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样的故园

2009-07-15 04:42白银银
现代语文(学术综合) 2009年5期
关键词:呼兰河传萧红

摘 要:被誉为“30年代的文学洛神”的萧红写过一部怀念故园的作品《呼兰河传》。与其它怀念故土的作品不同,萧红表达的不是对故乡生活的向往和留恋。萧红通过对家乡呼兰城全景式的描写,表现了她个体的生命体验、对故乡文化缺失的生存状态的关注以及对民族命运的理性思考。

关键词:萧红 《呼兰河传》 生命体验 文化缺失 民族命运

被誉为“30年代的文学洛神”的萧红写过一部怀念故园的作品《呼兰河传》。与同时期出现的很多怀念故土的作品不同,萧红表达的不是对诗化理想的或田园牧歌式的故乡生活的向往和留恋,她的《呼兰河传》给我们描绘的是一个愚昧、压抑、荒凉的北方小城。萧红通过对呼兰城全景式的描绘,撞碎故园的炫色金梦,写出了呼兰人的甜酸苦辣、生死歌哭、流年碎影和寂寞情怀。本文试从个体的生命体验、文化缺失的生存状态和对民族命运的理性思考三个方面欣赏这部作品。

一、个体的生命体验

米兰·昆德拉曾经说:“小说的历史诞生于人的自由,诞生于人的彻底个性化的创造,诞生于人的选择。”萧红生逢国难、背井离乡,一生颠沛流离暂且不说,幼年被父母、祖母所厌弃,祖母甚至用针刺她的手指。成年以后情感也备受挫折:初恋情人把身怀六甲的她抛弃在旅馆;第一任丈夫萧军“也习惯于以一个‘保护者自居”,而非丈夫;写作《呼兰河传》时远离故土,索居香港,丈夫端木蕻良也不在身边。临死前她在纸上写下:“半生尽遭白眼冷遇,……身先死,不甘,不甘。”张爱玲在《倾城之恋》中写白流苏和范柳原这一对现实庸俗的男女,在战争的兵荒马乱之中被命运掷骰子般地掷到了一起,于“一刹那”体会到了“一对平凡的夫妻”之间的“一点真心”。而萧红穷其一生没有感受到她所渴望的真心,她本身又“是一位体验性的、情绪性的极富才华的现代女作家”,这使得萧红在描写小说时候,不自觉地把自己的积郁、寂寞生命体验置入作品当中,从而使作品呈现出悲凉的风貌。

初读《呼兰河传》,感觉萧红的童年生活新鲜有趣,充满着鲁迅先生《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的快乐无忧。但仔细阅读文本,孤独和悲凉紧接而来:花园里“一切都活了,都有无限的本领,要作什么就作什么,要怎么样就怎么样,都是自由的”;“倭瓜愿意爬上架就爬上架,愿意爬上房就爬上房。黄瓜愿意开一个黄花就开一个黄花,愿意结一个黄瓜就结一个黄瓜。若都不愿意,就是一个黄瓜也不结,一朵花也不开,也没有人问它”。读到这样的文字,我们无法去揣测作者当时的表情和心境。一个孩子觉得只有在这个狭小的后花园自己才可以“要作什么就作什么,要怎么样就怎么样,都是自由的”,一个孩子对“倭瓜”、“黄瓜”随心所欲生活的羡慕,使我们无法用简单的喜悦或悲伤,快乐或痛苦这样的词语来概括它。这正是萧红童年处处受到拘束、受到限制、受到冷遇的生命意识在小说中的自然流露。用萧红自己的话说就是:“并没有什么优美的故事,只因他们充满我的幼年记忆,忘却不了,难以忘却,就记在这里了。”

中国家族式的社会结构,使中国人形成了深厚的乡土观念,乡土性也成为中国社会的一个特性。小说家师陀在20世纪40年代曾说:“中国的一切城市,不管因它本身所处的地位关系,方在繁盛或业已衰亡,你总能将它们归入两类:一种是它居民的老家;另外一种——一个大旅馆。”“居民的老家”,是温馨的乡土,是心灵的故园——这是游子与故乡之间无法割断的近乎血缘般的关系,是飘零者们最后的心理依托。所以大多数作家笔下的故园几乎都显现出唯美的文学特征,但《呼兰河传》中却与此截然相反,这与作者倾注在作品中独特的个人生命体验有着密切的关系。

二、文化缺失的生存状态

茅盾评价《呼兰河传》说:“但是我却觉得正因其不完全像自传,所以更好,更有意义。而且我们不也可以说:要点不在《呼兰河传》不像是一部严格意义的小说,而在它于这‘不像之外,还有些别的东西——一些比像一部小说更为‘诱人些的东西:它是一篇叙事诗,一幅多彩的风土画,一串凄婉的歌谣。有讽刺,也有幽默。开始读时有轻松之感,然而愈越下去心头就会一点一点沉重起来。可是,仍然有美,即使这美有点病态,也仍然不能不使你炫惑。”茅盾所说的“病态”,正是呼兰城人文化缺失的生存状态在作品中的集中体现,从而使整个小说“悲凉之雾,遍布华林”。

与其他“乡土小说”优美的风土人情,美妙人性的刻画不同,作者横剖呼兰小镇掘开的不是童贞金梦和乡情记忆,而是小城的生命萎缩、生存危机和生活无奈。《呼兰河传》中没有一个人物有积极的生命意识和生存理想,都是些甘愿做奴隶而又自怨自艾的可怜虫。他们本性善良,但是他们的行为却愚蠢而顽固,甚至残忍。“那里边的人都是天黑了就睡觉,天亮了就起来工作。一年四季,春暖花开、秋雨、冬雪,也不过是随着季节穿起棉衣来,脱下单衣去地过着。生老病死也都一声不响地默默的办理”、“对生、老、病、死,都没有什么表示”、“生了就任其自然地长去,长大就长大,长不大也就算了”、“人活着是为了吃饭穿衣”、“人死了就完了”。与《生死场》中的凄厉呼号不同,这里的一切是在平静安然地发生的,发生了就象没发生一样。埋葬团圆媳妇时候,去帮忙的老厨子和有二伯回来的时候“好象两个胖鸭子似的,走也走不动了,又慢又得意”。关于埋葬团圆媳妇的经过,却一字未提,“好象他们两个是过年回来的,充满了欢天喜地的气象”。整个作品当中与团圆媳妇这类人物很多,比如卖豆芽的王寡妇、有二伯、冯歪嘴子,他们命运各不相同,但同样是被忽略、被践踏、被轻视的动物般的生存状态。

作者不断转换视角,刻画社会世相、风俗民情,但萧红并不是像其他作家那样向我们展示故乡之美,而是以此来揭示因为文化缺失导致的呼兰城缺乏温情、遍布悲凉的生活环境。文化的缺失使他们没有能力对自己的行为和命运做理性的思考和反省,从而去规避这种悲剧的发生;同时文化的缺失,也使人与人之间缺乏起码的人文关怀,致使悲剧一幕幕不断上演。当在故乡生存本身就是一种悲剧的时候,故园自然难逃苍凉的基调。

三、民族命运的理性思考

鲁迅评价萧红说:“萧红是我们女作家中最有希望的一位。”这“希望”正是对国家、对民族命运的深切关怀和思索。尽管生逢不幸,萧红哀戚个人命运的同时也用苍凉的生民图去引发人们对民族前途命运的追问和思考,这也是她成为同时期最出类拔萃的女作家的原因所在。“满天星光,满屋月亮,人生何如,为什么这么悲凉?……人生为了什么,才有这样凄凉的夜”,作者描写凄凉悲清的外部坏境,生不如死的生存状态留给人们的不仅仅是叹息、怜悯、沮丧、消沉,而是引发读者对人的生存价值的严肃思考和积极启蒙。

那个“黑忽忽,笑呵呵”的小团圆媳妇,在“不打怎么能规矩出来一个好人”的婆婆愚妄无知和乐于充当“看客”的国人颇有满足的观感中被“调教”死了。体健力壮、话音响亮的王大姐难逃人们终日奚落的恶声悄然死去。还有那一群漏粉苦工,悠然自得地在三间会“走”的草房上采摘蘑菇……萧红通过勾勒东北故乡的惨景,挖掘出中国北方农村的精神堕落。萧红为呼兰河作传,其实是在大时空跨度的民族文化背景上精心雕塑20世纪前期中国农村的“微缩景观”。萧红不遗余力的描写宗法、世俗、风习的落后所构成“民生多艰”的苍凉的生活环境,是想以此种情境勾起读者“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关于民族命运的理性思考。萧红不断把悲剧性的世俗态和众生相倾泻笔端,并且描写得不忍卒睹、淋漓尽致,绝非偶然的兴之所至,情之所至,其深层文化底蕴正是要唤起读者的警醒,从而寻求治疗国民愚昧的良方,关怀民族命运。

今天重读《呼兰河传》仍然心潮起伏,久久不能平静。那凄切、哀婉、悲歌呼号的格调猛烈击撞着读者的灵魂深处,引发我们的思考。萧红在这似乎是故乡风俗画的作品中加入了个体、集体的生存状态的时代速写以外,还有着作者关于民族未来和命运的深刻思索。这种多重文化底色,使《呼兰河传》以其“力透纸背”的实感、个性鲜明的社会世态和人生真相成为中国现代文学史上一部不可忽视的力作。

参考文献:

[1]萧红.呼兰河传[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1.

[2]王观泉.怀念萧红[M].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81.

[3]钟汝霖.略论《呼兰河传》语言的审美价值[A].萧红新传与十论萧红[C],1991.

[4]邹午蓉.新时期萧红研究述评[J].文学评论,1998.

(白银银 淄博师范高等专科学校人文科学系 255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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