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 耜
读罢第三届“红豆?全国精短散文大赛”的入选作品,我感受最深的一点,也是最想表达的一层意思就是:作家致力于精短散文的写作,贵在拥有自觉的文体意识。
所谓自觉的文体意识,指的是作家对文学体裁的一种深层理解和从容驾驭。具体到精短散文而言,就是要求作家在理论与实践的结合上,充分认识和切实把握散文何以需要精短和怎样才能精短的内在规律,即精短散文的审美本质与艺术个性。诸如它由于自身篇幅短小、容量有限而近乎必然地派生出的取材上的简中寓繁,构思上的小中见大,以及手法上的重细节、重表现,语言上的重意味、重弹性等等。从本届精短散文大赛入选作品的实际情况看,大凡成功的、优秀的篇章,无不折射出作家自觉而成熟的文体意识;相反,一些作品不那么成功、流于明显的一般化,其症结也往往在于作家缺乏认识的高度和文体的自觉。正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不妨先来看具有自觉文体意识的作品。《咱爹咱妈和咱》写的是作家所熟悉、所钟情的山村生活。只是在将这种生活熔铸为散文艺术时,作家没有让笔墨做大时空的、漫无边际的挥洒,而是用它紧紧抓住一个有浓雾也有艳阳的常见的夏日,集中描写了这一天里“男人”和“女人”各有所司、也各有特点的田间劳作。这“男人”和“女人”有言有行、有思有想,但却无根无底、无名无姓;他们的言行思想很符合普通农民的身份与角色,但又无形中折射着人心的冷暖和社会的脉动。因此,他们既是写实的、具象的“这一个”,又是写意的、抽象的“这一类”;而他们艰辛之中有愉悦的劳动场景,便很自然地幻化为一幅经过浓缩和提炼的今日山村农耕图,这时,有限的艺术空间,便传递出丰富的生活经验、充足的生命意味,直至时代的跫音和历史的回声。显然,这位作家很了解精短散文的构思特点,也很懂得应当怎样驾驭精短散文,因此,他笔下的作品便尽显其应有的神髓与魅力。与《咱爹咱妈和咱》堪称异曲同工的是《转角处的幸福》。该文以小镇的十字街为轴心,驱动简约而传神的文字,写活了市井转角处那一个个充盈着生命活力与生活真味的幸福场景,豁显出人性的世俗美与人间的原生美。而结尾处作家那一句“揣着满把的幸福,最真实的感受却是虚无”,以及“我们回家”的表白,却又让文章的意味骤起波澜,别生新境,从而把不尽的体验与思考留给了读者,同时也将精短散文的个性化表达推向了高端和圆满。在这方面,值得我们加以关注并给予称赏的,还有那篇《草莓的滋味》。这篇作品由作家在雨天闻到的草莓气息落笔,先讲述了“我”小时候因为母亲冒雨带回草莓而产生的由衷欣喜,以及那时草莓与季节的对应关系。接下来稍事过度,便写起了在草莓四季都有的今天,“我”和家人对草莓的态度,其中有女儿的颐指气使,太太的如临大敌,也有自己的习以为常和不以为然,于是,一种隐隐而又淡淡的怀旧情绪,以及与之相伴随的牵连着现代社会缺憾与悖谬的生命体验,便升腾于夹叙夹议的字里行间,构成了作品基本的精神指向。应当承认,一篇区区千余字的小文能够表达如此厚重的人生和社会内涵,是殊为不易的。而这种表达之所以成功,固然离不开作家思想的敏锐和观察的细致,但一种更为直接的支撑和受益,恐怕还是由于他真正掌握了散文精短之要领,如:凸显细节,善用对比,巧设“文眼”,注重白描等等。此外,《山门》《围巾》《卡秋莎姨妈》《磨刀师傅》《人生三词》等篇,也都在选材、构思、语言等方面,较好地体现了精短散文的书写规律和文体意识,属于比较成功的作品。
再来看相对缺乏文体自觉的作品。《烟花三月下江南》化用李白“烟花三月下扬州”的诗句,写作家江南之旅的所见所闻,其取材和立意,虽有些泛泛,但对一般游记而言,却算不上毛病和缺陷。只是当这一切与精短散文结缘,问题就来了。要知道,一篇限制在一千五百字以内的小文章,在通常情况下,是承担不起记叙作家江南游踪这样的“大任务”的。换句话说,作品的题目和视角都太大了,已经大到了与精短散文的容量无法匹配的程度。加之作家不知迂回,不善通变,满足于正面下笔,习惯按自然顺序依次道来,这便使作品的叙述不得不陷入走马观花,一路匆忙,既难以充分展现客观风物,更无法从容表达内心情感,最终留下的只能是一段模糊而匆促的旅程。类似的情况也出现在《打造北方的江南》《围龙石窗》等篇中,虽然问题的程度和产生的影响并不相同,但从写作的角度讲,都值得作家予以警惕和改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