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况

莫小米

银行、商场、宾馆、金店、写字楼、住宅区、停车场、楼梯拐角、红绿灯下、公园小径……在城市里,所有你经过的地方,都有可能安装了摄像头。

你永远无法预料,什么时候自己就闯入了镜头,所有的行为细节被实况播出,给个地洞你都来不及钻。

实况相当可怕。时间、地点一清二楚地被还原,比福尔摩斯还厉害。

本来,一个外乡人死于城市,和死于荒漠没什么两样,其过程都是待解的谜。可是2009年6月15日晚7时18分开始,这个人走进了摄像头,先坐后卧,整整在下面待了十二个小时,直至死亡。

这十二个小时里,上演了一出城市街头的活话剧。

摄像头下,有清洁工走过,事后她回忆:那人喝着一瓶酒,哭了。

摄像头下,有医生来过,是热心群众打的电话,医生检测了此人的心电、血压、呼吸等,生命体征正常,然后离开。

摄像头下,有穿制服的来过,将此人从路边往墙根拖了拖,不让其妨碍交通吧。离开。

摄像头下,有一些回家的人,用钥匙打开铁门进入。左侧是居民小区。

摄像头下,有一拨儿接一拨儿的人进入网吧。右侧是个网吧。

摄像头下,有人紧张害怕,一位中年妇女紧张到连家门都打不开。

摄像头下,有人留心关注:他在打呼噜,好像是睡熟了。

摄像头下,有人不怀好意,先隐身在墙角探望,见有路人经过就缩回身子,瞅空当,在醉卧者的右手腕、裤袋摸索。时已深夜。

摄像头下,一卖报女孩惊觉,报警。110、120相继赶往现场,确认死亡,抬离尸体。此时天已大亮。

一切就像发生在你我的眼皮底下。

城市里每个角落的实况都在人们的眼皮底下播出,不仅是球赛的精彩、选秀的亮丽和无数有意为之的秀场,更有普通人不经意间的行为,热心和冷漠,戒备和疏忽及见不得人的举止,它们共同酿造生存与死亡的悲剧,一清二楚,无一漏网。

【原载2009年9月7日《今

晚报·副刊》】

题图/实况/Constantin