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铁群
(广西师范大学 文学院,广西 桂林 541004)
沉思者的歌
——论冯艺的散文
刘铁群
(广西师范大学 文学院,广西 桂林 541004)
在广西的散文创作领域,冯艺是成就突出又颇具个性的一位。冯艺的散文内容丰富,但不管是哪一种内容,我们都可以看到他的散文中有一个沉思者的身影。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冯艺是以沉思的状态写散文的。冯艺的散文有对已逝岁月的沉思,有对生命、对人性、对生态的沉思,也有对历史文化的沉思。沉思是冯艺散文的灵魂,浓郁的沉思色彩使冯艺的散文具有了思想的魅力、精神的力量和文化的气息。
冯艺;散文;沉思
在广西的散文创作领域,冯艺是成就突出又颇具个性的一位。冯艺的散文内容丰富,有对故乡的追忆和感想,有对国内外自然风光、名胜古迹的描述,有对个人生活经历的书写,也有对亲人、朋友、作家的回忆。不管是哪一种内容,我们都可以看到冯艺的散文中有一个沉思者的身影。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冯艺既是一个写作者,也是一个沉思者,他是以沉思的状态写散文的,他的散文是沉思者的歌。冯艺的散文有对已逝岁月的沉思,有对生命、对人性、对生态的沉思,也有对历史文化的沉思。沉思是冯艺散文的灵魂,也是冯艺散文的魅力所在。
冯艺在 《逝水流痕》的 《后记》中曾说:“对于一个人来说,一本书就是他的一段历史。”“过去了的生活,就像撕月份牌似的,几十年的光景一下就没了,生活确如逝水,过去了便不再回来,但它却在我的记忆中永远流动,流入我岁月的深处。”已逝的岁月的确如流水般一去不再复返,但它也不会真正地逍遁无形。因为它流动在作者的记忆深处,也流动在作者饱含深情的散文中。冯艺的散文不仅记录了飞流如逝水般的生活留下的或深或浅的痕迹,也记录了他对所经历过的生活的感悟和思考,其中既有伤痛,也有甜蜜。
《一个夏天的故事》讲述作为文人的父亲在文革期间遭受的精神伤痛。在那个残酷的夏天,遭受打击的父亲被迫烧掉了自己曾发表过的文章。多年之后 “我”自己也开始提笔写作,走上文人的道路,才感同身受地 “意识到那个夏天对于父亲的打击,才明白父亲自焚己文所忍受的精神创痛和折磨,真的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父亲所遭受的打击和践踏实际上是对自我存在的消灭,任何一个操笔墨为生的文人都会感知到,那一个简单的焚稿的动作隐藏着多么巨大的疼痛,那种切身的疼痛无异于烧灼自己的心。作者对父亲在荒诞岁月里遭受残酷打击的回忆正是对那个年代知识分子们普遍境遇的思考。 《走西口》、 《打工少年》、 《给女儿讲故事》等散文都讲述了童年时期的辛酸经历。 《走西口》写作者不到13岁时与姐姐背井离乡、西出阳关,到新疆逃难的历程。1968年春天,全国的局势陷入混乱。为了寻求安全,父母让 “我”和二姐到新疆投靠堂哥。一路都经历着苦难和惊吓的煎熬:
这是我第一次离开父母,第一次西行。
临别时,全家相对黯然……一路上很拥挤,没有卧铺,就这样整天整夜地坐着。到郑州时,脚都肿了。列车过了嘉峪关,车上的人少了一些。白天,我们就观看窗外的景致,看着兰新线两侧倔强的钻天杨,看着戈壁的线条戈壁的层次……
那种艰辛,那种惊惧,那时我未满13岁。母亲说过,她不想让我们吃苦,她要把孩子们能吃的、该吃的苦,自己全部吃下去。但是无奈。
戈壁是出奇地辽阔和宁静,我们好像已离家好久了,很想家,眼泪滚滚烫烫地滑落。我和二姐谁也不敢对望。
坐了6天的火车和3天的汽车终于到了新疆的阿勒泰边城。然而, “在混乱尚未来临的西北,我们柔弱的小手,还是无力拂平日益递增的痛苦,我们日复一日强烈地渴望着家人的温暖,无论前路是灾是难,我们也要与父母姐妹在一起,我们终于这样想了,也终于下定决心永远了结这次惨伤的走西口”。这段童年的经历是作者个人的伤痛,同时也是那个时代的伤痛,作者思考着自己的过去,也是思考着那个荒唐而又残酷的年代给人们带来的伤害。他忧伤地感叹: “世界就是这样由生活的无常无奈而支离破碎而圆润组合的。一个家庭正常的有血有肉的生活被不正常的时代分离带走了一半。” 《打工少年》写自己12岁时打工的艰难、辛酸。多年后回忆这段经历,作者并没有感到愤怒或哀怨,而是在平静、豁达中把对岁月和人生的思考推向了新的境界,他在篇末写道: “人们在热衷于回想过去的时候往往是温柔的,一切都会过去,一切都要成为历史,痛苦的、辉煌的都将平淡了,消减了。” 《给女儿讲故事》写的也是作者少年时期的一段心酸经历,“我”曾因穿姐姐已经不合穿的绣花鞋而受到同学们的讥笑,这使 “我”幼小的心灵受到伤害。为了不被别人嘲笑, “我”在寒冷的冬天里光着脚走路;为了不让妈妈伤心, “我”回家进门前又把绣花鞋穿上。作者从这段辛酸的经历中得到启示,悟出了朴素的生活的哲理: “这些离我们,离孩子并不遥远的纪实,使我们更早地懂得了我们日后该怎样生活,使孩子们懂得虽同在一片蓝天下,生活先苦后甜的发展变化更容易接受,更应该珍惜”。这是作者对生活智慧而又理性的思考。
《老蓝的母亲》讲述了陪作家蓝怀昌回家乡看望82岁老母亲的经历。文章多次写到了老蓝母亲的微笑,刚见面时 “母亲微微地笑着,很平静,憨憨的”。进房后,她 “只是对我笑着,又对老蓝笑着,看得出,对老蓝的笑是一种慈祥的母爱,恨不得把老蓝变回襁褓中的那个小蓝,紧紧地拥着,为他唱歌,我的蓝宝宝……”。吃饭时,母亲“还是柔柔地笑着”;乡亲们给老蓝敬酒时,母亲“用微笑鼓舞老蓝,用抚爱支撑老蓝,这位笑不够的母亲”;老蓝睡了,母亲为他摇扇驱蚊, “看着睡相可掬的儿子那般不改的顽童样,母亲一夜未眠,他看不够自己曾经含辛茹苦养育的孩子”。临行前, “老蓝的眼眶已闪着泪花,而母亲亦然淡淡地笑着”。在结尾作者又动情地写道:母亲的笑“很平静、很善良、也很动人,久久地留在我的记忆里……”。文章写得很朴素、随意,作者似乎也在追求一种随意,但在这看似随意的描写之中渗透了作者浓浓的真情,写出了深深的母爱。品味着老蓝母亲慈爱、动人的微笑,作者想起了瑶山和波努河,宽厚、深沉的母爱就像象征着神圣与宽容的瑶山与波努河,穿越沧桑的岁月,永远让人感动: “这就是老蓝的母亲,作为一个民族的象征,一种古老文化的载体,瑶山与波努河象征着神圣与宽容,母亲就是这座山,这条河”。深沉的母爱加上深沉的思索,使这篇朴素的散文让人感动,让人深思。
冯艺曾在散文 《我们老土吗?》中描述了出生于20世纪50年代的人的命运遭际: “历史给50年代的人出了一道几乎谜一样难解的命题。在解答这个命题的过程中,有血的殷红、汗的辛酸、泪的苦涩,有艰难中的求索与逆境中的崛起,也有放弃求索的沉沦。这就使这代人超越两个时代,历尽人间的苦辣酸甜。”这一描述显然蕴涵了他本人深切的人生体验。出生于20世纪50年代的冯艺在人生的道路上经历过漂泊和苦难,也饱尝了世态炎凉。他对已逝岁月的书写免不了有忧伤和痛楚。但冯艺的散文并不让人感到悲观,因为他没有仅仅停留在对痛楚的再现和对忧伤的咏叹,而是以理性、明净、乐观的心态回顾过去、思考生活、体悟哲理。这种思考使他的散文在忧伤中流淌出诗意,在痛苦中蕴藏着力量,在沉郁中透射出昂扬。
冯艺在很多散文中诉说了对生命的感悟,写下了对人性的反思。 《生活依然迷人》写看完日本影片 《友情》之后产生的对生命的思考: “有时候,美好的一切常常软弱无力,稍纵即逝,正因为这样,才珍贵。曾有人在你痛苦的时候来关怀你,曾有人痛苦着你的痛苦,尽管你还有痛苦,还有哀伤,但生活已不再虚无。我们与世界无法割舍的就是这凄凉的美好,这应使我们更爱人间,更爱我们的生命。”作者不否认生命中会有痛苦和不幸,但他强调生命还是非常值得我们眷恋的,因为总有一些美好的感情使我们与这个世界无法割舍,凄凉而又美好往往是生命的常态。 《又见曲比》写“我”与自己的老同学——一对患难夫妻在纽约相见的场面。想着他们曾经历过的种种磨难与辛酸,看着他们经过艰辛的奋斗而过上的生活, “我”充满了对生命的感动: “母亲节之夜,成了我与这对真人在太平洋彼岸团聚的日子,我开了三年不喝啤酒之戒,开怀畅饮。爱与生活便成了一口醇酒,燃烧着我们,而他俩则时时透露出一种深切的怀念”。
《桂东看山》写年轻的导游俊明——“善良纯朴的大山之子”不辞辛劳、费心尽力带一行人游览姑婆山,他那憨厚的笑意让作者看到了人与自然,人与生命之间所蕴藏的一种深刻的让人感动的东西。但一些游客却不尊重这位纯朴的导游,还拿他开玩笑。这种行为让作者极为反感: “就是这一群人,刚才还惊叹着赞美这里未被文明开化的纯自然状态,原来只因为承担这种生活的不是我们,我们只是匆匆过客而已,我们感到自己优越,文明开化,见过世面,知道的很多,但有时候是什么也不知道,特别常常不知道自己的鄙陋。”显然,作者在对同行游客们的行为做出审视的同时也对生命和人性的问题展开了追问和思考:生命,怎样才高贵?人性,怎样才健康?作者在《包装的 “狂”》中强调,高贵的生命、健康的人性是在平淡、朴实、坚韧与自审中找到实在而强大的自我,他写道: “有一种实实在在的人,却是平淡、朴实、坚韧如泥一般的,总是在现实中找到强大的自我,而又始终诊断自我是渺小的,并且因为这种渺小而更坚实不浮夸,于是,他愈发显得实在而强大,有斑斓的吸引力”。 《呆望广岛》是对日本国民的人性的反思。作者在散文中写了参观日本广岛 “和平纪念广场”的感受:“任何一个有良知的人走进广场的那个日子,都应该是凄伤的日子。广场的草绿油油,碎石子白得耀眼,早盖尽了五十多年前在这里的血肉与灰尘相混的恐怖色彩。慰灵塔旁有人在擦着眼泪。”广岛和平纪念资料馆里 “净是日本人如何被残杀的留痕,却从看不见一丝一毫追究引起这场悲剧原因的资料。年轻的日本母亲带着孩子,站在那些可怕的东西面前,细细地解释当年的惨状,但无人会提及日本侵略的野心,正是此次惨剧的真正元凶。有谁会说自己国家是罪有应得?有谁会描述在广袤的中国土地上,日本军队对中国人民所施的残暴?……一个南京大屠杀就死了整整30万!而广岛纪念馆是一座记恨的石碑,却没刻上一个悔改的文字”。面对 “和平纪念广场”的景物和游客,作者的感情是复杂的。作者对广岛经历过的灾难感到凄伤,但他也对日本人的狭隘与不知反省感到愤怒。
冯艺是一个具有强烈人文情怀的作家,他的不少散文渗透了他对人与自然关系的思考和对人类生存环境的忧虑。
在 《永远的长白山》中,作者认为天池的美之所以能动人心魄,那是因为它的美是纯粹的、自然的,至今仍像个混沌初开的世界,还没有受到人为的雕琢和破坏。但是,天池之美也引起了作者对生态问题的思考和对人类生存环境日益恶化的担忧。 《得州回梦》描写了在如茵的草地上走着一对温存的老人,面对这温馨、感人的一幕,作者看到了生命天然与自然环境合一的美好,他感叹: “这是生命天然与自然环境合一的充满活力的一种无拘无束,自信、自爱和欢乐的洋溢,我以为,这便是美好”。得克萨斯州给作者留下了美好的印象,也激发了他对和谐、美好、清明的环境的向往。因此他写道: “回梦得州,它的一切就像一片树叶那样随意、轻然地飘落。在我心中地涌现着一种切实地把握,那就是共同创建美好的、清明的环境,自己生活,也让别人生活,这是生命的一种原则,一种充满人性的原则。”《还有一个海陵岛》描写了广东阳江的一个岛屿——海陵岛的优美景色,尤其突出了海陵岛因为规划科学、有度而显示出的纯粹与天然: “人常道 ‘谁不说俺家乡好’,我却说海陵比北海胜一筹,那是因为海陵岛纯粹的天然景色感动了我。海陵岛也在开发,但它的规划是科学的、有度的,它的建筑物有限地掩没在依山的树林中,高低有致,没有像北海银滩的砍伐和恨不得把所有的楼宇推向海中”。在北海与海陵岛的对比中,作者思考的是经济发展与环境保护的问题。他的思考显然包含了对当前生态环境问题的深深忧虑。目前很多城市都不惜破坏生态环境换取经济的发展,必然会为此付出巨大而沉痛的代价。作者对海陵岛发展模式的赞美和对北海建设状况的反思体现了他对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健康生活形态的向往。《雪兰莪河畔的美丽》写在距离马来西亚首都吉隆坡七十多公里的瓜拉雪兰莪河畔的见闻。雪兰莪河畔的美丽风景令人神往,雪兰莪河畔的萤火虫村更是一个童话世界,拥有绝世的美丽。在浓黑的夜色中,无数的萤火虫神奇地出现在树上,那“一片片一团团一簇簇闪闪烁烁的灯光,仿佛圣诞树上的灯火”,站在雪兰莪大街上的作者感觉自己成了风景的一部分, “置身于满街美丽的圣诞树下,欢度平安夜”。这是一个可以放飞心灵、享受宁静的神奇的地方,但作者并没有仅仅陶醉于这种美丽和宁静,而是写出了自己的思考:
马来西亚地处热带,植物生长茂密,到处可以看到浓密的树林,空气极为清新,加上人们自觉保护生存环境的意识,使地球的这个角落容纳了那么小的一只只昆虫,保护和维持了萤火虫村这一处绝无仅有的大自然奇观,给热爱生命的人们留下了一道挥之不去的心爱的风景。
文明与灵性就会持续美丽和安宁。
美丽与安宁永远会给文明人以享受。
在国外,我时常感动于许多美丽、许多真实,便心存一种充满疑惑的潜在情感,经常追问着自己和自己的民族,其实,我们对别的民族、别的美丽是那么无知,而这种无知通常是不关心或自以为是。更痛心的是我们总把几千年以前的文明和美丽挂在嘴边,而不去关注那些沙漠化的原野,那些无止境的砍伐,还有那些无穷无尽的挖掘与滥杀。
美丽而神奇的景色寄托的是作者的忧患和忧虑。作者是在思考,也是在拷问。他拷问自己、拷问读者、拷问整个民族。是谁无知地葬送了我们民族的 “美丽”?是我们自己,是我们对原野沙漠化的漠视,是我们无穷无尽的砍伐、挖掘和滥杀。这篇散文与其说是写美,还不如说是写对美的呼唤,对和谐、宁静的生存环境的向往,对文明与灵性、健康的生活方式的渴望。
冯艺写了不少历史文化题材散文,主要收在散文集《桂海沧茫——广西人文地理笔记》和《红土黑衣——一个人的壮乡行走》中。在这些散文中,我们可以看到冯艺一路寻找、一路思索,展开了他行走于壮乡的 “人文之旅”。[1]他寻找着湘桂走廊上依稀的脚印,寻找着接通湘江与漓江的古运河,寻找着水意苍梧的百年码头,寻找着天国故园的历史悲歌,寻找着在广西文化建设中留下印迹的柳宗元、苏东坡、黄庭坚、王守仁、马援,寻找着爱国将领冯子材、刘永福、苏元春,寻找着曾建立抗倭丰功的瓦氏夫人,寻找着曾掌管一方黎民的土司衙门,寻找着西林教案中为宗教献身的马赖神父……他在广西的历史文化中寻根溯源、沉思默想, “一只脚站在往事如烟的历史尘埃上,捡拾一片片被遗忘的文明碎片;另一只脚又牢牢立足于现实,通过与历史人物的对话和对在野文明的寻找,揭示其内在的意义及对现实的影响,为不断发展变化着的现实生活提供一种丰富的精神滋补和文化的价值参照”[2]。冯艺的不少散文写了文化被漠视和遗忘的悲哀。在 《受难的桂林,抗战文化的堡垒》中,作者指出,桂林不仅风景秀丽,山水甲天下,水利工程曾名噪一时,教育方面也有过突出成绩。灵渠曾为中原进入岭南提供了水路交通,促进了岭南文化与中原文化的交流。桂林在清代曾是全国最重要的人才大省。抗战期间,桂林成为中国抗战的大后方,大批文化名人聚集在这里,为桂林的历史增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但这本应被铭记的一切似乎已被人们淡忘了。作者遗憾地写道: “踏着文化桂林的足音,便会感到自己表达的窘迫,我以不敢奢望的念想接近着它,无限羡慕那些文化名人的背影。但是我敢说今天到过桂林旅游的人,又有多少人有文化情怀去追寻过去的桂林。人们都说看桂林的山水,却又鲜于涉及桂林的文化。我多么想从人文的角度对桂林做一次饱蘸情感的全景扫描,撩拨我们埋藏心底的那份集体记忆,挽留住对抗战文化的一份怀恋。”人们到桂林只知道游山玩水而漠视桂林文化的现实让作者感到遗憾和担忧,他满怀忧患地呼吁: “今日的桂林,何时再次创造 ‘文化堡垒’的辉煌,真正成为永远的‘文化城’”。作者对漠视文化的担忧并没有仅仅停留在桂林,他的目光还转向贺州、梧州。在 《潇贺古道,捡拾桂东文明的碎片》中,作者指出广西贺州也曾是一个有着浓厚文化氛围的城市,黄姚古镇是拥有几百年历史的古镇,潇贺古道曾是通往中原的重要古道之一。但这些曾经绚烂、辉煌的文化今天已经很少有人提及。 “我们为什么没有感觉到古镇在消逝,为什么没有想到过早点到正在消逝的古镇去看看,为什么没有意识到古镇的消逝正在使我们丧失有关先人的记忆。”作者把沉痛的追问指向了自己,也指向了每一位读者。作者不仅担心文化被漠视,还担心发展旅游会对古镇造成破坏,因为目前的旅游不是为了保护文化古迹而是为了经济的利益: “我担心古镇真的会成为旅游胜地,在古代,没有才气和诗情,是不配去旅游的。那个时候,旅游几乎就是一种文化行为和精神现象,而且,那时的旅游也不像现在这样,一则成群结队,二则高喉咙大嗓子,三则整个行程由一个以利润最大化为目标的人牢牢控制着”。作者的担心决不是杞人忧天,他所描述的现代人旅游的场景随时都在上演,那么等待黄姚古镇的命运将是什么?在 《水意苍梧,百年码头大江东去》中,作者写了梧州也有类似的遭遇。梧州曾是历史上重要的码头,可如今梧州的文化似乎已淡出人们的视野,很少被人谈起,连作者的文友也已经下海从商。作者一边品味文化被漠视的悲凉,一边呼吁: “如果有了全体人的关注,历史文化一定要在城市消亡的话,那么通过大规模的保护计划,保护着我们祖先在这里留下的文化,我们就有可能延缓消亡的时间表”。
冯艺常常以知识分子的人文情怀寻找历史中的人性精神,对历史作出新的思考、新的解读。他在 《远逝的威严,走进打开的衙门》中反省了自己考察历史的视角: “在过去,我总是认为,对于一个写作者,历史总有某种方式,向我转过脸来,让我看见,让我触摸,让我对过去的时代,过去的生活建立一种真实的感觉。”但他清醒地发现,历史并不会轻易地转过脸来,要看到历史的真相,只有艰难地寻觅: “布满尘埃的书房,断碑上隐隐约约的文字都是被读者遗弃的章节,我想一定是有什么东西残留在雕花木窗上,闲雅的文人居士里,或明镜高悬下昧心的吼声里,一定是有些什么东西迷醉在深深的衙署里”。浩渺的时间和空间常常会模糊历史的真相,要触摸真实的历史,那是何其艰难。但尽管艰难,作者还是努力地寻觅,他渴望通过自己的寻觅和思考拂去历史的烟雾和尘埃,还原历史的真相。面对莫氏土司衙门,他作出了尽量客观的评价:“莫氏土司世袭了二十三代,其中有庸官,有贪官,也有一些好官,决不能用今天的眼光去看他们”。在 《天国故园,挥不去的历史背影》中,作者对洪秀全、曾国藩两位历史人物也作出了客观的分析。在教科书中,这两个人物一个被视为农民起义的领袖,另一个被视为清王朝的奴仆。作者超越了以阶级来划分人物角色的史学观念的限制,指出洪秀全本是一个农民,屡试不第,便放弃了儒家正统教义,于是有了金田起义。作者提出一个耐人寻味的假设,假若他考中举人,他是否还对清庭咬牙切齿呢?天国军队虽曾有破竹之势,可他们依然存在贪污腐化、封建等级,甚至还有比历朝历代更残酷的 “焚书坑儒”。他们所到之处往往是一片乌烟瘴气。而曾国藩虽然代表了没落的清王朝的利益,可是他明显具有高过洪秀全的能力和魅力。在关键时刻,他表现出的沉着冷静与睿智自信使他战胜了对手。作者对这两个人物的分析渗透了他对历史的反思,也在一定程度上还原了历史人物生动鲜活的面容。 《西林教案,西方传教士的悲剧》是对一百年前的 “西林教案”这一历史事件进行新的解读。 “西林教案”一直被人们放在侵略与被侵略的框架中进行分析,冯艺突破了这一框架的限制和束缚,把叙述的关注点放在传教士马赖身上,客观地描述了这个西方传教士献身于宗教事业,为了自己的信仰不惧艰辛、执着前行、永不言弃的精神。
冯艺勤于笔耕,也勤于思索。他在人生的旅途中一路跋涉,一路沉思,他的散文是他对自己人生经历的体验与思索的结晶。浓郁的沉思色彩使冯艺的散文具有了思想的魅力、精神的力量和文化的气息。
[1]黄伟林.论壮族作家冯艺的文学创作[J].民族文学研究,2006(3).
[2]陈建辉.让诗性穿透历史的苍茫——读冯艺的人文地理笔记[J].当代文坛,2008(5).
The Song of Contemplator——Comment on Feng Yi's Prose
Liu Tiequn
(Faculty of Literature,Guangxi Normal University,Guilin 541004,China)
In the Guangxi's prose creation field,Feng Yi is one of those who are with outstanding achievement and remarkable personality.The contents of his prose are not only rich but also varied.No matter which kind of his prose we read,we can feel the figure of a contemplator in it.To some extent,Feng Yi is not only a writer but also a contemplator,who writes prose through contemplative vision.In the journey of his life,Feng Yi keeps on writing whenever he meets failure or setback.His works are reflection of his own experience and speculation,some of them speculating on the past time,life,humanity,zoology as well as the historical culture.Contemplation is the soul of his works.The full contemplativeness makes his works full of charm of thought,power of spirit and connotation of culture.
Feng Yi;prose;contemplation
I207.6
A
1673-8535(2010)05-0001-07
2010-08-08
国家社科基金项目(05XZW005)的成果之一
刘铁群(1973-),女,湖南人,广西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文学博士,硕士研究生导师,研究方向:中国近现代小说、女性文学、通俗文学。
高 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