档案记忆观的兴起及其理论影响

2009-09-06 06:26丁华东
档案管理 2009年1期
关键词:建构记忆

丁华东

摘要:档案记忆观作为基于对档案基本属性——社会记忆属性的本质性认识。近年来受到档案界的重视和探讨。本文对档案记忆观兴起的原因进行了分析,并就档案与社会记忆的关系及其对档案学研究的影响提出一些自己的看法。

关键词:档案社会记忆档案记忆档案学

档案记忆观是20世纪末兴起的档案学新视点,其核心内涵是:基于对档案基本属性——社会记忆属性的本质性认识,把档案与社会、国家、民族、家庭的历史记忆联结起来,强调档案是一种社会(或历史、集体)记忆,含有“集体记忆的关键”。档案馆是“记忆的保存场所”或“记忆宫殿”,并从个人乃至民族的根源感、认同感、身份感的高度去看待档案及其保护的重要性。档案记忆观使我们以一种新的视角和思维方式来透视档案和档案管理现象,获得了对档案的社会功能、档案保护的历史意义等一些新的认识,但其潜在的学术价值远未得到充分地展示,仍有待我们继续探讨。

1、档案记忆观兴起的原因

在国际档案界较早作出“档案是记忆”论述的,是曾任国际档案理事会第二任主席、法国国家档案局局长布莱邦。在1950年第一届国际档案大会上,布莱邦就指出:档案是一个国家的“记忆”,档案馆保存的是一个国家最宝贵的东西,即一个国家的历史证据和作为国家灵魂的材料。在我国,早在1961年中国人民大学历史档案系编印的《中国档案史讲义(初稿)》一书中,也指出:结绳与刻契(具有“原始档案”的意思)“是帮助人们记忆、处理事务的一种方法”。然而档案记忆观在相当长的时期内并未形成重要学术影响。直到20世纪末才在诸多重大的国内外学术事项中日渐彰显,特别是2004年第十五届国际档案大会以“档案、记忆与知识”作为会议主题,集中体现了全球档案工作者对档案记忆观的关注。档案记忆观之所以能“异军突起”,进人世界档案学术话语,就其原因,笔者认为主要有以下几方面:

1.1“世界记忆工程”的实施。“世界记忆工程”(或称“世界记忆项目”)是世界自然与历史文化遗产项目的延伸。是1992年由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倡议和组织的,国际档案理事会积极参与的世界文献遗产保护项目。其目的是“确保通过最佳手段保护具有世界意义的文献遗产,鼓励保护具有国家和地区意义的文献遗产”。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认为“档案和图书是文化遗产中不可分割的和重要的一部分,是一个国家多元化文化的表达,对于认识个人和民族的身份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档案馆和图书馆都是人类记忆的保管者,对保护人类的共同记忆至关重要”,对于人为和自然等不利因素干扰、破坏而濒临危境的对人类文明延续具有世界意义的文献遗产,包括手稿、珍贵文件、历史记录等,必须采取紧急措施和行动,以确保其不再褪化。

建立《世界记忆名录》是“世界记忆工程”的重要活动内容。至2005年已有45个国家的92个文献遗产人选《世界记忆名录》(其中我国的清代内阁秘本档案、纳西东巴古籍和传统音乐录音档案共三件人选《名录》),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信息部官员Abdelaziz Abid指出,世界记忆工程的评选活动,让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保护文献遗产对文明传承的重要作用。不仅如此,对于各国而言,因其关涉到国家或地区的荣誉和利益,更得到各级政府与文化界的高度重视,从而推进了档案记忆观的传播。

1.2电子文件的出现。上个世纪80年代以后,以电子计算机为核心的现代信息技术的发展,不仅改变了传统的记录方式和记录手段,同时也给档案管理领域带来新的管理对象——电子文件。作为人类第三次记忆力革命浪潮的结果,自然地融入到人类记忆之流中。“所有的记忆媒介,尤其是电子媒介,既不是单纯地反映集体记忆,也不是单纯地决定集体记忆。但是,它们却不可摆脱地被卷入集体记忆建构和演变之中,注意到这些是至关重要的。”然而作为档案学新的管理对象,它更要求档案界勇敢地承担起保护电子时代社会记忆的历史使命。冯惠玲教授在中国人民大学举办的第一届博士论坛上指出:“人类社会最大的遗憾之一是丢失了许多弥足珍贵的记忆,以保存社会记忆为天职的现代档案工作者没有理由再加重这种遗憾”。以“21世纪的社会记忆”为论坛主题“既诠释了档案事业一如既往的历史职责,更表达了档案学者对未来严肃而认真的思考”。近年来,在电子文件管理方面的不少研究成果都使用“电子记忆”、“社会记忆”等概念,可见电子文件的出现是推动档案记忆观兴起的动因之一。

1.3社会记忆理论的发展。社会记忆作为一种客观存在的“社会事实”,既广泛地存在社会大众的个体记忆中,同时也存在于档案、地方历史遗存乃至文学、影视作品中。自1925年法国社会学家莫里斯,哈布瓦赫(Maurice Halb-wachs)开创性地提出并研究“集体记忆”以后,社会记忆研究虽未进入社会学的主流话语,但也形成了诸多有影响的成果。如哈布瓦赫在《记忆的社会框架》、《集体记忆》等著作中,不仅承认社会记忆的重要性,而且还系统地关注记忆是如何被社会所建构的:美国文化人类学家保罗,康纳顿的《社会如何记忆》则着重论述了有关过去的形象和有关过去的回忆知识“是在(或多或少是仪式的)操演中传送和保存的”。此外,社会心理学家巴特莱特、社会学家霍华德,舒曼、施瓦茨等学者对其研究也颇有建树。

20世纪80年代以后,随着文化多元化的兴起与后现代思潮的出现。社会记忆(理论)研究得到了更为广泛的关注,在社会学、民族学、人类学、历史学、哲学、文学等领域,人们不仅频繁地使用“社会记忆”及其相关概念,而且从不同的角度对社会记忆与民族认同、乡村社会记忆的特点、社会记忆与社会关系的重构等命题进行研究,为社会记忆理论研究提供了理论的、经验的、实证的研究范例,同时也开启了档案学领域利用社会记忆理论思考自身问题的知识自觉。

1.4后现代理论对现代理论的批判。20世纪60年代以后,随着福柯等一大批后现代理论家有创建性研究成果的问世,后现代主义理论逐渐发展成为一股强大的潮流。后现代社会理论以反思、批判或否定近现代主义文化、理论基础、思维方式等为取向。“代表了一种对社会理论基本预设的巨大冲击”。在后现代主义的学术觉醒中学者开始注意一些多元化的、边缘的、异常的现象,并从中分析意义。如文献史料被当作一种“文本”或“述事”,以强调其背后的社会情景,并发掘隐藏在文字与口述之后的“史实”,由此产生了对档案等文献的反思性认识。如T·库克在第十三届国际档案大会的报告中指出:“后现代社会的历史学家们目前正在十分审慎地看待

历史进程”,并谈到法国学者雅克·勒高夫在提到档案记忆的政治功能时曾指出:自古以来。掌权者决定谁可以说话,谁必须保持沉默,即使在档案中也是如此。

2、档案与社会记忆的关系

档案与社会记忆的关系是档案记忆观研究的基本问题,同时也是关系到档案学能否突破传统的思维方式,将档案记忆理论研究引向深入的前提。就当前笔者的认识而言,档案与社会记忆呈现出以下四种关系。

2.1载体关系。这是目前档案学界普遍依循的观点,虽然表述略有差异,但大体上都认为档案是“社会记忆的载体”、“记忆的工具”、“世界记忆工具”。这种关系我们也可称之为“载体论”,其代表性的论述是第十五届国际档案大会上所形成的认识:“档案在文化记忆、个人记忆和基因记忆的遗忘、建构和恢复中具有重要的社会功能,是寻找遗忘记忆和发现过去记忆事实真相的重要载体。是知识的存储器,是保护过去、记录现在和联系未来的桥梁”。载体关系作为档案与社会记忆关系的基本认识,也是社会记忆理论的基本结论之一。我国台湾学者王明珂在《华夏边缘:历史记忆与族群认同》一书中。对集体记忆研究者的主要论点进行总结时指出:“集体记忆依赖某种媒介,如实质文物及图象、文献或各种集体活动来保存、强化或重温。”

2.2客化关系。客化关系是指档案是社会记忆的物化形态,是“冻结”起来的社会记忆,“是固化的记忆”,是社会记忆的客观对象。

档案是人类社会文明发展到一定阶段的产物,与文字的发明有着极大的关系。在原始人群和原始公社前期,远古人没有也不可能创造记录和表达语言的书写与符号,只能靠语言和动作表达思想,凭记忆储存信息。由于受到时空的极大限制,这些记忆信息无法准确地储存起来备用,更难以留传后人。为克服这些缺陷,人类在实践中逐渐地发明了结绳、刻契,进而形成文字。“一切都表明。文字是被作为储存的媒介物而非交流的媒介物发明出来的。如果我们追溯到各种记录系统的源头,就会发现它们最初都是为记忆(而不是为声音)服务的。它们被用来保存那些因其偶然性和复杂性而无法在人类头脑记忆中占有一席之地的数据。”人类在社会实践中使用文字记录,保存起来便形成档案。把档案直接看作记忆,难免给人以一种简化之感,但就档案所具有的“记录”和“备忘”功能而言,它只不过是将原来记在头脑里的东西记到档案载体上了,因而其本身就是记忆。阿尔温·托夫勒从“记忆力的革命”方面论述了人类记忆方式的变革。他指出:当工业文明(即第二次浪潮)把很多社会记忆从人类头脑中取出来时,记忆变成了客观对象,体现在人工制品、书籍、工资单、报纸、照片和电影中。但是一旦符号被写在纸上,复制在照片上,摄入电影中。印刷在报纸上,就变成消极静止的东西了。实际上是将社会记忆“冻结”了起来。也许正是在这个意义上说。没有档案的世界,是一个没有记忆、没有文化、没有法律、没有历史的世界。国际上也把濒危具有世界意义文献(含档案)的保护行动称为“世界记忆工程”。

2.3建构关系。建构关系是指档案在社会记忆建构中的作用关系。社会记忆理论的创始人哈布瓦赫认为,集体记忆不是一个既定的概念,而是一个社会建构的概念。当然。哈布瓦赫更多地从社会主体的现实需求角度去解释社会记忆的建构,“过去是一种社会建构。这种社会建构如果不是全部,那也主要是由现在的关注所形塑的。”即社会记忆在不同历史时期所分别体现出来的对过去的各种看法,都是由现在的信念、兴趣、愿望形塑的,“过去是由社会机制存储和解释的。”虽然在哈布瓦赫及其以后的理论家们并未对档案(或宽泛一点说文本记忆、文献记忆)在社会记忆建构中的作用作出论述,但社会学家刘易斯,科塞在哈布瓦赫《论集体记忆》一书序言的最后一句话很值得我们思考:“稍作反思就可揭示出。尽管现在的一代人可以重写历史,但不可能是在一张白纸上来写的,尤其是在那些较之于这里所提及的事件具有更齐备的文献记录的历史时期,则更是如此。”

笔者认为对档案的社会记忆建构作用的分析,可以包括两个方面:其一,是对整体(或局部区域)社会“过去”的建构来说。档案是建构的重要资源,特别是在历史出现断裂、歪曲或者需要从历史中汲取现实的思想动力时,其意义更大。比如我国商周时代的历史,因甲骨档案的出现而得以续建:再如徽州历史档案既是建构明清徽州社会形态的重要素材,同时也是推动当代徽州区域社会经济文化发展的现实力量。徽学简单来说是对明清徽州的记忆建构。徽学勃兴有赖于徽州历史档案的“大发现”。其二,是对档案管理本身来说,其自身也是在建构“过去”。T·库克在《铭记未来——档案在建构社会记忆中的作用》一文中,考察了档案工作者在建构社会记忆中的积极作用时。指出:“主要的历史诠释行为并非发生在史学家打开档案盒之时。而是在档案工作者装盒之际。在于98%被销毁的未装进档案盒的文件潜在的影响。”

2.4控制关系。控制关系是指档案是控制社会记忆的一种手段或工具。英国当代著名社会学家安东尼·吉登斯曾指出:“在组织内部,档案是强化监视的关键。对于空间是关注过去的事件或是组织本身成员行动的问题,该组织可以通过档案这一手段将其自身进入过去,并可以确保对未来的某种控制尺度”。档案的形成、挑选和留存是人类有意识的、自觉活动的产物,这一活动必然是“现实的政治结构和权利关系的共谋”,它决定着哪些社会生活将传递给后代,什么被记住而什么被忘却。对档案的操控和重组既体现出统治阶级的意志,也是对社会记忆的操纵。历史学家肯德里克等指出:“那些控制国家的人,只告诉我们他们想要我们知道的事情,他们没有必要告诉我们想要了解的事,而且有时候就像近几年的英国,统治者甚至尽其所能地压住那些可能导致政府政策遭受批评的资料。”保罗·康纳顿也指出:“当今信息技术的储备,从而借助信息处理机来组织集体记忆,不仅仅是个技术问题,而且直接影响到合法性,是控制和拥有信息的问题。是至关重要的政治问题。”极权统治剥夺臣民的记忆之日,便是他们受精神奴役之始。当一个大国想剥夺一个小国的民族意识时。它便使用“有组织的方法”,即摧毁人们的群体记忆。因此,无论中外,每当出现改朝换代或异族统治,刷新臣民记忆的行为就会大张旗鼓地进行,秦始皇的“焚书坑儒”、希特勒焚烧“非德意志文化”的档案书籍,即是控制社会记忆的“典范”。

3、档案记忆观对档案学理论影响的思考

以社会记忆的视角看待档案及其管理现象,将会以什么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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