了从意译到仿造再到泛化的三个阶段。他认为“××门”词族现在“在网络上有泛滥之势”，已经扩展到经济、文化、娱乐、体育等领域；也不是一个丑闻,仅仅是一个具有新闻效应的事件或风波而已,甚或只是引人关注或有争议的事情。“门”几乎成了丑闻、风波、闹剧、绯闻、纠纷、事件等的同义语[7]。张谊生认为，“××门”进入汉语后,一方面仍然保持着英语后缀“-gate”的意义和用法,另一方面为了满足汉语的表达需要已发生变化,变化的总趋势就是语义上的扩大化和形式上的汉语化[8]。从以上分析及大量的网络媒体语料来看，“门”已经是一个能产性极强的附加词缀了，已经获得了“独立后缀”的“身份”，其社会义已较符号化，范畴义已较稳定化。

三、“××门”的构成理据

现在“××门”词族很兴旺，衍生性极强。笔者认为“××门”词族的形成与其快速发展有两个方面的理据或认知机制：一是来自语言内部的因素，即语言因素；二是来自语言外部的因素，即非语言因素。

(一)语言因素

1.语言的经济原则

语言的经济原则是说在保证能够充分传达信息的情况下，人们在语言的使用上尽量用简洁缩略的语词来代替繁琐复杂的形式，做到能省则省，也即语言懒惰现象。具有“载体小、内容大”的特点。在这一机制的作用下,对于发生在政治、经济、娱乐乃至生活等方面的丑闻或事件,人们就在“水门”原型的基础上加以创造发挥。但由于事物各有差异，不是所有事件都能用“水门”一词来形容，于是人们就从“水门”事件中提析出独特的构词方式“××门”,简明凝练地表达一系列类似的事件。这样“××门”词族不仅承袭了“水门”所具有的“丑闻”的概念内涵,而且符合语言的经济原则，从而得到越来越多的语言使用者的认同。

2.语言的类推机制

语言的类推现象是一种普遍存在的语言现象，是语言演变的主要动力之一。所谓类推机制，就是用语言中原有的语词或形式为模型，造出或生成新的语词或新的形式。这些新的语词或形式聚合而形成一个词族，即词语模，它们具有共同的结构特征和语义特征。“××门”词族就是在类推机制下形成的，它们的结构特征都是以“门”为后缀，其语义特征都具有“丑闻、内幕、绯闻”之义。周士宏也认为“××门”中的“门”是一个以语言的类推机制而形成的类词缀，是一个外来语素在汉语中的逐渐的词缀化过程[9]。

(二)非语言因素

除了上文谈及的两个语言本身的机制外，王丽坤认为“××门”词族的形成还有一个语言的外部原因，即传媒机制[10]。她认为在如今这个新传媒时代，网络、手机等新媒体,以其传递信息的迅速性、广泛性深刻地影响着大众用语的流行趋势。网络成为了“门”族新词进一步衍生的沃土，“门”族新词凭借网络传媒的优势得以迅速传播。在网络的推波助澜之下,语言能更迅速更有效地发挥沟通信息的交际作用。新词新语借助网络可以迅速在社会上传播并流行开来。柏莹从大众心理的角度认为“××门”词族的快速形成与人们的从众趋同心理是分不开的。她认为趋同心理促使人们使用相同的构词方式表达共同聚焦的社会现象[11]。“门”族新词迎合了媒体受众追随潮流的心理,这个构词方式在短时间内被频繁使用,促成了一批结构类型相同的“××门”新词语的产生。

四、结论

“××门”词族的形成是语言接触交流的反映和结果，在当今网络媒体的滋生作用下呈迅猛发展之势，“门”借入汉语后作为一个外来语素直接参与了汉语的构词，结合汉语自身的特点而进一步汉化和泛化，并获得了独立后缀的地位。从而使“门”成为汉语创造新词的材料，衍生出一个比较固定的“××门”词语模。它是一种实词虚化的表现，是词汇构成和衍变中的一个析取现象。它丰富了汉语的造词语素,增强了汉语的表现力。它所表达的意义从专门指代高层的政治丑闻到现在可以指称社会文化生活中各类具有新闻效应的丑闻、黑幕、事件等，可谓五花八门。但千门万户，归于一门——“水门事件”。毋庸置疑，尽管现在“××门”有泛滥之嫌，但它定会受到越来越多的人的理解、追捧和认同。

[参考文献]

[1]List of scandals with“-gate”suffix[EB/OL].[2010-03-24].http://en.wikipedia.org/wiki/List_of_scandals_with_%22-gate%22_suffix.

[2]杨永林.千门万门,同出一门——从美国“水门事件”看文化“模因”现象[J].外语教学与研究,2008(5):385-389.

[3]李宇明.词语模[M]//邢福义.汉语法特点面面观.北京:北京语言文化大学出版社,1999:146.

[4]王文斌.英语词法概论[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5.

[5]苏眉.打开“gate”之门——对后缀“-gate”的语法化分析[J].四川教育学院学报,2010(1):98-103.

[6]周日安,邵敬敏.美英式原型标记“-门”的类化和泛化[J].外国语,2007(4):43-47.

[7]刘云.说“X门”[J].汉语学报,2008(4):80-86.

[8]张谊生.附缀式新词“X门”试析[J].语言文字应用,2007(4)：39-47.

[9]周士宏.从类词缀“门”的产生看语言接触中外来语素的汉化[J].黑龙江社会科学,2008(5):140-142.

[10]王丽坤.“门”族网络新词及其折射出的社会文化心理[J].辽东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09(3):74-78.

[11]柏莹.试析“艳照门”之“门”的类词缀化[J].扬州教育学院学报,2008(2)：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