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满飚
于丹关于《论语》《庄子》的节目播出后,平民受众敬佩有加,一些国学研究博士们却联名反对,赞赏声和批判声同时在媒体上如潮涌起。谈笑风声的笃定怡悦和义愤填膺的躁动叫骂同堂比肩,形成了儒道传统文化街谈巷议的罕有奇景,将国学研究推向了一个人本的高峰,一个触及国人千百年来思想核心情结争鸣的高峰,演绎出一场任何人都始料不及又津津乐道的文化大观。
反对于丹的博士们引经据典,挑出了于丹有关《论语》《庄子》释文中的一些问题。我感到,博士们所挑的问题大多是对的。如果囿于训诂争辩,于丹恐怕很难胜算。但奇怪的是,于丹的讲座却让千千万万的自发听众如醍醐灌顶般对孔子、庄子思想窍门大开,让众多的专家学者抚掌兴叹;于丹的此等书籍一卖几百万册,成为近年来的畅销书,一扫国学典籍苦行僧般落落寡合的晦气。于此,不要说现今反对于丹的博士们远远不能望其项背,就是大见经传的国学大师也会相形见绌。这恐怕在曲高曲低之外,还应该有另外更大的因由。要知道,于丹的书还有许多是被文化人买走的,这个人群大多不属仅懂“下里巴人”之列。
通观于丹讲座和书籍,我总感到有一个活生生的人本幽灵在借尸还魂般跳跃奔腾。在这里,真正震撼人心的并不是传统的儒道正统理念条文,而是美妙而高尚的于丹心语,与其说于丹在解读《论语》《庄子》,不如说她是在用《论语》《庄子》佐证于丹心语。于丹将孔子、庄子当年的理念信手焊接在现在的人本理念上。虽然焊接时见牵强,却让人感到美轮美奂。她对待原始的儒道条文就像对待一棵千百年来一直硕果压枝造福人类的果树,对其中不适合现在人食性的果子枝条,进行新品种的嫁接;对有些枝条结出的酸涩果子。不是将它扔掉,而是将它糖化。于丹心语中许多就是对孔子、庄子古语的嫁接和糖化。她用这种人文办法,将儒道文化中的精糟合体内容转化成了现代人精神餐桌上的佳肴。
一百多年来,立志振兴中华的知识分子们常常在“打倒孔家店”和“捍卫孔家店”间拉锯杀伐。一些捍卫派且战且退,总对外来文化不服。一些打倒派也不断地用方块字对传统文化兴师问罪。其实,一种带有时代印记的思想体系是不能被原装捍卫的,哪怕它深深植根在历史的土壤中并有过奇勋;同时也是无法被后来者完全打倒清除的。任何后代都无法完全继承或彻底改变前代的遗传。传统文化的精华不需打倒,而糟粕部分也不一定只有清扫一法。就拿生活中的垃圾来说,我们原来认为可以把垃圾从这个世界上打扫干净,可是现在明白了,一扫了之只不过是垃圾的搬迁。真正清除垃圾的办法是让它转化为非垃圾物品,变废为宝,化腐朽为神奇。也许,这就是于丹心语中一些对《论语》《庄子》的释义虽非正宗,却似非而是让人欣赏的原因所在。
同任何思想体系的形成都要有一个过程一样,于丹心语对儒道文化的嫁接和糖化,在某些方面还有待改进。在于丹对《论语》《庄子》的释文中,我们也发现了许多歧义。或许,这是策划者的匠心操作而故留破绽。因此而为严谨的专家学者不服,也属理所当然。
其实,中国传统文化的捍卫派和打倒派别看有时吵得沸沸扬扬,但他们的初衷却无差别,都是想让中国强大起来,让人民幸福起来。他们的争论是用什么方法的争论,不是目的的争论。他们像为老人治病主张不同药方的儿女,只要看到使用的药物能让老人健康起来,不管这种药物出自谁主张的药方,一切争论都会烟消云散,大家会相视一笑,只留下由衷地轻松愉悦。
我想,现在对于丹进行争论的各方就是这样的兄弟姐妹。我相信,在不久的将来,大家一定会并肩相视一笑。
(选自《文艺报》2009年4月23日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