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话题标记“要说”

李艳艳

（辽宁师范大学 文学院，辽宁 大连 116029）

话题是话语语言学中的重要术语之一，在话语分析中，话题可分为无标记话题和有标记话题。在形态丰富的英语中，无标记话题就是话题和主语叠合，如“I don’t understand your words．”中的“I”（我）是话题，并且和主语“I”叠合。相反，话题和主语不叠合，称为有标记话题，如“Your words I don’tunderstand．”中的“Your words”是话题，它通常是强调话题的一种句法手段，是移位而成的[1]。可是，这种划分并不符合汉语实际，雷莉认为，这种标记一定要体现在形式上，即凡是没有任何标记的话题叫无标记话题，如“这个问题还需要进一步讨论”；凡是有形式标记的话题叫有标记话题，如“这个问题嘛，还需要进一步讨论”[2]。由此我们可知，话题标记是一种常见的语言现象，是语言中普遍存在的用来标记话语信息的词语或结构，主要是指一些小的语法词汇和短语，可以用来表示停顿、过渡、原因等作用。话题标记“要说”在日常生活中应用非常广泛，董秀芳认为，现代汉语中有一大部分“X说”类词语正朝着词汇化的方向发展，话题标记“要说”就是其中的一种，虽然这类词语大部分还未被收录到《现代汉语词典》中，但是这样的发展趋势符合语言发展的一般规律[3,p162]。

一、结构位置

话题标记“要说”在句中的结构位置不是任意的，由它所标记的话题对述题有一定的约束性。“要说”在句中的结构分布主要位于句首，例如：

（1）夏大爷说：“结婚后，我一直在外面工作，老伴儿则在家里照顾孩子。要说这70年的婚姻生活，我只能用‘相亲相爱’来形容。”（北方网，2006-06-25）

（2）要说主意，人主意比咱大。（《编辑部的故事》）

另外，“要说”不但可以位于句首，还可以有停顿，后面用逗号隔开或者加上语气词，例如：

（3）要说，六、七成满的车厢不应该这么拥挤，主要是春节特殊的日子，拿年货上车的人们，总是欠着身体，腾出空间，惟恐挤坏手里的年货。（北方网，2004-01-26）

（4）要说啊，我们每个买过盗版碟片的，也需要对中国电影目前举步维艰的状况负责。（北方网，2006-3-17）

董秀芳认为，“要说”从词性上看与介词最相近，可是与一般介词不同的是，它可以用于介词引进的话题前，而汉语中一般介词则不能用在另一个介词前，例如：

（5）要说，关于婚姻家庭问题啊，我最有发言权，我是搞过妇女工作的。（《编辑部的故事》）

但是，在搜索的众多语料中，我们只发现极个别的话题标记“要说”出现在句中，例如：

（6）他认为，目前要说在阿富汗完全战胜塔利班还为时尚早，要消灭阿富汗的所有恐怖分子和消除多年战乱后果还有十分繁重的工作要做。（北方网，2001-12-04）

“要说”可以提到句首，句子的语义关系不变，都是句子的话题，因为后面所说的是句子的主题，具有话语的语法意义，这种变化是有条件的，与通常的句法成分易位一样，具有语用上的原因，如果“要说”放在句首强调的是整个话题，放在中间则突出强调话题前面的内容，但是“要说”无论位于句首还是句中，后面的内容都是句子的话题。

二、“要说1”与“要说2”的差异

上文已经提到，“要说”是朝着词汇化发展的“X说”类词语中的一种，这就说明要想完全词汇化还需要一个过程，在这个过程中一定程度上还保留着“说”的言说义，而我们所说的话题标记“要说”的“说”的言说义已经很微弱了。因此，并不是所有的“要说”都是话题标记，以下为了叙说方便把话题标记“要说”标记为“要说 1”，非话题标记“要说”则标记为“要说 2”，二者的差异主要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1.“要说1”被看做是词

董秀芳认为，“要说 1”是尚未被《现代汉语词典》词典收录的已经词汇化了的词[3,p181]，而“要说 2”是能愿动词“要”与言说动词“说”构成的一个具有状中关系的短语，侧重强调“说”，这时的“说”并没有虚化，而是一个具有实在意义的动词，表示言说义，如：

（1）要说张春对角色的把握能力，可谓是“相当了得”。

（2）我有话要说。

例（1）中的“要说”被看做是词，其中“说”的言说义已经虚化了，和句子的主语构成一个话题；例（2）中的“要说”是一个短语，强调“说”这个动作。

2. 从语义标准上看

董秀芳还认为，“X说”整体的意义并不是“X”的意义与“说”的意义的简单相加，这类词语中的“说”是经过意义上的虚化而和“要”粘附在一起的，形成“要说 1”，有些“说”的意义甚至变得很难分析，成为了词的成分，而“要说2”从意义上我们可以理解为是“要”的意义加上“说”的意义，这时的“说”依然具有实在的言说义[3,p185]。例如：

（3）要说这情人节最高兴的就是商家了，提前两个月就开始玩命造势，甭管什么都往情人节上靠。（北方网，2007-02-28）

（4）士兵们在连续的军事行动中没有喘息的机会，更不要说能从劳累、病痛和伤病中恢复过来。（北方网，2008-06-23）

例（3）中的“要说”作为一个话题标记，从语义上讲“要说1”所引进的话题，在述题中进行陈述的时候一般都是表示已然的事情；例（4）中的“要说”从语义上理解，表示未然，即要说的内容一般是没有发生的事情。

3. 从句法标准上看

“要说2”做谓语，其中“要”和“说”可以单独被修饰，如“我一定要郑重地说这件事情”，而“要说 1”在句法上作为一个单位来使用，中间不能插入其它成分，其中“要”和“说”都不能单独被修饰，例如：

（5）要说今年春节哪里民俗味儿最浓，那绝对是庙会。（北方网，2007-02-19）

（6）如果谁说从来只讲真话，他一定在说谎。人们每天都不可避免要说些善意的谎言。（北方网，2008-01-15）

例（5）中的“要说”引出的话题“今年春节哪里民俗味儿最浓”，从句法上讲，中间是不能插入其他成分的，而例（6）中的“要”和“说”可以单独被修饰，例如：

（7）如果谁说从来只讲真话，他一定在说谎。人们每天都不可避免要对他人说些善意的谎言。

因此，由以上三点我们可以归纳出区别二者的主要依据，即是否是词、“说”的言说义是否虚化、中间能否插入其它成分。

三、使用话题标记“要说”与否的差异

袁毓林认为，话题标记也可以看作是语言中抽象句子话语化的一个指标，一段话语中话题标记使用越多，说明话语越接近现实交际中的自然口语，但是话题标记并不是必不可少的，不能转化为主谓结构来表达的话语是不多的[4]。因此，使用话题标记“要说”的句子，如果去掉“要说”句子也是成立的，但却有一定的差异。

（一）句法结构

不使用话题标记的句子结构很简单，基本是主谓结构，而使用话题标记后，整个句子一般是由一个话题词组和一个述题小句构成，句子结构框架基本为话题——述题，例如：

（1）a．动物中老虎最凶猛。

b．要说动物，老虎最凶猛。

（2）a．这“人”也真有意思，没有长假时，盼星星盼月亮似的盼来了。长假有了，可又把什么“节日综合征”也捎来了。

b．要说这“人”也真有意思，没有长假时，盼星星盼月亮似的盼来了。长假有了，可又把什么“节日综合征”也捎来了。（北方网，2006-02-05）

例（1）和例（2）中的a和b都成立，例（1）a是简单的主语——谓语为框架的句子结构，“动物”和“老虎”是同位主语，谓语“最凶猛”，而例（1）b是以“话题——述题”为框架的句子结构，话题是“动物”，述题是“老虎最凶猛”，同样例（2）也是如此。这两个例子中的a和b比较起来，后者比前者的结构更加紧凑与合谐。

（二）语用功能

带不带话题标记“要说”的差异主要表现在语用功能上，因为语言运用的最终目的是为了交际，所以人们利用这种话题标记就会使话语组织起来显得自然、连贯，而且它所关涉的话题也非常广泛，具体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1. 引出新话题

话题标记“要说”如果从词汇意义上理解，它可以表示“假设”，只不过这种假设义已经逐渐地变虚了。吕叔湘谈到过“要论”和“要讲”，他认为它们的假设义虚弱，而用于另提一事的话题标记功能突出[5]。这里的“要说”与“要论、要讲”是极为相近的，所以它也具有引出新话题的功能，例如：

（3）王金祥介绍称，《西部大开发“十一五”规划》内容比较丰富，要说亮点有很多，我觉得最核心的亮点就是贯彻了以人为本的科学发展观。（北方网，2007-03-01）

（4）要说这北京人啊，什么苦日子都能过，还挺能知足。（人民网，2006-03-17）

例（3）和例（4）中“要说”引出的话题分别是下面要叙述的对象“亮点有很多”、“这北京人”，如果去掉“要说”，句子无论是从结构还是从意义上都是成立的，但是它的表达效果却远远不如使用“要说”的好，由此可以看出使用“要说”引出的新话题，听起来自然、顺畅、亲切。

2. 表示强调

话题标记“要说”对其后所引进的话题有强调作用，如：

（5）要说这次受灾比较严重的湖南、湖北、安徽、江苏，这都是咱中华民族人精扎堆儿的地方。（《编辑部的故事》）

（6）我就纳闷儿，要说咱智商不算低，蓝精灵似的，怎么让他们给蒙上了呢？（同上）

例（5）中“要说”后面要引出的话题目的是为了进一步强调这些地方都是受灾比较严重，且都是人口聚居区。例（6）中“要说”后面引进的话题是为了强调“咱智商不低”，但结果却让人给蒙了。如果不使用话题标记“要说”就表达不出说话人在特定的语境中想要表达的那种情感。

“要说”除了具有强调的作用外，还可以舒缓语气，增加亲切感，拉近了说话者与听话者之间的距离，例如：

（6）要说，现如今就业竞争加剧，大学生求职也确实不易。（贵州日报，2008-12-19）

（7）要说呀，老百姓最瞧不起的，就是没有真本事的假文凭持有者，和那些有高学历的腐败分子！（人民网，2008-03-20）

同样，不带话题标记，这样的语用功能只靠简单地陈述是表达不出来的。

3. 语篇衔接功能

“要说”还可以用来转换话题，确立新的言谈起点，有时它引出的话题是上文中提到的，所以对它的理解就要通过上文的语境才能够彻底地明白，这时“要说”作为话题标记在语篇中起着桥梁与纽带的作用，可以把语篇连贯地衔接起来，构建一种交际语境，保持话语意义的连贯，例如：

（8）公车在一些国家却不难，如：比较发达的国家芬兰全国只有四辆公车，如：有千万人口的韩国首尔，全市也只有四辆公车。从没听说过，他们的公务员实行了车贴，也没有听说为此而影响工作，为啥我们不学学他们，难道离了公车真得就会工作停止运行，就会办不成事？要说公车改革只有一条路可走，严格进行规范，不该配得不能配，不该高配的不能超标，用其它变通的方式，都难以行得通，车贴只是权宜之计，治不了本。（人民网，2009-06-26）

“公车改革”这一话题是由上文所说的“公车在一些国家却不难”而来的，作者借这一话题，在特定的语境中引出要陈述的对象，衔接得自然、连贯，把所要表达的意思清楚明白地表现出来，可是如果不用“要说”上下文就不能够连贯衔接，也表达不出说话人所要表达的重点。

我们不能排除“要说”引出话题的语用功能具有交叉性，即具有多种作用，如例（8）除了具有语篇衔接功能之外，还表示一种强调，即强调“公车改革只有一条路可走”，而且这些功能在没有使用话题标记的情况下是表达不出来的。

综上所述，通过对话题标记“要说”的分析，我们可以知道，话题标记的作用不可低估，不但能够给我们的言语交际提供方便，以此表达更好的言语效果，而且还为话语分析及语法结构的探讨奠定了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